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掩盖变异,宁愿把鳞片活撕下来,淋着雨、割着自己,都不肯告诉我?”
“你还以为我会因为这些——”他抬手,抓住西泽尔头发,强迫他抬头,“——恶心你?”
他是真的被气到了,连指节都在发白。
裴琮从来没这么失控。
不是因为西泽尔变异得多快、伤得多深,而是他在看到这些之前,竟然连一句示弱都没有。
他一声不吭地跑出去。
淋雨、撕肉、流血、装没事。
他到底想把自己弄成什么样?
“你要是再敢背着我做这种事,”裴琮嗓音低哑,冷得像冰,“我就把你抓回去,把你身上所有变异组织一片片割干净。”
裴琮一直觉得,自己能容忍所有局势里的不稳定,能容忍西泽尔的背叛,能容忍他的不信任。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最容忍不了的,是西泽尔,想从他面前消失。
裴琮一直以为黑暗是他唯一的归宿,哪怕痛苦折磨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但他成为影蝠后,以旁观者的视角再看西泽尔——那个也一步步踏上和他相同道路的少年,裴琮无法忍受。
是他做得不够好。
西泽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混乱得像快要坠进疯癫,伤口血肉模糊,冲刷出一摊黯红。
快控制不住了,裴琮知道,西泽尔的神经系统正在崩溃,痛觉消失,免疫紊乱,接下来就是痛苦的变异。
裴琮抽出那把随身的割刃,在自己手腕上,没有犹豫地、干脆地划了下去。
“嘶——”
鲜血涌出。
但那不是普通的血。
是带着荧光光泽的蓝,微微发亮,在雨夜中如同夜行虫的流体,在他的手掌与手腕之间蜿蜒而下,像某种活着的东西,在空气中跳跃,发出幽微的光。
血流落在泥水中,没有被稀释,反而清晰地在黑水中亮起一抹妖异的色泽。
西泽尔怔住了。
裴琮将手腕递到西泽尔嘴边,声音很冷,命令道:
“舔。”
“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那血的气味是陌生的。
西泽尔喘得更重了,眼神在那只手和他的眼睛之间徘徊,喉结疯狂滚动,像理智和本能正在撕裂。
“你快控制不住了。”
“再不控制,你会变成疯子。”
“但不用担心,就算你变成了没有理智的怪物,我也不会抛弃你。”
“你会是我唯一的收藏品。”
西泽尔瞳孔震颤,脸上浮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惊愕、羞耻、愤怒、渴望、恐惧,交织在一起,他死死地盯着那只手,却又一动不动。
而裴琮只是俯下身:
“舔啊。”
“不是偷偷咬过很多次了吗?”
第26章
那只淌着幽蓝色血液的手, 静静地悬在他面前。
西泽尔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本该推开裴琮。
他是人,不是被豢养的宠物。
可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舌尖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某种蛰伏的欲望终于被勾住了尾巴, 一齐涌上来。
那血就在他眼前晃着,西泽尔终于还是贴了上去。一开始是吮吸, 舔舐,贴上那道伤口时,舌尖还有点迟疑。
缓慢贴着裴琮的伤口一点点描过去,舌头的前端停顿在伤口凹陷处,有时候力道太轻, 便下意识地来回舔几遍, 将血液轻轻卷进舌下。
烫得他指尖都在颤。
带着金属味, 却又有一种奇异的、黏稠的苦甜味。
他舔得越来越深,唇齿贴得越来越紧,呼吸落在伤口上时发出一点轻微的湿气喘音。
舔着舔着, 他的牙齿就不自觉碰了上去。呼吸一乱,无意识地发出一点咕哝的喉音。
唇齿一张, 牙齿陷了进去。
现在,他们是互相吸食过彼此的存在的人了。
他的身体里, 有裴琮的血;裴琮的身体里, 也有他的, 他们已经混在一起了, 是彼此吞下彼此的怪物。
裴琮面不改色,低头望着西泽尔伏在他手腕上的样子——
他伸出另一只手,扣住西泽尔的后颈,逼他抬头。
裴琮抽出随身那把短刀, 一点点刮开西泽尔皮肤上的异变。
“有接触过噬菌体的迹象,”刀尖一寸寸挑开溃烂的组织,“你用了违禁药品。”
西泽尔是在偷偷注射了那支来路不明的“稳定剂”之后才开始恶化的,剧痛让西泽尔的指节泛白,他牙齿咬着发颤。
“你早知道莱尔给我稳定剂,是不是?”
