宋知也终于回神,发现自己还抓着燕浔的手腕,于是他松开了手,往小榻上躺了去。
燕洵立刻后退了一步。
尽管神色还是淡漠,但语气是柔和的,仿佛水一样流淌在燕浔的耳边。
“我对你没有恶意。”宋知也道,“你的根骨很不错,若是修仙,将来必有大成。”
燕洵怔楞一瞬,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知也,道:“仙君,可是在说我?”
宋知也点点头继续对他说:“我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燕浔彻底呆住了。
怎么可能?他从妄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
很早以前,燕浔就听说过宋知也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字,他也听过关于宋知也的故事。
宋知也原是人间界的皇室贵胄,幼时便展现了惊人的修炼天赋,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是所有人传说中一定会飞升的仙骨。他修炼到如今,还不到两百岁,已入了大乘境界,虽然的还没能飞升,但全修真界都知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
燕浔原本以为,这样的人遥远地如天上的星星,他永远也没有机会靠近对方。甚至宋知也看到他应该充满厌恶才对,因为他是个低贱的半妖,而宋知也的家国,就是被半妖覆灭的。
尽管修仙之人应当斩断尘缘,但燕浔自己也有自知之明,覆灭家国的恨,哪有那么轻易斩断,他这样的身份被迁怒是正常的。
命运流转,宋知也成了燕浔的救命恩人。
他想过很多宋知也救他的理由。
或许是当时宋知也见他和野狗抢食有趣,一时兴起,又或许宋知也只是秉承着修仙之人济危扶困的良心……反正宋知也那天就那样留下了他的命。
可宋知也将他带回来之后,就不管他了,没有特意为他医治一身的伤病,也没有想好好安顿他。
他这三年依然过得很难很难,他不知道宋知也是否有过任何过问。
也有可能,宋知也早就忘记了他这么一号人。
可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宋知也发现了他的窥视,并没有发怒,也没有任何要惩罚他的意思,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他这样做的理由,就这样轻轻揭过他天大的冒犯。
接下来还问自己,愿不愿意做他的弟子。
燕浔被眼前发生的一切给弄糊涂了。
他有些不安,却又忍不住有了些妄念和期待。
这样纤尘不染的仙君,要收下自己做弟子……
宋知也还没等到燕浔的回答,倒是先等到了脑子里“叮”的一声响,099欢快地道:“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增加80%,当前任务进度90%!宿主,厉害啊!”
宋知也根本不搭理099,只是缓缓将目光从燕浔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少年闪动的翠绿色眼眸上。
无论怎么算计怎么谋划,那张脸还是稚嫩。
他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漂亮、可怜、傻乎乎的孩子。
宋知也淡声问:“可是不愿?”
燕浔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拱手行礼道:“仙君,并非不愿,只是我想不明白……”
宋知也诚恳地道:“因为你有仙骨。”
“什么?”
燕浔又一次震惊。
宋知也语调平缓地道:“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仙骨,一千年只有一个的仙骨,长在了你的身上,还未长成。”
燕浔的声音轻颤:“仙君是否看错了?”
宋知也:“断然不会。”
燕浔皱眉:“那仙君的意思是……”
宋知也并没有隐瞒,坦诚道:“有朝一日或许你的仙骨我有大用。到那时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将仙骨取出来给我。”
燕浔沉默。
099尖叫:“啊?宿主?啊?不是?啊?!进度条,进度条啊啊啊……瞬间清零!”
不用099播报宋知也也可以看出来,刚才还盈满希望的翠绿色眼瞳,此刻蒙上了一层阴影,日后呼风唤雨的男主,如今还没有那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失望和无措清晰的展现在了他的脸上。
099就继续尖叫:“宿主,你不是说你会好好完成任务……”
宋知也:“没有哦。我只说我会对男主好,可没说我一定会完成任务,你自己想想呢。”
099:……
099傻了,愣了半晌,低低地道:“宿主,你的行为为什么……这么不可控啊……”
宋知也不理他,只继续看着燕浔。
少年震惊又失望,情绪万般跌宕起伏。
是了,他这样一个低贱的杂种,怎么会得到那样的仙君垂青。
必然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
仙君还问他是否同意,难道以他这样的身份,还能说“不”吗?
