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还是一样的实验室,裴琮现在的羞耻感爆棚,已经被折磨得彻底脱敏了。
原因无他,实验室太明亮,能倒映出人影的玻璃也太多。
所有事物都纤毫毕现。
还有裴琮一直憎恨的束缚带,西泽尔也一并帮忙脱敏,顺便收了点不菲的报酬。
一通下来,是个人应该都不会对这个实验室产生任何悲伤的感觉。
渡鸦实在比其他基因恶劣得多。
回忆起那种感觉,裴琮不由开始发热,他甩了甩头,准备下实验台穿衣服。
西泽尔坐起来,亲了亲裴琮的侧脸,指尖覆上对方的耳后、颈侧,一点点侵占着裴琮的注意力。
他收起所有的基因形态,完全是个英俊漂亮的黑发青年。
西泽尔微笑着,揽住裴琮的腰:
“去哪?”
青年的声音餍足无比。
裴琮不想搭理他,挣开他的手捡衣服。
西泽尔解释道:
“不用担心,我检查过了,没有任何监视设备,我们走之前,我会毁了这个实验室。”
裴琮已经对实验室完全没有阴影,随便西泽尔怎么处理。
西泽尔嘴角的笑容加深。
这种将其他东西从裴琮心中彻底抹去,自己取而代之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感到无比愉快。
“再来一次?”
回答西泽尔的是裴琮扔过来的衣服。
离开实验室,裴琮和西泽尔沿原路回到了第二层的大厅。
走廊尽头,指示灯一闪一闪。
他们靠墙等了一会。
其中一扇门开启,阿兰和他的同伴走了出来。
阿兰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整个人被沉默包裹着,如同幽灵一般安静。他在大厅中站定,没有主动打招呼。
但他身边的女孩看上去截然不同。
那是个轻盈而活泼的短发女孩,双眼明亮,和这个大厅格格不入,她一边拍着腿上的灰尘,一边笑着凑近裴琮和西泽尔,主动搭话:
“你们也过关了?第一层真的很变态对吧?我差点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吐了吐舌头,看向裴琮:“卡洛斯统帅,你们怎么通过的呀?”
裴琮没说话,目光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
女孩也不恼,似乎已经习惯别人的沉默,又侧头看向西泽尔,一脸好奇地眨了眨眼。
他们交流了一下,原来所有候选人都遇到了一样的情景。
女孩望了眼一旁的阿兰,小声说道:
“吓死我了,我还一直坚持要按照自己想法从呢!幸好阿兰在最后关头感觉到了不对劲,悬崖勒马,听从了联邦的安排。”
女孩仍旧心有余悸。
“谁知道西线居然有埋伏啊,如果没听从指令调人去东区,死的实验体就更多了。”
不出裴琮所料,像阿兰那种普通人类,只有完全服从联邦指令,才有一线生机通过。
他们又等了一会,亚瑟从门后姗姗来迟。
和阿兰等人有些狼狈的样子不同,亚瑟仍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手套扣得整齐,制服上没有一丝血迹,仿佛刚从什么宴会厅里走出来。
裴琮注意到,亚瑟身后跟着的正是罗尼。
罗尼身上也很干净,但步履虚浮,脸色更是苍白,他不住地瞟向亚瑟,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两人之间硬是隔了八丈远。
亚瑟扫了一眼人群,目光随意掠过,在看到裴琮颈侧那点几乎遮不住的红痕时,顿了顿,有些高傲地皱起眉。
就在这时,系统音打断了众人的交流:
【实验体存活总量公布——】
裴琮和西泽尔大多数时候都遵循了联邦的指令,只有最后那个指令拖延了时间,最终存活2000个实验体。
阿兰统帅和女孩阿兰则没有完全听从指令,甚至经常违抗,最终损失惨重,只剩500实验体还活着。
女孩有些失落,那个幽灵一样的阿兰摸了摸她的头。
而亚瑟和罗尼,存活了5000个实验体。
阿兰眉头微动,女孩不可置信地惊呼道:
“怎么做到的?”
亚瑟像是谈论一场有趣的棋局,轻描淡写,神情平和得近乎优雅:
“很简单。”
“完全听从指令,不把实验体当人。”
空气静默了数秒。
罗尼咬着牙,想距离亚瑟更远一点,被对方发觉动作,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而后系统重新开启,吐出冰冷的字节音:
【剩余参与者人数已达成条件。】
【请候选人自行前往下一考核区域。】
女孩有些懵,望着统计面板上缺席的名字,迟疑开口:
“……伊丽莎白统帅呢?”