裴琮声音不轻不重:“现在知道了。”
吸完裴琮的血液,肉眼可见地——西泽尔腹侧的伤口开始变化。
被唤醒的组织,在跳动重组,血肉翻动着,以一种近乎不可理解的速度修复。不是普通的愈合,而是一块块血肉像有生命似地往一起爬,边缘曾撕裂开的皮肤缓慢地鼓起、缝合。
西泽尔能感觉到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在修复自己。是裴琮的血,在他的体内发挥着作用。
这种能力,足以吸引众多污染者。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裴琮的手腕还淌着血,那股蓝光已经慢慢褪去,被西泽尔舌尖舔干净。
西泽尔怔了一下,盯着他,喘息尚未平复,瞳孔微微收紧。
裴琮垂着眼,像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我体内是星海蝾螈的基因。不是外植,是先天融合,双重基因污染。”
星海蝾螈,传说中拥有极致自愈能力的基因。断肢重生、分裂愈合,西泽尔以为这种基因早已绝种。
裴琮,是先天融合。
西泽尔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所以裴琮的伤口才愈合得那么快,免疫自己的各种毒液,而自己在无主之地时能稳定住基因污染,也是经常咬裴琮的缘故。
他一直误认为这是单重污染者的天赋,却没想到是因为蝾螈基因。
西泽尔立马反应过来:
“别人知道吗?”
“维兰德……是不是知道?所以才一直追杀你,是不是?”
“你前段时间自愈能力下降,是不是维兰德对你做了什么?”
西泽尔从来没这么怕过。
裴琮无所谓道:“不用担心,我很幸运能有蝾螈基因。”
西泽尔看着他,半晌才声音极轻地问了一句:
“……代价是什么?”
西泽尔并不觉得拥有蝾螈基因是一种恩赐。
从西泽尔第一次觉醒污染基因,皮肤下长出不属于人的特征起,他就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恩赐。
得到的一切,都需要用血肉去偿还。
裴琮付出了什么代价?
裴琮这么强的血、强的恢复力、强得像不属于人类的身躯——他该付出怎样惨烈的东西?
裴琮淡淡道:
“没有身份终端,没有户籍、没有资源、没有被注册的基因编号,从出生被测出双重污染的那一刻起,就被无数人盯着。”
“不能有身份,不能有人际网络。因为只要和任何人建立链接,就会有人借此猎杀。”
“不管掉进谁手里——不是被关进实验舱,就是被挂在血管输液塔上。”
“他们会在实验品体内开一百多个静脉口,把血一点点放出来。灌进基因疫苗,掺进净化剂,给大人物延命。”
“每天被割很多刀,左右手,腿、腹部、锁骨,看看哪块组织会坏死,伤口怎么自己闭上。”
他说得很平淡,像在念报告,可每一个字都像冰块一颗颗砸进西泽尔胸口。
西泽尔突然像被灌了一口冷风,整个人从内而外地发寒。
“这都不重要,现在你在我身边。”
裴琮抬手,将西泽尔揽进自己的保护中,正视着十五岁的少年:
“所以——快点变强保护我吧。”
西泽尔的眼神落在裴琮手上。
那只手,骨节锋利、掌心布满旧伤,十指间还残留着他的气味。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想爬上顶峰,哪怕踩着别人的尸骨,哪怕一身脏血,可现在,裴琮让他有了软肋。
“……我可以吗?”
