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钧回到清凉殿,直接过来自雨亭。
姬安等洪大福给端上凉茶再退下,才说:“我问姬含思了,他没做过梦。”
上官钧颇有些诧异:“他竟然没梦过。”
姬安:“你知道他什么性子,不会说谎的人。至少我看着是实话。”
不过,就姬安看来,姬含思没做梦也不奇怪。
在上官钧眼里,姬含思的前后两世是天壤之别;可在姬安眼里,倒是没有根本性的转折。姬含思这一世依旧有那么多男人围在身边,衣食无忧,只追求爱情。除了身份变成王,过的也还是一样的生活。
上官钧没多纠结,转而和姬安说起枢密院的事。
两人聊过片刻,又有内侍来报启阳知府庄洵求见。
姬安宣进人赐座。
庄洵暗暗瞥一眼上官钧,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直接禀道:“前几日有一桩事,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禀报陛下。”
姬安听得好奇:“什么事?”
庄洵:“事关琳琅王……”
姬安不禁和上官钧对视一眼。
据庄洵说,有个京中小有名气的画师,曾被请到琳琅王府画画,对姬含思一见钟情。那画师回到家中,就画了一幅姬含思的画像挂在房里,日日观看以解相思之情。
这倒不算稀奇,但那画师有一日和几个朋友吃酒,喝高了就跟众人讲他对姬含思的绮念,把自己的想像描述得细致入微。他家中画像几个朋友都见过,渐渐地也加入进去,最后满桌言词都变得污秽不堪。
偏那画师有个竞争对手就坐在邻座,隔着帘子听了个真真切切。转头那对手就到启阳府告发,说那画师领着一群人对皇室宗亲大不敬。
若只看律法,对这种事是没有管束的,单看官员会不会以“有害公序良俗”来判。但姬含思是宗室,这就可以上升高度了。
姬含思总是姬安唯一的“兄弟”,庄洵不敢怠慢,立刻将画师几人拘到牢中。在他犹豫是否要上禀,又该如何判之时,画师的家人竟是直接求到姬含思那里去,对姬含思说画师只是太爱他,并非有意冒犯。
最让庄洵意想不到的是,姬含思亲自寻来启阳府,说自己已原谅画师,请庄洵放人。庄洵见他都这般说了,也就把那些人都放出来。姬含思还安慰那画师,可随时再到琳琅王府去。
庄洵说到最后,声音都不自觉地降低不少:“臣琢磨了几日,觉着虽不是什么大事,可毕竟事关宗室……”
姬安听得都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这事不要留档。”
庄洵应过是,看姬安和上官钧都再无问题,便行礼告退。
姬安揉揉额角:“姬含思可真是……”
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句“真不愧是万人迷”。
上官钧却是很淡定:“这事上一世也出现过。”
姬安:“啊?”
上官钧:“当时庄洵连夜到我府中禀报,我就让黄义送他进宫,直接告诉姬含思,姬含思的处理也是这般。后来那画师被召进宫,没两年就名满天下。我与四郎的那个梦中,最后逼迫姬含思的那些人里也有他。”
姬安:“……”
他只觉匪夷所思:“那种当众意淫亵渎的人,华知允、夏侯焱他们竟然能容得下?!”
都不要说当众,就是旁人胆敢私底下这样肖想上官钧,姬安但凡知道,绝对要把人揍到以后一丝一毫都不敢想!
上官钧哼笑一声:“他们自己不也一样,又没谁能独占姬含思。”
姬安抚额:“他们……不,关键在于姬含思,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个人。只要是因为‘爱’,别人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上官钧早习以为常,只琢磨道:“这么看来,未受到四郎影响的事还是会发生。”
姬安一愣,顺着想下去:“难道姬含思最后还是会……”
但随即又改口道:“不对,那个梦是书坑了之后的事,不是书中所写。那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上官钧端起凉茶:“既是他所求,得之又有何怨。总之与我们不相干。”
第222章 测字
姬安和上官钧相互坦诚了最后的秘密,这段日子最常说的,便是彼此的从前。
喜欢一个人,就总是忍不住想要了解他的点点滴滴。
姬安原本的世界和这个时代相差得远,每次说着说着就会发散开,像是总也说不完。
饶是上官钧见多识广,每晚听着姬安的描述,仍然时时惊诧。
他禁不住感慨:“能养出十几亿的人口,百姓都能吃饱饭,还多数人时常能吃上肉……”
姬安笑道:“这里发展下去,以后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上官钧:“可惜我看不到了。”
姬安见他面露遗憾,就转个话题逗他:“我们那儿的航空技术,已经能飞到月亮上去。”
上官钧顺着话问:“月亮上面有什么?”
