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覃夸赞:“真是心灵手巧。”
姜姑娘这回没应声,而是眼睫上下一抬,看了谢春酌一眼,最后略显羞涩地垂下眼眸。
谢春酌不意外于对方会对自己有意,只是他对比自己高的人,无论男女,都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即使姜姑娘容貌姣好,谢春酌仍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猜测对方。
或许这位姜姑娘是在守株待兔,故意等着他上门,再自己撞上来的。
所以他假装没看见姜姑娘羞赧的神态,直接对赵覃道:“我们走吧,不要耽误了姜姑娘的时间,而且赵老爷恐怕要等急了。”
赵覃闻言,立刻想起他爹的家法,皮一紧,赶忙点头:“那我们快走吧!”
边走,他还不忘和姜姑娘道别:“待得香制好,不知有没有荣幸与您品香啊?”
姜姑娘自然应好,视线随着几人离开长廊,走入转角。
在这一刹那,他脸上略微羞涩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转为玩味与不悦。
没想到谢春酌竟还是个解元,难怪无论如何也想要逃离山寨了,毕竟一个是远大前程,一个是待在山寨里面做他的禁脔,孰轻孰重,有脑子的人都分得清。
这也说明,谢春酌并不是那些人派来的……
但是,他很好奇,要是谢春酌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会愿意离开他身边吗?
闻羽思来想去,最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回想起谢春酌的冷淡,便有些恼怒。
谢春酌看上去是没有认出他来的,那么待他冷淡,多半是因为他长得高。
高些怎么了?哼,不识抬举的小玩意儿。
还是说,他还在想着自己那些老相好呢?
闻羽越想,表情越阴沉,在旁候着的婢女见他如此,心下忐忑不安,许久,才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姑娘,咱们还出去吗?”
“出,当然出。”闻羽睨了她一眼,直把人看得打哆嗦。
婢女险些要跪下来求饶,但不等动作,就看见闻羽一甩袖子,转身往赵府大门走去。
-
离开长廊,转角步过院子,再走一段路,谢春酌终于到了赵家老爷所在的待客堂屋之中。
路途不算远,但若不熟悉路,很容易就会走错。
赵老爷早早就候在堂前,久等不到,心里暗骂赵覃办事不利,正准备叫侍从去催促时,便听见了赵覃的喊叫声。
他下意识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还未看清自己往前跑的儿子,就先一步看见了跟随对方前来的青年。
果然如兄长信中所言,貌若好女,气质出众。
赵老爷脸上挂起和蔼热切的笑,迎上前去:“这位就是谢贤弟吧?”
贤弟二字一出,赵覃虽有意料,但还是不免呆滞。
而谢春酌面不改色,微笑着对赵老爷行礼作辑。
“赵老爷抬举了,我该称呼您为叔伯才对。”谢春酌道。
“那可情好!我多了如此一个才华出众的子侄,不知是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才求来的。”赵老爷立刻改了口,哈哈笑着捋胡须,带着人往里头走,“来,我们坐下聊。”
谢春酌被拉到内里坐下,侍从上茶,茶水是刚煮好的,透着盈然的香气,抿一口入嘴,唇齿留香。
赵覃被忽略,面带不满,正要上前说话,却被赵老爷一个眼神撇开,不情不愿地转身。
转身后,还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看着谢春酌,期盼这位美人能留住自己,可惜谢春酌一直垂眸喝茶,看都没看他一眼,最后他不得不拖拖拉拉离开。
赵老爷直叹气:“我这儿子不争气啊,他有哪里犯了错,我先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屋内只剩下二人,谢春酌抬眸看去。
赵老爷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但身子骨看上去十分硬朗,面容和睦,老态却不精明阴冷,此时面露愁苦的模样多少能激起对方的同情心。
可谢春酌不会,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心机,他怎么会上当呢?
他微笑道:“赵公子年少,您还有机会教。昨日他送与我胭脂水粉……若不是我无姊妹,险些就要以为他是浪荡子,故意要毁人名声了。”
赵老爷一听这话,当即就知道面前人不是个好惹的软柿子,他哀哀又叹了两口气,拍腿骂道:“这混小子,惯来爱惹事生非,胡作非为,这段时间我恰好在家,可得好好管管他的性子,让他向你赔罪才好!”
