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给我吧。”
工作人员看陈三珩两手空空,给了她一块白布将骨灰盒包起来:“你这样拿着自己不怕别人会怕。”
陈三珩想要道谢,但什么都没有说,抱过骨灰盒。
骨灰盒不算重,陈三珩抱着骨灰盒沿着殡仪馆主路往外走,她紧紧抱着骨灰盒,她的妈妈死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所以父亲死的时候她也不要哭。
陈少峰是个老混蛋,死了也活该,所以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陈三珩没有在岳州多留,直接搭了最近的一趟飞机,从岳州坐飞机到云州,然后从云州坐车到长宁,从长宁转车就可以到吉城。
吉城是陈三珩的老家,陈少峰年轻的时候家里穷,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仗着一副好皮相陈三珩的母亲跟了他。
陈三珩出生之后,陈少峰做生意发了迹,生意越做越大,房子也越来越大,搬到了市里,陈三珩没有家里穷的记忆,从她出生,吃的用的喝的都是最好的。
陈少峰很疼她,总是喊宝贝宝贝,陈三珩什么任性的要求都答应。
后来就变了,陈少峰沾了赌,一切全变了。
车子房子仓库全卖了,货物都抵押出去,还要出去借债。陈三珩念高中的时候家里已经入不敷出,但还是维持着空壳子一样的家。
吉城的老房子早就卖了,陈三珩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陈三珩在长宁镇上找了个旅舍,安顿下来之后去找吉城找一个二伯。
虽然关系不亲,但是这个二伯算得上是陈家说得上话的人。
吉城是个小县城,路很窄,房屋建得参差不齐,人家也少,这地方穷,留不住人。
陈三珩的二伯家在山脚下最靠边的一家,陈三珩到的时候,大门是敞着的。
陈三珩站在门口,敲了几下门,但是没有人回应。她极少回吉城,少数的几次都是和父母一起,父母和亲戚闲谈,她就坐在一旁打游戏,亲戚和她说话她爱答不理。
陈三珩站在大门口,看向不远处种着的一颗樱桃树,樱桃花已经开了,小小的花簇聚集在枝叶上,风一吹,花儿簌簌地抖动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大概等了不到几分钟,一个穿着黑色套鞋的女人走过来,女人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手里还拿着锄头,看到陈三珩站在门口,有点疑惑。
陈三珩不太认识这些亲戚,陈少峰虽然是两兄弟,但是陈少峰的哥哥年轻的时候去河里游泳淹死了。其他亲戚虽然是亲戚,但是许久不走,也早就疏远了,再加上陈少峰到处借钱,关系更加不亲近。
陈三珩迎上去:“是二娘吧,我是陈三珩,陈少峰的女儿。”
女人恍然大悟,赶紧招呼陈三珩:“来来来,进来坐,喝点水,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啊。”
陈三珩跟着女人进屋,堂屋的一个角落还挂着一张遗像。
女人热情地搬了一张凳子出来,让陈三珩坐下,又给陈三珩抓瓜子麻花橘子等吃食让她吃。
陈三珩礼貌地道谢,坐下来开口问:“二娘,二伯不在家吗?”
“你说你二伯啊,在田里,还要一会才到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陈三珩直接说明了来意:“我爸爸过世了,就是想问一下二伯我爸爸应该葬在祖坟哪里。我爸爸虽然一直在外面,但是去世了还是葬在老家比较好。”
二娘有点感叹:“你爸爸这个人啊,唉,你这小丫头也不要太伤心,先在二娘家里坐一哈,等你二伯回来。”
大概是人老了,二娘感叹了一回,又立刻开始忙起来。陈三珩站起来想帮忙,但是二娘连忙拒绝。
“你别动,你来做客,我还让你帮忙,你二伯知道了要说我。”
陈三珩只得坐着,她坐在堂屋里,大门敞开着,依旧可以看到不远处闪闪发光的樱桃花。
她今天很早就出了门,到现在,时间应该不早了,陈三珩拿出手机,这才想起她的手机昨晚就因为没有电自动关机了,想着要充一下电,但是却忘记了这件事。
陈三珩重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坐了好一会儿,看到不远处有个人走过来,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也穿着一双黑色的套鞋。陈三珩站起来,那个男人皮肤黢黑,满脸皱纹,没等陈三珩说话,男人认出了她。
“是三珩吧,陈家的小丫头?”
