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他心脏上的负担越来越轻,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在意识彻底陷入混沌之前,他想要翻身回吻那个妖,可惜压在他肩膀上的力量却不容他有半分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爬满那只修长手背的白色纹路此刻已经沁染成黑,混沌的黑色顺着柏止手背上的纹路源源不断地被吸收进柏止的身体内。随着那些黑色阴气的涌入,疼痛让柏止的意识变得极度清晰,可是即使面对着刮骨扒皮般的疼痛,男人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低头深深吻着怀里的青年,血红的眼眸中汹涌着不是痛苦,而是自我献祭般的爱意与痴狂。他被这份汹涌的痴迷心甘情愿地困在原地千百年,现在他再次拥抱着怀中的青年,那些疼痛只能让他更加清醒,让他能够更清晰、更痴迷地凝望着怀里的青年。
他顺着青年的脖颈咬到青年的肩胛骨,在肩峰上留下了一道的牙印。血珠很快从牙印的深处冒出来,又被他俯身温柔地舔去,血腥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他轻声开口,声音轻柔得像是夏夜的晚风:“别怕。”
“你曾今失去的,这一次我会替你全部讨回来。”
……
浮上地表的四方阴门,其实只需一具神躯就能彻底回到阴间。可惜万千年以来,那九天之上,却并无任何一位神愿意垂怜人间。那些出身高贵的天生神祗忙着追求强大的力量,追求刻骨的情爱,却没有任何一位神明愿意放弃自己高高在上的神体,化作一场春雨,为人间换来万年太平。
守护人间本该是神的职责,那些尸位素餐、沐猴而冠的神祗接受着人间千百年的供奉,却对人间苦楚置若罔闻,只顾从自己的信徒身上汲取信仰之力充盈自身。
——天道,早就是一个笑话。只有无知者,还在盲目信奉着那些卑鄙又自私的神祗。谁又知道真正救这世间于水火的,却是那些连庙宇都没有的修行之士。他们前仆后继,以血肉填入四方阴门,是他们以三魂俱灭的牺牲,才换来了人间被粉饰过的太平。
既然如此,那就让它这最卑劣肮脏的妖,亲手推翻那些虚伪的神祗,为这天地间重塑法则!
**
遥远的天边翻起鱼肚白,笼罩在四合院上方的结界也缓慢消失。
等到天光完全放亮,从内院的大门才小心翼翼地被推开了一条缝。两对竖着成一列的眼睛挤在门缝里,黄豆大小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最终把视线落在院落中央那棵遮天蔽日的古树上。
高悬在天空的日头被苍苍古树遮挡住,闭着眼的青年侧躺在粗壮的树干上,身上盖着一件素白色的长袍,露出长袍的手腕上还残留着大量欢|好的痕迹,长到腰间的头发顺着树干垂下来。
内院大门外,两个梳着羊角辫的小童像是叠罗汉一样叠在一起。叠在下面的小童眨了眨眼睛,纸片一样的眼珠转动,落在树干上侧卧的美人身上:“还没醒啊,主人昨晚真是太过分了。”
叠在上面的小童双腿夹紧下方小童的脖子,面无表情道:“再看小心主人把你眼睛挖出来。”
下方小童的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腥红的嘴角向两边扯了扯:“我没感觉到主人的气息,难道他不在这里?”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叠在上面的小童说:“放我下来,我要把洗澡水抬进去了。”
下方小童的眼睛“切”了一声,朝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生没意思,你还真是个呆子。”
“不许说我是呆子!”
“就说!呆子!呆子!”
门外叽叽咋咋的动静吵醒了树上沉睡的青年,他眼皮都没睁开,一道白色的道法就脱手而出。下一秒,内院的大门被重重向外砸开,连带着两个梳着羊角辫的小童也被那股力量带着飞了出去。
“——哎哟!哎哟!”
两个小童摔了两个屁股蹲,他们揉着肉肉的屁股,却不敢多说什么。一个飞快扛起比自己还高的浴桶,另一个扛起木托和盆架,迈开四条小短腿跑进了内院中。
“柳道长,”梳着羊角辫的小童仰着头,稚嫩的脸庞上是与年纪不相符的谄媚:“热水都打来了,您是现在沐浴吗?”
侧靠在树梢上的青年慢悠悠坐起来,身上的白袍随着他的动作从胸膛上滑落,露出残留着大片吻痕和牙印的胸膛,树下的两个小童立刻捂住眼睛,转身背对着他。
这两个小童是柏止养的妖子妖孙,当年还是柳安木亲手把这两根小树苗栽在他和柏止的小木屋外,后来两根树苗开了灵智,这两小孩就被柏止带在身边教习。
柳安木披上白袍,白色长袍顺着他的大腿滑落,更衬得那些青紫得痕迹触目惊心。
他打了个哈欠,眼皮都懒得抬:“……你们主子呢?”
