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说我不知道,而后,变成了沉默。
一连两日过去,闻昭摇摇欲坠,瘦得厉害,胳膊都小了一圈,但人倒是精神头还好,毕竟是有灵根的修行者,体格还好。
终于,在第三日的晨起,太子殿下终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那天依旧风雪寒雨,闻昭孤身跪在灰蒙蒙的宫庭深阁之下。
回眸,惨白一笑几乎让林业白心碎。
林业白将身上墨色的氅衣脱下给他披去,手侧捏了把水墨纸伞挡风,今日有早朝,太子殿下当着所有属下百官,众目睽睽地对闻将军落下一吻,说我回来替你报仇。
然后登基,让你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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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业白最初不想登基,确实是为着冒名顶替这事,但日子久了,他发现那些所谓的正统血脉都不过是各派谋私的说辞罢了。
而今须国这局面,他当太子跟当皇帝没什么区别,唯独今日,当闻昭终于在他怀里卸下防备时,林业白这才体会到了权力的重要性。
人实在是冻坏了,嗓音也糯得厉害,被他裹进龙床上的义父连指尖都白得像冰,搓了好久才热。喂酒,嘴巴都张不开。
当天,所有去闻宅找茬的都被打了板子,以犯上捷越之罪。而太监们则统统赶了出去。
沈宗元,甚至被罚当众扫雪,三月无俸。
林业白点了柱桂花香,守着义父,眼神温和而坚定,一只手被他捏着指尖翻来覆去像是把玩,闻昭也眉目柔软,渐渐恢复了体温这阵子又开始带笑卖乖。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爹干的那几桩人命案子?”闻昭抬眼问他,继续搓他的手指。
“把你爹挖出来鞭尸。”林业白波澜不惊。
然后就被闻昭弹起来砸了一下胸口,不疼,他完全是撒娇,眼神也带着埋怨和无奈,最后巴巴地说:“就不能再柔和点吗?”
“你爹都死了,用具尸体交代了他们三家人,再合适不过了。”林业白说到这里,话锋猛转,也拿上了他的手往脸上贴,说:“你之前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你爹的死是我跟赵东来联手办的……”
间接逼死的,姑且也算恶意吧。
闻昭扭了头,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再问我不搭理你了昂。”闻昭别了别视线,被林业白爬上了床榻给压上,像是威胁,他晦暗的笑带着深意,低声:“想不到而今的启明星君竟是为了我到这种地步,连弑父都干得出来了?”
“闭嘴,小王八蛋你再说!”闻昭怒瞪他,真是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有些事糊里糊过去不好么,再戳下去他还是不是个人了?
“干嘛?羞什么,转过来看我。”林业白说着就要去摸他的下巴,却被闻昭带着怨气不轻不重咬了口手指,像极了勾引挑逗。
“你也别觉得自己是个好货。”闻昭闷闷不乐,开始揭老底扯底裤,说:“说起来,除了陈年年,你当小王那辈子还挂名我王家名下,你叫我一声祖师爷不为过……你,你当初在青玉山知道后,你是生气,你干了什么?”
他越说越生气。
林业白认真回想,然后嘴角抽搐上扬,故意的:“我干了你。”
瞧瞧这无愧的嘴脸,简直禽兽不如……
“我打死你!”闻昭于是变成了踹,蹬,踢,于是两两在床上就你推我搡起来。
最后林业白把他搂怀里,毫无羞愧之意,压着人亲了嘴唇好几下,死皮赖脸回答:“又怎么了?你都活了几千岁的人了,咱也死过去活过来几辈子了,还在意那点伦理?哎呀呀无所谓,我这辈子不也叫过你爹嘛……义父~干爹~来别害羞,跟我嘴一个~”
“你要死啊。”闻昭被他说得耳朵都红了,俩又是诨又是闹,两辈子下来,都从没有跟他这么幼稚过。
被褥被揉成一团,闻昭突然灵光乍现,有点生气,悄悄问:“你是不是就喜欢老的?”
林业白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说不。
然后附耳对他,只因为是你。
“哦。”闻昭爬进了被子里躺得老实,回答:“我都能猜到我爹为何要整死那几个闺女,恐怕他是觉得她们配不上我,好像当时又是先帝指婚,所以他杀了她们一了百了。”
“你爹真笨。”林业白侧躺在他身边,指尖勾着他的发丝意味深长,说:“何不让你承认自己就是个断袖,压根不好女色。”
闻昭瞪他一眼,说:“不是你,我定然妻妾成群,孩子都几岁了。”
“我们的儿孙满堂不也在这儿?”林业白指了指那边正在吃灵芝婆息们。他叹气:“天爷,太难伺候了,而今没了肉身灵芝,这群怪们居然只吃灵芝,可真真是娇奢难养。”
“是吗?厉害,你居然给研究透彻了。”闻昭正伸了伸脖子下去看,林业白搀扶了他一把怕摔下去,佻达道:“你不也是?”
