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那我们就……先走了?”罗钧捂住自己的碗状的盅,面色有几分苍白。
谢春酌嗯了声,“炼化的时候拍个视频给我确认。”
“……好。”
罗钧和宋雯雯离开。
谢春酌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仍然在思索着关于那只像傅隐年,又不像傅隐年的鬼。
想了没多久,沙发旁有轻微的凹陷以及弹动,谢春酌侧头便发现方宁醒了。
方宁的脸上依旧残留着几分森冷,缓了好几秒才恢复原本的模样。
他看着谢春酌,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最后话又吞回去,再吐出来时,是迟疑、沙哑的嗓音。
“……小酌?”
谢春酌对着他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撒谎:“你刚刚忽然昏倒了,吓我一跳,我就把你扶到沙发上躺着了。”
说完试探:“你还记得吗?”
谢春酌目光紧紧地看着方宁。
对方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的神情,而是蹙紧眉头,状似头疼地用手捂着太阳穴,“……不记得了。”
谢春酌稍稍放心,随即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看见段驰发来的信息,便对方宁说:“段驰过来了,我得走了。”
他们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见不得光,更别提方宁曾经还是傅隐年的助理。
谢春酌接近他也是因为傅隐年死后化鬼的事情,毕竟在看见自己曾经的下属与恋人搅和在一块儿,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坐不住。
事实证明,谢春酌也的确猜对了。
在解决了“鬼”的事情,谢春酌对方宁就少了几分顺从与急切,表情不自觉地冷淡,变得漫不经心。
方宁把这一切看在眼中,竟也没展露出什么愤怒与恼恨来,像是早已知晓谢春酌的目的。
“去吧。”方宁点头,面色无异。
聪明人总是知情识趣的。
谢春酌对他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
在离开玄关前,他心想,这或许是他和方宁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来竼兰别墅。
他踏步离开静谧的别墅,将身后的一切抛之脑后,迎面接来灿烂的日光。
而别墅外,一辆车停在庭院门口,段驰正倚靠在车门,听到声音抬眸望去,在看见谢春酌身上的痕迹后,眼瞳微颤,最后又恍若无物地笑着迎上去,喊:“宝宝。”
“结束了吗?”段驰问他。
“结束了。”谢春酌走到他面前,被他揽住。
“那就好……”
段驰微笑,嘴角弧度恰到好处,真诚得发假。
他垂眸看着谢春酌,眸色深深,“……接下来就能准备其他事情了。”
-
事情按照原定计划发展。
谢春酌与方宁依旧维持着线上联系,只是谢春酌没有再私下去见过对方。
方宁是个聪明人,他乖巧地退回了原本的位置,仿佛傅隐年在世一般,对谢春酌极尽温顺,无论是什么都照盘全收。
当然,偶尔会装一下可怜,谢春酌就经常看见他发过来的一些应酬照片与视频。
其中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一场宴会当中,方宁似乎喝醉了,坐在某处,突然拿出手机给谢春酌打视频通话。
那时谢春酌刚洗漱完,靠在沙发上面翻看居住资料,接到来电后,懒洋洋地接通,屏幕上就出现了男人宽厚的肩膀以及被领带束缚住的,滚动凸出的喉结。
方宁穿的是标准的三件套,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身材,肩宽腰窄,镜头只照到唇,染着酒色的薄唇微张,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句:“宝宝。”
谢春酌一怔。
方宁从没这样喊过他,倒是段驰等人喜欢这样喊,像是为了彰显亲密,总是粘糊而缱绻。
谢春酌不说话,就这样看着镜头,想着方宁喝了多少才会醉成这样。
“……你为什么不说话?”方宁说完,又停顿了很久,最后将手机抬高,放在脸侧。
谢春酌看清他此时的神情,因为酒意染上红晕的脸,难受地蹙眉,很轻很委屈地喊:“这里有你爱吃的榛子蛋糕。”
“……”
没有后续,因为段驰恰好推门而入,听到这句话,阴着一张脸,夺过手机就此挂断。
“装什么狐狸精。”段驰冷笑,“一大把年纪了,为老不尊!”
“……”
谢春酌无言,虽然方宁比他们大四五岁,但也还算不上老的行列。
他打了个哈欠,没太在意这件事,直到过了个把星期,发现方宁一直未回复自己发送的短信,但要求的事情又一件件全部完成,心觉怪异,翻开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方宁拉黑了。
不用多想,除了段驰,还能有谁?