陈三珩点点头:“二伯,是我。”
陈家二伯和陈三珩一起坐下来,陈家二娘站在堂屋的过道那里。陈三珩道明了来意。
陈家二伯叹了一口气:“你爸爸过生了啊,我跟他说让他不要赌不要赌,再大的老板也没得那么多钱输,再赌哪天就死在外头了。”
陈三珩安静听着。
陈家二伯沉默不语,点燃一根烟慢慢抽着,香烟的烟雾弥漫开来。
“那你打算么办后事?”陈家二伯抽完烟后开了口。
陈三珩说:“我打算请您帮忙喊几个人,建个坟,把人埋了,人我已经火化了,就等着下葬。”
陈家二伯沉吟了一下,“不办葬礼吗?至少请人放哈鞭,你爸爸那个人喜欢热闹喜欢排场。”
陈三珩说:“算了,不办了,现在就是人赶快入土为安。还有我这边得买个碑,您有没有介绍的?钱的话,好说。还有我爸爸,找没找你们借过钱,有的话您把欠条给我,我都还了。人都死了,还欠着亲戚的钱,哪还有脸面讲排场。”
陈家二伯做事也爽快:“那我问问你大伯三爹他们,现在屋里头也没得年轻人了,只有我们几个老的帮哈忙。啊,作孽啊。”
陈三珩和陈家二伯商量好该怎么安葬,怎么办,陈三珩就只管出钱,她背着一个包,里面装着在长宁取的现金。
陈三珩去选刻碑的石料,陈家二伯去通知各处的亲戚来帮忙。
等陈三珩选好石料回来,陈家的亲戚也在二伯家聚齐了,大家张罗着先吃晚饭,吃完再讨论。
二伯二娘忙着,其他人帮忙打下手。
陈三珩没用过柴火锅,又还是客人,一个陈三珩喊娘娘的婶子让她坐着别动。
吃完晚饭,大家都聚在堂屋里。陈三珩坐在正中心的位置,陈家二伯先开了口。
“少峰虽然不成器,但终归是我们陈家的人,落叶归根,人死归家,在外面沙埋浪打的也造业。”
陈三珩面上一脸认真,但实际上思维却落在了客厅那盏昏暗的灯上,好像这样,就可以当做在讨论的这场葬礼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陈三珩安静听着。
等到聚会快散的时候,陈三珩重新提起了还钱的事情,一脸认真,“我爸爸应该也不想欠着钱下葬,这边要是借了你们的钱,跟我讲一声,我来还。”
话音未落,一个人声就响起来:“这种日子我也不是非要提这件事,你爸爸欠了我买房子的钱,都大几年了。”
陈三珩立刻就去掏钱:“欠多少,您说。”
看陈三珩这样,众人的目光纷纷游离起来,不过二伯的声音重重响起来:“你们莫趁火打劫,一个小丫头,该说多少说多少,莫要连本带利息。”
陈三珩笑着没说话,无声地数钱。
等还完债,人群散去,陈三珩背着包,也要告辞。
二娘开口留住了她:“你今天回长宁也没车了,就在我家将就一晚上,条件不好,你多包涵。”
陈三珩沉默了片刻,便点了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葬礼
陈三珩这一天都在车上,身体虽然疲惫但是精神却很好。陈家二娘将她安置在二楼的一间房间,房间里只摆着一张床,床垫是从杂物柜里刚刚搬出来的,擦干净后,铺上棉絮床单,看起来倒也整洁。
从房间里的一扇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沉沉的夜色,山脉和树叶被黑暗覆盖,开了窗,冷风从窗外吹进来。
陈三珩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她就刷了牙洗了个脸,牙刷是陈家二娘专门买来待客的,非常软的牙刷柄,握着的时候很怕它会断。
手机放到一旁充电,陈三珩看到电量到了百分之八十的时候,才拉掉充电器,开了机。
一开机各种信息便涌了进来。
陈三珩已经两晚没有直播了,算得上她直播这么多年最长的停播时间了,不过一旦停止,倒觉得一切都没什么。
蛋卷网和工会那边都有人问为什么没有开播,有直播间的观众私信问她为什么停播了,最多的是杨央的信息,其次是陶望溪的信息。
陈三珩先回了工作方面的信息,用的是家里有事的借口;回直播间的观众倒是没法用家里有事这个借口打发,陈三珩便说有点私事,大概过一两天直播,回完就觉得更像是借口;杨央的消息很好回,家里有事,她们虽然不适合当朋友了,但是仍旧可以熟络地联系。
最难的是陶望溪。
陶望溪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在她挂掉电话后,仍旧给她打了电话、发了微信和短信,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出了什么事,可以告诉她,她会尽全力帮助她。
说得简单质朴。
陈三珩只是看着信息,她并未想要寻求帮助,现在的事情并不麻烦,很容易就解决,不过是刻碑的时候选材料,还是明天叫车去拿骨灰盒,还是买鞭炮纸币花圈,都不算麻烦。
所有一切都不麻烦。
但是陶望溪打电话过来,陈三珩还是回了电话过去。
拨过去不过响了一声,陶望溪就接起了电话。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
山风吹得陈三珩耳畔的头发胡乱飘散着,陈三珩用手捋到耳后去,她看着远处黑色的看不清楚形状的山峰,突然开口说:“樱桃花开花了。”
很漂亮,所以很想陶望溪也能看见,可是没办法让陶望溪一起来。就像是独自一人吞碎掉的玻璃渣,陈三珩心想,她会吞进去的,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然后吞进去。
就像是她母亲死的时候一样,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把事情藏在心里才不会被人发现。
陈三珩站起身来去关掉了窗户,她的脸颊已经被吹得冰冷,但是声音却很温和:“对不起,挂掉你的电话,其实我在参加葬礼,有一个亲近的人死掉了,虽然人总是要死了,但是毕竟是亲近的人。”
陈三珩语气里不露端倪,没有丝毫的悲伤和沉重,她已经稍微恢复了一点。
陶望溪在那边问:“那我可以问是哪一位亲近的人吗?”