“娇奢难养。是个贵的。”林业白回答。
他口吻深沉,竟带着显而易见的愁思,像极了费尽心思不择手段要去配千金大小姐的穷苦小子。
但闻昭懂他的言外之意,摇着指尖,说:“不,我是你这个千里马的伯乐。”
林业白点了点头,觉得也很有道理,将那点辛酸抛之脑后。
两两亲昵,含情脉脉,难得没磨嘴皮子,只是说了阵体己话,商量着明个要去登天门的事。
第103章
登天门掩映在琼山碧树之中,这里是曾经的青玉山。仙门错落有致,皆是乌瓦绿砖,有仙鹤高飞,更有盘龙高柱,脚下更是翠苔碎石铺路,颇有股世外桃源之感。
惯例,上山为表尊敬不得御剑飞行,只能用脚步行爬上去。
今日微微雨,林业白本给闻昭撑着伞,但他爬得更快不想等人,也懒得跟他并肩,于是在山下买了个带着素纱挡雨的斗笠戴。
林业白看着,像极了他们初见那阵子。
启明星君眸眼含星,眉黛如晕,那张超然的脸掩在薄纱下,不美,但好看。他许久没有出来踏踏青了,今日微雨朦胧,这阵子垫着脚去摸湿答答的叶子,整个人空得不得了。
见他遗仙坠凡山,乌石阶上,回眸,不俗得害人呼吸一滞,满脑子想共他白头。
他老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但可惜人懒,老是洗得马虎,导致再好的料子他穿起来麻布素衣似的,带着些暖米色,看起来很家常。
林业白就喜欢他这样,不那么故作矜持深沉,蹦蹦跳跳的活泼样儿,只独属于他俩之间超越了年龄的将心比心。
无需刻意勾搭,单单是瞧着,骨头都酥了。
“你走快点啊。”闻昭扯了片叶子扔他,被林业白给吹走了,一笑,说好好好来了。
缨尘先行一步了。她哥濯尘也说到做到,发了讣告通知仙门百家,本次比武打擂,谁若是成为本次优胜者,则将登天门掌门之位双手奉上。
此言一出,天下各派都派人前来凑热闹。
只林业白晓得,为着前几日启明星君说的话,人家濯尘这是心里不痛快呢。
自己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把王老爷子熬死了,也当上了登天门大师兄,结果,他王启明仗着血缘关系跳出来说要继位?
濯尘若是打开大门恭迎老祖回宗那才怪。
且不说能者上位,濯尘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还不如来这么一出公开选拔,若是启明星君都给打服了,那才是真正的民选掌门当之无愧呢。
他俩都看出来了,既如此也就只能无可奈何,他早跟闻昭商量了对策,自己先上干掉某些虾兵蟹将,而他则保留实力,最后才能以全盛姿态亮相勇夺榜一。
“你说,老赵跟你姐会不会来?”闻昭爬到一半,转身过来跟他唠嗑,问:“若是碰上了他俩那咋办?我该不该动手……”
林业白:“若真碰上了,先把我姐给哄回来,别的再随机应变吧。”提到这个,他啧声质问,“怎么提起老赵的事你就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烦,你们怎么都那么喜欢他?难不成就我一个人讨厌他,怪了。”
他嘀咕一句,自顾自又爬山去了。
“啊……”闻昭有点语塞,确实,他们几个才是老朋友,并不包括这个小后生在内。
他追了上去,不巧,正听着有路人聊天,竟正是讨论他们须国新登基的皇帝陛下,言辞褒贬不一带趣。
“真当上皇帝啦?天爷,这么随便。”那人好笑,“这世界真是个草台班子,如此说来那岂不是我上都可以?”
