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浮南额头鲜血直流,但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毫无半点涣散,清醒地看着他。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元浮南慢吞吞地说。
然后说完,竟然拧动车钥匙,企图继续开车,而且更恐怖的是,车还有反应!
当引擎声响起的刹那,谢春酌瞳孔紧缩,顾不得伤,转身就用力去拧车门。
疯子,真是疯子……
车门虽然被锁,但因为撞击有破损,只要用力,还是可以推开的,可是谢春酌现在浑身发软,根本没有力气暴力破开这扇门!
谢春酌恼得用手握成拳用力锤了一下车门,结果疼得自己眼泪都要下来了。
而在这时,他听到身后的元浮南喃喃道:“……要是一起死了也很好。”
“我才不想和你一起死!”谢春酌怒道。
然后他用尽力气撞向车门,车门纹丝不动。
最后,谢春酌回身,决定去元浮南身边找解锁按钮,结果回头就看见元浮南侧头看着雨幕之外……像是在看着高速公路下,被雨夜遮掩的草木与河流。
大概是察觉谢春酌的目光,元浮南回头望去,对他笑了笑。
“咔哒”,谢春酌听到了车门解锁的声音。
他怔愣,随即顾不上思索,立刻打开车门往外爬。
一离开车内,外面的雨就噼里啪啦地往谢春酌的身上打,打得他睁不开眼,身上被淋得湿漉漉,衣服全部贴在瘦削的身体上,手臂上的伤口如针扎般细细密密地疼着,血液融化在雨水里。
谢春酌在彻底爬出去之前看了一眼元浮南,元浮南还在低头弄车,好像仍然没有死心,想要卷土重来。
而不远处,段驰停下车,踉踉跄跄地朝他奔来,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更多车辆与人正在聚集。
在这种情况下,谢春酌忽然冷静下来。
他想到了一件事。
——元浮南必须要死。
第90章
元浮南说得没错, 他就是不信任他,不信任任何人。
可他们又有什么值得他信任的呢?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而他们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
谢春酌坐在地上, 雨水将他整个人淋得像是焉了的蝴蝶, 外套沉甸甸地坠着, 是蝴蝶翅膀。
他听见了一点震动的、细微的声响, 仔细听, 好像是引擎声。
这声音淹没在了雨水中。
谢春酌心神一动, 扭头朝旁看去。
那如一头已然死亡的巨物般的黑车正在颤动。
“小酌——”
段驰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跑得很快, 但比他更快的是元浮南再次启动车的速度。
几乎是在他离谢春酌大约五十米左右, 那辆黑车就直接倒退,将破损的车头从护栏拔出, 转头就朝着谢春酌飞去。
前车灯依旧刺目地照着, 但因为残缺而显得闪烁,谢春酌闻到了很淡的汽油味, 他呆愣地看着飞驰而来的车,瞳孔地震,身体反射性地瑟缩,感到恐惧。
滋——
在剧烈的响声中, 车子停在了距离谢春酌一米远的位置。
所有人都停滞了,看着那辆车子, 不敢轻举妄动。
“……上来。”
元浮南在暴雨中声音是如此地轻,轻到几乎听不见,谢春酌仰头,透过针一般的雨与元浮南对望,什么也没说, 但谢春酌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理智告诉谢春酌,他不应该上车,让自己再度陷入险境。
况且就算他不上车,元浮南真的会撞死他吗?谢春酌私心觉得这几率不大。
所以在段驰撕心裂肺的呼喊下,谢春酌艰难地撑着地面,缓步往前方的车辆走。
他扶住出门,回头看了段驰一眼。
段驰离他很近了,近到谢春酌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也能看清他扭曲痛苦的模样,焦躁和怒意竟然完全浮现在脸上。
段驰现在看上去完全像个疯子。
他的离开会让段驰变成这样吗?
谢春酌一时间忘记了动作,蹙眉看着段驰,直到手下的扶着的车门突然动了一下,他一回头,才发现元浮南满头血,笑盈盈地看他,问:“舍不得了?不然我把段驰也捎上,来个三人行?”
