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是知道了基因回溯, 猜测出来的?
上辈子在维兰德手里做过基因融合的手术的污染者数不胜数,更别说联邦基因库里,那些残忍非人的活体实验了。
如果裴琮能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回溯,那么亚瑟代表的军部里,会不会有其他人也是如此?
裴琮上辈子恶名昭彰, 即使现在自己现在用着西泽尔这个名字, 靠脸认出他的可能性也很大。
还是仅仅因为身边有人走漏了风声?
裴琮打心底里希望只是后者, 期盼亚瑟只是在星盗安插了眼线,偶然知道了“裴琮”这个名字而已。
但他不能确定,也不敢这么揭过。
裴琮想到他在废星上, 打听到的那些疑似基因回溯者的下场。
无一例外,全部自杀而亡。
他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一拍, 像有什么冷的东西从后颈往下灌,让他后背骤然发凉。
裴琮又一次调取上辈子对亚瑟的记忆。
亚瑟是在统帅竞争中被干掉的。
为了方便下一任最高统帅在各区安排自己的人手, 集中权力, 在统帅的竞争过程中, 通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很少有候选人幸存下来。
亚瑟就是被卡洛斯打败的一员。
裴琮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却无法控制其他人的走向。
亚瑟明显避开西泽尔,只和他交流。裴琮无法确定亚瑟手上有没有伤害西泽尔的把柄,只能压下心中的阴翳, 再做打算。
*
“你在看谁?”
裴琮站在舷窗前,眼神还没离开不远处银色流线型的战舰。
西泽尔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语气颇为不满。
他了解裴琮。
他的伴侣很少放空自己,更不会浪费时间凝望某个和他不相关的东西。
所以,裴琮在看谁?
他昏迷的这段时间,谁和裴琮说过话?
即使西泽尔现在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怒气,他给人的感觉也依旧十分恶劣。
像是血腥追捕后,漫不经心守在自己地盘前徘徊巡视、懒洋洋的残暴野兽。
随时可能一口撕碎试图靠近的任何人。
裴琮察觉到西泽尔的试探。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用不痛不痒的理由敷衍了过去。
西泽尔看着他,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对方的解释,闭上眼睛,慢吞吞地嗯了一声,然后靠得更近了一点。
裴琮对他这种充满占有欲的行为感到有些好笑:
“这么不相信我?”
西泽尔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的眼神漆黑如墨,摩挲着裴琮的腰侧,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反问道:
“你很值得相信吗?”
滥用蝾螈基因,一心想丢下他,独自死去,让他等了六年,桩桩件件都让西泽尔想把人锁起来,所有行动完全被他掌控。
因为虫巢的馈赠,西泽尔的身体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他体内状态非常稳定,将在极长时间内维持巅峰状态。
他的基因如此特殊,已经是真正配的上维兰德“神迹”的评价。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从虫母巢穴中完整地、活着走出来。
命运曾经几乎亲手毁掉裴琮的身体,如今裴琮又亲自将西泽尔变成基因的奇迹。
这和上辈子那副破烂身体完全是两个极端,西泽尔可以活很久。
西泽尔看着裴琮,第一时间的想法是:
“我活得久,那你怎么办?”
