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寻之被他盯的发毛,忍不住拿着筷子末端敲他:“专心吃饭!我找到后面荒地的地契了,只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你是县太爷不能认领,我是黑户也不行。”
“啊?”
谢寻之放下手里的碗,看着他的眼睛:“其实只要是确定是荒地就可以了,哪怕最后被告也是充公,东西也是你的。”
“那也可以啊!有地就行也不指望挣钱,对了荷花、春卷你们卖身契还在人牙子手里吗?”
春卷端着碗抬头圆圆的眼睛挡在头发下:“不在,在我们那……”
第26章
“哒…哒…哒……”
轻木制的暗黄色筷子敲着碗边,门外吹近暖风,饭桌上飘着红烧肉的香气。
谢寻之微微皱起眉头,手指按着贺州的筷尾:“不要敲碗。”
“嗷。”贺州停下动作,眼底依旧闪着疑惑:“寻之……你不是说春卷卖身契在……”
“不是的。”荷花语气局促,手放在桌子下面不安的碾压着袖口:“人牙子是押着一批下人从京城一路过来的,一路上断断续续的都被买走了,唯有我俩……”
他缓缓抬起头:“之前我得罪了家里的老爷,一路上想过要受苦,不让吃饭、睡觉,一路上打骂更是家常便饭,可是……他就是打算过了这个山头杀了我们…… ”
荷花的嗓音不像之前一样沙哑,听的出一丝低沉的音色,半截头发刚刚长出来遮挡住眼底的神色。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他要杀你的?”贺州垂眼吃下最后一口饭,他转头看向谢寻之低声问:“饭要凉了,要不这半碗给我?你再盛新的?”
谢寻之愣了,随后摇摇手:“不用没有这么讲究,再说还养着乌鸡呢。”
“行,我就是怕你闹肚子。”他笑笑,目光看移向荷花。
“是我……是我听到了……”春卷小心放下碗筷,身上灰扑扑的黄色衣服被拽的发紧,声音低沉:“他买了迷药,心疼钱不舍得全用,我迷迷糊糊的就听到他说,过了山头就要我们命……”
“但是……但是!我们没有多想!只是想着拿着卖身契,上了山就跑!”她神色痛苦,重复着嘴里说着的话。
她举起手黄色的袖子滑落,纤细的手腕露出条条鞭痕、烫伤:“大人放心!若是前东家找来,我们必然不会连累大人的!”
荷花沉闷的低着头,黑漆漆的眼睛盖在碎发下,她猛地跪了下来,四方凳子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他声音染上哭腔,只是话语还是清晰的:“大人我们身来就是做下人的料……那人家要让春卷当暖房丫头……我……”
“打住!”贺州出声打断,这种事情还是不听的好。
“多的不要说了,我就是一个芝麻官,多的保证给不了,只能说我活着一天就留你们一天。”
“起来吧 ”
贺州叹了口气,心底有些发笑,仔细想想满院子四个人,三个身份不明,还有一个孤魂野鬼:“寻之那他们这样还能签帮工契书吗?”
“签不签其实都行,你看外面上上下下那处不是干净的?干活利索。”
谢寻之起身新拿了双筷子给荷花:“安稳吃饭吧,只是贺州种地需要你们帮忙,至于其它的我们全当不知道。”
“你们只是我看着人牙子不对劲,救助下来的外乡人。”
吃完饭,贺州就在书房围着桌子转圈,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卷宗不放,他靠着墙边打开窗户,外面是大好的晴天。
万里无云,饭桌上商讨花了不少时间,太阳斜歪着,石钟上的影子指着末时。
“你说现在……”话刚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现在略微有些仓促,毕竟是找人商量事,不如今天送拜帖,明天在登门拜访。” 谢寻之坐在书桌前,低眼写着找人的告示
贺州打了个响指,勾着嘴笑起来:“寻之就是懂我!但是…你说我都去送拜帖了,不进去不好吧~”
他撑着桌子靠近谢寻之,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眼睛闪烁:“我现在浑身都是劲!”