虽是笑着,但元浮南脸上都是皮笑肉不笑,要是谢春酌敢点头,恐怕他现在都能回身去撞死段驰。
元浮南身上都是晕开的血,红彤彤一片,如果不是他睁开眼,清醒着,恐怕别人第一眼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谢春酌没回他的话,坐上了车,车门破烂,但谢春酌关上后,忽然顿了一下,因为——元浮南没锁门。
“当然是因为锁不上了,这车真烂,当初还花了我几千万呢。”元浮南启动车辆,语气不满。
实际上这辆车现在还能正常驾驶都是奇迹。
谢春酌沉默不语,车子慢悠悠地启动,后面的车不远不近地追着,段驰的车辆被围在最中间,似乎是周围的车害怕他冲上来,导致事故的再次发生。
可谢春酌就是想要事故的发生。
他没看元浮南,也没说什么,看着后车镜内的那辆车逐渐驶离警车和其他车辆的围困,冲着他们飞奔而来。
那辆车在左侧方不远不近地行驶着,谢春酌心里想着事,雨水吹了一脸也没露出半点不悦和焦躁。
“又在想什么坏事。”元浮南突兀地问。
他用的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谢春酌怀疑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从被打晕开始,谢春酌就看不懂元浮南了。
难不成真的被鬼上身后就疯了吗?
谢春酌抿唇,还是没有理会元浮南,但元浮南像是启动了什么程序,突然开始说:“傅隐年死之后,我一直在做梦。”
这是谢春酌在乎的事情。
他看向元浮南。
四五月份天气转暖,可一但下雨,夜间气温骤降,加之此时的情况,谢春酌原本白皙的脸被冷得隐隐发青,愈发显得冷傲漠然。
他不笑时,像是不动声色炸毛的猫,爪子藏在底下,只要对方轻举妄动,就一定会给予致命一击。
“你为什么要捡起那座神龛?……当时你被鬼附身了吗?”谢春酌问。
元浮南直视前方,眼瞳有些涣散,他喃喃着,像是回忆。
“……我去找你的时候,看见了毁掉的车,行车记录仪竟然就掉在不远处,我捡起来了。”元浮南说到这里突然问,“你知道行车记录仪为什么会那么恰巧地出现在我面前吗?按理说,它应该和车,和傅隐年一起消失在火光里,但它出现在我脚下。”
段驰点燃了打火机扔进漏油的车内,爆破声引发了山体滑坡,即使火及时熄灭,也必须要有人将行车记录仪从车内拿出。
那个人如果不是元浮南,会是谁呢?
谢春酌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元浮南还在继续往下说:“拿到监控摄像头后我没有去修理,很神奇的是,我没有看内容,就知道傅隐年跟你有关系,所以我去了傅隐年阿公的葬礼,在葬礼上,有一块土堆突然滑落,带下了神龛,我看到那座神龛的第一眼……你知道我眼前浮现的是什么吗?”
紧随其后的后车发出嘶吼,似乎是段驰的声音,与此同时,警车的鸣笛声也在响着。
因为前面撞击的缘故,元浮南的车速开得一直不快,如果不是强制性逼迫谢春酌上车,恐怕他早就被追上了。
而元浮南现在的样子也有些消极抵抗的意思。
他对着神情紧绷的谢春酌说:“……是你。”
“我眼前浮现的竟然是你,是你穿着长衫,对着我笑的样子。”
元浮南忍俊不禁,“我一个混血,梦见了古时候的你正在御剑飞行,然后其他人全部喊你大师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别人也喊我大师兄。”
谢春酌骤然想起自己在电梯里面遇见的那只鬼,穿着的是立起来的长衫衣襟……
“你在梦里也杀了我,好巧,我在梦里也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元浮南莫名其妙地感叹,“……卿卿,前世今生,我们是命定的爱人。”
谢春酌闻言即使不明白,也依旧冷下脸:“别发疯。”
如果是这种梦,那或许跟男鬼有关联。但究竟有什么关联,谢春酌又不清楚。
谢春酌现在更在乎一件事:拿出行车记录仪的是谁,难不成……还有另外一个人躲在幕后吗?
光是想想,谢春酌就觉毛骨悚然。
元浮南则像是想把一切说个清楚明白:“……我进入梦里时,有时就会失去记忆,有一次,我进入了酒店,你正准备和段驰一起去见他的父母,好可笑,他居然要带你去见父母,当我知道这个消息,我就知道他完了。”
元浮南睨了一眼破碎的后车镜,追上来的车像一只失去了主人的疯狗。
当然,谁不是呢?