裴琮挑了下眉,似乎没料到西泽尔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卡洛斯的这具身体,看起来强大无比,实则满是裂缝,为了防止对方发疯,裴琮很少在西泽尔面前提起这点。
裴琮最擅长岔开话题,这次也并不打算正面回答。
他的语气一如寻常,懒散又轻佻:
“你可是人人喊打的星盗头子,谁活得久还不一定,少操心这些。”
西泽尔思考好半天才开口,平静道:
“如果我真先死了,你只许比我多活一天。”
西泽尔就是如此自私。
他活着时要裴琮陪着他,即使他死了,也要裴琮给他一起陪葬。
裴琮闻言,丝毫没有不满,反而满意摸了摸西泽尔的眼角:
“这才对。”
因为他们拿到了死星的能源核心,裴琮——以卡洛斯的身份,理所当然地进入了下一轮。
与此同时,联邦民众对“污染者”这个群体的风评正在悄然转变。
西泽尔现在的身份极其敏感。
黑翼、残忍、血腥,他表现出来的污染者形象让民众的感觉害怕又微妙,没有人知道巢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民众的神经紧绷,所有人都忌惮着污染者的危险。
而在边境星系,风向则截然相反。
那片地区本就承受着联邦的忽视与压榨。
当民众发现,污染者亲自带队在边境上建立护航路径,甚至间接保护着他们不受虫族困扰后,他们的态度慢慢改变。
“污染者”三个字,不再只是恐怖与怪物的代名词,而开始与“护卫者”这个词捆绑。
他们的血液虽然肮脏,却能拼命杀敌。
他们的身份虽然低下,却能保护脆弱的边境线。
只要能用得上污染者,污染者们对民众们就暂时“无罪”。
可一旦哪天不再有利用价值,西泽尔、哈克、所有像他们一样的污染者,依旧会被一夜之间抹除干净。
*
裴琮在赢了军部的考核后,又一次被雷诺统帅叫到了身边。
最高统帅现在已经重病,面容苍老却依旧威严,眼神里充满着对下一代的寄望和执念。
雷诺对卡洛斯的态度依旧慈爱,眼前这个孩子是他一手扶持着上台的,这孩子应该永远对他温顺信任。
“你在边境待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没解决星盗?”雷诺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心软,可是......他们毕竟是污染者。”
他叹了口气,语气像在教育一个总会迷途的小孩子。
“我知道你现在下不去手,善良是好事,你甚至暗中鼓励污染者自立门户,看上去是给他们机会,可他们离开了稳定剂,连最基本的清醒都做不到。”
裴琮不禁皱眉:“废星的基因稳定剂研发得很成功,失控几乎不会存在。”
“你能保证他们一直清醒吗?万一稳定剂失败了,你是没什么,但那些污染者呢?”
雷诺不知道卡洛斯污染者的身份,不明白这些话对于卡洛斯一个污染者来说,是多么刺耳。
披着理性、道义的外壳,所说的每一个词句,都是对污染者本体存在的否定。
雷诺叹了口气,循循善诱道:
“污染者要承担所有代价,民众不会感激他们的贡献,连那种怪物的指责和污名,也是污染者的。”
“你这样,不觉得残忍吗?”
原来在联邦看来,指责和污名比杀了污染者更残忍。
面对雷诺那张慈祥的脸,裴琮仅仅只是扫了一眼,在心底冷漠地嗤笑一声。
联邦总是如此,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就能把整片废星当成实验场。
污染者们像野兽一样发狂、自残、互相撕咬。整个星球传来的都是尖叫哀嚎。
联邦把废星当成肮脏的失败品,因为恐惧就擅自决定把污染者踩在脚下的同时,还要废星感激联邦的恩赐。
裴琮眸光微动,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但最终他只是抬眼,露出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温和”的笑容。
“知道了。”
裴琮维持着卡洛斯的那副高傲从容,完美无瑕的样子。
就像从前那个雷诺用“忠诚”和“理智”雕刻出来的孩子一样。
裴琮走出医疗区时,天色已晚。
西泽尔站在医疗区外。
裴琮脚步一顿,没立刻过去,而是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打量他。
自己实在长了张漂亮的脸,不笑的时候气质太过锋利,看上去野心勃勃,放肆果敢。
周围路过的医护与民众,投来的目光中毫不掩饰嫌恶与警惕。
有的悄悄侧身远离,有的干脆低声咒骂:
“污染者........”
“怎么还放他在首都星走动?”
裴琮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
西泽尔肯定是听到了那些话,但他却没有回应,站在那里,安静地等待,早就习惯了这些眼神。
裴琮上辈子一直如此,现在作为旁观者,却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种嫌恶。
裴琮觉得有些可笑。
明明西泽尔已经和他上辈子不一样,他已经不再是阴沟里苟延残喘的污染者。
他清醒、强大得令人发指。
可接收到的依旧是这样的眼神。
就像看一件肮脏、随时会咬人的野狗一样。
这让他迫不及待想站到对方身边,面对那些令人不悦的视线。
他走过去:“等很久了?”
西泽尔全部的注意力,立马全部放到了裴琮身上,想揽住对方,又如无其事将手放下了:
“只要见到你,就不算久。”
裴琮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西泽尔把所有的爱、恨、渴望、冲动,毫无保留地都放在了裴琮身上。
这也是裴琮重生的全部意义所在。
如果不是西泽尔如此执念于他,执着得几乎病态、几乎可怖,裴琮绝不会有活着的欲望。
裴琮关上车门,隔绝了周围人的一切,偏头看西泽尔,漫不经心道:
“需要安慰你吗?”
