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卿抱着一整框杨梅,被人放在后座,点头“嗯”了声。
不紧不慢道:“席总,转移话题太过生硬。”
被指生硬的人,接受季卿不轻不重的还击,任由人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力道和角度和他拍季卿的别无二致。
席沉衍开始默背圆周率,顺手拿走这人手上捏着的一颗杨梅。
“别吃,用盐水洗过再吃。”
“……你和季严俞一样麻烦。”
最后还是没吃到,不过车子刚开一会儿,就发现一个村子。
席沉衍让司机往里面开,叮嘱赵乾照顾好季卿后,钻进一户人家。
赵乾狐疑摸下巴,“席总这是做什么去?”
“找盐。”季卿给季严俞发了定位,汇报去庄园的进度。
抬头就对上了赵乾惊诧的视线。
“怎么了?”
“……没什么。”
赵乾恍惚地盯着席沉衍离开的方向。
这两人把关系微妙这个词,好的坏的解释都用了一遍。
四个多月前,席沉衍对季卿戒备又冷漠。
现在,为了季卿吃口杨梅,忙上忙下。
而等吃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契机,虽然仍旧对他人保持疏离的态度,但是对席沉衍的态度却软化了些许。
弄个不恰当的比喻,季卿在季严俞面前是露肚皮的小刺猬,在席沉衍面前,是尖刺偏软的状态。
至于其他人,可能连刺都懒得露。
季卿掀起眼皮,对上了赵乾倒映在内后视镜里的眼睛,“乱看什么?”
赵乾急忙低头。
都是错觉,这位眼神还是凶得很,尖刺唰唰扔。
十分钟后,席沉衍回来,拿着一个极具年代特色,花开富贵花纹的大碗。里面装着水,随着动作晃荡两下。
赵乾连忙下车去接,怕人洒了一身水。
席沉衍没拒绝,取走季卿怀里的杨梅,挑了几颗颜色偏深形状偏大的杨梅,在盐水里浸泡。
准备拿第二次的时候,季卿阻止了。
“剩下的泡杨梅酒。”
“大果泡酒不合适,我让叔给你泡杨梅酒,你先吃。”
季卿“嗯”了声,接过席沉衍递来的杨梅吃了起来,又听人说话了。
“听这里的人说,隔壁村子有戏班子来唱大戏,要去看看吗?”
“去,之前听季严俞说过老家也有唱大戏,但是没有见过,可以看看。”
隔壁村并不远,不过两公里的路程。
然而正值戏曲开场的时间点,马路边停满了车子,颇有种水泄不通的感觉。
席沉衍扫了眼司机两鬓因紧张而冒出的汗水,叫停了车子,推着季卿往前走。
临近中午,戏台子前面集聚大多是老年人和儿童,他们不认识车标,但是见从车上下来的席沉衍和季卿,就知不是普通人。乐于给他们让位置。
好客的还会上前攀谈,“小伙子哪里来的?长得真好看。”
季卿接过小男孩递来的塑料剑,和人有来有往地玩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听着身后人和老人家友好的交谈。
等他把小孩手中的剑挑到自己手上时,席沉衍已经成功让老人家主动从“小伙子”的称呼改成“阿衍”。
季卿瞥了人一眼,对这位的社交能力有了新认知。
席沉衍笑笑,告别了老人家,继续推着季卿往戏台子去。
“父母离世后,我被叔叔送到了师父那里学习京剧。同龄人少,讲不上话,和师父、师兄们混久了,就知道长辈喜欢听什么话。”
季卿突然想起洛开宁把他当傻子玩的那句话。
‘沉衍小时候被关过小黑屋,没有安全感,你给他抱一抱,他就会感动地说实话。’
除了安慰季严俞,他不擅长安慰其他人。
在修真界,玄霁或者元喻心情低落时,他总是选择把人打得半死,累了困了,就不会想太多。
戏台子到了。
轮椅也停下。
红娘正端着托盘唱着,“自古道佳偶于飞怨偶愁。”
季卿在喧闹的人声中轻轻环住了席沉衍的腰,像是抱住了小时候的自己。
“你很厉害的。”
后赶来的赵乾刚好看到这一幕,恍惚间又捕捉到席沉衍黑沉的眸子有一瞬间的血红。
他揉了揉眼,再去看,什么都没有。
席沉衍短促了笑了声,没动,任由人抱着。
等坐在轮椅上的人迷迷糊糊垂下眼帘,才试探问了句,“这段时间你看起来很累。”
季卿含糊应声,“副作用吧,过几天就好了。”
即将陷入黑暗时又瞬间清醒,猛地看向红色大棚遮盖的一角。
那边,喻纠侧身躲过视线,听着不远处的问答。
“怎么了?”
