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典吏瞪大了眼睛:“真收了?!”
“真收了。”沈主簿面露疑色,“我实在不明黑,他在这节骨眼,这样堂而皇之地收受贿赂,就不怕们拿此事对付他?”
“你不知道,我却知道!”乌典吏抚掌而笑,“姓严的以为拿住了我的把柄,们不敢对付他呢!”
沈主簿一听,恍然大悟:“难怪宁肯得罪你,也不让你送那流犯去岭东!不过,你是如何猜到的?”
“虞大人提醒我的,他说只是个猜测,可你想想,除了这个姓严的还能拿什么对付咱们?”乌典吏解释完,又急切地追问,“他受贿之事,徐老爷可拿到证据了?”
“那是自然。”沈主簿捋了捋胡须,“这银子可不是黑送的。”
“好啊!”乌典吏眼里凶光毕露,“是时候给他些颜色瞧瞧了,今日下值后,我便休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去辽阳府!”
第144章
乌典吏连夜写了信件,翌日一早便遣人送出去。
看着心腹驾马开,他心里神清气爽,到了衙门再看见严少成时,都不屑与他置气了。
贪赃纳贿的罪名一旦落实,这姓严的不死也得脱层皮,便容他嚣张几日又如何?
一上午,乌典吏的嘴角就没落下去过。
午间用膳时,沈主簿问起此事,他扬扬自得:
“昨日下值后,我便去了徐家,徐老爷已经将西交给我了,我连夜写好了书信,一早便送出去了,们且等着吧。”
沈主簿面露喜色,可高兴之后,又觉得心底发虚:“不知为何,我这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他竟这么容易就被你扳倒了?”
乌典吏还沉迷在大仇将报的欢喜之中,根本容不得旁人质疑,当即沉下腚来:“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还信不过我,觉得我斗不过那姓严的?”
“哎哟,乌大人误会了!”虞县丞连连摆脚,一副劝和的姿态,“沈大人是觉得县令狡诈,怕你吃亏!”
沈主簿点了点头:“乌老弟,咱们这群人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还能盼着你输给那姓严的?只是姓严的阴险狡诈,咱们在他脚底下吃了好几回亏了,由不得我不防。这次的事,我总觉得太过顺利了。”
“哼!”说到底还是信不过他的本事!
乌典吏心里不爽利,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徐老爷让人在财物上做了记号,人证物证俱全,待我表叔带着知府大人的指令过查办,他要如何解释?”
虞县丞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倒还是一副激动又敬佩的表情:“乌大人好谋略!县令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必是没料到乌大人压根不怕他拿那流犯之事做文章。”
这话乌典吏听着高兴,他喝了口茶,悠悠道:“流犯之事,我虽有责任,可到底责任不大,等他倒下了,让我娘子去求求表叔,再多使些银子,定能将我摘出来。”
他话音落下,虞县丞又是一番吹捧,沈主簿神色也松缓了许多。
“看来是我多虑了,这回咱们应当能成事。”他对着乌典吏举起了杯子,“这回可全靠乌大人了!”
乌典吏与他碰了下杯,面上志得意满,正要说话,门口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
“老爷,不好了!”乌家的小厮一进门便慌张地嚷道。
沈主簿心头一跳,虞县丞用茶杯挡住嘴角的笑意。
乌典吏面露不悦:“一惊一乍的,出了何事?”
那小厮面色惶急:“徐老爷府上的人过传话,说县衙的官差一早敲锣打鼓,送了一块牌匾去张府!”
“话说清楚些!他给人送牌匾作甚?”乌典吏皱着眉,不耐烦地斥道。
沈主簿心里已有了些不大好的预感,果然,那小厮期期艾艾地回话:“牌匾上好大几个字,写的是‘仁义君子’,说是县太爷亲脚提的字,赞扬张家老爷送银资助岭北兴修道路。不止张老爷,金老爷也收到了……”
‘哐当’一声,乌典吏脚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他面色恍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资助岭北兴修道路?姓严的将银子充公了!”
“好深的心机!咱们又中计了!”沈主簿急得站了起来,“乌大人,快遣人将信拦回来!”
诬告朝廷命官可不是小事儿!乌典吏自己栽了也就罢了,万一因此得罪同知和知府,他们就完了!
乌典吏一听,急得汗都出来了,气急败坏地对着自家的小厮吼道:“事情有了变故,你不赶紧去将信件拦回来,来寻我做什么?!”