车内灯光昏暗,窗外的星港灯带一线一线地掠过舱壁,投下流动的光影。
西泽尔眯起眼睛,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听上去似乎是很不愿意被怜悯:
“怎么,你现在还认为我是小孩吗?”
裴琮深知自己的性格。
没明确拒绝,那就是最好快点做。
西泽尔靠在座椅上,盯着裴琮,眼神暗得像要将他整个人吞进去。
他太敏锐,也太不安。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西泽尔的警惕,他习惯于预判危险,怀疑善意,对外界充满敌意,唯独对裴琮,是无保留的信任。
裴琮倾身靠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缩近,呼吸交错。
西泽尔眼底划过极轻的躁意。
裴琮一只手覆在西泽尔手背上,力道极轻,另一手摸了摸那团柔软的黑发。
本想随意揉两下就收回手,裴琮动作亲昵,像是对少年人的安抚。
但就在他刚准备收回手时,西泽尔突然抬起手,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西泽尔整个上身倾了过来,将裴琮压在了车窗与座椅之间,直接吻了下去。
唇齿间呼吸混乱,西泽尔的手撑在座椅上,极具控制欲地将裴琮困在身下。
裴琮每次想要安抚西泽尔时,他身上那股成熟冷淡的气质就显现得淋漓尽致。
从容又散漫,足以拿捏西泽尔的一切,这样的裴琮总是能让他彻底兴奋起来。
西泽尔眯起眼,对裴琮耳朵吹了口气,灼热的呼吸贴着耳廓划过:
“裴琮,有时候我真觉得——”
“你这幅喜欢给我当哥的样子,特别欠……”
最后一个字泯灭在唇间。
唇齿相触,西泽尔甚至带着点惩罚意味地咬了一下他下唇,声音低沉又贴近耳侧。
西泽尔闭起眼睛。
他承认,他今天是故意站在这里的,故意让裴琮听到那些难听的话,看到那些厌恶的眼神。
西泽尔咬着唇瓣,舌尖顶开裴琮牙关,熟门熟路地索取着每一寸唾液与呼吸。
他能感觉到裴琮最近的异常。
他也不是没想过有一天裴琮会厌烦他,会受够他那点不讲理的偏执。
但西泽尔已经决定好,就算今后东窗事发,裴琮发现了他的真面目,想要离开,也只能被他抓回来,再锁起来。
忍耐和理智通通不值得尝试。
西泽尔低头靠近,贴近裴琮的颈侧,气息缠在一起。
一字一句道:
“裴琮,我最喜欢你。”
第72章
虽然在中央星见到裴琮之后, 西泽尔就已经抽走少量血样,交给维兰德检测。
但死星那一遭后西泽尔很快就发现,裴琮注射抑制剂的次数明显变频繁了。
为了防止意外, 在进入下一轮考核之前, 裴琮被西泽尔强行抓去维兰德的实验室检查身体。
维兰德已经很久没有回过首都星。
不是因为被排斥,也不是因为夺权失败, 恰恰相反,她是主动离开的。
作为联邦最强大的基因世家的继承人,维兰德不屑参与那些虚伪的政治争斗。
和哈克那种自愿逃离权力中心、追寻自由的人不一样,即使身处废星,维兰德依旧掌控着家族的核心命脉。
她从未真正远离联邦的权力顶端。
得知裴琮二次回溯的消息, 维兰德才立刻赶过来收集实验数据。
作为掌权人, 她在首都星上有一间巨大的实验室。
冷白灯光将天花板照得纤尘不染, 每一寸地方都和记忆中一样冰冷。
这个地方裴琮再熟悉不过。
上辈子他就是在这里,或主动或被动,接受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基因融合手术, 痛苦又艰难地努力维持人的模样。
再次进入实验室,裴琮只感觉自己呼吸发紧, 连带着的五脏六腑都立马幻痛起来。
他靠在检查台边,任由维兰德将冰凉的药物注入他的脊柱。
本应是剧烈到无法忍受的疼痛, 裴琮只是稍稍皱了下眉,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维兰德将样本放入检测仪器中。
光面扫描器从试管表面滑过, 光屏上立马浮现出复杂密集的基因图谱, 显示出卡洛斯这具身体单重污染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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