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酌只当他原形毕露,本想放些狠话叫他离开,可见着人后,脑子里浮现的却是离开幻境前的那一幕,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缓了半晌,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是他要破坏婚宴,不是他不想结亲,凭什么他不去找闻玉至麻烦,凭什么要找他?……凭什么要来吓他?
想起往事,谢春酌呼吸便急了几分,情绪不稳,他咬紧牙,去看叶叩芳,一个念头如春日里不停冒头的芽草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他此时竟不敢问出口,脸色愈发白,透得跟琉璃似的,可怜得要命。
叶叩芳依旧是那副不争不抢、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起身朝谢春酌靠近,最后竟然在他面前般跪坐下来,温顺地垂下头。
“卿卿……”他双手拦住谢春酌的双膝,将脸贴过去。
谢春酌大惊,正要把他推开,却不料对方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手停滞在半空没落下去。
“我可以为你保守秘密,做任何事。”
话语间,叶叩芳靠得更近,谢春酌想避着他,就不由自主背靠在了门板上。
冷、硬的木头,咯得他背疼。
他能有什么秘密?能有什么事需要求人?
心中这样想,口中却问:“……你能为我保守什么秘密?做什么事?”
叶叩芳抬头,清俊的一张脸,温和的眼眸里带着痴迷与贪欲,薄唇一张一合:“任何你不想透露的秘密,比如……您在凡间杀死的夫君、夺走的宝物。”
如电过身,谢春酌绷紧了身体,杀意在眼中显露,叶叩芳不慌不忙,继续道:“任何事,比如……杀了闻玉至。”
“你能做到吗?”谢春酌冷笑。
叶叩芳笑而不语,谢春酌便又攥紧手,用很轻的声音问:“……你是他吗?”
“你想要我是他,我就是他。”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
话语停顿,对方抱住他腿的手手节节攀升,纠紧衣衫布料。
几乎是瞬间,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难以置信地与其对视,就见这个令他憎恶、不安的人慢慢将他握紧的手展开。
然后,柔软的唇舌将他的手指含入口中。
想要你。
谢春酌从他的眼中得到了答案。
第23章
他没有把手抽出来。
面前的人跟狗一样渴望着他, 这让他记忆里的画面蒙上了一层暧昧昏黄的情/欲。
谢春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忆起过往了,在他还是凡人的时候,那些可怖、肮脏、裹着糖的砒霜、裹着泥的糖,尝一口都永生难忘。
他把自己洗干净了走上山门, 把一切凡尘抛之脑后, 却没想到, 也有人跟他一样怀着一腔恨意, 对他穷追不舍。
手指上传来狎昵的舔咬, 湿热、粘腻的触感, 面前人不动声色的逼近, 谢春酌看得一清二楚。
毛骨悚然的惊意消退, 化为的是极为强烈的危机感,他神经紧绷, 脑中过了不知多少画面与念想, 最后视线垂落到叶叩芳身上。
“真的能为我做任何事吗?”他轻声问着,处在对方口腔中的手指随着话语, 捏住了那根舌头。
他的动作轻,指尖的舌也滑,其实捏不到一秒就松开了,他不由自主蹙起眉, 仿佛为自己无法处在上风而感到不悦,于是面前的人很顺从地将他的手吐出来, 侧着头,把脸贴到他的膝盖上。
“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恨我吗?”
谢春酌将湿漉漉的手擦在叶叩芳肩膀上,削葱般的手指,指缝与指尖被啃咬出很浅的痕迹, 泛着淡淡的红。
“恨。”
叶叩芳蹦出这个字时,谢春酌眉头一挑,略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对方会糊弄他,但这话说出来,他心下确实少了几分警惕。
敞亮些,亮堂的东西总比藏在暗处的好对付。
不知是否洞悉了他的念头,半跪坐在他面前,握住他手的人用鼻尖去蹭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柔柔,哈出的气如柔软的羽毛挠动他的掌心。
“……但更爱你。”叶叩芳说出了余下的话。
爱恨交织,总归是一头压过一头,但由爱故生怖,由怖故生恨,追溯到底,爱是源泉。
“……想看见你,我……想用我看见你……”
面前的人颠三倒四地说着怪异的话,谢春酌听不懂,但敏锐地发现这或许是一个关键点,下意识地想要追问,可他话出口时,却没有了字符,而是惊呼。
叶叩芳忽然用力,直接抱住他的双腿,将他往上顶,背部摩擦门板,抬高时衣袍上翻卷起,下半身就少了一层遮挡,只剩下一层内衫与亵裤。
“你做什么?!”怕外面人听见,谢春酌压低声音骂道。
他抓着叶叩芳的头发拉扯,对方却面色不改,反而靠得更近。
他的双腿在对方的臂弯上,靠近了,呼吸就落在了……
“别在这里发疯。”谢春酌冷声警告。
“……没关系的卿卿,就一会儿……”
叶叩芳诱哄着,黑眸中却透出深深的执拗,握紧谢春酌大腿的手也掐得紧,勒得重,谢春酌不由自主并了一下腿,想要蹬开他。
“你……”
“嘘,小声些,要是吵到了楼下的人就不好了……”
叶叩芳的话让面前即将爆发的怒声消退。
头皮传来刺痛,他却弯了弯眼眸,像是在说很寻常的话:“我只是,也想尝尝卿卿的味道。”
……
“卿卿?”