裴琮眼神仍旧平静,声音笃定平稳:
“你会成为最高处的星辰。”
他会带着西泽尔,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走向他重新选择的、更辉煌、更平坦的路,强行给予他所有好运。
西泽尔却什么都没说,看着裴琮,眼神沉沉,像在淹死前抓着最后一块浮木。
他不要当什么最高处的星辰。
可现在,他只想把裴琮抱紧一点,再紧一点,把这具总能自己爬起来的身体困住、留下。
西泽尔张了张唇,说:
“好。”
只要是你想的,我就会去做。
雨势未歇,冷风仍在残骸缝隙间游走。
西泽尔的体温却一点点升高,像被血液中的火烧透了脊骨,整个人陷入一种近乎迷热的状态。
他窝在裴琮怀里,基因修复让他气息滚烫,胸膛急促起伏,蛇尾缠绵地在裴琮身上不肯松开。
西泽尔抬头,牙齿微微探出,犬齿轻蹭裴琮的锁骨,在找一个可以落下标记的地方。
“……好冷。”他含糊地嘟囔。
说着,尾巴又绞紧了一分。
裴琮却只是抬手,捏住了他后颈。指节收拢,稳稳握住那个正在试图留下痕迹的咬意。
他声音低低的,贴在他耳后响起:
“再咬下去,明天就给你戴止咬器。”
西泽尔低低地闷笑了一下,牙齿磨蹭得更慢了些,留下一个个印记。
他们就这样,纠缠在彼此的温度与痛觉之间,安静地渡过了那个雨夜。
雨停了。
天光很淡,从破碎金属板缝隙里落下来。
裴琮睁开眼,身体还带着夜晚残存的热度。喉咙微干,脖颈后是少年呼吸残留的湿意。
他伸手,却摸了个空。
那股低烧似的余温还残留在臂弯中,可西泽尔的气息,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眸色一顿,撑起身,衣角还挂着昨夜咬出的血痕。
雨后的地面满是湿泥,远处是被冲刷得更显破碎的废铁柱。
西泽尔站在外面。
裴琮盯着西泽尔的背影,觉得西泽尔最近好像……长高了一点。
骨架在抽条,喉结开始浮起,声音在变沉。整个人正处在一场不声不响的拔节中,像是暴雨夜里硬生生拔出的野草,湿漉漉地长,没人看见。
他的蝙蝠感官告诉他,西泽尔对面还有另外一个人。
裴琮眯了眯眼。
——是那个拍卖会的小奴隶。
那个拍卖会上被温斯买走,昨天躲在温斯车里,如今竟然自己找了过来,正踉跄着站在西泽尔面前,喘着气。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在这边,我找了好久……”他眼神又湿又亮,讨好地看着西泽尔,“我叫艾洛。”
“我……我也要去主城区。”
“我对那边很熟,我可以带你们绕开关卡,我知道几个地下通道没被封,我还能……还能查编号。”
艾洛拼命推销自己。
“我什么都能干,真的。”
“我只是……之前被温斯他们控制着。可我没忘,你们救了我,我能派上用场,我也想报仇。”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着西泽尔。
西泽尔却没有回答。
昨天西泽尔亲眼看见这个人是怎么被温斯“使用”的,乱七八糟的、充满情欲味道的车内,他并不信任这个小奴隶。
“……复仇?”西泽尔冷声开口,语气冰凉,“你昨天才在温斯身上哭着被掐脖子,看上去没想复仇。”
小奴隶脸红了一下,咬着唇说:
“那又怎样?”
“你们不也是一对……难道不干那种事吗?”
话音落下,西泽尔脑子直接跳回昨晚舔舐裴琮手腕的场景,眸光一沉,刚要说什么,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小奴隶眼神放光。
裴琮走出来,上身还披着半干的外套,眼神扫过两人,最后落在艾洛身上。
周围光线轻微晃动了一下,像是温度变了,又像是色调错位,非常细微,几乎感知不到。
裴琮的神经像被什么敲了一下,所有感官瞬间绷紧。
那是一种极难察觉的错觉——地面角度似乎稍稍偏了几度,背景中的物体边缘出现了轻微的重复折线。
这是感知被外部因素干扰的征兆。有人轻轻动了一下“真实”的空间排布。
裴琮微微眯眼,脑中迅速寻找相对应的资料:
“你刚才很怕我赶你走?”
小奴隶以为裴琮是说话管事的那个,连忙抬头看他,猛摇头。
“我……我只是紧张。”
裴琮语气不动,缓缓靠近一步。
“你不止‘紧张’,你刚才想让我‘觉得你可怜’。所以你脑子里那点‘求生欲’跑出来,弄了点……小玩意儿,扰乱了我的感知。”
艾洛眼神瞬间慌了。
他后退半步,欲哭无泪:“……不是故意的!我、我控制不了,有时候……情绪太强,它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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