“有父如此,赵公子命中大幸啊。”谢春酌见对方给了答复,便也找台阶递过去。
他垂眸佯装怅然:“我少年失怙,后又失恃,若不是同族长老与村民,如今恐怕不知在何处。”
赵老爷连连安慰:“人之后福便是如此,贤侄若不嫌弃,我如今便待你如亲子,一应事宜,你若放心,尽管交由我便是。我赵家虽出身卑廉,但身家还是有一些的。”
双方对视一眼,皆知彼此心意。
谢春酌起身行礼:“恭敬不如从命,还往叔伯帮我。”
赵老爷上前搀扶,“贤侄不必多礼。”
二人复又坐下,赵老爷与京城回来不久,便与他谈起入京会试,以及京中见闻。
他捋了捋胡须,“倒是与之前并无两样,繁华依旧,只是我回来时听说,荣国侯府的小世子,人称小侯爷的魏世子,在路上遇到了土匪,遭了祸事。”
谢春酌端着茶的动作一顿,眸光闪动。
赵老爷没有发觉他的异样,继续道:“虽人没事,但这位小侯爷气性大,一怒之下,带着家中部曲上山剿匪,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侯爷为了儿子,还上奏请兵清缴匪徒,现已出发南下了。”
话罢,赵老爷看向谢春酌,想要得到对方的见解。
却只见坐在他左侧下方,面容姣好的青年放下茶盏,缓缓点头,道:“侯爷真是爱子如命啊。”
第133章
夜深了。
驿站之中, 灯火通明。来往的兵马歇息在后院,前头驻守值夜的卫兵腰板挺直,看向前方,双目清明。
当一位着锦衣的中年男子踏步而来时, 他们边微微垂首行礼, 直到对方越过他们进入驿站之内。
一楼, 驿站官员殷勤地吩咐底下人端了煮好的热汤与饭菜上桌, 瞧见中年男子, 赶忙问好:“侯爷。”
中年男子摆摆手, 他便低着头后退离开。
一楼布置简陋, 只有三四张桌子, 而最中央的桌子上,摆满了饭菜, 驿站官员刚刚端热汤上来的, 也是这一桌。
桌前坐了两个年轻男子,一人眉眼英俊肆意, 一人棕发碧眸。
正是魏琮、魏异两兄弟。
中年男人乃是二人的父亲,荣国侯府的侯爷,魏覃。
魏覃看见二人,脸上带着一点笑意, 在空位上坐下,而后侍从端来热水干帕, 他擦干净手,拿起筷子,才对着二人说:“怎么不吃?”
在侯府内,魏琮的亲生母亲出身名门,是名满京城的贵女, 向来最看重规矩,就连迈的步子都要寸寸不差,在府内,饭桌上自然是不能谈论言语,甚至连碗筷磕碰的声音都不能太大,否则将会受到责罚。
但魏覃身为侯爷,天潢贵胄,自幼肆意,年少时最爱与狐朋狗友外出玩乐,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只是成婚后,才学了些规矩,性子成熟些,与妻子共同生活,少些摩擦。
魏覃一边吃,一边与两个儿子说话。
“黑山寨的土匪全部清缴完毕,剩下的余孽让林副将去追捕,我们就此打道回府。”
他看向魏琮,“你娘很想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天天叫人去你院子里清扫呢。”
魏琮冷若冰霜的表情微微松动,略停顿片刻,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吃起来。
魏覃又看向魏异,他笑容不变,声音却放轻了,“你娘也在等着你。”
此话一出,魏琮捏着筷子的手骤然用力,闷闷的嘎吱声悄无声息淹没在掌心。
他面色阴沉地抬眸看向魏覃,想问对方,是否将女人养在了家中,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都没问出口,而是把手里断成四半的筷子扔在桌面,起身离开。
楼梯响起脚步声,很快,驿站楼上的门被重重摔上。
魏覃叹口气,摇头埋怨道:“这孩子,真不懂事,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啊。”
他嘀咕着继续吃,仿佛没了与魏异说话的兴致,不一会儿,随便喝了碗汤,便也起身离开。
驿站一楼的堂屋里,只剩下了魏异一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拿起桌面上的筷子,夹了一片已经凉透的菜,放进口中咀嚼,味如嚼蜡,着实难以下咽。
魏异知道,魏覃刚刚说的话是在提醒他,而不是像同魏琮一般唠家常。
娘亲……
魏异突然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顺着皮肉,又隔着衣衫,最后掌心落到了自己的腹部。
这一瞬间,魏异莫名其妙想起了谢春酌。
如果能再见一面就好了。
如果能在进京后,再见一次就好了。
但是千万千万,不要在……那里相见。
-
谢春酌当天,便在赵老爷的盛情邀请下,在赵府住下。
他懒得回客栈,叫分过来伺候自己的人去客栈把行李拿回来,顺便通知季听松一声,好让对方知晓他的去处。
只是他没想到,季听松居然跟着侍从一齐回来了。
他瞧见人,心里还挺惊讶,随后便懒洋洋地往榻上一靠,手里拿着本杂记随意翻阅,对站在门口的季听松道:“怎么跟着来了?是想跟我住一块儿吗?”