只是目前段驰还有用,谢春酌随手将方宁从黑名单中拉出来,也没继续回复。
段驰近期非常忙碌。
他不仅先去联系了王思丽等人,又派人和律师前往傅隐年出事的村子以及县城,寻找监控和人证,还得兼顾公司的事情——自然而然是为了给元浮南使绊子,好叫他不在意其他事。
而元浮南也在忙碌,除了应对段驰,他私下与谢春酌说了已经查到段驰杀人的证据了。
证据是行车记录仪。
他竟然将傅隐年那辆烧毁、又被掩埋的车中,几乎损坏的行车记录仪找出来,进行修复,以作为证据。
或许是为了安谢春酌的心,元浮南截取视频中的一段给他发送了过去。
谢春酌点开,看见模糊的雨夜中,那辆疾冲而来的黑车直撞前方停下的面包车。
轰隆——
是雷声也是碰撞声。
谢春酌身体无意识地反射性抖动,仿佛他此刻身处于视频当中。
他死死地看着视频,咬紧牙关,浑身发冷。
视频在此刻就结束了。
短暂的五秒。
谢春酌不知道为什么元浮南要发这段视频过来,是为了警告他吗?
是,是了。
是为了告诉他,他隐藏的一切都被发现了吗?
所以……这本该被掩埋的行车记录仪,被发现,被修复,即将作为证据出现在法庭,而他作为主要的肇事者,又该获得怎么样的惩罚呢?
“叮咚。”
手机振动,元浮南的信息发来。
元浮南:[视频你看了吗?我发错了。]
视频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元浮南再次发来的视频长达10秒。
这里面是段驰将他抱走的画面,躺在公路边上的傅隐年像一具死尸,一动不动,在雨夜中黑漆漆一团,地面晕开深色的痕迹。
元浮南:[卿卿,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你……我好想见你。]
第88章
是元浮南疯了, 还是他得了癔症?
为什么元浮南要叫他卿卿,难道这句话也是他说错的吗?
可是“傅隐年”已经被宋雯雯和罗钧带走了。
谢春酌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胡乱快速跳动的心脏稳定下来。
他抿了抿唇,回复:[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叫我卿卿?]
元浮南:[梦里的我一直喊你卿卿, 这个名字我很喜欢……结发为夫妻, 谓之以卿卿。]
谢春酌只觉荒谬和可笑。
他与元浮南, 现在是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怎么可能还做夫妻, 再退一步说, 自从元浮南选择跟踪他且企图威胁他开始, 他们之间的隔阂就再也粘合不了了。
谢春酌不想再回复元浮南, 以免多说多错,可是他没想到, 手机对面的元浮南像是长了眼睛一般, 在他放下手机之前,突然发信息。
元浮南:[段驰找了律师, 告我蓄意杀人并且至人死亡。死者是谁,卿卿知道吗?]
谢春酌看着屏幕一声不吭。
元浮南:[来见见我,求你了。]
-
下雨了。
天气不算好,梅雨季,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延绵不绝, 天一半灰一半白,部分乌云沉甸甸地垂着,偶有亮光在期间穿梭。
谢春酌穿着一件薄开衫,内搭棉质短袖,下半身穿五分裤, 休闲舒适的打扮。
他撑着伞往一片小湖边上的桥一站,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附近遛弯的人都变得多起来。
他站在那,乌黑的头发像是被空气里的水汽润湿了,柔顺地耷拉着,衬托得雪白的脸颊愈发小而剔透,双眸水润。
看上去很小,没有他原本穿西装等衣服看上去要成熟诱惑得多,现在就像是某个刚上大学的大学生。
元浮南远远看着那抹身影,直到对方发觉,才缓步上前。
他来到谢春酌面前,突然说:“如果我和你一起上大学就好了。”
元浮南当时和谢春酌考到了同一所大学,但很快就因为家里的事情不得不出国,干脆退了学,入学国外的大学,最后在完成学业后回来两年陪在谢春酌身边,又因临时出国,错过谢家出事,再次与将谢春酌囊入怀中的机会擦肩而过。
“如果当时我在你身边,我愿意帮你,你会选择我,放弃傅隐年吗?”元浮南问。
谢春酌扭头看他,面色冰冷,扯着唇角,吐出四个字:“多此一问。”
元浮南笑:“是,你不会。”
谢春酌明明可以直接跟元浮南提注资,却还是听从谢峰与王思丽的安排去勾引傅隐年,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谢春酌愚孝和蠢吗?