两个小童面面相觑,都飞快地摇了摇头:“我们也没看见主人。”其中一个小童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门口候了不少人,都是等着见主人的。”
“没看见?”柳安木单手系好侧面的绑带,又从手心里放出一道力量,这道力量顺着他的身体环绕了一圈,最终轻飘飘地撞向他身下的大树,碎成了无数白色的荧光。
“哦?”柳安木挑了一下眉梢,他靠回树干上,抬腿踹了一脚树干,懒洋洋说道:“躲着干什么,昨晚有胆干,今天没胆见我?”
苍郁的大树在徐徐风中摇动了几下枝叶,却迟迟没有人影出现。
树下的两个小童相互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丝惊悚——原来主人就在树身里?那他们刚才偷看柳道长,主人不是都知道了吗?
第143章
阳光透过树梢, 落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砖面掠着细碎的金光。遮住阳光树梢缓缓落下,树梢遮下的阴影一点点将两个小童吞噬。两个小童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掌心全是汗,谁都不敢把头抬起来。
“主、主人……”两颊上画着大红腮红的小童扯了扯僵硬风干的嘴角,结结巴巴地开口:“您…您听我解释……我、我们只是来给柳道长送热水, 没、没有别的心思……”
另一个小童则不声不吭地把脑袋埋进两膝之间,努力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以他过往的经验来看, 只有以这个姿势摔出去,落地的时候才不会那么疼……
果然,左边的小童话音还飘在半空中未落, 一阵不讲道理的狂风就将二人卷了起来。卷在风中的沙土也树叶啪啪拍打着两个小孩的脸颊, 撞得他们晕头转向。
“嘭!”下一秒, 内院的大门被重重撞开, 两道黑影在狂风中翻滚着被送出内院大门。
狂风中的两个小小身影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准备用肉最厚实的屁股来迎接冰冷的地面。可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出现,两个团子在半空中晃了晃,短手短脚努力抱在一起,看向上去就像个肉圆子。
周杰一手提着一个,把两个“肉圆子”放到了地上,两个被领着后领的肉圆子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小小的眼睛里有着大大的疑惑……为什么这回屁股一点都不疼?
松开两只手, 周杰才抬起头,恍若隔世地看向头顶那温暖的太阳。
明明是那样温暖的温度,落在他身上却像是火盆里跳出的火星。包裹住他身体的阴气在太阳下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像是放在铁板上的乳酪,不停地被太阳光消耗。
黑色的影子在太阳下晃了晃, 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变成了一缕黑烟钻进墙角的缝隙中。
左边的奶团子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眼白多眼黑少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迷茫:“刚才的东西……是什么?”
“鬼你都没见过,真是个土包子!”右边的奶团子趴在地上,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身上有柳道长的味道,应该是他带来的。”
**
内院中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柳安木随手把肩膀上一夜之间长出的长发拨到脑后,脸上的表情并不意外。昨晚的事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是怎么回事,四方阴门连接他后背上的青龙纹身,正如潜藏在暗处的鬓狗,一旦找到机会就会从暗处一涌而出,扑上来咬断他的咽喉。
昨晚的反扑异常强烈,门后的东西像是被什么所吸引,甚至不惜以自残的代价撞击阴门。为了顶抗住这些冲击,他不得已只能一次次动用法天相地的力量,那些藏在须弥之境中的力量逐渐从沉睡中苏醒,而他的灵魂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与千年前的清山道长融合。
——所以,可以说现在坐在这里的是重生回来的柳三,也可以说现在坐在这里的就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剑师柳清山。
树影从头顶缓缓向下,落在青年松松垮垮披在白袍的肩膀上。青年抬起手指敲了敲身下树干,动作随性,手指冰凉而修长:“还不出来?”
修长的手指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握住,柔软光滑的指腹顺着他的手背,一直摸到了那布满吻痕的手腕,又停留在一处残留的青紫牙印上轻轻摩挲。
树干的影子在阳光中晃动了一下,四面八方的树影汇集在一起,斑驳的树影重叠在一处,慢慢勾勒处一道修长的身影,好似从神秘的大海深处缓缓走来。
随着风过树叶的哗哗声,光影如同九霄银河般从那清减的影子上褪去,站在树下的身影不过少年人的身量,黑色的长发披在少年有些单薄清瘦的肩头,眸目仿佛与长发融在了一起,黑得像是夜晚的天空。
明明是极其清冷的长相,却又因为眼下的两缕薄红平添了几分妖惑。
像是蝴蝶略过阳光下的水面,蝶翅点水,碧波晶莹泛起涟漪的时候,那树下的少年方才缓慢抬起头来,瓷色绵白的脸颊上泛着两抹淡淡的红意,每一根头发丝都好像透着一股含蓄的东方美。
在少年的眼下浮现着一道藏青色的纹路,这是他的妖印,只有在妖很虚弱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
柳安木扶着树干的手突然收紧,他从树梢上坐起身,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树下身量单薄的少年。良久,他的喉结很轻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呼吸渐渐变得深长起来。
刹那间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这是神赐……?
