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许多人面上夸赞他孝顺、重情义,背地里笑话他不知变通,念书念成了书呆子——明明和严大河夫妻只是干亲,也没在一个户头上,可以不用守孝,却生生蹉跎了这几年。
牛富贵提起严少煊,面色也有些微妙。
“这事儿成小子应当会同意,但他弟弟那儿就说不好了,煊小子是读书人,不爱跟村里人打交道,他的性子,我们这些泥腿子捉摸不透。村里好几个哥儿姐儿,在他那儿碰过钉子。”
最后一句话,牛富贵说得意味深长。
晏小鱼心领神会,意思是严少煊眼高于顶,瞧不起人嘛!这也正常,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有些清高,他那堂兄也有这毛病。
听说严家旧宅在山脚下,旁边就严家一户人家,清净的很,而且严家一家四口都是爱干净的,原先将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晏小鱼很有些心动。
即便牛富贵暗示他严少煊不好打交道,他也不肯放弃,和晏兴茂他们商量过后,立刻就往严家去了。
*
说来晏小鱼穿来那日,便是被严少煊从河里救起来的,不过那几日他忙着跟长房的人‘斗智斗勇’,都忘了这回事儿了。
后来严少成给他们借牛车时,晏小鱼想起了这事儿,当时想着等晏兴茂身子好些了,要备些礼物,在家里设宴,好生答谢严家兄弟。毕竟人家都帮了两回忙了,有一回还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儿。
若是放在小说里,这都得以身相许了。
没想到前两回的人情还没还上,现在又要找人家帮忙了,晏小鱼心里颇有些感慨。
大楚民风开放,但村里有些人爱说闲话,为了避嫌,他是带着晏小月一道儿去的。
他两运气不大好,过去时,好说话的严少成不在,倒是那不好说话的严少煊正好在家。
西岭村大多数人家的院子就是指屋子前面的空地,是没有院门的,严家因为住在山脚下,要防着山上下来的野物,还筑了圈土墙将院子和屋子一起围起来。
“严大哥?严大哥可在家?”
晏小鱼在院子外头喊了两声,里头没人应,但有脚步声传来,接着院子的木门从里头打开,露出严少煊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
晏小鱼原先以为严少成便是西岭村最俊俏的汉子了,可见了严少煊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穿来时意识不清,压根没看清救自己的人长啥样,只恍惚记得抱着自己的那只大手格外有力。
那日来严家还牛车时没进院门,也没见到严少煊,就连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严少煊的脸。
晏小鱼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
严少煊这张脸生得实在是俊朗,即便村长的告诫还在耳边回响,晏小鱼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好感。
心里善良、长得又好看,这样的人能有多不好说话呢?
他喊了门又不说话,严少煊眉头微皱:“何事?”
晏小鱼仰头看他,两只眼睛笑成月牙:“上回的事儿多谢你,若不是你救我,这会儿我怕是没法儿站在这里了。”
严少煊听完,面色毫无波动:“还有事?”
是有些不好说话,可毕竟是救命恩人,晏小鱼挠了挠头,决定不跟他计较:“听说你家那座旧宅子空着没用,我同我阿姐过来问问,你们愿不愿意将宅子赁给我家?”
严少煊冷着脸不说话,晏小鱼顿了顿,又解释道,“晏家分家,我们二房被分出来了,想先赁间屋子过渡,后头再建屋子。”
严少煊盯着晏小鱼的脸看了一会儿,兀地移开视线:“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晏小鱼绷着脸蛋,走得气势汹汹。
傲什么嘛,长得也就马马虎虎,比他晏小鱼还差点儿。
第11章
原以为严家这边没希望,晏小鱼都打算明日一早去医馆问问,晏兴茂能不能在那儿多住些日子了。
没想到日暮时分,天色将黑为黑的时候,严少成过来了。
严少成笑容爽朗:“听少煊说你们下午来过,想赁我家那旧宅?”
“是啊。”晏小鱼心生希望,连连点头,“严大哥,屋子能赁给我们吗?”
“能,我过来便是为了和你说清楚,免得耽搁你们的事儿。那屋子确实空着,家什也齐全,而且我同少煊隔几日就会去打扫一次,里头还算干净,就是屋顶的茅草有些破败了,还有些物件需要修补,不过好生收拾一番,住着应当问题不大。”
严少成说到这儿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我干娘是在那屋子里头过世的,不知你们可介意?”
“不介意。”晏小鱼摆了摆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有啥的。”
严少成点了点头,又看向晏小月。
自打晏小鱼转性儿后,村里人和姐弟俩说话,经常说着说着就忘记晏小月的存在了,晏小月不爱惹人注意,也不会主动出声,没想到严少成还会特意问她。
她愣了一下,忙不迭地摇头,小声道:“不妨事的。”
晏小鱼扫了这两人一眼,搓了搓手:“严大哥,不知你们那屋子可赁多久,租子几钱?”
