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季卿仰着头,失焦的瞳孔看向头顶上糊成一团的光。
耳畔处传来类似嗡鸣的响动。
“哥,我想吃点甜的,门口有卖甜豆花。”
“我去买。”
各种声音混成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季卿听不清,他微微侧头,鼻尖嗅到了纷杂香味中远去的熟悉气味。
又隐隐约约闻到清甜的薄荷香气。
“季卿?”
好烦。
谁在讲话。
季卿冷着脸挥手驱赶。
席沉衍垂眸一瞥,看着打在胸口处没骨头一般的手,他伸手穿过季卿的腋下,支撑对方滑落的身体。
“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只听了细微到几不可闻的痛呼。
“唔——”
季卿的咬字很轻,飘忽忽的,像是忍到极致才象征性地发出几声轻呼,又立刻闭上,闷在喉咙里发出呼噜的响动。
克制又勾人。
席沉衍呼吸一滞,立刻收回视线,撑起搭在季卿腋下的双手,想拉开两人的距离。
却因为季卿的身体往后一滑,靠得更近了。
细长的眼睫好似打在他的脸上,他甚至觉得源源不断的热意,穿过细腻白皙的肌肤成片涌来。
如同星火燎原,燥意横冲直撞。
又不得章法,鼓在一起,发闷发麻。
“季卿,你怎么了?”
“没事。”季卿挥开席沉衍的手,不顾冰冷的地面,席地而坐。
凉意让他的大脑有片刻的清明,而后是从席沉衍身上传来的难以克制的吸引力。
他眯着眼去找,最后把目光落在对方手指处细小的伤口上。
想舔。
席沉衍动了动发烫的指尖,又被口袋里手机的振动声打散了躁意。
等他再抬头,已经不见季卿踪影。
季卿一边走,一边按掉不停响动的手机,吵得烦了,直接一键静音。
他随意找了家面店钻进去,连着吃了六碗面才缓过来一些,进食速度慢了下去。
等到第十碗,和风尘仆仆赶来的季严俞对上视线。
季严俞一言不发结账,带季卿回家。
季卿躺在副驾驶,随着车子移动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只有一个念头。
要命。
怎么会想吸席沉衍的血。
他修道不修魔。
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季卿是被季严俞从床上揪出来的。
他拍了拍季卿迷瞪瞪的脸,“醒醒,晚上要去张家。”
季卿软在季严俞怀里不想动,蹭了蹭哥哥的风衣扣子,“困。”
“你睡了十八个小时了。”季严俞叹息一声,推了推季卿的脑袋,弟弟的脖子当即一歪,软绵绵垂下。
他的目光顺着季卿柔软的发丝绕了一圈,落在床头的检查报告上。
没有向上或者向下的箭头。
身体健康。
谜团颇多。
季严俞收回目光,揉了揉季卿的胃,又在对方眉头微蹙时,收回手。
转而从衣柜里抽出衣服给季卿换上。
等季卿完全清醒时,已经坐在季严俞的车上,车窗外是张家别墅。
他揪了揪别在衬衣领口的流苏别针,问:“舅舅呢?”
