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小鱼羞恼地从他腿上弹了起来。
严少成笑得肩膀不住地耸动,险些没拉好缰绳;晏小月忘了自己方才的窘迫,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两人。
晏小鱼红着耳朵,同手同脚地挪回原来的位置。
严少成安慰他:“没事,坐一下没事的……”说完没忍住,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被严少煊瞪了一眼才止住。
晏小鱼盯着严少成的后背,幽怨地叹了口气,亏他拿这人当兄弟呢!
牛车上气氛有些微妙,好在离开山脚,驶到村民聚集的位置后,不断地有人同他们搭话,晏小鱼岔开注意力后,脸上的热度才渐渐散去。
严少成人缘颇好,一路上遇见的村民无论老少,都热络地同他打招呼。
他又喊了几个要去镇上的村民上车,其中有两个小哥儿坐到严少煊旁边,期期艾艾同他说话,严少煊面无表情,似乎有些不耐烦。
*
到了镇上,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在路边下车,晏小鱼姐弟和严少成道别后,直奔铁器铺。
前日买锅竟忘了买把菜刀,今日做南瓜饼用的南瓜是晏小月用拳头捶开的。
除了菜刀,割稻子用的镰刀、砍柴用的柴刀、翻地用的锄头也需要买,这些值钱的东西晏老爷子是万万舍不得让他们带走的,昨日砍竹子都是找何婶借的刀。
镇上就一家铁器铺,铺子里现成的菜刀有两种,一种三百文,另一种要四百文,都是可斩可切的铁刀。晏小鱼看了一下,花样没有现代的多,但用着没什么问题。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菜刀是厨子最重要的工具之一,许多有名气的大厨对这玩意儿要求颇高,会花重金找人订做。晏小鱼走的是野路子,不讲究这些,但也得趁手才行。
他挑了一把四钱的菜刀,又让晏小月选了两把镰刀,一把柴刀、一把锄头。
时下铁器贵得令人咂舌,几样刀具合起来要一千八百文,晏小鱼费了番功夫同铁匠磨价,最后一千六百文买下。
买完刀,姐弟二人去集市买菜。
今日要宴客,菜色不能太差,晏小鱼琢磨着鱼和肉至少得有一样,豆腐也可以买些,青菜尽量用家里现有的,省下银子买调料。
过去的路上,他问晏小月:“阿姐,你爱吃鱼还是肉?今日做些咱们自己爱吃的。”
因为胃口太大,晏小月的主食和旁人不太一样,原先在晏家时,其余人偶尔还能吃上大米饭,她永远都是蒸红薯、杂粮粥、粟米饼,都是家里种的、卖不上银子的粮食。菜就更别提了,晏小鱼故意在饭桌上跟晏小宝斗气抢菜的那几日,是她这辈子伙食最好的几日。
爱吃鱼还是肉?她还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
晏小月愣了愣,接着眼里慢慢浮出些欢喜:“都爱吃。”
“成。”晏小鱼点了点头,“那就都买吧。”
姐弟俩在肉铺称了一斤肥肉相间的五花肉,又去鱼贩子那儿买了一条三斤重的鲈鱼,肉花了三十五文,鱼是村民从河里捞了来卖的,价钱便宜些,只花了二十四文。
西岭村那两条河里都有鱼,但抓鱼也不是谁都能行的,晏小宝原先跟着村里几个小汉子在河里抓了几日,都没抓着。村里也有其他人特意抓鱼去镇上卖,抓得多了鱼也学聪明了,更不好抓,要挣这钱也不容易。
严少煊他义父严大河在世时,倒是抓鱼的一把好手,不过他一般不在河里抓。后山有几条小溪,因为位置深了些,敢进去的人不多,里头的鱼没那么聪明,而且溪水清浅,要设陷阱也比河中容易,严大河上山打猎时,便会顺路去溪边捕鱼。
晏小鱼想着得了空可以用他原先在网上看到的那些陷阱去河里试试。
今日肯定是不成了,时间来不及。
*
钱家的豆腐铺子就在集市边上,买完鱼和肉,从集市出去时,晏小鱼和晏小月顺路去买豆腐。
晏小鱼不太想看到长房的人,恰好晏永芳今日不在,看铺子的是她男人钱泓。
钱泓认得晏小鱼和晏小月,但对他两的态度不冷不热的,正好晏小鱼也懒得同他寒暄,买了豆腐便要走,却听到他阴阳怪气的声音。
“分了家就是不一样了,竟也吃得起豆腐了,还一买就是四块。”
若不是已经付了银子,晏小鱼真想把手里的豆腐砸到他脸上。
这些人到底什么毛病?卖个豆腐真把自个儿当个人物了?
“看来钱掌柜不大稀罕做我们的生意。”晏小鱼冷笑一声,“没事儿,往后我们不会再来了,但愿你这买卖能做得长久。”
“你什么意思,咒我呢?!”钱泓恼羞成怒地瞪了晏小鱼一眼,“我们钱家做豆腐十几年了,方圆十里,哪户人家买豆腐不来我这儿?我们家的生意用得着你这穷鬼操心?”