“这片中原大陆改朝换代又不是没有过。”女的回答,“凡人之寿于尔不过沧海一粟,应当见惯不惊才是。”
男子笑道:“哪里哪里,难免俗心,尤其好才子佳人改天换地的烂俗故事。”
闻昭认真听着,一愣,多了心想去看他俩的脸,却见都带着面纱,只晓得一男一女气质卓然不凡,竟连他也看不出修为。
“人小伙干得也不赖,好歹当上了后一直办正事呢。”女的淡声,“从来这世道都是芸芸众生,而大多数人都浑浑噩噩,所求难得所愿,唯部分人杰搅弄风云,这小伙如此年少便主意周正,我倒觉得有意思。”
“竟惹得海神娘娘你也来凑这个热闹。”那男子总算是瞥来了闻昭,只一眼,他便眼睛生疼,如同脑门一震,再看去那莫名其妙的两人已经不见了。
闻昭醒过来,竟是背脊发凉,自己也不知为何,但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人恐怕是始祖的存在,甚至超越了六道轮回。
等同于道祖佛陀,不是他们这种所谓的上天庭神仙可比,而是盘古女娲老君妈祖那种创世之化身。
闻昭忙跑去了林业白身边,想开口,却发现喉咙一堵,竟是不让他告诉小伙子。
“到了,好热闹。”林业白拍了拍他背顺气,还以为他只是被呛到了,两两望去,露天的擂台用石堆砌成圆台,竟纷纷坐满了人,都是五颜六色的各派仙宗弟子。
而濯尘站在高台,他昂首挺胸气质凛然,命一弟子宣读比赛规则,缨尘在台下甚至根本没有跟哥哥搭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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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天门待客的厢房,敖逸正莲坐叠腿运转周天,他额间浸汗,睁开眼睛遍布血丝,冲墨文还有一条盘尾龙摇了摇头。
“没办法,我突破不了,心境还是很乱,不杀了王景瑞我是没办法平静下来的。”敖逸叹气,眼底泛泪流露出恨意,他一只手攥成了拳头紧紧握住。
“我不明白,我修行百年,也已成了龙王,我为何还是会输给他这个凡人……上次,他居然还说当初在下地界是他故意输给我的,呵呵,他以为我会感激他吗?”
龙型敖烨也是为他共情,爬了过去龙脑袋耷侄儿肩膀上,疑声问:“侄儿,舅舅曾经也跟你一样执念深重,可让你痛苦的那些人那些事,都是你在意的,要不,试着不在意?养些花草鱼转移注意力什么的。”
墨文摇了摇头,回答:“逸儿性子倔犟,又不像你一样为情所困,更可况这事关修行,非自通而不得心境澄明。没办法,心魔只能自生自灭,由他去吧。”
话音刚落,门响两声,墨文挥手开了门喝声说谁,却见门口站在林氏姐弟,林照青甚至对老朋友笑道:“墨文,好久不见了,不认得我了吗?”
“男人婆你想起来了?”敖烨也下意识喃喃。而那位林业白在见着他的一瞬间瞳孔收缩,但又掩下了情绪,只当好这个林氏弟弟。
“帝君你……”墨文愕然,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林业白已先一步进了来直奔了两条龙,他嘶了声好笑至极:“听说你的心魔是我,还被影响了心境导致难以精进修为?”
敖逸看去他,感觉被挑衅了,带着无可言说的愤怒和怨恨。敖烨却从他这种难听的口吻里,品味出来了莫名的熟悉感。
像极了某个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死狗男人!
“小王,你是在找茬的?”敖烨怒了,就要一尾巴甩过去替侄儿报口舌之辱。
“我想要龙爪,所以来给你们做个交易。”林业白挥手,放了小山高的蓝道婆面具出来,这些面具蓝面红角,且游动着丝丝缕缕的猩红之气。
“此面具是我用婆息尸体炼化,并且用诡气加以改进,只要滴血认主,戴上了它们,无论是谁都可以任你驱使成为奴仆。”
敖逸当机立断:“你不是他!”
小王养婆息是为着当灵宠,绝不可能干出专程将它们的尸体炼化成法器这种事。
说罢他拍桌暴起,“说,你是谁?!”
同时一记水浪带着杀气挥射而出——
敖烨也冷哼,跟侄儿打起了配合,喝声:“还用问吗?这般傲慢自私、草芥人命,当然是我们的老朋友赵东来了!”
真是难骗,赵东来摇头叹气,仍顶着林业白的脸,他竟安然不动,与此同时竟是林照青挡下了他俩的拳头,气流涌动,法光暴动。
林照青的眼底略过淡淡的紫光。
这样的细节让敖烨震惊,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这意味着什么,同时,他看去赵东来的眼彻底变成了厌恶嫌弃。
“你居然……对她……”敖烨几乎暴怒,他又是一记龙炮射去,吼:“你对她干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她对你、忠心耿耿!”
墨文大惊失色,同时倍感难以置信,她百思不得其解看去问天帝君,疑声:“帝君你……都,上天庭都没了,你甚至也已当过帝君,又为何还对东华趋之若鹜?”
果然,林照青仿佛已失去了神志,眼里只余那缕紫光驱动着她的行为。
“问天,挺住,我先走一步。”赵东来拍了拍林雯雯的肩膀,转身就走,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神色恬淡,对身后的咆哮打斗声充耳不闻。
偶尔,为着上次禅心寺受的伤太重了,他还会停下来喘口气咳嗽两声,同时从兜里掏出小瓷瓶来喝药调养身体。
“赵东来!!”敖烨还是那里撕心裂肺。
“呵。”赵东来搀着下楼梯,喃喃自语那般:“干什么,以为我睡了林雯雯?笑话,我现在这死鬼病样儿哪儿还有精力上床,咳咳……傻龙,老子只喜欢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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