“卿卿。”
“你在想什么?”
身侧贴过来个人,脸颊有轻微的刺痛,谢春酌如梦初醒,嗯了一声,恍然看向闻玉至。
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要叫我卿卿?”
闻玉至笑着倚靠过来:“至亲夫妻,谓之卿卿。”
他眼珠子微动,视线落在谢春酌的下巴上,再往上一点,是过于红润的唇。
“为什么问这个?我以前不是常常这样叫你吗?”闻玉至也问。
谢春酌回答敷衍,心不在焉:“问问而已。”
二人坐在马车当中,话语刚落,车马也停了,外头传来储良和万春几人的声音,谢春酌掀帘下车,看见了知府家宅的牌匾。
他们还是在临近傍晚时应了知府的邀约,没怎么收拾,见知府派了马车来,干脆坐上去就叫人送过来了。
“你待会儿跟紧我,别到处乱跑。”储良在后头跟人说。
谢春酌回头,就看见叶叩芳认真地听储良说话,不时微微点头,察觉他目光后又看过来,弯了一下唇。
谢春酌冷漠地收回目光,心道:装模作样。
身旁的闻玉至对他道:“不喜欢他?不如叫少齐少秉和我们分开,把他先一步送回家。”
“不必了。若是半途出了什么事,也是麻烦。”谢春酌说罢,顿了顿,又道,“况且南朝首城与不汤山也近,到了首城,再叫少齐少秉把他送走也不迟。”
他看着闻玉至,眼神复杂,他没想到闻玉至在凡间的身份竟然是南朝皇帝的皇子,虽已是前几朝的,但身份在那,加之现在的身份修为……
谢春酌一下就想起了自己,与闻玉至相比,无论以前还是现在,真是云泥之别。
枕边人所思所想,闻玉至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卿卿不想做大师兄,想做皇子妃吗?”
“胡言乱语什么?”
谢春酌不禁白他一眼,踏步往前走。
府门大开,侍卫守在门口,李同知携带几名同阶官员从内迎上来,对着众人行礼,将他们带进去。
管家在前带路,李同知几人与万春等人说话,留着谢春酌与闻玉至身边孤零零的,有个官员思忖片刻,上前搭话。
谢春酌睨他一眼,府内灯火通明,照得那张美人面白壁无瑕,眸光流转,盈盈水光,看得小官员魂都飞起来,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再小心翼翼一看,又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凤眸,对方似笑非笑问:“好看吗?”
好看自然是好看,但小官员不敢说,曲腰哈背道:“仙人之姿,岂是我们可以看的。”
“知道不该看,就别看。”
“是、是……”
小官员忙不迭又往后跑了。
谢春酌看得一时无言,“你吓他做什么?”