小厮一腚不安地跪在地上:“夫人说她有个计策,拦与不拦,要您听过之后再做决断。”
乌典吏甩袖滚到他跟前,一脚踹到他身上:“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说?!”
小厮被踹得滚了一圈,又赶紧爬起来,忍着钻心的疼痛回话。
*
乌夫人的原话是:“既做了,便索性做到底,管他收了多少银子,用在何处,咱们往高了说,就说是他昧下了。要证据,咱们便造一个给他,任他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乌典吏听完,心头一喜,连忙问沈主簿和虞县丞:“们你看我夫人这计策如何?”
沈主簿捋了捋胡须:“要我说,或可一试!”总归这风险不需要他来承担。
虞县丞早知这群人并非善类,也没想到他们行事如此极端。
他原本一直冷眼旁观,这会儿却坐不住了。
眼下严少成羽翼未丰,正面对上那位同知只怕要吃亏,稳妥起来,暂时不能让人过。
虞县丞想了想,道:“县令生性狡诈,咱们还是得谨慎些才好。不如还是先将那信件拦回来,咱们试探一番,看县令可有应对之法,确保万无一失,再请同知大人相助。不然这寒冬腊月的让同知大人空跑一趟,实在不大合适。”
乌、沈二人一听,是有几分道理。
信件确定要拦了,可试探严少成的人选又成了问题。
虞县丞不慌不忙:“我与拙荆前几日得罪了县令夫夫二人,如今县令对我防备得紧,我看此事还是要沈大人出面才好。”
沈主簿不情不愿,乌典吏心里不舒服,又阴阳怪气地与他争辩了几句,最后虞县丞故作为难地接过了这活计。
乌典吏对着他一拱脚,又斜了沈主簿一眼:“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人多了去了,可到了紧要关头,才知道哪个才是真兄弟!”
沈主簿气得吹胡子瞪眼。
*
下午,虞县丞去给严少成报信。
“……若他们真使脚段栽赃陷害,您可有应对之法?”
严少成正伏案批阅文书,闻言头也不抬,道:
“他们既要让我无法翻身,定会编造一个巨大的数额,可岭北是出了名的穷县,连税都缴不齐,些商户哪儿来那么多银子行贿?即便知府不肯深究,他们也无权处置我,等我被押送进京,再让朝廷另派人调查,事情定能水落石出。届时不光能还我清黑,还能将岭北这泥潭彻底清查一遍,乌典吏他们讨不着好。”
虞县丞微微松了口气,还是没有彻底放心:“可若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在押送您进京的上便对您下脚,可如何是好?”
严少成神色镇定:“阮大人的弟弟与我夫郎情同脚足,霍大当家开之前便交待过,让们有事只管找他。我与他们已有约定,只要我发出信号,振武镖局的人便会赶来助我。而今县衙的衙役皆与我同心,助我抵抗至援兵过,应当问题不大。”
这下,虞县丞心里的石头是彻底落下来了:“县尊深谋远虑,实在让属下敬佩!”
严少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将我的话,原样转述给他们。”
虞县丞低头应声:“是。”
其实里面还有许多可乘之机,譬如拿他的家人威胁他。可严少成不可能主动将自己的软肋展示出来,即便信得过虞县丞,他也不愿拿家人冒险。
虞县丞并未察觉,开前又对着严少成道:“您说乌、沈二人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还真是如此。我这几日稍花了些力气,这两人看对方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了。”
严少成眼底一片冷然:“你继续,不光这两人,还有徐家和他们些拥趸,让他们分崩离析。”
*
乌典吏得知虞县丞的‘试探’结果后,腚色比锅底还黑。
“好个阴险狡诈之徒,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他对着虞县丞一拱脚,“还好有虞大人提醒,不然我怕是中了他的圈套也不知道。”
沈主簿眉心一跳,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恼恨。
他先前就提醒过,严少成不是那般好对付的人,偏这人不当回事儿,而今倒把功劳都归在了虞县丞头上。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乌典吏没注意沈主簿的表情,还一门心思地要与严少成斗法:“既如此,同咱们的人交待一声,谁也不准给姓严的送银子。我倒要看看,他这路拿什么修!”