季严俞:“等会儿就能见到。”
他从储物盒拿出零食,塞进季卿怀里,“先垫垫肚子。”
季卿挑眉,趁着打开的空隙瞥了眼储物盒,满当当的食物映入眼帘。
季严俞这是在养猪——
很快,两人下车。
张宿远远来迎,见到季卿的第一眼,惊呼出声,“哇哦,小外甥,这一身打扮可以呀。”
众人被惊呼声吸引,直直望去。
青年穿着合身的白衬衫,领口尖角处别了两枚金属质地的流苏别针,虚虚垂下,末尾处贴着修身的英伦风小马甲。远远望去,腰细腿长。
矜贵又清冷。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
“不愧是琦玉的孩子,长得真好看。”
“人不可貌相,想想他的传言。”
“是呀,还有人说他画画像是无常索命,哪有把人吓破胆的画呀。”
季卿听到了最后一句,没理。
他跟着季严俞先后和长辈打了招呼,红包收到手软。
又趁长辈不注意,顺了几个小蛋糕垫肚子。
等季卿伸手再去拿时,一块蛋糕已经提前放在他的面前。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
卧底女士满脸堆笑,“老板,这么巧呀,我的张和你母亲的张是一家哇。”
季卿“呵”了一声,没接蛋糕。
张倩优心道要遭。
哄人的法子在脑子里转了一百遍,只差冒烟。
余光看见表哥上前,对着季卿道:“听说你为了争风吃醋,把季沐思推下楼。”
张倩优双眼骤然发亮。
瞌睡的枕头来了。
第21章 沉衍也可以生
季卿充耳未闻,瞥了眼张倩优亮到难以直视的双眼,像是谍战剧里璀璨的探照灯。
她踩着高跟鞋上前,甩了甩马尾,英姿飒爽。
“表哥,你连听说得都信,该去和小孩一桌。出去别说是我张家人,我们头悬梁锥刺股,哪一位不是过了独木桥考上211、985,独独你打架喝酒,如果不是阿姨高考前送你出国,大学学历都危险。智商本来就堪忧,怎么还被人牵着鼻子走。”
言辞犀利,有理有据,就差引经据典。
表哥双颊涨红,不自在一股脑涌上来。
分明大家正推杯换盏,注意不到这里,他却觉背后聚集了许多目光,或不屑或鄙夷。
他看了眼事不关己,吃着蛋糕的季卿,心中更气。
一跨步越过张倩优,来到季卿面前,语气不善道:“我有说错吗?你就是恶毒、下贱、低——”
酒液迎面泼来,表哥的声音立刻停了,急急往后退两步。
张宿甩了甩酒杯残余的几滴液体,“张修远,嘴巴放干净点,这是我外甥。”
张修远气得想破口大骂,又想起来张宿的光荣事迹,悻悻闭嘴。
虽然张宿脱离家族时,他还小,但也从父母那里听了一耳朵。
季卿狠起来推弟弟,张宿狠起来提着菜刀,追着亲生父亲砍了二里路。
狼人呀。
张修远扫了一眼季卿和张宿,小声道:“一丘之貉!”
张宿轻飘飘看去一眼,张修远夸张地抖了抖。
破釜沉舟冲季卿吼:“季卿,躲女人身后算什么本事,有种一对一!”
声音太大,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又把视线落在季卿身上。
季卿终于抬头,瞥了眼面容扭曲的张修远,从耳朵里拿出蓝牙耳机,疑惑道:“你说什么?”
张修远保持沉默。
张倩优觉得这沉默气得人死去活来。
好一会儿,听到旁边有人吊着嗓子喊了一句,“快来人,他被气晕了。”
张倩优笑得花枝乱颤,见季卿离开,赶忙跟了上去。
又在纠结老板是不是听到了,她说‘同一个张’的言论 。
季卿看穿了她的想法,停下脚步,把手中的蓝牙耳机抛了过去。
“听到了,早就没电,带着玩。”
遇到不想听的,就当没听见。
张倩优接过耳机,恍然大悟,啪啪鼓掌。
老板是懂气人的。
季卿端着盘糕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片刻后,来寻弟弟的季严俞,伸手擦去弟弟嘴角的碎屑。
“不喜欢待在这里?”
季卿点头,“烦。”
他把瓷盘放在一旁的草地上,席地而坐,仰头去看雾蒙蒙不见星辰的天空。
微凉的风顺着摇摆的青草打了个旋,又乖乖缩在原地转圈,像是个不得章法的小笨蛋。
“换季容易生病,少吹风。”
季严俞脱下外套,轻轻搭在季卿的肩膀上,见对方伸手紧了紧衣服,才收回放在弟弟肩膀上的手。
季卿低低应了声,捏着风衣的手指有些白。
他该和季严俞好好谈一谈。
但他又不想谈。
哥哥认不出弟弟,弟弟欺负哥哥。
因果循环。
好在季严俞很快转移话题,问:“你把人气晕了?”
季卿恹恹道:“气郁而生涎,痰涎堵心窍,他自己身体不好。”
怪不了别人。
“放屁!什么叫不怪季卿!”张修远指着正准备考执业医师的表妹,“什么气什么郁,你的意思是我小肚鸡肠?”