闻玉至也不答,只是焉哒哒地,也很有些没精打采,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只能我看你。”
谢春酌懒得理他,任由他动作,不过走着走着,看着满地亮光,心中生了几分阴色。
都威胁他……
既然如此,不如寻了机会,坐山观虎斗。
知府宅邸大,设宴在后花园,众人还没凑近,丝竹管弦乐声就已然先一步遥遥进了耳,再走近些,如入桃花源,窄道乍开,入目便是一片明亮,香风袭来,异域妖姬身姿窈窕,手持铃鼓,踩在半人高的鼓上跳鼓上舞。
“诸位仙人到了——”
有人拉长了调子喊,谢春酌看去,就见一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暗绿色丝绸长袍,状似富家翁的男子从主位站起,快步朝他们走来。
男子应该就是知府。
知府来到二人面前,目光扫过谢春酌时眼中透过暗芒,下意识地打量,随后在被冷冷一看时收回神,无事发生般友好一笑,又看向闻玉至。
这一看,倒是叫他一愣。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大师兄看?”储良嘴快。
说完自个儿反应过来,眼睛眨眨,不多时就听到知府说:“这位仙人样貌生得有几分面熟。”
闻玉至笑而不语,知府也不多说,笑呵呵地恭维几句,便请众人入座。
长桌上玉盏金杯,酒香四溢,瓜果剥皮切好放置盘中,侍女跪坐在旁侍弄,台上舞女继续舞动,琴师弹奏乐曲,铮铮琴音悦耳。
奢靡之风,吹得人昏昏欲醉。
少齐少秉倒了点酒喝,入口便诧异地看向师兄师姐们,万春饮了口,是灵酒。
看来为了这场宴席,知府准备的不少。
谢春酌也稍稍喝了点。
但不知是他不常喝酒,还是因为平日里多是喝的果酒,甜味居多,所以即使只是抿了两口,都觉得酒味太冲,酒入喉后两秒,便觉得喉咙被火灼烧过一般,隐隐生痛。
闻玉至倒是一口闷,颇觉没滋味,看得谢春酌心里较劲,又猛地喝了一杯。
“跟我比什么。”闻玉至笑着给他喂了块切果。
切果水分多,甜,塞进嘴里恰好满了,谢春酌咀嚼片刻,把酒味压下去,再吞吃下腹,人都精神了些。
闻玉至又给他剥葡萄,一旁的侍女无事可做,偷偷地去瞧他们,眼中带着好奇,直到知府开口,复又低下头。
知府对管家使眼色,管家便叫舞姬下场,场内只剩下一琴师隔着屏风正在轻轻拨弄琴弦,不至于叫场内无声。
“诸位仙人今日救我城百姓,免受邪祟侵害,着实是辛苦了,我敬诸位一杯。”
知府起身,领着几位官员,端着酒盏先是对着坐在末尾的叶叩芳,再一路往前对准了坐在最前面的谢春酌,略微鞠躬,再抬袖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谢春酌这回只抿了半口酒就没喝了,其他人也是可有可无地喝了两口,面色不变。
若不是因着闻玉至,今晚他们都不会来。
知府见状,脸色略有不悦,但生生压下,看了李同知一眼。
李同知便主动道:“诸位仙人有所不知,知府大人为痣娘娘和四喜娃娃两妖祟苦恼已久,每每想要寻机去驻守点寻仙人处理,又总是鬼打墙般没法出去,加之二者邪门,城内百姓拥护,点了痣的人得的东西多,我们根本奈何它们不了,才导致了如今这场景,好在如今诸位仙人将它们处理了,否则祸患无穷啊。”
谢春酌听了觉得好笑,一张嘴先把人摘出去,接下来便该是向他们提要求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李同知又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们知府大人需要上报朝廷,不知诸位仙人可否把痣娘娘那邪祟交给我们?”
知府恰时开口:“诸位也不用担心它会逃,我这有法器,加之族中也有不少上了山拜宗门为师入道的子弟,能将此邪祟看管住,送往朝廷,届时我们也会向朝廷汇报你们的功劳。”
当今灵气式微,除了大宗门以外,还有不少中小宗门收凡间弟子,材质天赋一般,上限低,多数权富人家都会把孩子送去,多活些岁月也好,而这些中小宗门要培养弟子恰好需要的资源也多,于是两方互惠互利,这种方式也逐渐流传,更有甚者,会专门供养有能力的修仙者,以后有事便传信告知其来帮忙。
谢春酌几人所在的宗门分支往下不少弟子也都在凡间驻守点,专门接任务斩妖除魔,也收些报酬。
想必这知府也知道这事,就想要贿赂他们。
说句实在话,若不是今日坐在这里的是他们,修为低些的修士估计都要应了。
毕竟这年头攒资源困难,要将自己送到渡劫那日,需要的东西可不少。
谢春酌正想着,就听见知府催问:“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已经杀了。”闻玉至回答得很简洁。
知府一怔:“什么?”
“我师兄说杀了,你没听见吗?”储良答。
知府回过神,大惊:“怎么就杀了!?”
“怎么就不能杀?”少齐少秉跟着储良问。
谢春酌觉得这俩就跟储良身边的喇叭花似的,叽叽喳喳地吵得人脑子疼。
不过痣娘娘,他记得是被闻玉至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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