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幸很不满,拿过微笑人的手机就翻看热搜,随即抱怨道:“这些人来参加人体实验不是都拿了钱了吗?这么不满意当时怎么不说?”
微笑人依旧微笑着。他很难给周幸解释,世界就是这样的,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你走下坡路,落井下石是少不了的。
而周幸还看到了新的东西,他对着一个视频露出了震惊、想吐、愤怒、碎裂的综合性表情。
他举起手机问微笑人:“他怎么在这里?”
微笑人接过手机一看,昨夜刚见面的李姓年轻人正出现在视频里,他在视频里衣衫整齐,但面容悲伤又憔悴。他严肃而又认真的声线里带着一些悲伤的不平稳,他真在直播控诉科研局害惨自己的母亲,母亲一生爱国爱事业,如今被逼流落他国,为了生存或许以后要被迫为邻国做科研贡献,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拔高角度的控诉。弹幕分分表示义愤填膺,还我学者四字箴言射满屏幕。
周幸再次猛拨M电话,依旧无法接通。
A方案没达到效果,B方案无法推进,C方案样本直接没了。现在还面临着如此严重的原则性的指控。
周幸可以接受合作的失败,但无法接受自己研究的失败。
他对微笑人说,“看好许小朵,继续观察。”随后便换上常服出门了。
这天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周幸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独自开着轮椅的男孩正对着一对开朗的双胞胎女孩说再见,他们分了一些周幸看不懂的东西后便分开了,轮椅男孩慢慢往路边开。
最近,母亲终于同意他练习独自出行的能力,他跟家里司机说好在下一个街区接他,而他先从这离开学校的第一段街区开始练习。
实际这样的练习对他而言没有难度,只是让轮椅顺着路边走上个十五分钟,实际需要练习的是他父母对他独自出行的接受度。
相比于父母,他更能接受自己先天不足的事实。他一直希望自己积极乐观地生活,毕竟比起很多人来说,他在物质上可以过的足够优越。他会很愿意帮助他人,这让他可以转移自己年幼时总是需要被帮助而造成的焦虑。
司机老哥在下个街区等了很久,已经这样试行两周了,都没啥问题,但今天他一直没看到轮椅少爷出现。
周一二四五,这些小孩都会穿着条纹校服,像一个个可怜但不自知的快乐监狱小崽子,只有在周三,司机老哥才觉得眼睛得到了救赎,小孩们穿着花花绿绿自己的衣服,吵闹又健康。
今天是周三。虽然眼花了一些,但自家少爷自带坐骑还是非常惹眼的,不会有看不到这件事。并且,少爷是难得的双黑父母生出白莲花孩子,乖巧又善良,不会自作主张乱跑,对自己态度也一直很好,有临时延时写作业或者交换零食活动都会通知他。
就这样放心地想着,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面始终没有出现一个自驾男孩。
当太阳更向地平线沉落后,司机老哥终于拿起联络器,硬着头皮通知少爷父母,自己啥也没接到,他愿意百分百配合寻找少爷,放弃一年工资和年终奖,只求不要惩罚他!
轮椅男孩领着这个问路的陌生人往前走,“就在前面,你穿过这片楼,再往右边走,看到红色亭子再左拐就到了。”
周幸绅士地推着他,继续往前,礼貌地问:“从哪里穿过,你再靠近点看看?我刚刚在这绕了好几圈。真麻烦你啦小同学。”他极力放缓语速,回忆他多年前还是个情绪稳定的清澈学生时礼貌的样子。
男孩在轮椅里,尽力地伸着胳膊,试图给这位陌生人指一条明路。然后他话还未说出口,就忽然被身后人捂住口鼻,意外之下吸了一大口莫名味道的湿液体,随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他躺在一间白色的,有些像从前待过的VIP病房的地方。他转头试图看清楚周围,只看到那个问路的陌生人真背对着他,看着一块比电脑屏幕略大一些的电子屏,这个男人坐在像家里吧台才会配的凳子,脚左右互相扣着,人神经质地抖动,看起来精神极不稳定。
男孩深感后悔与不安,不会惹到了毒贩了吧!好像很合理,如果在自己爸爸那里做了交易,但还不起钱,于是绑架了他,给他爸爸留简讯说用我来抵债。
这样看自己的命还是有可以争取的机会,他知道父母做事较为丧失良心,什么钱都挣,但也知道他们对自己也是足够在乎。
到时候好好争取下和父亲通话的机会,让爸爸和妈妈都同意赦免这个毒贩就好了!