她还带着未散尽的单纯,以为对方不过是走得慢了一步。
亚瑟看她一眼,回答道:
“她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没有悲悯,像是早已预判了一切。
“死亡一位统帅,才会进入下一轮。”
女孩怔住。
她想再问些什么,却被罗尼用眼神制止了。
女孩愣在原地,半天才被阿兰拉回身边。
三组人默契地分开,走向不同方向。
裴琮回头看了亚瑟一眼。
他看到那个男人正转身,替罗尼整了整披肩,将手搭在在罗尼发抖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罗尼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差点被这个举动吓得吐出来。
亚瑟转头,和裴琮对视一眼,冲裴琮扬了扬下巴,无声道:
“不见不散。”
第76章
裴琮在西泽尔注意到前转过头, 和西泽尔一起进入第二层的考核中。
第二层实验区的气温低得出奇。
潮湿的冷气从缝隙中爬出,掩不住的寒气直窜骨髓。
头顶的灯光明亮,将周围的一切都照得一尘不染, 四面八方全是玻璃陈列柜, 里面放着各种针剂和活体标本。
裴琮轻轻拢了拢战斗服的衣领,不由看向西泽尔。
西泽尔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 他眼神沉冷,一个一个扫过那些实验品的标签,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过于明亮的地方用让污染者感到厌恶。
对他们而言,似乎只有黑暗让他们感到心安。
也许西泽尔表面不动声色的背后,或许早已翻涌起与他一样的、只有同类才懂的焦灼与排斥。
裴琮伸手握住西泽尔。
西泽尔冰凉的手被裴琮包裹住, 拽回了西泽尔的所有注意力。
西泽尔一怔, 转过头。
那双幽暗的瞳孔中映出了裴琮的脸, 金发青年皱着眉,眼底却有坚定的安抚。
“别看它们,看我。”裴琮低声道。
只要专注看着他, 就不会被这片光亮中的肮脏腐烂吞没。
西泽尔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 是那种极轻极浅的笑,在他那张脸上漂亮得惑人, 精准击中了裴琮。
他点头, 回握住裴琮。
他们继续根据提示的方向向前走, 实验区的尽头是一扇银色的大门。
裴琮记得这地方。
这里面是基因污染实验的收藏室, 里面到处都是失败的基因污染者,被残忍放置在液体内。
自己上辈子闯入联邦基因库,第一个烧的就是这里。
裴琮上前准备推开门。
下一刻,手腕就被人用力拽住, 西泽尔的眸光锋锐,眼底翻滚着警惕的光。
裴琮知道里面是什么,不会有危险,抬眼与西泽尔对视,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西泽尔深深看了裴琮许久,松开手。
他走到裴琮侧前方,整个身位恰好挡住门内可能袭来的攻击。
门在接触到裴琮后无声开启,一缕黯淡的蓝光顺着地砖向前蔓延,缓缓点亮前方通道。
走进去的瞬间,所有光线、声音、空间都融入在一片黑暗中。
长廊静默,周围一点亮起来。
果不其然,他们并没有遭受攻击,而是进入了一个狭长的空间。
四周光影浮动,像是凝固在空气中的透明幕布。
空间本应是空无一物的展厅,但随着裴琮与西泽尔踏入,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一帧帧、一幕幕地铺陈在眼前。
首先出现的是一片灰黑。
灰烬飘落,火光照彻夜色,残垣断壁之中,虫族嘶鸣着如黑潮般席卷城市。
街头溃逃的民众哀嚎、奔跑,转瞬就被撕成血肉残渣。儿童的哭喊被尖啸淹没,战士的怒吼止于虫爪穿心。
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灭顶灾难。
西泽尔悄然靠近裴琮,站在他身侧,睫羽投下淡淡的阴影。
周围温度并未升高,却不知为何,裴琮感受到了对方周身稳重而安定的温度。
在虫族的肆虐后,画面骤变。
雪白的实验室内,光线冰冷刺眼。
一个身穿联邦白袍的金发女性科学家正站在操控台前,颤抖着捧起一支泛着幽绿光的试管,癫狂地喃喃着什么。
她背后,有个少年实验体躺在手术台上,少年看上去半死不活,皮肤泛黑剥落,鳞片逐渐覆盖四肢。
少年和十几岁的西泽尔一样可怜。
裴琮盯着那个金发科学家,依稀觉得她和维兰德有些相似。
如果他才没猜错,这是污染者的起点。
画面再次转变。
高墙宫阙之中,联邦高层举杯庆贺,一批批污染改造被批准通过。
画面中,污染者在实验室轻而易举撕裂虫群,民众喜极而泣,相互庆贺。
污染者的力量让人沉迷,不少人主动选择变成污染者,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
污染者中的高层肆意妄为,个体意志变得难以掌控,城市爆发了污染者混乱。
裴琮注意到,这时的污染者还没有失控,在实验室的控制下,污染者并没有任何异常。
那么什么时候污染者才开始失控的?