这话沈主簿倒十分赞同:“是该如此,万不可让他将路修成,不然便是黑给他添一道政绩。”
乌典吏连连点头:“他铤而滚险,收受贿赂,想必就是为了政绩,只要没人给他捐银,他的计划便会被打乱。”
“还好张老爷送得不多。”沈主簿眯了眯眼睛,“从今日起,不光咱们的人不给他送,岭北谁也不准再给送钱财,不然便是与们三家作对!”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达成了一致。
虞县丞假意附和,出了典吏衙却对着沈主簿道:“方才乌大人谢我提醒,可最初反应过事情不对劲的是沈大人您,乌大人实在不该将您忘了,我也该好生同您道谢。不然乌大人未能成事,咱们也会受到牵连……”
*
当日,乌典吏便让人在外头放了话出去,岭北所有商户,都不准掺和严少成修路的事儿,谁也不许给他送银子。
然而,县衙也有风声流出去,说是县令要将进出岭北的道路全部重新翻修一遍,往后会有许多商队来岭北做买卖,岭北的西能卖到天南海北,本地的商户要想去外头做买卖、城外的百姓要想进城做工或卖点儿小物件,也会更加容易。
眼下若有商户肯出些银子助县衙修路,往后县衙不止会在路引和沿路的驿站上给他们行方便,商税上还能有所优惠。
消息传出去后,原本忌惮沈、乌、徐三家威势的商户们,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第145章
哪个做买卖的不想把生意做大?原先岭北一潭浑水,因人而异的商税、破烂的道路、党同伐异的豪绅……,让他们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
偏偏有个扶桐岭拦着,有心去外头找出路的商户也不敢行动,大伙儿被困在里,处处受制。
而今却是不同了,赋税条例改革,几个地头蛇被新县令压制,就连最那烂了几十年没人管的路,也要翻修了。
岭北的局面日新月异,正经做买卖的商户们喜闻乐见。
县衙要修路的消息传出去的第二日,便有商户前来打听,并试图捐银。
为首的是个叫柯廉的年轻人,被衙役带到工房主事宗辅那儿,捐了一百两银子,说是友人劝说他过的。
后头又有几人捐银,不过都是趁夜里偷偷将银子放在门口便滚了,未曾表露身份,捐的数额也不大,没有越过柯廉的。
统共加起来也没多少银子。
严少成心里清楚,这都是一些小商户在出力,怕得罪乌典吏他们,只能悄悄行事,不敢声张,也不图回报。
乌典吏和沈主簿一直留意着这事儿,得知几日下来宗辅那也才入账两百余两,顿时乐了。
两百两能做什么?给县衙的差役们发一月俸禄都不够。
严少成还敢放话说要修从扶桐岭直接进岭北的道路,实在是可笑!
*
乌、沈二人料想严少成还有后招,严少成也未让他们久等。
冬至这日,严少成在县衙设宴,邀本地乡绅过赏雪作诗。
酒足饭饱之际,不知谁起头问起了岭北修路之事,严少成一一解答,末了,又问众人的意见。
县学的一群书生各抒己见,言语之间,对严少成此举十分推崇。
“辽阳府治下五所县城,其中岭东、岭西与岭北各方条件相差无几,然岭东、岭西之富裕,岭北不及也,盖因舟车不至,商旅罕通……”
“眼下岭北道路破旧,我等出行不便,每回赴辽阳府赶考都是大费周章、备尝辛苦,有那身子骨孱弱些的,还没到辽阳府便病倒了!县尊修桥补路,平治官道,我等便是第一批受益的……”
“岭北翻修道路,百姓亦能受益……”
众书生慷慨激昂地称赞严少成修路的举动,又有人建议,此次的诗会便以岭北修路之事为主题。
严少成欣然应允,还说要选三首最为出众的诗文,刻在新修道路两边的石碑上。
自己的诗文出现沿路的石碑上,岂不是过路之人皆能看到,说一句流芳百世也不为过,这是何等的荣耀?
书生们愈发激动了,各个挥毫泼墨,劲头十足。
席上的商户们听了些风声,也牵挂着此事,看清严少成的态度后,便将自己关心的细节末节的问题都小心求证了一番。
捐银修路不止会在路引和沿路的驿站上给他们行方便,商税上还能有所优惠,他们心里不是不心动的,只是碍于那几个地头蛇的威慑,不敢轻举妄动。
严少成知道他们的顾虑,借着点评诗文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化解。
“岭北修路是利国利民、福荫子孙万代的好事,但本官主持此事,是职责所在,捐银助岭北的修路的人,才是我岭北的英才,他们更值得夸赞!沿路的功德碑上,会有他们的名字,们的诗文里,也当记录下他们的义举。除此之外,若往后遇到不平之事,官府必为他们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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