不过,对方将一切据实以告,也是坦诚地给了他尊重。
他知道,其实仙君可以不说,悄悄藏着秘密,等他仙骨长成,再悄悄从他身上拿走,他也无力反抗。
燕浔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再次抬头,对上了宋知也那张堪称绝艳的脸。
那墨色的眼瞳如此璀璨,即使天上的满月也不及他半分。
燕浔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疯狂滋长,但少年从前的人生里只有“活下去”这个念头,他无法分辨这情绪是因何而来,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他只能逃避,垂眸掩盖了自己眼里的涌动。
宋知也并不着急,慢悠悠地等着回答,而后脑子里又是“叮”的一声,099的机械音播报起来:“恭喜宿主,任务完成度进度增长50%,当前完成度50%,宿主……”
“闭嘴。”
在099要惊喜地废话之前,宋知也打断了他。
宋知也:“你老老实实闭嘴,在我叫你之前都不准出来,任务进度也没必要播报,懂了吗?”
099安静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燕浔慢慢想通,他不过烂命一条,宋知也都不怕告诉他,他怕什么?
当即燕洵便朝着宋知也跪下,道:“仙君垂爱,无以为报,愿他日结草衔环,以报仙君大恩。”
宋知也点点头,依然是懒洋洋地斜靠在小榻上,用下巴指了指小几上的茶。
燕浔倒是很有眼力见,立刻倒上了茶,跪在地上高高举起茶杯,道:“仙君请。”
宋知也伸出手,从燕浔手里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划过燕浔的手背,燕浔手指微动,宋知也并没有在意。
“以后……”宋知也喝了一口茶,道,“应当唤我师尊了。”
第102章 清冷师尊就应该被4
这个略有些亲密的称呼燕浔的舌尖停留了片刻, 他才终于开口喊略出来。
“师尊。”
宋知也“嗯”地应了一声。
没有繁琐的拜师仪式也没有让燕浔磕头,只是这么一杯茶,宋知也就认下了这个弟子, 而且是他唯一的弟子。
燕浔绝得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
宋知也放下了茶,而后拿起小几上的储物袋, 从里面拿出一瓶药膏递给燕浔,说:“把你身上的伤涂一下。”
燕浔看着那粉白掌心里的瓷瓶,缓了缓才拿起来, 紧紧握在手里。
宋知也又道:“你尚未筑基, 凡体恐怕承受不住我用灵力为你疗伤, 用药虽慢, 但你也好承受。”
没有由来, 燕浔又觉得心慌。
这是……在关心他?
脑子里一团乱,燕浔还没忘记说一句:“多谢师尊。”
宋知也微一点头,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本书递过来。
“这是入门功法, 你自己先拿下去看。看不懂也没关系, 通读几次,在你不懂的地方做标记, 之后来问我。”
其实还有很多要交代的事,但刚说到这里,宋知也太阳穴突然开始跳动, 隐约的痛传来,宋知也闭上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疲惫地道:“夜深了,你先下去休息。”
燕浔仍旧恍惚着,像是做梦一样行了礼,离开了宋知也的寝房。
屋内恢复了安静, 宋知也躺了一回儿缓了缓,才起身想去找点酒。
路过铜镜时,宋知也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除了头发变长了以外,他的模样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副懒洋洋病恹恹,半死不活的样子。
但还是有一些不一样。
宋知也感觉到灵力在自己身体里运转,接收记忆以后,他已经可以熟练掌握这个力量。
这力量很强劲,估计能保证他活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根据099这个人贩子系统所说,如果他不完成任务兑换生命值,早晚有一天还是会死的。
宋知也根本不在乎他的威胁。
谁又能不死?
宋知也毫不在意,独自在寝殿里寻到了半壶酒灌了下去,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
而这一夜,燕浔根本无法入睡。
他拿着宋知也给他的东西,回到了属于他的仆役房。
身上的伤隐隐作痛,但燕浔没有急着用药,只是坐在了小桌前,点上了昏暗的灯,翻开那本入门功法。
这不是一本普通的功法,而是当年宋知也自己用过的,这功法上有两种不同的字体做下的标注。
第一种略显稚嫩的,是还在炼体期的宋知也写下的。
而第二种字体能看出与前一种稚嫩的字体一脉相承,但更为成熟飘逸潇洒,批注的内容也更加深刻。
那是后来突破了筑基期的的宋知也再次翻阅这本功法留下的经验。
天下第一人亲自试炼过的功法,无论是何种境界的人拿到,都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这是燕浔完全没有想到的发展,他早笃定宋知也什么也不会教他,所以做好了自己偷学的准备。
但现在宋知也是什么意思?