谢寻之用手背推开贺州语气平淡:“找个孩子给你送,希望你下田也这样,不要半途而废。”
写好的告示被举了起来,透过淡淡的书页传出墨香,贺州无意间蹭过谢寻之的手捏着告示。
“我去贴吧。”
谢寻之的手发冷,他还能回想刚刚被推开时候的香气,是浓厚的墨香盖过亲冷的木香,这种味道贺州熟悉,晚上两人在床边靠的近些总是能闻到。
“等我写拜帖。”谢寻之对着告示吹了吹,见纸上墨迹干了才松开手。
告示软塌塌的倒在贺州手中,一时间心里涌上一丝怪异的情绪。
他掂量起笔架上的另一只毛笔站在旁边,按照谢寻之的笔记写着,这几天的特训下来是有用的。
只要不是太繁琐的字他现在都能看懂,字迹也和寻之的相像,只不过他提笔下笔更重些。
他拿着写好的去街头贴,正想着如何把拜帖送出去,就看到围上来的王小胖,手里还是拿着风车,挎着编织的竹篮,上边盖着一块蓝色的花布。
贺州贴完告示,弯下腰打趣的问他:“认不认识李老爷。”
王小胖撇了撇嘴,眼生里透出不屑的目光:“种子大王谁不知道?都说了我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记忆好……”
“嗯嗯,知道了,带有科举之志。”贺州在私塾这几天早就把人摸得通透,王小胖就是装的小大人有意思的很。
他掏出请帖:“送送?”
王小胖笑起来一只手捏着拜帖,一只手摊开,竹篮滑落到肩膀卡着的脖子,他却丝毫不在意,眼中浮出三分羞涩:“上次和你说不让夫子管我,才不收钱,你又没做到,这次翻倍!”
“财迷!”贺州把铜板放在他手中,刮了刮他鼻子。
“保证送到!”
贺州笑笑回去和谢寻之讲了这件事,谢寻之也笑了起来:“找小胖也合适,他说出来的话从不失言。”
晚上吃饭时李家就送来回帖,约贺州明日午时李家一聚,旁边盖着李旭的章。
贺州拿着帖子一拍手:“就等明天了。”
两个人坐在院子的摇椅上,老旧的椅子动一下叫三声,勾着铁丝连在一起才勉强没散。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凉,空中漫天繁星一闪一闪的,贺州举起手把月亮“握”在手里 ,要是现在一道天雷劈下来会怎么样?
回到现代?资助的钱大学兼职还的七七八八了,身体也落下不少病根。
可能就是在找一个飘渺的目标……
比如在回来?
“喏。”谢寻之拿着酒拍了拍他。
“嗯?”
他接过酒略微有些疑惑,舌头抵着尝了尝,苦涩的味道在口腔炸开。
“呸!”他一口吐开,脸色皱作一团:“好难喝啊!这是啥啊!”
“我看你一脸惆怅,望着明月像是下一秒要喝酒言欢,做出千古难忘的诗句了。”谢寻之悄悄捂嘴,唇边绽开一抹笑容。
贺州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我要是真有那个天赋还在这?”
“那可不好说,你能当上就已经是不少人的梦想了。”谢寻之端起酒抿了一口,瞬间跟着吐出来。
他的反应比贺州还要夸张,脸颊翻红起来,眼睛湿漉漉的吐着舌头:“这也太苦了吧?”
树被吹的沙沙作响,蝉鸣声虚弱融合在淡淡的夜色中。
谢寻之撩起散落的碎发,抄起桌子上的茶壶猛灌,玉色的锦缎在夜晚闪过,出色的面容看起来像是舒心的画。
这下子轮到贺州偷笑了,他给谢寻之顺着气:“我刚刚都说了苦还喝?”
“我还当是贺兄喝不来药酒。”谢寻之推过小酒盅眼神抗拒:“那个药郎说的天花乱坠还不收钱只是想要感受,在街上揽着我不让走,我想也没什么坏处,就收下了,没想……”
他盖上酒盅:“明天让他全拿回去。”
“得了咱就不搞什么花前月下了,睡觉去,对了那个鸡啥时候宰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打鸣。”贺州晃悠的站起来,顺着胳膊抓住他的手。
谢寻之站了起来,脸颊依旧浮着淡淡红色,他掐断熏香烛火,确定院子里没有明火。
…………
一早又是鸡鸣,谢寻之刚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兴奋的眼神,他猛的起身嘴唇擦过贺州脸颊。
“你干什么呢!”
“这么激动干什么,又不是第一天睡了。”贺州跪坐在床上,眼神向下:“不都看过吗?”
谢寻之有点迷糊,他横着靠着墙坐:“怎么就这么早,昨晚不还嫌鸡鸣早吗?”