严少成朗声一笑:“都是乡邻,那屋子空着也无用,你们就给一百文一月吧?赁多久也看你们方便,等你们的新宅子盖好了再给我们腾出来便是了。”
晏小鱼心头一喜。
他下午过去时垫着脚偷偷瞧过,严家那宅子一共六间屋子,其中卧房三间,其余堂屋、灶房、茅厕各一间,虽都是土胚茅草屋,可从墙胚的厚度来看,比他们现在住的屋子还要坚实一些,而且前后都有院子,都用土胚墙围着,这样的屋子一月只一百文钱的租子,严少成确实要得不高。
这样规格的宅子放在镇上,至少也得四、五百文一月,先前村里有几家愿意出赁的,只三间屋子也要两钱呢。
晏小鱼连连道谢,当即拍板赁下了这宅子。严少成还说可以帮忙将屋顶修缮一番,可这样低的租子,晏小鱼哪好意思再劳烦他?
*
当日太晚,晏小鱼只将这事儿和晏兴茂他们说了一声,没有立刻收拾东西搬家。
这几日晏兴茂因为腿伤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一双儿女四处奔波,心里很不好受。晏小鱼赁屋子受挫,他既着急,又自责,总是懊恼自己不中用,一个当爹的,竟事事都要靠家里的小哥儿。
现在事情峰回路转,他真是松了口气,脸上的愁绪都淡了许多:“严家那宅子不错,房梁用的都是好木料,虽说只是茅草屋,但原先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房子,你大河叔和你婶子都是利落人,将家里收拾得很齐整……”
严家当初盖屋子的时候,晏兴茂也去帮过忙,所以他对严家旧宅的情况十分了解,这会儿细细地说与家人听。
他这回大难不死,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先是被东家舍弃,接着又被父兄嫌弃,还要拖着断腿回来,等晏老爷子宣判分家、断亲……
接二连三的打击和身体上的病痛让他又瘦了许多,现在看起来已经跟骷髅没啥区别了,长房那几人前头还怀疑他装病,这两日一瞧,简直要担心他死在家里了。
他整宿整宿地睡不好,何秋花瞧在眼里,既担忧又心疼,这会儿他有心思闲聊,何秋花面上亦松快不少。
晏小月心思没那么敏感,但也能感到家里的气氛轻松许多。
晏兴茂说完,晏小鱼也同他们说了说自己的计划。
既要一起过日子,那家里的大事儿合该一起商量,也好叫家人放心。
“我原先是打算先找村里人赁两间屋子将就住着,等夏收完,把田税交了,再卖些粮食,到时候银钱充裕些,村里的汉子也抽得出空档来帮咱们盖屋子,等屋子盖好,我再开始做些吃食去外头卖,不然要和旁人共用灶房,我这手艺如何来的,不好同人家解释。”
“不过现在赁了严家的旧宅子,只咱们自家人住,那便不用急着盖屋子了。现在手头紧,只能盖个简单的茅草屋,不如再等等,等我的吃食生意做起来,咱们银子多了,盖个更好的……”
晏小鱼对长房的人凶巴巴的,对原身这几个家人却挺很有耐心,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表情既认真又柔和。
“等咱们搬过去后,我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瞧瞧我的手艺!不过后头几日还是得劳烦娘下厨,马上夏收了,我和阿姐得准备夏收要用的东西。这回夏收就我两下地吧,娘帮我们做饭,也能照看爹。爹如今最重要的任务是先养好身子,就莫操心夏收的事儿了,在家里好生休息……”
他事无巨细,样样都谋划好了,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
晏兴茂听完心里安定不少,既欣慰又感动:“你比我和你娘有主意,往后家里的事儿便由你做主吧,爹没本事,但也不能拖你们的后腿,明日你同你阿姐去山上砍些竹子下来,爹来编些竹筐、竹篮,等粮食收回来才有地儿放。”
何秋花也欣然道:“娘能、能做饭,家里的事儿,你、你莫担心。”
一家人有商有量,尽管当下还有诸多困难,但四人齐心协力,日子总是有奔头的。
第12章
翌日一早,晏小鱼和晏小月早早地起来,去山脚下收拾他们的新住处。
姐弟一人挑着两箩筐干稻草,脚步匆匆,路上有人问起,晏小鱼心知他们住进严家旧宅的事儿,村里人早晚会知晓,便如实说了。
“我们赁了严大哥家的旧宅,现在去收拾屋子。”
村里人反应各异,有人问租子多少,有人问赁了多久,晏小鱼含糊其辞,随口应付了几句。
大多数人只是好奇,晏小鱼不肯细说,他们也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有个之前打算将自家屋子赁给晏小鱼,好捞上一笔的,见算盘落了空,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
“哟,你们赁严家的宅子,那可得当心些!成小子没同你们说吧?他娘先前就是在那屋子里去的,你们一家住进去后若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不好啦!”