“有人盯着我,很熟悉。”
被说熟悉的喻纠没笑出声,嘴角却小幅度勾起。片刻后又想到什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听着助理的汇报。
“目前送去给季卿的礼物,都被季严俞和席沉衍还回来,这两天送过去的都被拒收。”
助理小心翼翼去看喻纠的脸色,想到季沐思的下场不禁抖了抖。
在乎时,再贵重的东西,随手就给了。
不在乎了,除了一条命,你在意什么他就毁什么,弃之敝屣。
他偏头去找季卿,那位和季沐思长相有七八分像的青年已经离开。
或许他该给人提个醒,以免步季沐思的后尘。
然而念头刚起,就觉肩膀被捏了一下,紧接着是喻纠冷然的声音。
“乱想什么呢?”
强烈的痛感让助理面色发白,当即收了心思,小心翼翼道:“喻爷,需要挑几框新鲜的杨梅,给季二少送过去吗?”
喻纠收手,平静道:“给席沉衍送去。”
给季卿,会被退。
喻纠跨步离开篷布的遮挡,凝视着师尊曾经待过的地方。
“想得到的人,总该自己争取的,是吗?”
像是疑问又像是随口吐出的一句话。
助理嘴唇微颤,连忙应是。
太阳高高挂起,六月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戏台子外的一长排小吃摊依旧火热,油锅里有歪扭的烟飘飘然往上,肉类煎炸的香味顺着热气急急涌来。
席沉衍瞥了眼额头冒出细密汗珠的季卿,让赵乾去买些干净清淡的小吃,抱着熟睡的季卿往车上去。
空调的冷风吹散了暑气,席沉衍将季卿的脑袋搭在他的肩膀,垂眸打量熟睡中的人。
不可控制地想到了清明时节。
那时候,季卿睡着,他一靠近,就被人扼住喉咙。
琥珀色的眸子漏出来的戒备和冷漠,令他后知后觉地认识到那失去的两年光阴,这人或许碰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脑子里划过的第一反应是愧疚,而后是心疼,密密麻麻的酸意将他淹没,带来类似血液倒流的窒息感。
好在,短短四个月,季卿的改变明显,冷漠和疏离肉眼可见的散去,有了人气。
席沉衍拨开季卿额间的碎发。
他想,未来的十年二十年,终将有一天,能弥补一团迷雾的两年。
将暖阳引到这人身上,看着他翻涌的灵魂,变得波光粼粼,柔和得像是画一般。
第68章 你怎么在我房间
等季卿醒来, 已至傍晚,半明半暗的天色下,月亮高高挂起, 星星也漏出几颗。
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呼呼声传进耳廓,季卿缓了一会儿,才睁开双眼。
就见自绑架事件发生后,消沉了好一段时间的金闪闪,欢快地甩动短了一截的尾巴 , 圈住他的手腕来回蹭着。
“醒了?庄园到了,先吃点东西。”
“好。”
季卿应声,任由席沉衍托住他的背,靠在叠放在一起的两个枕头上。
晚餐是简单的农家菜, 摆盘并不精致,但是味道很好, 吃完后口腔里都是食物原本的清甜, 绵绵密密地侵占味蕾。
季卿很肯定地夸了几句, 拿起小碟子里的杨梅吃了起来。
只吃了一口, 就问:“甜, 不是在路上买的杨梅?”
被问的人停顿一秒,“嗯,新买的。喜欢?”