贺州早穿好一身天蓝色圆领衣,他把衣服递给他:“这不是激动吗?心心念念…… ”
“先吃饭再说,也不知道哪来的执念。”
贺州撇嘴想蹲下身子给他穿鞋,谢寻之不自在的躲开:“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跑药店的时候,我去看粮店的价格要比平常价格贵,而且买的不单单全是不种田的商贩,地里收成不好,我就是想自己种看看。”贺州垂着眼。
吃完饭两个人走到街口就分开了,这个店小摊开的火热,谢寻之抱着几瓶药酒,斜挎着小包。
贺州清楚的知道里面有一本破旧的论语,还带着草纸和墨笔:“别和小崽子生气。”
他拿着帖子搭在谢寻之的肩膀上,语气略微有些调侃:“要是真受不了,下学我带麻袋去打他们一顿。”
谢寻之掰开他的手:“小孩都挺好的。”
“呦呦呦!怎么不说贺兄也挺好的?”贺州摸了摸下巴,勾着嘴角笑起来。
谢寻之笑笑:“真不用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贺州摆手:“又不是去智斗,就是去商量不行再想办法。”
街上的人多起来,陆陆续续的有人看着他们路过,他们旁边摊主挪开遮盖的布,摆上蒸好的包子。
小贩扶好帽子堆着笑:“我看大人在这站了许久,要不要来点包子?不收钱!刚出炉的。”
第27章
李家门坎不如陈家的高,朱红色的大门早早的打开了,家丁看见他来也不奇怪。
家丁低着头引着他去客堂,贺州脚步放慢四处看着,耳边依稀可以听见水声,院子里不出意外会有条暗河。
走廊遮阳通透,吹进来的风暖洋洋的,李家宅在规模不小,但依稀可见不少地方都是没有维护的。
他坐在客堂下人刚端上来的茶飘着清香,贺州不懂茶却也闻到出是好东西,至少在陈家没见过。
“大人光临!有失远迎啊!”
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来,侧门走进来一位中年男子,眉目间和李宁书有十分相似。
贺州站了起来:“哪里哪里,早就想来只是交接的慢了些,还望见谅啊李大人。”
“哎~大人客气,我怎么担得起李大人一称!”李旭连连摆手,绕步走到他身侧拱手道:“大人称我旭文就可。”
贺州干笑几声,先前养成的习惯,要说叫一个年纪大自己一轮人的姓名,还真是不怎么习惯。
“请坐。”李旭笑着拉他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大人来的真巧,我家中人刚从京城寄来上好的茶叶。”
贺州端起来小抿一口,眼神发光:“好茶啊!大人何人在京都?寻得这好茶?”
“嘿哟,和大人比不了!就是做做买卖。”
李旭撇过头说起话来慢吞吞的,但字字句句带着自豪:“给九王爷打理打理产业,我没什么头脑就留下来管着祖宅了。”
“文旭老板谦虚啊!”
“哪里哪里!说到底还是商人罢了,和大人还是比不了的,老祁!”李旭弯着腰,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一位穿着灰色衣袍的老人走了进来,干枯的手上端着一个方正的盘子,上头盖着一块红布。
贺州疑惑的眼神看向李旭,伸着手掀开红布,齐刷刷的九块银锭,如果足重的话恐怕要是上头批下来的三倍。
怪不得说当官的就爱敲打商人。
“李兄这是?”他盖上红布,推开盘子。
李旭眯起眼,满脸愁容:“大人,小儿年纪尚小,不懂事喝点马尿就说胡话,多有得罪,我想那告示上罚的少啊!”
“大人年少成名,想来没有多少余钱。”
他把老祁叫到眼前,撩开红色方步,白花花的银子闪着眼。
李旭语气一转,语气恳切:“这是我捐给县里建设的!虽说荠兰县小,但花钱的地方不少啊!我作为县里一份子,理应出着一份钱啊!”
一番话下来毫无挑剔的地方,宛然一副为了县城着想无私奉献的模样。
贺州也不是傻子,还不至于相信这么浅显的话。
他也只是笑笑:“老板好像误会了,我不是为了李公子的事来的。”
“诶!”李旭端过银钱推到他面前,手指点了点意味深长的说:“但是我是为了小儿的事来的。”
一双精明干练的眼早已说明一切,方盒在桌子上推出低沉的声音。
若是说单单为造谣的事,李旭根本不可能拉下这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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