周幸敏感的感觉到后背的异样,他刷地转过头来,用那双因过度消瘦而凸出的大眼睛看着轮椅男孩。
“怎么醒了。”周幸嘟囔着站起来,准备给这小男孩再来一针安眠药。倒不是担心他跑了之类,单纯是周幸比较讨厌会呼吸的活物,特别是特别会叫的小孩子。
男孩看到针头扎进一个橡胶盖的小玻璃瓶,抽取了细细一支淡黄液体,他害怕地大声试图和这个男人交流:“这是什么!你等一下,你等一下,你是想找我爸吗?你有要求我都能帮你去提!”
“果然小孩就是很吵……”周幸完全没理会男孩,他跳跃的思维又想到了王一士的两个双胞胎女儿。但也只是在很多年前她们调皮地跟他玩医生护士病人游戏的短短几秒画面。
男孩挣扎着,上半身都抬了起来,这时他惊讶地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跟他一样躺着的人!慌乱间也不清楚那人是活着还是死了,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圆圆的冰淇淋球一样的头。随后,他就被这个疑似毒贩的男人钳住了胳膊,在针扎的疼痛里视野再次转黑。
他的头“咚”地落在没有枕头的硬床上。
“宝宝——!”周幸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声哭喊,吓了他一大跳。
他转头看到眼球都要裂开的M,大叫的嘴唇尚未合拢,拉着口水细丝。
周幸有点嫌弃,但他还是忍住了,问他:“你终于来了?”,又说:“我给你儿子试药呢。”
旁边的女人倒是冷静很多,这女人精准地问到:“是完成品试剂还是过程试剂?”
周幸点点头,回答她:“过程试剂,都说多少次了哪有那么快。”
M听了更是发疯般大叫:“你点什么头!你点什么头!能对我儿子随便打针吗!”说完冲向躺着的人,摇晃着毫无知觉反应的儿子,红着鼻子和眼眶掏出一把手枪上膛,转身对着周幸:
“我今天就让你死!”
第27章
“把枪放下!冷静点!”S皱着眉头大声斥责丈夫,“你现在把他杀了我们儿子怎么办!”
不远处的许小朵,动都不敢动,至此内心已万马奔腾。
一开始他看到有新的受害者,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甚至努力加速自己不太转的动的大脑,想着能怎么才能救他们俩。
随后,他听到了这个男孩对周幸说的话,又感觉对方可能是个命很好的少爷,或许也不太用得着自己操心。优先担心自己的小狗命要紧。
但是听到一男一女的拉扯和大叫后,他现在觉得这个房间里至少有三个神经病。如果微笑人这时候回来,就是四个神经病。
神经病含量太高了,他有点晕神金了。
好想翻身滚到地上再滚到床下躲起来啊!
“周老师,微笑让我来把这位志愿者同学推到下一层,做新的数据检查。”一个戴口罩的高大男子在门口露出头,谦恭地说话。
许小朵一看到他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还好这会儿没什么心跳测量仪器连在他身上,不然指定要露馅了。
周幸无所谓地摆摆手,许小朵在他这儿已经不需要关注了,在注定要失败的作品上投入太多注意力是一种浪费。
戴着口罩的男人于是低头走进来,动作专业地在许小朵四周检查了一下,然后打开床位的固定脚,低头推他出去了。
一到走廊,许小朵立刻要翻身爬起来,“炆ge——”,话未出口,立马被楚炆捂着嘴按下去。
楚炆摇摇一只手指,继续推着许小朵向前。在绕了三个转角后,楚炆推着移动床进入一个稍小一些的房间,进门后他立刻抱起移动床上的许小朵,翻窗而出。
从这儿的后门出去,他迅速跑向已做好接应准备的矮墙边,翻了出去。
“那个,炆哥,”许小朵很感激楚炆来救自己,但又出声提醒他,“周幸应该是拿了人鱼血清的某个试验试剂给我打了,我这个去普通医院也救不了,要不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
楚炆顿了一下,但没有多做停留,保持了一种顺畅的果决:“开什么玩笑!送回去他也不会愿意治好你的!你这个骨折再不接好,等长歪了只能打断重接!”
听得许小朵一抽搐,幻痛了……
楚炆又继续说:“我就不信了,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这一个研究工作者,我们去找李穆…李阿姨,比他水平还高,比他还像个人。”
有时候许小朵想委婉得告诉楚炆,他生活贫困的真相,或许就是在面对残酷的世界时,总是想着“我就不信了”,完全不愿意在权贵制定的规则下顺应规则。但许小朵也知道,这就是这个人至今保持赤忱的原因。
但今天许小朵被这句话里的其他信息吸引了。
“什么?是我想的那个李阿姨吗?”