“被鬼附身是很神奇的经历,因为他所感觉到的,能传递到我身上……小酌,你的嘴唇真的很软,害怕攀着我身体时,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你被我拥有着。”
谢春酌攥紧拳头,才没让自己一拳再给元浮南鲜血淋漓的脑袋再来上一击。
车子开始越开越快了。
元浮南的话也说得越来越慢。
到最后,元浮南扭头看谢春酌,那双深蓝的眼眸在夜色雨幕中黑得如同一团墨,看不清看不透。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是小酌……卿卿……卿卿啊……”元浮南喊着卿卿,声音也轻轻的,“……我知道我今天一定会死。”
谢春酌瞳孔紧缩。
元浮南哈哈大笑:“没关系哈哈哈哈哈……”他疯子般地开怀笑着,旋即在下一秒,又严肃着脸对谢春酌说,“你要小心,还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你。”
话罢,元浮南猛地扭转方向盘,直接从左侧急刹转弯,竟然是当路倒退朝着来时的路冲过去了。
后方的车全部下意识退让,忙不迭躲避的样子狼狈异常。
谢春酌不知道元浮南要做什么,他现在是真的害怕了。
他顾不得其他,连忙去拉元浮南手边的手刹,“你疯了吗——”
元浮南笑:“怎么了?宝贝,我正在依照你的想法去死呢。”
“你要是真想死,就不会这样发疯!”谢春酌怒道,“自以为是的家伙,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激你吗!?本质上你还是为了你自己!”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找理由,合理地把一切怪在不爱你的爱人身上。
元浮南一怔。
“你爱我,却不能无私地爱我吗?”谢春酌见他顿住,冷笑。
然后趁着这间隙,迅速拉手刹,紧急看了一眼方向,又歪着身子狠狠地转了一把方向盘,最后在车速降低,又朝着侧方撞去时,咬咬牙,直接推开车门,护住头跳下——
“啊——!”
掉落这地面的一瞬间,擦伤和碰撞的疼痛使得谢春酌不由把脸皱成一团。
太疼了!
他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才停下,原先手臂上的伤口被水泡得狰狞泛白,地面上晕开的雨水像是血迹。
所有人都看到谢春酌跳车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元浮南再也没了倚仗,也像是谢春酌预估好的那样,那辆破烂的车撞向了栏杆,又打滑得转了两圈。
谢春酌正处在路边,他生怕殃及自己,下意识要挣扎着起身,却没想到,在这时,不远处一直紧随元浮南的那辆车突然出动,在元浮南的车靠近谢春酌却即将擦边离开的刹那,猝然飞速驶来,直接把那辆几乎算是废铁的车撞飞。
电光火石,谢春酌甚至看见二车撞击时弹射出来的火花。
元浮南所在的车被撞得掀翻在地,而那辆肇事车停顿片刻,竟是又朝前驶去。
“住手——!”
谢春酌听见其他几辆车的人停下车,打开车门往外奔来,企图阻止。
但无济于事。
谢春酌呆愣地看着段驰再次撞击元浮南所在的车辆,直到那辆车开始冒白烟。
段驰终于停下来了。
雨下得太大了,当一切安静下来,耳边眼前就只剩下雨声。
谢春酌被人扶起来,觉出了胳膊上剧烈的疼痛,他的左手臂骨折了。
而警方以及其他人员纷纷警惕地看向踹开车门,踉踉跄跄从内走出的高大男人。
段驰穿着黑t,额头流血,从脸颊上滑落,像是血色的泪痕。
他看见谢春酌后神情恍惚,下意识上前,但不等他靠近,就被反手摁压,抓着押向警车。
段驰经过谢春酌身边时,还一直回头望着他,不肯往前走,谢春酌经历了刚刚那一幕,对段驰有些恐惧,可在对上视线后,他发现段驰的情况不太对劲。
好像……什么好像……
谢春酌头痛欲裂,扶着他的人轻声安慰:“你可能有点脑震荡,等下我们会送你去医院检查的。”
谢春酌摇摇头,却说:“……先回警局。”
那人估计是想到了段驰,于是也没说话。
毕竟想必谁也没有想到,最后抓捕回去的人居然是段驰,至于元浮南……
谢春酌远远地看见警察人员爬入车内,将人拖拽而出,然后对着同事摇摇头。
没救了……
元浮南死了……
谢春酌明明该高兴,但他的情绪完全无法再度起伏,他怔怔地被人带起,送上车,被毛巾围着,手里被人塞过热水,像一只被迫流浪的小猫终于得到了解救。
一切都结束了吗?
谢春酌莫名其妙想起了元浮南最后说的那句话……还有一个人看着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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