三年不闻不问,突然又对他好到这样的程度,甚至做了他的师尊。
师尊……
燕浔在心里轻轻呢喃着这个称谓,眼前好像浮现出了那张好看得无与伦比的脸。他又忍不住开始妄想,或许师尊只是很简单地想要对他好一点。
这个念头只是冒出了一瞬,燕浔又清醒了过来,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凭什么呢?
对了,凭这一节仙骨。
燕浔拉开自己的衣领,看了看自己的胸前。
他从未觉得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师尊说仙骨就在这里。这世间难道的机会真的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吗?
燕浔完全不相信,也想不明白。
索性不再为难自己,不想了。
总归,宋知也将他收做弟子,又给了他这样的好的功法,他再也不用去藏书阁里偷书来看。
燕浔立刻打开了书卷,如痴如醉地看了起来。
看到入迷,这一夜燕浔都没有入睡,知道日上三竿,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错过了洒扫的时间。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燕浔赶紧将功法收起来揣在了怀里,打开门走出去,看到的却不是往常自己熟悉的人。
门口有一中年大叔和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作仆从打扮,正在在搬运行李,一见到燕浔,二人便放下了手里的事,一同行礼,喊道:“公子。”
燕浔左右看了看,才确定这二人是在叫他。
那大叔拱手对燕浔道:“公子,小人俗名任六,小儿名唤小恒子。仙君交代,日后由小人和犬子负责这玉殿山的俗务,您搬去内院同仙君同住,您有什么需要置办的,都告诉小人就行。您这房中的东西,可还有什么要带上的?”
这破屋子里就一卷草席。
燕浔摇摇头,任六便道:“那公子先行一步,仙君已晨起在等您。”
燕浔这才想起,作为弟子,他应当早起去给师尊请安的,这书看得入迷,什么都忘了。
于是燕浔只得用凉水快速洗漱一番,急匆匆地就往宋知也的小院赶过去。
宋知也的洞府,名唤玉殿山。他未曾加入任何宗门,鲜少与旁的修士来往,也一直没有收徒。
但玉殿山人不少,宋知也在俗世时是皇室贵胄,自小被伺候惯了,即使已是半仙,他也习惯了前呼后拥的生活,玉殿山有一百多名仆从,都是伺候他一个人的。
可今日燕浔走出门就感觉到了不一样,那些忙忙碌碌的仆从都不见了,只剩下寥寥几人在外山洒扫,进入内院以后,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而遗留下来的几名仆从,都是没有参与过欺负燕浔的,如今见了他,也都恭恭敬敬行礼,喊“公子”。
燕浔越发觉得这一切如梦似幻。
他走了许久才走到宋知也的寝房门口。
房内很安静,昨夜的浴桶还在,已换上了新的净水,水里泡着桃花瓣,正在等着人沐浴。
昨夜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燕浔的眼前,他突然有些无措。
他确实是想看一眼宋知也的模样,但他并不知道宋知也当时在沐浴,更没想过偷看。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直懵的,此刻再回想起来,只觉得尴尬,于是一时间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而后宋知也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进来。”
燕浔循着声音走了进去。
宋知也又歪在了小榻上,长发未束,他眯着眼,一手枕在额角,一手里拎着酒壶。
这才晨起,他便喝的双颊泛红,已然微醺。
燕浔并不知道宋知也爱饮酒,也不知道此时宋知也是否醉得意识不清,但还是恭敬地行礼道:“弟子给师尊请安,请师尊恕罪,弟子修习功法,一时忘了时辰,请安来迟了。”
那双上挑的凤眼睁开一瞬,看了看燕浔,又合上了,淡声道:“无事,无需每日晨昏定省早晚请安,我没有那么多规矩。”
燕浔道:“是。”
宋知也又看了他一眼:“瞧着你是一夜没睡?”
燕浔道:“师尊的批注精妙,弟子看得入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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