晏小鱼没搭理他,拉着晏小月扬长而去。
他打定了主意,钱家的豆腐生意,他抢定了!
*
晏小鱼这几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这还是第一回挨了骂没回嘴,着实有些反常。
晏小月忧心忡忡:“你方才怎么不骂他?”
“……”晏小鱼哭笑不得,“我有别的法子能让他更难受,先容他嚣张几日。”
“哦。”晏小月轻轻地舒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将装豆腐的荷叶放进背篓里,跟晏小鱼去粮铺。
昨日从晏家薅来的那点儿米粮只够吃两三日,他们得买些粮食回去,好在马上就是夏收了,等地里的庄稼收完,便能省下这笔银子了。
买完粮食,晏小鱼和晏小月又去买调料。
家里如今只有堪堪遮住罐底的一点儿盐,旁的佐料一样没有,晏小鱼琢磨着既然来了,便将后头要用的酱料也一并备齐才好。
两人到了杂货铺,除了盐糖酱醋之类的佐料,又买了一个陶罐、一个小炉子、十只碗并一些零碎的杂物,统共是两百一十六文,晏小鱼与伙计讨价还价,最后抹了个零,算两百文。
还有些杂货铺买不着的香料得去医馆买,因为是药,价钱不算便宜,好在他要的量不多。
晏小鱼去余氏医馆买完香料,他今日带的二两碎银,便只余两钱多一点儿了。
晏小月一脸忧愁:“这银子咋恁不经花?”
晏小鱼深以为然。
他们分家得了十五两,从晏兴盛那儿得了二两,一共是十七两。给晏兴茂治腿、买药花了约莫一两,赁严家的屋子半年花了六钱,前日买一口铁锅、一只煎药的陶罐花了近二两银子,给村长和何婶家买点心花了三十文,今日买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又花了约莫一两八钱。短短几日,十七两现银便只剩十一两多了。
后头盖屋子、买地皮、置办做豆腐要用的器具都是大头,这些银两多半是不够的。
晏小鱼只希望他的豆腐生意能尽快做起来。
第15章
他们破晓时出门,正午时分才回家,到家时何秋花在后院翻地,晏兴茂坐在堂屋里,拿着晏小鱼姐弟俩昨日用剩下的篾条在编箩筐。
看到他两回来,晏兴茂脸上露出笑意:“东西都买齐了?”
“买齐了。”晏小鱼点点头,从背篓里掏出柴刀,“爹,你试试趁不趁手。”
晏兴茂闲不住,这两日已经给家里编了好几个小物件了。晏小鱼知道他心思重,生怕自己成为家人的负担,所以不仅不反对他干活儿,还会尽量为他提供便宜,毕竟心情放松了,身子才好得快。
两人说话的功夫,听到动静的何秋花也过来了。
一家四口一起清点今日买的东西,何秋花看着那堆东西既欢喜又心疼。
“怎、怎么买,这些肉,今日做一顿、半斤就够了呢。”
晏兴茂没说话,但也面露忧色。
晏小鱼一边收拾,一边回话:“你和爹的身子都亏空得厉害,得好生补补,我和阿姐也得补补,不然夏收吃不消。”
晏兴茂夫妻两听着前面那句还不当回事,听到后面那句,便再无异议了。
“也是,你、你阿奶都说,你两夏收会伤、伤身子,是得提前补补。”何秋花想到这里,越发担心了,“要么娘还是、还是同你们一起下地吧?做、做饭时再回来也成。”
晏兴茂也连连点头:“爹一个人在家不妨事,让你娘同你们一道儿下地吧?”
晏小鱼没想到他们又提起这茬儿了,何秋花眼巴巴地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没拒绝。
“那娘就上午、下午各抽半个时辰出来割稻子吧,家里的活计也不轻松,莫逞强累着自个儿了。”
儿子心疼她,何秋花心里熨帖,欢欢喜喜地答应了:“诶,好!”