表妹翻了个白眼,大踏步往外走去。
她就是圣母心泛滥,滩这蹚浑水,还要被骂。
张修远的手抖了抖,越想越气,在表妹身后补充,“就算推人下楼是听说,季卿的画你总见过吧,好似无常索命,这样的人开画廊,还不是为了贴着席沉衍,下贱!”
一口气说完,表妹已经不见踪影。
他可惜的啧啧两声,又听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季卿的字很好。”
张修远循声回头,说话的是跟着旁系参加聚会的小年轻,叫谢云,海城大学国画系的高才生。
小有名气,是张承教的学生。
谢云的声音不轻也不重,无端令人信服,“字好的人,画也不会太差。”
张修远愣在原地,再回神已经不见谢云的踪影。
张承教弟子的话该信。
季卿的画很好。
这个发现令他如同醍醐灌顶,整个人自信又亢奋。
连忙拨打季沐思的电话。
“沐沐,你要小心,我觉得季卿画画很厉害,他可能在藏拙。”
季沐思从鼻腔发出一声哼笑,和包厢里的钱生财打了招呼,出去接电话。
语气温柔,却不压制话里对季卿的不屑一顾,“修远,你昏头了吧,季卿画画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
水平稀烂,毫无章法。
天桥下随便拉个人都比季卿厉害。
妄想靠国画接近席沉衍,简直是痴人说梦。
张修远憋着一口气,只觉真理往往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
众人皆醉我独醒。
“你信我,虽然我没看过季卿现在的画,但是我能确定绝不是之前那样,我怎么可能会骗你。”
季沐思沉默一瞬。
张修远觉得有戏,刚准备高兴。
就听对方小心翼翼发问。
“是不是季卿给你刺激受了?”
听此,张修远差点儿跳起来,准备诉说季卿的所作所为,话到嘴边却愣住了,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季卿竟然从头到尾只说了,‘你说什么?’
艹!
更气了。
季沐思见对方迟迟没有出声,心道果然如此,安抚几句就挂了电话。
孔知智没用,张修远蠢,只有钱生财还有些用。
他重新堆起笑脸,去找钱生财。
张修远盯着黯下去的手机屏幕,憋闷的情绪堵在胸口,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为什么不信?
说真话为什么没人相信。
他要找季卿当面对质。
只是,季卿已经跟着季严俞和张宿离开张家别墅。
白天睡久了,他很精神,听着季严俞和张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张宿:“再过两天就是席沉衍的生日宴,老头子有事去不了,让我代他去。大外甥,你到时候捎下我,我可没有豪车去撑场面。”
季严俞瞥了眼撑着下巴玩手机的季卿,“卿卿的跑车更适合撑场面。”
季卿“嗯”了一声,从【衍】新发出来的两千字夸奖中抬头。
想着对方的金章玉句,敷衍回了句季严俞,“随便开。”
手上动作不停,礼貌回复【衍】,“谢谢。”
季严俞眯起眼,视线扫过季卿手上的手机,顺手打开后座的顶灯。
“在车上玩手机对眼睛不好,别看太久。”
语气严肃,神色认真。
季卿无所谓应了声。
张宿瞥了眼大外甥唬人的表情,摸了摸兜里熄屏的手机。
才放下心,继续道:“说是席家有个小辈喜欢桑霁,这次生日宴会还请了对方表演。还有京市喻家的喻纠也来,席家这是打算往京市发展?”
季卿探出头。
“张倩优喜欢桑霁,你可以带她去。”
副驾驶座的张宿,揉了揉季卿伸出的毛脑袋,“你不去吗?”
季卿偏头避开张宿的手,漫不经心道:“不去。”
席沉衍的血,乱他道心。
要少接触。
他修道,不修魔。
张宿和季严俞想到之前季卿对席沉衍的痴迷,对视一眼,到底没说话。
然而,转天洛开宁打来电话,得到季卿的回答后,声调猛地拔高。
“你说什么?你不去沉衍的生日宴会?”
季卿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回答,语气平静,“嗯,有什么问题?”
洛开宁心想,这问题可大了去了。
以前,季卿就块狗皮膏药。
上天入海地黏着席沉衍。
即使没有碰面的机会,也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创造和席沉衍的偶遇。
更别说一年前的生日宴会,季卿为了让席沉衍开心,直接送了一套房,美其名曰想要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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