那当然不可能,唯一的可能是,他自己早已看中了傅隐年身上的一切,看清楚……他能从傅隐年手中拿取的一切,远远比他跟元浮南伸手要得多。
元浮南起初没想明白,从国内冲回国外,远远看见谢春酌乖顺依偎在傅隐年怀中时,才恍然明白这个道理。
“段驰找人告了我,说我是谋害傅隐年死亡的真凶……是我设计了一切,一直在县城隐藏自己,直到出事前夕派人去对傅隐年的刹车动手脚,导致一切的发生。”
元浮南用平波无澜的语气说着,深蓝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谢春酌。
“王思丽也将作为证人出庭,方宁收集资料,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当然,我家的公司业务上也理所应当地出现了问题,股价下叠是正常的事情,甚至可能叠停。”
在这一刻,他眼中浮现出悲伤,“小酌,为什么呢?”
为什么?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谢春酌反而不知道为什么元浮南变得那么天真。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按理说元浮南不该对他心存幻想的。
可能这就是蠢人吧。
谢春酌不回答,撑着伞看着湖面。
果不其然,元浮南也不是想要得到他的答复,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而已。
元浮南一直很识趣,要不然也不会成为谢春酌的朋友。
知道尺度的人,往往都不会刨根问底。
二人并肩而立。雾雨天的湖边,一切都显得静谧而森冷。
长久的沉默后,元浮南看着他秀致的侧脸,轻声道:“小酌,和我在一起。”
谢春酌扭头看他,二人对视。
元浮南的唇抿成一条上翘的线,像是在笑,但眼眸深如湖泊,蒙上一层雾气,看不清,看不透。
“你只想要这个吗?”谢春酌问。
“我以为那段视频已经足够说明我的目的。”
元浮南说完,上前一步,手中的伞倾斜掉落,砸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细细的雨雾落在他的身上,当他伸手揽住谢春酌的肩膀,低头靠去时,那冷冷的雨雾也飘过去,落在雪白的肌肤上,被浅浅地吸入鼻腔中,冷到了皮肉内脏之中。
谢春酌不自觉绷紧身体,元浮南像是发现了什么,手从谢春酌的腰际往下,碰到了大腿处,那时裤子的裤兜。
没被发现时紧张,被发现了反而破罐子破摔。
谢春酌不再抵挡,任由元浮南的手伸进去,拿出了手机。
手机上面显示的是通话,已经持续了三十多分钟,在元浮南还没来之前,电话就拨通了。
而来电人是“老公”。
是谁昭然若揭。
元浮南骤然发出“噗嗤”的笑声,微微弯下腰,然后抬手,一抛。
手机滑出流畅的弧线掉进湖中。
“扑通——”
“咚——!”
段驰听到通话声音变为一条虚弱起伏的电音时,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巨响。
他面色阴沉,眉目间带着戾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恨得牙痒痒的字:“元!浮!南!”
站在办公室内的助理垂着头,等待他发完脾气,才将早已准备好的水递过去。
段驰接过,仰头喝下,随后将水杯放在桌子上,发出闷响。
“人都找齐了吗?怎么还没把元浮南抓住?!”段驰怒道。
似乎是被吓到,助理声音有些颤抖:“……已经找齐了,但元家一直在拒绝进行审查抓捕,上面的抓捕令还没下来……估计是在拖,您看要不再等等?”
等?段驰现在是一刻都等不了!
他从办公桌前起身,大步流星往外,结果走了两步,脚下突然悬乎,一瞬间眼前发黑,闭目站立,再睁眼时,头痛欲裂。
助理紧张地喊:“段总?”像是要过来扶。
段驰抬手阻止,缓了几秒,侧头只从余光看见助理苍白慌乱的脸。
有古怪。
段驰眯起眼睛,想开口逼问,但他一想到谢春酌,就顾不上去处理助理,继续迈步离开。
而就在他一脚踏出办公室大门时,在高楼大厦之下,有一人也接到了电话。
-
而另一边,谢春酌平静地看着元浮南,对他的举动无动于衷。
70/134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