*
将东西归置好,也到下午了。
何秋花去何婶家接客,晏小鱼去灶房做饭,晏小月默默地过去帮他打下手。
晏兴茂在余氏医馆治腿那几日,晏小鱼每日往镇上跑,除了去照看晏兴茂,也是为了打探情况。他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但尉石县这地界有些什么吃食,百姓爱吃什么,还是得提前了解一下,做厨子的哪儿能不知道食客的口味。
尉石县多是山地,许是因为山中湿气重,百姓口味略重,偏好鲜香麻辣的吃食,村里人买不起铁锅,用陶罐做水煮菜都爱放点辣子。
朝廷前些年出了一位善农事的大官,而今吃的红薯、辣椒都是他折腾出来的,红薯起初在西南边境的军田里试种,沛阳府因为挨着边境,是最早一批拿到薯种的;辣椒他们分到种子晚一些,但和原先就有的花椒一样,十分受欢迎,如今各家各户都会种些。
调味料齐全,正好便宜晏小鱼这个厨子了。
光说不练假把式,今日宴客,正好试一试他做的饭菜合不合这里人的口味。
晏小鱼准备做四荤四素八道菜,包括一道芋艿红烧肉、一道肉沫豆腐、一道葱香焗鲈鱼、一道鱼头豆腐汤,并几样时鲜小菜,主食就用红薯粟米饭。
铁锅炒菜,今日新买的陶罐和小炉子用来蒸饭,原先那只陶罐往后专门用来给晏兴茂熬药。
晏小鱼嘱咐他阿姐将新买的陶罐洗干净,用小炉子烧一罐开水,他自己取了襜衣穿上,也着手备菜。
夏日炎热,凉拌菜吃着清爽开胃,晏小鱼准备做一道野苋菜拌黄瓜。凉菜做好后放上一会儿更入味,晏小鱼将它放在第一道。
先将昨日从晏家扒来的葱、姜、蒜、辣椒切好备用,接着将野苋菜烫一下,黄瓜拍碎后改刀切块,两样菜装到一个大汤碗里,倒入蒜末、姜丝、花椒和辣椒碎,淋上热油,再倒入醋和酱汁,翻拌均匀,这道菜便大功告成了。
黄瓜和野苋菜的清香混着花椒、辣椒的辛辣味,让人闻着便胃口大开。
凉菜做完了,接下来便是今日的重头菜——葱香焗鲈鱼和芋艿红烧肉。
鲈鱼清洗干净,剖去内脏,鱼肉切成均匀的条状,加油盐酱料腌上,腌鱼的功夫正好腾出手来做芋艿红烧肉。
五花肉洗净切块,泡除血水后控干水分,贴着锅底放入烧热的铁锅中,小火慢煎,待油渗出后再用筷子翻面,直到表面微微焦黄。中间要保持小火,让油分被逼出来,并锁住里肉的肉汁。接着放入冰糖,用小火翻炒片刻后,倒入酱油、葱姜片,大火煸炒上色后,加入半锅热水和一大勺料酒转小火慢炖,放入香料、辣椒,肉炖到五六成熟时,再将去了皮的芋头放进去一起焖煮。
待锅里的汤汁被芋艿和红烧肉吸收个七七八八,加入少许盐调味收汁,便可出锅了。
刚盛好的红烧肉状如琥珀,泛着油润的光泽,颤颤巍巍地在碗里晃动,一股浓烈的肉香味扑面而来,坐在灶前烧火的晏小月不自觉地看直了眼。
晏小鱼得意地笑了笑,用干净的小碗将红烧肉和芋头各夹出来一块:“阿姐替我尝尝咸淡。”
晏小月老实地接过他手里的碗筷,先夹起红烧肉尝了尝,接着眼睛一亮,一脸满足地吃完后,又迫不及待地尝芋头。
晏家算村里为数不多的富户,平日里再苛刻,逢年过节,晏小月也能吃上两块肉,在她眼里,肉总是好吃的,可记忆力那么多顿肉的滋味加起来,也赶不上今日这一块。肉做得好吃便罢了,后头那块芋艿竟然也不比肉的滋味儿差!
筷子上剩下的小半块芋艿,晏小月吃得格外珍惜。
“好吃吗?”晏小鱼既得意又好笑,“好吃你等会儿多吃两块。”
晏小月心里暗自感叹弟弟待她好,嘴里耿直道:“好吃,地府的厨子手艺真是不错,将你教得这样好。”
“……”无语过后,晏小鱼一本正经地忽悠她,“那是,教我手艺的厨子生前可是宫里的御厨!”
这样一来,往后他做出什么时下没有的吃食,晏小月她们应当也不会怀疑什么了。
*
接下来晏小鱼着手做肉沫豆腐,晏小月将烧开水的陶罐腾出来,蒸红薯粟米饭。
葱香焗鲈鱼用陶罐蒸最好,但家里就这两样能上火的容器,鱼冷了有腥味,在火上蒸着又容易变老,还是放在后头做更好。
晏小鱼穿来后这还是第一回和晏小月配合着做饭,没想到竟意外的默契,晏小月坐在灶前摘菜,还能将他想要的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
瞧着还真有些同袍姐弟的架势。
姐弟二人配合着将四道荤菜做完,饭菜的香味飘得满屋都是,在堂屋里编席子的晏兴茂没忍住,耸了耸鼻子。
何秋花从何婶家里回来,还没到院子口便闻到这香味儿了,脚步都快了几分。
进了灶房,她看着灶台上的几样菜,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接着一脸恍惚道:“真、真香,还有啥,要娘帮忙的吗?”
她家哥儿没吹牛,真是在地府学上了手艺!
“不用了娘,就差一个青菜了,客人来了再炒。”
晏小鱼一边说话,一边用屋后那条小道儿上摘的紫苏叶子将剩余的一点儿肉包了起来,这样可以防止肉腐坏。
*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何婶一家人过来了,还给晏小鱼他们提了一篮子菜和五个鸡蛋。
何婶家同晏小鱼他们一样,也是四口人,何婶和她丈夫柳平山生了一个姐儿,一个哥儿。姐儿叫柳絮,已经嫁出去了;哥儿叫柳条,今年才十五,比晏小鱼小一岁,性子腼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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