陈三珩并未犹豫:“是我爸爸。”
陶望溪那边安静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并未怎么变化,大概发现陈三珩想要维持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原状,所以她也假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那需要我过去吗,还有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的时候想不想吃什么?”
陈三珩第一次觉得疲惫,但还是认真提出要求,“我会马上回去,你不需要过来。我想吃鸡蛋炒饭,里面要放咸菜,鸡蛋要单独炒,不要和米粒混在一起。”
陶望溪一口答应:“那想不想喝什么?”
陈三珩坐在床沿上,看着床单上的红色花朵,连床单都吹得冷了:“热热的牛奶。”
那边陶望溪的声音变得轻柔:“好啊,那我等你回来。”
翌日一早陈三珩就叫车去旅舍拿了骨灰盒,陈三珩住的旅舍虽然不避讳骨灰盒,但是陈三珩仍旧多给了点钱,叫的车也是专门做殡葬生意的。
陈三珩抱着骨灰盒坐在车里,今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照在骨灰盒上的白布上,似乎白布上都沾染了一点阳光。
陈三珩提前买好水泥黄沙砖头,陈家二伯叫了一群亲戚去帮陈少峰建坟,建好坟碑也差不多送过来了。
陈三珩将骨灰盒放进坟墓里,然后陈家二伯等人将坟墓封好。
烧完钱纸,陈家二伯让陈三珩对着坟墓鞠躬,一边念着:“你生前不跟娃们做好事,死了保佑一下娃们学习顺利工作顺利。”
陈三珩对着坟墓鞠了三个躬,低头的时候看到脚边的一点钱纸的灰烬。
最后放完鞭,事情也算完了,一大群人往回走。
走到拐角处,陈三珩忍不住回头,看到坟墓上的花圈,花圈色彩鲜明,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
陈三珩回过头,不再往回看。
一番事情做完将近中午,陈三珩早就出钱让陈家二娘和一些婶子帮忙买点吃的喝的,陈三珩最开始没坐,拿出在长宁买的香烟,给所有人发烟。
陈三珩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她父亲曾经这么做过。
烟是长宁的商店能买的最好的,陈三珩给每个人发烟,不管男女,也不管老少。发完烟才坐下来,众人也没有客套,菜上了桌,热气腾腾的青椒炒猪肉、手工做的豆腐、鸡块、排骨、鱼等菜端了上来。
陈家二伯招呼陈三珩坐到他那桌去,陈三珩便大方过去。
不过是吃酒吃菜,陈三珩不喝酒,委婉谢绝了别人给她倒酒。
等吃完,众人也就纷纷散了,打包的打包,收拾的收拾,陈三珩寻了把扫帚扫地。很多不认识的亲戚让陈三珩不要太伤心,日子总是要过的。
陈三珩点着头,并不说别的。
有个高高瘦瘦的不知道喊什么的亲戚过来,陈三珩很客气地微笑。
那人很直爽:“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你该我喊我叫幺爹,我还是你小的时候见过一面。就是你爸爸前几年回来的时候,给我了一个盒子叫我保管好,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拿走,也算是有个念头。”
陈三珩点了点头。
那个说自己是幺爹的人给陈三珩指了指他家的地方,“你沿着这个路往上走,第一家就是我的。”
陈三珩再次点了点头。
等收拾好了,陈三珩就像陈家二伯陈家二娘辞别,两位老人也没有多留,只是让陈三珩路上小心一点,陈家二娘在菜田里扯了一袋子青菜让陈三珩提回去。
“田里种的,不是什么稀罕物。”
陈三珩就背着包,提着一袋菜去了那个幺爹家。
陈家幺爹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盒子出来给陈三珩,盒子并不大,小小的,漆红工艺的小盒子,极其精致,用的小锁涂成了金色。
陈三珩将小盒子放到背包里,忽然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樱桃花。
陈三珩提着一袋菜去坐车,先是到长宁,再是到云州,只有云州才有机场,只是今晚没法回去,最晚的一班飞机陈三珩赶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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