姬安:“高山、埙石坑、峡谷,总的来说就是什么都没有,全是待开发的荒地。现在取了月球的土回来研究,看看能不能在上面种东西。”
说到这就忍不住笑:“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问过你,如果能到月亮上去,你会做什么。”
上官钧回想片刻,也不由得微笑:“先种东西,不让四郎饿肚子——难怪当时四郎会笑。”
姬安哈哈笑:“种东西真是刻在我们这个民族骨子里的印记了。”
上官钧轻轻抚着姬安的长发,忽然问:“四郎的家乡这么好,你可想回去?”
姬安就握住上官钧的手:“一开始肯定是想的。”
他立刻感觉手中那只手紧绷了下,赶紧续道:“但现在我有了你,还有大盛这个倾注心血的事业,那边的亲人又都过世了,在这边的牵绊比那边要深太多,也就再没想过要回去。”
上官钧凝视着姬安,回握紧他的手:“大盛会变成四郎想要的模样。”
姬安笑得眉眼弯弯:“我们一起努力。”
两人就这样每晚都聊上一阵,一连聊了半个月。
姬安才终于感觉到,上官钧原先的不安和焦虑渐渐减淡。
之后再过几天,崔誉卿进京了。
*
崔誉卿中午过的城门,来不及欣赏一下京城的繁华,草草填过肚子,就赶往兵部报到。
他到兵部之时,飞廉军的消息也报到了上官钧这里。
赶在散衙之前,兵部送来消息。不过明日休沐,上官钧让兵部通知崔誉卿,后日下午再到枢密院述职。
姬安和上官钧正常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中午吃过饭,两人先听飞廉军将领秦直细报崔誉卿昨天的行踪。
听完,姬安有些吃惊:“崔誉卿没接触琳琅王?”
秦直如实重复:“是,他在王府大门外的暗处守了一个时辰,见到琳琅王的马车出来,却只是跟在后方。琳琅王下车后他也没上前,一直在远处看着,直到琳琅王回府,他才回客栈。之后就一直没再出房门。”
上官钧:“可是被他发现了盯稍的人。”
秦直:“必不会。下官派去的都是经验最丰富的探子,还是分段盯梢。”
上官钧点下头,让他退下了。
姬安提醒:“就算他没发现,但他应该想得到,你会派人盯着他。”
上官钧:“他要完全不在意姬含思,那就做得太假了。”
姬安问:“我们一起见他,还是你单独见他?若是我在,恐怕他有些话不会说。”
上官钧想了想,道:“那便委屈陛下到屏风后坐一坐。”
姬安带上一些奏疏,跟上官钧一同去了枢密院。
等有人报崔誉卿到了,姬安就避到屏风之后去。为了便于姬安观察,刚才上官钧还在那扇木屏风的边角处凿了个洞。
没一会儿,崔誉卿被人领进来。
虽然姬安两年半没见过他了,但这一见还是颇为诧异——比起上官钧,崔誉卿反倒更像死过一回的那个,整个人带着股消沉的暮气,再不见半点当年那种翩翩气度。
崔誉卿目光复杂地看看上官钧,突然揭袍,屈膝跪在地上,俯身抱拳:“崔誉卿拜见大司马。”
上官钧居高临下地看他:“我又不是圣上,你不必跪我。”
崔誉卿:“不向大司马请罪,属下心中难安。”
上官钧却是内心毫无波澜,只淡声道:“跪过了就起来。”
崔誉卿听不出上官钧喜怒,只得站起身。
上官钧打量着他:“昨日见到姬含思,有何感想。”
崔誉卿并未吃惊,垂着头回:“许是属下在那梦中死过一回,昨日见到琳琅王,只觉怀念,倒不像梦中那般神魂颠倒。”
上官钧并不在意这话真假,闲聊似地又道:“水师那边可已安排好?今后是准备留在京里,还是回家乡去。”
话中含意已经十分明显。
崔誉卿咬紧了牙,抬头看向上官钧,哀求道:“大司马,可能让属下继续为朝廷效力,属下愿终生不进京城!”
