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绫对爬树早已有了自己的见解,三两下蹿到了顶,一屁股坐在了树杈上。发了疯的野虎见状张开血盆大口想上来咬他,奈何太肥太重,根本爬不动,三两下摔老实了。只得绕着树一圈又一圈缓缓走着,凶神恶煞地死盯他,如若一个不小心掉下去,照野虎这架势来看定会将他撕成碎渣。
时绫不知道那个哼哼唧唧冲他撒娇,见他生气便会乖乖坐好的野虎怎么眨眼间变成了这副模样,时绫心中既难过又害怕。野虎看出他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仰着头趴在了树下。
看来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不过,狼妖若是迟迟不见他回来,定会出来寻他。时绫抠着树皮,小声嗫嚅道:“师父会来找我的。”
话落,心口又一阵钝痛,时绫疼得蜷缩起来,手一松还险些跌下。野虎立刻站了起来,口水掺杂着鲜血流了一地,时绫忍着疼抱紧树干。
正午已过,阳光没有那么毒辣,时绫在树上呆着也不算太难熬,困了就睡一会。
树下的野虎可没有他那么有耐心,此刻口中的尖牙又粗了许多,爪子也更长更尖了。
时绫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野虎张口咬在了树上,巨大的冲击吓得他手脚并用更紧地抱住树干,泪水顺着脸颊流进衣衫之中,嘴里不断念叨着狼妖的名字。
“小狸,小狸,快来救救我。”
砰──
野虎的进攻一下比一下猛烈,力量出奇的大,地动山摇,震得他脑袋发晕。
时绫宽慰自己这棵树没有那么脆弱,不可能让一只野虎三两下就撞断了,结果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响声。
“咔喳”
大树硬生生被撞断了一半。
野虎后退几步,快步冲来,给了这棵枯树最后致命一击。时绫心中暗叫不妙,眼睁睁地看着树和自己缓缓向后倒去。好在不算太高,时绫纵身一跃而下,倒是没伤到,就是脚彻底麻了,一时半会起不来。
野虎迫不及待向他扑来,时绫瘫坐在地挪动着后退,眼中满是绝望。
第24章
一道青光闪过, 野虎痛苦地哀嚎一声,随即重重跌倒在地,时绫看着瘫倒在他脚边的野虎, 愣住了。只见它粗重地喘息几声,而后又摇摇晃晃地站起,不过这回就显得有气无力了,张开满是血污的嘴巴,妄图咬上他的胳膊。
时绫抓起地上的尘土一把撒向野虎, 野虎被迷了眼睛,一时辨不清方向,他也趁机站起,脚底传来的痛麻使他根本走不稳路, 没多远便又软倒在地。
他眼眶通红地用力揉动着无力地双腿,眼看野虎缓过劲来, 凶残的眼神向四周一扫, 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
时绫不肯放弃, 手边正好有一节小臂粗的树杈, 他一把抓过, 决定等野虎冲上来咬他时便刺上去,如若没成,就只能认命了。
野虎快步朝他奔来, 眼中不加掩饰的凶恶和愤怒的嘶吼似乎已经准备好要将他碎尸万段, 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鼻腔。
它一跃而起, 尖长的爪子在空中挥舞着, 时绫下意识抬手格挡,而另一手则攥紧树杈。
他脑中一片空白,耳中仿佛被壤土塞满, 外界的一切响动都消失了,仅有自己的心在震个不停。
时绫等了片刻也没感受到身前再有任何动静,胳膊还在眼前挡着,时绫先垂眸向下看去,未见野虎的爪子,反倒多出了……
慢慢放下因举起过久而酸痛的手臂,眼前竟突然多了位男子,他一身白衣胜雪,身姿英挺,乌发如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给俊朗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魅惑。
见他愣神,男子放下手中的木棍,木棍落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又在地上弹了几下而后滚至他脚边。
野虎奄奄一息地躺在白衣男子身旁,挣扎了几下后彻底断了气。
时绫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知该作何反应。男子满脸担忧地走来,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又贴心地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灰。
或是对野虎的忌惮还未消散,时绫下意识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缓缓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
男子歉意地笑笑,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紧接着又关心道:“你还好吗?”
时绫未答,而是注意到了他掌心渗出的血珠,又看了看脚边裂开的粗糙木棍,定了定神反问道:“是你救了我?”