季听松看了他几秒,见对方没抬头望过来,心里头登时不知是何滋味。
他不是傻子,见谢春酌这姿态,又见赵府的财力,加之之前在路上,谢春酌曾经特地询问过平越府,他立刻就明白赵府与谢春酌的关系。
他心情复杂,又觉恍然大悟,以及意料之中。
谢春酌所做之事并不损坏他人利益,只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读书人向来清廉倔强,谢春酌却左右逢源,真是叫人……难以接受。
不过季听松很快就想明白了,或许不是因为觉得谢春酌喜好财物,而是因为对方生得一张皎如明月的样貌,便让人下意识以为对方的脾性与做事风格也该是如清风朗月,种种不接受,只是因为对方与自己的想象出了偏差。
想要享乐与过得舒服,并不是错事。
“就是想来看看你。”季听松坐在圆凳上,随手将包袱上放着的一提糕点拆了,擦干净手,捻起糕点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道。
谢春酌听见声音,抬头一看,顿感奇怪,他压根没买过这糕点,缘何侍从会拿回来呢?
而且季听松还熟门熟路地拆开吃了。
“没想到你居然和赵老爷相识。”季听松吃着东西,说话略有些含糊,“真是太好了,接下来不用住客栈花银子,只是你昨日只住了半天,不知能不能要回剩下的半天银子。”
谢春酌闻言,一时失语,对着季听松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别那么抠。”
季听松理直气壮:“出门在外,能省则省,却到京城,还有得花钱的地方呢。”
“你若同我一般,寻个人交好,恐怕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谢春酌扶额,季听松简直笨得要死。
“你同我交好就行了。”季听松吃得噎了,倒了杯茶水入口顺喉。
面前拆开的糕点还剩下一块,他态度自然地看向谢春酌,问:“你想吃吗?这糕点是平越府出名的特色米糕。”
谢春酌哦了声,“你去西街找短工时买的?”难怪他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玩意儿,敢情是季听松买的。
“嗯。你要试试吗?”季听松说,“你不要我就吃了,今天没怎么吃东西,饿。”
谢春酌对特色米糕不感兴趣,不过只剩下最后一块,还有人要抢,他就不愿意了。
所以他放下书,对着季听松说:“要。你给我拿过来。”
季听松捏着糕点朝他走过去。
不过几步路,他就来到谢春酌面前。
糕点散发着很淡的花香味,上面还洒了芝麻,黑色的点点显得格外酥脆,谢春酌想抬手去捏,想起自己没洗手。
现在叫下人端水进来又未免不方便,加上季听松还在这里,显得他矫情。
思来想去,他干脆微微仰起头,腰肢用力往上一抬,张嘴咬住了近在咫尺的糕点。
季听松当即后退一步,面露愕然,像是傻了一般盯着他看。
如想象中一般,糕点软糯香甜,唯一不同的是表面似乎被油煎过,洒了芝麻,有种格外的脆香,两者结合,味道确实比平常的米糕好吃。
谢春酌抬眸,看向季听松,慢吞吞地问:“干什么呢你?我还没吃完,你过来。”
他坐在窗边,窗台半开,日光莹柔,落在他身上,因着肤色白,身上穿着的鹅黄色衣衫颜色又浅,瞧着竟像是处在春日般柔软舒适。
而青丝散下两缕粘在颊边,唇边沾了一点米糕的碎屑,红唇一点碎白……单单是看一眼,就叫人心慌意乱。
季听松没想到谢春酌会直接来咬他手里的糕点,这举动……
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正想要让谢春酌自己用手拿,对方像是洞悉了他的念头,直接道:“我不想洗手。”
“过来。”谢春酌再一次说道。
季听松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胸口的心跳鼓噪而急促。
最后,他像是毫无办法,向着谢春酌走去,垂眸,面容温顺地伸出手,把那块被谢春酌咬了一口的米糕重新递过去。
柔软的唇张开,红的舌,白的齿,一口咬下米糕,咀嚼、吞咽。
在看着那小巧的喉结滚动时,季听松忽觉口渴难耐,不由自主地跟着吞咽了两下。
谢春酌对此毫无所觉,他吃完了糕点,拿出帕子擦了嘴,抬头见季听松还站着没动,加之对方耳根似染上绯红,才觉出了对方的窘迫。
不过他倒是不认为季听松对自己有意,或许是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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