下一秒,树上的清风霁月的白影略微一晃,光着脚踩在微微发烫的青石板上。身量修长的青年微微俯身,盯着少年泛着淡淡薄红的瓷白脸颊,直到少年的耳根都染上晚霞般的绯红,柳安木才突然伸出手,揽着少年纤细的腰身,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怎么变成这样了?”柳安木压低了一点声音,眼睛却诚实地弯起来:“是哪里出问题了,让我检查检查?”
少年撑着柳安木的胸口,脸颊飘起两片红霞,有些无奈地抓住那只在自己的前襟作恶的手:“先放我下来。”
柳安木“哦”了一声,顺手牵起小柏止的手,凑到嘴唇边亲了一口:“不放。老子捡到你的时候,你也就这么丁点大,还是老子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让我多看两眼又怎么了?”
少年有些无奈,他遇到这人的时候已经有百年的树龄,虽然外表还是半大的孩子,但这也是因为草木树木极难开灵智,修行起来也比其他精怪困难。
而柳安木所谓的“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也只是闲暇时随手丢几本入门心法给他,完全没有考虑过精怪的修行和人类不同,他傻傻跟着那几本秘籍修行,好几次都险些走火入魔。
怀里的少年身上穿着白色的道袍,和几千年在清城山脚下初见时相差无二。只不过那时候的少年躺在泥潭里,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脏兮兮的,现在少年脸颊干净的像是刚剥壳的蛋,连脸颊上淡淡的绯红都可爱的不行。
柳安木抬手捏了捏少年的脸颊,似乎有些感慨:“当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大概也就这么高,被人欺负了也不哭,就缩成一团躲在树后面。”
被他抱在怀中的少年微微愣了一下,仰头怔怔地看着他。
突然有一滴珍珠般的眼泪,顺着少年瓷色绵白的脸颊落下,“吧嗒”一下砸在柳安木的手背上,像是秋雨落在枯荷残茎的莲池,层层泛起秋瑟的涟漪。
“哭什么?”柳安木动作顿了一下,忍不住伸出手,替少年揩下那滴挂在眼睫上晶莹的泪珠:“你不喜欢就不说了。”
妖的体型和心智都会随着妖力而变化,而妖热期过后就是妖最脆弱的一段时间,有的妖甚至会在这段时间退回到幼年态。换一句话说,眼前的柏止就是他刚几百岁的模样,虽然眉眼中隐约还能看出几分后来的影子,但现在的他心智上也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柏止以前不是没有过妖热期,不过因为他的强大,自从成年以后就没有在妖热期后退回到幼年态。所以这种经历无论是对柳安木还是对他自己来说,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少年抱着柳安木的脖颈,乖乖地任由青年抱在怀里,少年身上的气息干净又纯粹,只有淡淡的木香。
柳安木怀里抱着自己的“年幼”的爱人,内心深处忽然浮现出了一种隐秘的满足感,要真说起来,大概是男人心里的保护欲在作祟。少年的眉眼像工笔画描摹的柳叶,有种如水中明月般脆弱的感觉,仿佛一触碰,就会碎成水中模糊的倒影。
柳安木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大脑转得飞快,思考着到底想个什么理由才能让少年心甘情愿让他“检查”一番?是该说昨晚他被折腾了一晚,还是该翻翻旧账,说上次送到他手里的包子凉了……
还没等他寻到个好由头,脚边却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是电话。
趴在他肩膀上的少年微微偏过头,那双漆黑的眼睛半垂下来,视线落在不断发出震动的黑色西装裤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无光无波,却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柳安木单手抱着少年,弯身在脚边昨晚脱下来的衣服里翻了一阵,终于从裤兜里找到了还在震动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柳安木的手指在挂断按键上停留了一会:“骚扰电话?”
如果是骚扰电话的话,来电会有提示,而这个号码却没有,来电显示上只有一串干净的号码。
“喂?”
手机那边沉默了一会,过了大概有半分钟,才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这个声音虽然有些发抖,但还算是镇定:“你好…请问是柳大师吗?听说我挂在平台上的单子已经被您给接了下来,城隍庙的人给了我这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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