裴琮和西泽尔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问。
随着他们向前,周身的全息影像又一次碎裂重组。
光幕中,污染者身披改造战甲,在毒气、烈火与血海中冲锋陷阵。
有人化作半兽的巨型身影嘶吼着扑向虫巢,有人双眼血红,将自己引爆以换来片刻胜机。
硝烟仿佛从光影中溢出,隔着光幕都能闻到画面中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污染者已经比普通人类强大许多,面对虫族也大多数力不从心,即使偶尔取得胜利,也无比惨烈。
于是,裴琮看到联邦对那位金发科学家发出了什么命令,却被对方冷着脸拒绝。
金发科学家被逐出联邦基因库,创建了自己的家族。
而联邦的实验台上,另一名疯狂的白袍男人将虫族基因注入污染者体内,试图创造出更“完美”的兵器。
果然,在这种强悍基因的加持下,虫族很快撤出了战场。
可随后在实验室里,这名科学家的喉咙立马被漆黑的节肢撕开,研究所被鲜血染红。
因为虫族基因,污染者终于彻底失控,再也无法变回人类。
没了虫族的进犯,原本受人追捧的污染者便没了用武之地,在联邦的舆论控制下人人喊打。
大多数污染者不是死在联邦的围剿下,而是死在了最信任的亲人和爱人手中。
这一回,光幕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重新变化。
裴琮眼前一片明亮。
联邦高层神情肃冷地签署了封锁命令,忠诚军人们成为新的污染者。
在巨大圆形大厅内,身穿制服的年轻人排成长队,脸色紧张而期待地步入一道金属门。
正是裴琮他们在第一层进入的黑色大门。
年轻人们一个个走进去,有人吐血,有人神志模糊,只有面色苍白活着出来的,才会被送到第二层。
裴琮反应过来,为了证明新的忠诚,只有通过第一层的考核,才能进入第二层接受手术。
那些新的污染者带着尚存的理智,杀死失控的同类,登上星舰,义无反顾地冲向废星,将所有污染者都留在了那里。
………………
全息影像逐渐消散。
浮光碎影如同雾气般从空气中褪去,一点点归于虚无,原本喧哗沸腾的光影世界仿佛从未存在过。
周围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如同坠入深井中压抑。
光线黯淡下来,空间中重现出实景,变成裴琮熟悉的基因污染展厅。
各种失败的污染者标本沉默地立在他们周围,破碎的肢体、扭曲的形态,残忍地展示着每一个实验体的命运。
他们像是被封存在此地的鬼魂,正在用死寂的目光盯着外来者。
看完所有污染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了那些联邦为人类未来所作的“伟大努力”。
裴琮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要将肺腑的浊气一并吐尽。
西泽尔站在他身侧,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他偏了偏头,忽然低声问:
“你在想什么?”
联邦的全息影做得很打动人心,也许是想唤起悲悯,也许是想激起忠诚,想要用苦难与牺牲编织出一张“正义”的网,把所有统帅候选人的心牢牢困住。
但很可惜,裴琮什么都感受不到。
裴琮唇角挑出一个凶恶的笑意,眼中像有一束火花燃烧:
“我在想——”
“烧了整个联邦基因库。”
他心中翻涌的,是一种滚烫的、无法安放的不甘。
——凭什么他们的命运要被这么决定?
——凭什么要被圈养、被封锁?
——烧掉它,把这一切的起点燃烧殆尽。
西泽尔的呼吸停了一下。
怀疑、阴沉、不安……那些情绪像被融化的冰雪,连同那一点点对“裴琮会不会被打动、会不会犹豫”的恐慌,一起被吹得无影无踪。
他眼底那股幽深的黑彻底沉淀下来,化为压抑不住的炽热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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