上官钧嘲讽道:“你信里可不是这么说的——‘甘愿自请还乡,绝无怨言’。当然,你若想与姬含思再续前缘,留在京中亦无不可。”
崔誉卿紧紧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倒是带上点和先前不同的神采:“写信之时,属下心乱如麻。况,也是担心受琳琅王影响太重。然昨日见过琳琅王后,属下倒像是从那梦魇中挣脱了出来。”
上官钧打量他的眼神里透出点兴味:“那你便说说,想如何为朝廷效力。”
崔誉卿面上现出坚决:“属下想去西域屯田!”
上官钧倒是愣了下。
燕伯善和李震士的都护府重点精力会放在河西走廊与河套地区,消化原打骨鲁的地界。
但西域也的确需要人经略。他原本就打算先在那边设置都尉进行屯田,既管辖附属的西域诸国,也作为大盛的一处接应据点,接引往来的大盛商队。只有在西域放一支兵,大盛的影响力才能辐射过去。
上官钧:“经略西域可不是短时间的事,此去屯田,说不定十几二十年都不能再回大盛。”
若是像燕伯善和李震士这样的地方大员,还说一两年便会进京述职一次。西域太远,若无大事,京里不会召人回来,想让朝廷批探亲假更是几乎不可能。
崔誉卿目光坚定:“属下已做好准备,必将大盛的威名远播西域!”
上官钧沉默片刻,挥手道:“我要想一想,你先回去吧。”
崔誉卿刚退出去,上官钧立刻起身,绕到屏风后接出姬安。
姬安问:“你想让他去吗?”
刚才上官钧没有立刻驳回,必然是觉得崔誉卿的合适。
上官钧却回问:“陛下觉得呢?”
姬安笑道:“我既不了解西域,也不了解崔誉卿,可不帮你拿这主意。”
上官钧轻叹。
姬安:“不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若疑他,就不要用了。”
上官钧想了想,回道:“陛下说的是。那陛下再探查他一回。”
姬安依言打开系统,再次探查,就诧异道:“哟,忠国值加到100了!忠君值也加到了80。”
上官钧就不再纠结:“如此看来,他刚才倒是所言不虚,那就让他先去试试。”
姬安笑著称赞:“够果决,不愧是朕的大司马。”
上官钧:“还要给崔誉卿一个特别重要的任务。”
他话音断在此处,姬安会意地递话:“什么?”
上官钧莞尔一笑:“为四郎种孜然。”
姬安想起这些年价格一直坚。挺在三十贯一两的孜然,扬眉道:“的确该种。”
*
崔誉卿欣喜地领命,待回乡探过亲,会直接启程前往西域上任。
他刚出京,沧阴县的道士们紧跟着就进了京。
来的正是丰泰二年曾给姬安和上官钧看过面相的师兄弟两个,师兄姓左,师弟姓卢。
卢道士一瞧见姬安和上官钧,脸色刷地就白了,行礼问安时声音都有点打颤。
左道士倒是比师弟镇定不少,沉着地道:“陛下与大司马康健,乃百姓之福。”
姬安给赐了座,见两人坐下时都像忍不住似地瞥向自己和上官钧的头顶,好笑地问:“二位道长在看什么,‘紫云绕顶’吗?”
卢道士怯怯地缩下脖子,偷偷去看师兄。
左道士回道:“正是。较之二年初,如今陛下与大司马上方的紫云已现龙形。贫道和师弟有幸得见,忍不住多看两眼,还望陛下恕罪。”
姬安愣了下——这话听着还真有几分玄乎啊。
上官钧则开口问:“二位可知,玄灵道长何时能回?”
派去寻人的飞廉军一进京就先回报了,玄灵子的确在沧阴县郊那座小观修行,只是三月时出门云游,至今未归。
左道士再告声罪:“师父云游向来随心,不定去处、不定归期,有可能明日便回,亦有可能三年五载。”
卢道士忙补充:“只要师父回了观中,我等会立刻告知师父,让他进京。”
姬安看上官钧眼中闪过一抹遗憾,想了想,问:“玄灵道长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是可能与我或大司马有所关联的?”
既然是高人,说不定能未卜先知啥的。
左道士和卢道士就仔细回想一番,然后对视一眼。
卢道士犹豫着说:“好像……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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