“多谢郑阿叔提醒。”晏小鱼挑了挑眉,“不过严家婶子是个麻利人,她家里再不干净,应当也比郑阿叔家强些吧?”
边上伸着耳朵瞧热闹的人闻言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郑阿叔是村里王二狗的夫郎,王二狗是个混子,成日里偷鸡摸狗不着家,他夫郎同他一样,好吃懒做,不爱干活儿。他家那屋子脏得无处下脚,村里人都不爱去他家串门。
前头王二狗得知晏小鱼要赁宅子,特意让郑阿叔将家里收拾一番,又主动找上牛富贵,说愿意将自家的屋子赁给晏小鱼他们,牛富贵怕晏小鱼被这夫妻二人蒙骗,仔细和他说了王二狗家的情况。
郑阿叔原是想讽刺晏小鱼赁的屋子死过人不吉利,没成想晏小鱼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借此挖苦他,他气得不轻。
“你这哥儿真是不识好歹,我好意提醒,你却如此刻薄,难怪你爷爷不待见你呢!”
"你是不是好意你自个儿明白,就你家那屋子还好意思跟我开三钱一月的租子,莫不是你家积的那层陈年老灰都糊到你脸皮上了?"晏小鱼昂着头,语气凶巴巴的,“我爷爷是不待见我,他待见你,你去给他当孙子吧!”
最后一句话落下,有人‘噗嗤’一声,笑出声了,又有人小声嘀咕道:“他家那屋子竟好意思开三钱一月的租子?难怪人家宁可赁严家的旧宅也不赁他家的呢!”
郑阿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晏小鱼拆穿了心思,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又气又恼,指着晏小鱼就要骂人。
有好心的婶子瞧不过眼,拦了一下:“罢了罢了,也是你先招惹人家的。”
晏小月怕弟弟和郑阿叔打起来,紧张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晏小鱼也不想耽误事儿,便嗤笑一声,同他阿姐走了。
这姐弟俩一走,瞧热闹的人又三三两两地议论开了。
前些日子长房的人和晏老头没少在外头编排晏小鱼,都说他性子野了,在家里欺负晏小宝、忤逆晏老爷子,还想抢晏永和的屋子,就差没上房揭瓦了。可那会儿火力没对着自个儿,村里人都有些不信。这会儿亲眼瞧见他骂郑阿叔,大家才不得不信。
郑阿叔和王二狗这两夫妻村里人都瞧不上,可也没几人敢当面说他们,毕竟这种人就是狗皮膏药,粘上容易,要甩开就难了,大伙儿都避之不及。
没想到晏小鱼一点不怵,就差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了,真是同从前不一样了。
*
到了山脚下,晏小鱼瞧见院子门外放着架竹梯,猜想是严少成早上送来的。
修屋顶少不得梯子助力,严少成昨日说要用梯子去他家拿便是,省得从晏家搬。正好晏老爷子这两日防贼一样盯着二房的人,生怕他们带走自家的东西,晏小鱼懒得同他拉扯,便应下了。
没想到这人这样周到,不等他去敲门便主动送来了,晏小鱼一边感叹,一边掏出严少成昨日给的钥匙开门。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晏小鱼将竹梯搬进去后,带着他阿姐将几间屋子里里外外都瞧了一遍,越看越欢喜。
这宅子前后两个院落,都挺宽敞,到时候种些小菜、养些鸡鸭都不错。前院的墙角下还种了两颗桃子树,这会儿已经挂果了,应当是山上移栽过来的野生毛桃,果子很小,数量也不多,还未成熟,凑近了便能嗅到青涩的果香,让人直泛口水。
屋子里寝具、柜子一应俱全,不过都有些旧了,柜子上的木漆斑驳脱落,窗户上的油纸破了大半,堂屋的桌子断了条腿,好在修补一下也能用,不比他们在晏家用的东西差。
严少成说的不假,这屋子里头确实挺干净,不过因为许久不住人有淡淡的潮味儿,将屋顶的茅草补一补,坏掉的物什修一修,再通通风,好生拾掇一下,住着应当挺不错。
三间卧房他们一家三口住正好,不用和旁人共用灶房,晏小鱼的吃食买卖可以提前做起来。
晏小鱼巡视完毕,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将所有的门窗都打开,将屋子里的桌子椅子都搬到院子里晒着,又和晏小月一起,拎着箩筐里的柴刀上了山。
姐弟两个从后山砍了几支毛竹下来,剖开制成篾条,用篾条将竹竿和稻草捆在一起,准备铺在房顶上。
晏小鱼搬来梯子搭在屋檐上,晏小月正要往上爬,却被晏小鱼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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