男子对他的不答反问丝毫不生气,紧张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狭长的凤眼眯起,轻快的笑声响起,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刚想说话,又疼得“嘶”了声。
时绫见状赶忙上前拉过他的手查看,细细密密的小口子交错在男子宽大的手掌中,血珠接二连三地挤出,看着触目惊心。
他有些手足无措,回想刚刚对男子的态度,心中顿时愧疚不已,“多谢公子搭救,刚才是我太过无礼了,还请公子原谅。”说完,便要鞠躬,白衣男子连忙制止了他。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客气。”
大度的模样让时绫更过意不去了,小心翼翼地拉着他满是伤口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男子看出了他的无措,深叹一口气,假装苦恼,却以玩笑的口吻说:“要不,你陪我聊聊天,就当是‘赔罪’?”
时绫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白衣男子拉着时绫坐在了方才被野虎撞断的粗树上,期间一直想搭话,可看时绫一脸认真地挑着他手心中的木屑时,又闭上了嘴。
柔嫩的指尖极为小心在他掌中四处游走,像鹅毛刮来刮去,痒逐渐盖过了疼,男子缩了缩手。时绫以为他是太疼了,细声安抚道:“再忍一小下,马上就好了。”
男子狭长的双眼微眯,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寒光,不过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点头应好。
好在伤口只是看着多却并不深,时绫稍稍放下心来,挑完最后一点木屑便放开了。一抬眼便见男子神情淡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时绫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试探道:“公子?”
男子一怔,随即扬了扬眉,收回了手,指尖被攥得温热,他不禁摩挲两下,“刚刚在想些事情,失礼了。”
时绫摇摇头,眼眶依旧有些红,连忙回道:“没事没事。”,随即舔舔干涩的唇,继续说:“我叫时绫,时辰的时,绫罗的绫,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闻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像是要牢牢记下。
“表字潇澈,风雨潇潇的潇,清澈的澈。”
时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柔声再次谢道:“今日多谢潇公子出手相救。”
潇澈回头望了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野虎,关切地上下打量了时绫一眼,“太客气了,都说了是举手之劳,没伤到吧?”
“没有没有,多谢公子关心。”时绫拍拍屁股下坐着的粗树,有些小得意,“我一直躲在树上,它咬不到我。”说完他又有些难过,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潇澈见状,坐得近了些,温声耐心询问道:“怎么了?”
时绫无言,手中仿佛还残存着野虎爪子热热的触感,鼻尖酸涩,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来此地捡树枝时遇到它的,它特别乖,还跟我撒娇,我们一起待了很久很久,我还答应了它明日来再来同它玩,它就……”
野虎彻底失智以及痛苦挣扎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时绫声音哽咽,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它就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潇澈盯着挂在他脸颊上的两滴泪珠,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一动,下一刻,时绫抬袖将其抹去了。
时绫用力把眼眶擦干,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侧头看向潇澈,“让公子见笑了。”
长翘的睫毛被泪水黏成一簇一簇,潇澈敛了笑意,声音不自觉冷了下来,却依旧温和且耐心,说:“你这么喜爱它,它还要伤你,又何必为一头无情的野虎伤心。”
时绫怔了怔,以为潇澈没听明白他的话,刚想解释,潇澈又接着道:“凶兽失智是常有的事,毕竟本性难移,以后见了它们,还是离远些的好。”
听了潇澈的话,时绫心中疑惑难解,可还是点了点头。
“多谢公……”
“诶。”潇澈打断他,“这般见外,公子公子,你喊着不累我听都听累了,叫我潇澈便好。”
时绫乖乖地应下。
“方才你说来捡树枝?莫非你就住这附近?”
“不是,我住山下的石洞里。”
“远吗?”
“还好。”
“捡树枝那么辛苦的活,你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家中没有别人了?”
“家中还有师父,不辛苦的。”
话落潇澈嗤笑一声,眼中有些许嘲讽,“师父?”
时绫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老老实实点头。
“烈日当空让一个瘦弱的小徒弟出来捡树枝?这也配当师父?”