楚炆示意司机开车,一手托着许小朵的胳膊,靠近他耳朵说:“对,等会儿告诉你。”
随后许小朵看到司机在后视镜瞥了他们一眼,但又一脸无所谓地转开头去。
车在黑暗的道路上行进着,路灯昏黄,在树木的间隙投下跳跃的光影。
很久过去了,终于到了某处,司机车停了下来,楚炆先打开门自己出去,许小朵随后被搀扶着出来,楚炆趴在前排的车窗给司机数着一张一张纸钞。
“还差七块,您等下,”楚炆摸自己的外套内侧口袋,又掏出一把硬币开始数。
“哎不用了不用了,”司机大度而厌烦,“侬个小情侣,木钱就不要偷跑出来约会的啦,先活着,再家庭,对不对头?”说完无情地升起车窗,扬长而去。留下楚炆握着一把硬币对着车尾气若有所思。
许小朵拉了拉他的衣服:“炆哥…”
楚炆回过神来,拉着许小朵的手,穿过一条小道,走向一间较为荒凉的房屋。
“这是你临时租的房子吗?”许小朵走进去,里面有点阴冷。
“不是,”楚炆好像此刻忽然有些羞恼,“李斯予说这个富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回来也是枪毙,我就把门撬了,借用一下。”
许小朵已经很了解楚炆的性格,没有太惊讶,但还是有些颤抖。
他真怕炆哥哪天把他自己也送进去。
楚炆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让许小朵坐在沙发上,自己去给他烧水,他还带了退热药和止痛药。
许小朵在弹力很好的紫色丝绒沙发上坐下,惊讶道:“你还给他们充了电视费啊。”
楚炆没说话,其实是李斯予充的钱。
电视里出现了李斯予的上半身,和他看似坚毅又沉痛的控诉。
许小朵在客厅大声笑了起来,遥遥地问楚炆:“他是装的吧!”
楚炆也笑了:“不熟就看不出来。”
因为许小朵和李斯予太熟了,导致他现在有种看熟人表演的尴尬。
电视里,李斯予义正辞严地控诉,科研局联合某位政界预备役,以个人之私,谋害重要科研人员,导致其现在流落他国,不敢回国。而这位重要的科研人员,如今面临着他国以庇护为由的强硬邀请,内心极度煎熬,几欲放弃生命。
许小朵虚着眼睛仔细辨别了下屏幕,问:“这是录播啊?”
楚炆点点头,说没错。直播已经结束,这是签约了其他平台的录播,而且已经在这频道循环很久了,许小朵按着遥控器,点开弹幕,立刻屏幕花成一片,一行一行小子绕着李斯予的头前进,十分热闹。
“比官商勾结更可怕的就是官科勾结!”
“五十年科技没发展了我就知道有内鬼。”
“有人扒了科研局官网的招募,很古怪,分析到位,你们去看看。”
“这个M黑白两吃,六年前就有人举证件爆料他,最后举报人都没了!”
“就是这辈子做坏事太多了才会生出残疾儿子,人在做天在看。”
“发言这男挺帅的,但就是只有妈妈的话结婚以后是不是还得住一起啊。”
“哈哈哈哈哈哈”弹幕让许小朵看得直发笑,他笑着对楚炆说,“我哥以后去当主播得了,这么帅去跳青海摇肯定有人看。”
他没听到楚炆的回答,也没管他,继续看节目。
而楚炆在厨房里,面对着冒着热气的烧水壶,他在搜索框打下“青海摇”,想看看现在都是谁在跳。
这一方小天地安静又温馨,他们待在一起,短暂地搁置疼痛,专注欣赏着网络上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当下舆论。
而把这一切搅翻天的李斯予,正又摸着黑前往小池塘。
他从围墙边的破损处钻进去,突出的钢铁划破了他的衣服。而他无暇在意这些,继续摸索着往里走。
这里安静又吵闹。漆黑的无人区只有昆虫此起彼伏地叫,间接有不知名的小动物嗷上两嗓子。李斯予的脚步声在这里显得异常明显,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当他走到池塘边时,池面反射着丝缕天空的光线,他敏锐地在池中发现人鱼正露出半个头,他的眼睛在水平面上,正含笑地对他一眨一眨。
此时天空刚好云层裂开,月亮的光芒温柔又宏大地倾斜下来。李斯予在这光芒里,笑着走到池边,把人鱼从水里抱了出来。
李斯予亲亲人鱼的面颊,拿出背包里准备好的毛巾,给他擦擦头擦擦胳膊,忽然他顿住了,很是奇怪:“又变成腿了?”
人鱼不语,扯过毛巾自己胡乱一通擦,李斯予觉得自己没看错,月光下他的脸上有些人类害羞的表情。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又很自然地想通了,一定是人鱼太想自己了。
他在心中叹息,虽然他们相爱了,但此刻只能是分别。
他拉着人鱼的手,他们穿过这个废弃的学校,来到另一边的围墙外,在路边,停着一辆李斯予准备好的商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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