“不喜欢, 太甜。”
季卿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席沉衍的哪个点, 他捕捉到了这人小幅度扩大的瞳孔。
想到这段时间闲着无聊, 张宿给他的科普。
舅舅说:“通常情况下, 人在感到开心、愉悦或者恐惧、紧张时,瞳孔会轻微扩张。”
愣神的工夫,席沉衍已经拿走他手上吃了一半的杨梅。
“不好吃就不吃。我给你换。”
“……好。”
小插曲很快过去。
睡了一下午的季卿很精神, 等席沉衍吃完晚饭后,就抱着一筐庄园里现摘的水果在新地点闲逛。
庄园南边有一个荷花池,莲叶层层叠叠,偶有莲花绽放其中,在月光下池面波光粼粼。
好看是好看,就是蚊子多。
席沉衍锁住轮椅刹车,“我去拿驱蚊水,不要乱跑。”
季卿无所谓应了声,看着人走远,挑了个水蜜桃慢悠悠咬着。一边吃一边拨弄手机,搜索有关意定监护的内容。
在吃第二口时,面前的灯光被人挡住。
他抬眸去看,是一位头发微卷看起来贵气逼人的女士。
女士冲他笑,拨弄耳垂处的珍珠坠子,“卿卿吧,你应该是第二次见我,我是沐沐的亲生母亲朱欣。”
季卿继续咀嚼口中的水蜜桃,没搭理人。也不管女士脸上有些挂不住的笑容。
扫视四周,余光瞥到草丛里一闪而过的亮光,以及不远处整理花圃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也正盯着季卿看。
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热闹的时候,她们知道庄园里来了位漂亮少年,心痒痒想去看。怎奈主人家交代过别打扰,她们才在席沉衍离开后,远远看上一眼。
正巧见一面容和善的女士温柔地蹲在少年面前,笑着同人说话。
“是他妈妈吧?都摸上头了,凑这么近说话。”
姐妹附和,“人也没躲,应该是。不过这妈妈没儿子好看。”
“我觉得这人怪里怪气的,恨不得把首饰全挂身上,和那孩子气质一点都不像呀!”
像是印证这句话,下一秒,女人摔倒了,远远看去好似被季卿推倒。
众人惊呼出声,有动作快的已经去叫人。
季卿在繁杂的背景音中平静地注视着朱欣。
这人覆在耳边的低语,言犹在耳,“死瘸子,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能安生,夜夜不能安眠,和你最重要的人,生不相见、死不同穴。”
声音柔柔,恍若随风飘散的云朵。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季卿很轻地笑了声。
血缘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母子俩人连诅咒都差不多。
而现在,低声诅咒的人换了副面孔,眼泪扑簌簌落下,一颗又一颗地打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看着好不可怜。
“季卿,你为什么推我?我只是沐沐的妈妈,只是想求你饶沐沐一命,他那么乖,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请你理解我的拳拳爱子之心。还有你爸爸,你怎么能联合席家、喻家、桑家,逼迫他把公司的股份转给你呢?老子可以给儿子东西,儿子怎么能硬抢老子的东西。”
“季洪峰让你来的。”
季卿挪动电动轮椅,居高临下地打量朱欣,“有人在错位录视频,想让我因为舆论妥协。”
分明该是疑问的话语,却是被季卿肯定地说出来,声音不重,却也不轻,每个调子却像是击打在人骤然加速的心脏上。
朱欣看着面前这位传言里蠢笨不堪的季家二儿子,生出了被季洪峰摆了一道的念头,又很快压下。
不过是个瘸子。
她重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依旧柔弱,却极其郑重地整理好凌乱的配饰,以及鬓角散乱的发丝,看起来高贵又优雅。
“孩子,你胡说什么呢,自己做错事,怎么能胡乱攀咬。”朱欣看向围了一圈的花圃工作人员,“她们都是见证。”
这话听起来在理,却处处都是漏洞。
工作人员脸色难看,都不是傻子。稍一思考,在豪门圈子打工经验丰富的众人,都能大致理清前因后果。
无非是争家产搞舆论那一套,几乎能想象出少年面对纷至沓来的谩骂,面色惨白的模样。
就是可怜少年不仅伤了腿,又有口难言。
纷纷发言。
“附近有监控吗?”
“没呀,我们也没录视频!”
“操!真贱。”
她们把怜悯的视线落在季卿身上,却见这人一脸淡然,连眉毛的弧度都没变一下。
倒是突兀地把手机丢掉,“朱女士,你知道我身上有季严俞放得多少监听定位装置吗?”
朱欣被人唬住一瞬,很快不信。
疯了吧,哪有人被监听定位,还一副很高兴的模样,琥珀色眸子里的柔软都快溢出来了。
“手机里有定位和监听,我找洛开宁转天去飙车,季严俞阻止了。”
“领针、胸针里有隐形摄像头,不过没有收音功能,我骂季严俞傻子,他没反应,借位亲了女孩,第二天就在他书房找到了女孩的资料。”
席沉衍赶来时,刚好听到这句话。当即上前把手搭在季卿的肩膀上,阻止人再说下去。
因为站位的原因,季卿看不见身后人的表情,也察觉不到那人似僵硬似心虚的表情。
只听见席沉衍对赵乾说了几句话,随后有人控制住了朱欣。
季卿在朱欣歇斯底里的喊叫中,平静地瞥了眼被安保从隐蔽处提溜出地拿着摄像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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