潇澈的话听得时绫心里很不舒服,他下意识维护狼妖,皱着眉严肃地解释道:“我生病了,还病得很严重,是师父把我医治好的,为了照顾我已经很辛苦了,我想让他多睡一会,就自己偷偷出来了,而且我之前也时常捡的。”
一口气说完后时绫脸都憋红了,潇澈见他急忙为师父辩解的样子心像被猫抓似的,不禁低声喃喃道:“若是我有个像你这么乖巧的徒弟,我定是不舍他受累的。”
时绫没听清潇澈的话,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潇澈轻笑一声,“没什么。”
时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潇澈,衣衫的料子看着就不像是平民百姓所穿得起的,眉宇间流露出的高贵气质都隐隐让他感觉眼前这名男子定不可能是寻常人家。
“有什么想问的吗?”潇澈能看出时绫打量中带着戒备的眼神,主动开口。
时绫也没藏着掖着,将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这里穷乡僻壤人烟稀少,时常闹饥荒旱灾,你……住在这里吗?”
潇澈回的爽快,点点头伸手指向他身后,时绫顺着潇澈所指的方向看去,然而什么都没看到。
“我的小木屋就在那个方向,不过……”
时绫被他说话说一半不说了搞得着急又好奇,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潇澈苦笑了一下,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前些天深夜时突然塌了,又搭了几回都没成,就弃了。”
“弃了?那你如今住在何处?”
“无处可依。”潇澈淡淡道,语气轻快地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我从栈州而来,在那里长大,可栈州太过繁华吵闹,我不喜欢。驾着马车走了两个月准备去信州看看,没成想迷路了,误打误撞进了山,越走越深,不过此处清新淡雅,倒也是个好归处,将马放走后就住下了。”
时绫不知栈州在哪,但看潇澈的气派下意识觉得那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地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这副傻样让潇澈勾唇笑了,时绫耳根登时红了个彻底,他就是朵小小的茉莉花,两千年来都在灵界,哪也未曾去过也什么都没见识过,凡人口中说的繁华热闹,这州那州他统统听不懂,有些羞臊。
“那你呢,自小就在这山中?和师父相依为命?”
第25章
“我?”时绫都许久没见到凡人了, 自然还准备好应对的说辞,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潇澈就一直笑盈盈地看着他, 看得时绫心里发毛。
他不想说谎,可是如果坦白说自己其实是个茉莉花精,潇澈也不会信的吧?
时绫很纠结,把衣角攥在手心揉搓,过了半晌, 潇澈将早就皱的不成样子的衣角从他手中解救出,又道:“还有这身嫁衣……”
经过潇澈的提醒时绫才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还是被村民送上山时换的嫁衣,嫁衣料子不好,又厚又硬, 出来会有些热,在山洞里就刚刚好, 很保暖, 所以时绫也没觉得有什么。
更何况他也没想到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间竟还有别人, 如今平白无故穿一身红艳的嫁衣就显得有些愚蠢。
时绫又哑巴了。
潇澈温声安抚道:“既然不想说那便不说了, 等你想告诉我时我再知道也不迟, 毕竟来日方长。”
他想都没想赶紧顺着潇澈的话点点头,如释重负般暗暗松了口气。潇澈脸上始终挂着无害的笑,时绫心中的戒备也逐渐消散。
“那, 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潇澈看着他道。
两人四目相对, 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只要不是有关身世的, 他应该都能回答, 时绫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你成婚了吗?”
时绫怔愣一瞬,立马摇头否认, “没,没有。”
身旁的潇澈闻言眉毛一挑,随即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好,我知道了。”说完,他手忽地捂在肚子上,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潇澈,你怎么了?”时绫被潇澈突然一变的脸色吓了一跳,搭上他的胳膊,关切地询问道。
潇澈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有些虚弱地说道:“这几日都只吃些树皮什么的,有点不舒服。”
在山洞中饿了可以吃鱼,渴了就喝些溪水,日子过得还不错。如今潇澈的这一番话时绫才令恍然想起如今正干旱,方才潇澈救了他一命,而他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花。
正好借此机会可以报答一下潇澈的恩情,时绫立马道:“那我回去给你拿些吃食来!”说罢,他便要起身,却被潇澈拉住。
“不用麻烦。”潇澈隔着衣袖捉住了他的手腕,眉眼依旧带笑,说出的话却尽是苦涩。
“这么些天早已习惯了,天气炎热,跑来跑去太过劳苦,树皮虽难以下咽,却能保我不会饿死,只要死不了,吃什么都一样。”
时绫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当即摇摇头态度十分坚决,“那怎么行!你还救了我呢,既然我知道了就不能放任不管,不劳苦的。”
潇澈拉着他的手腕不松,刚想挣开,只听潇澈吃痛一声,时绫立马不敢乱动了,“碰到伤口了吗?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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