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声音显露出隐藏不住的痛苦,遥远的天际也传来隆隆的雷声。
“他们只需要一个母体,一个可以孕育‘神’的母体。而我可怜的孩子,还未出生就被轻易地决定了命运。于是我开始了另一个计划,我创造了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反抗,混乱之中他们果然下令让其他‘神’杀死我——连同我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
听到这里,柳安木只觉得脑海里所有零散的线索好像都被穿到了一起。
“神血……”嘴里念叨着这几个字,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一切。湖面以下的阵法其实有两个,‘十婴阵’利用婴孩的魂魄压制母亲,而同时已经成为‘神’的母亲又压制着婴孩的魂魄无法被超度。
……直到鱼钩带上来了女人的尸体,警方将女人的尸体打捞上来,原本相互制衡的两个阵法只剩其一,已经成为‘神’的母亲利用自身的力量超度婴孩的魂魄,‘十婴阵’也因此被破,再也无法困住湖底的母亲。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从另一个研究所里逃出来的林正,他在接受过‘龙血’之后,身上的皮肤变成了鱼鳞,如果那样的鱼鳞经过湖水的侵蚀,被泡得柔软,那会是什么模样?
他感觉自己的心律在不断加快,这种即将触碰到真相的感觉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们想创造的‘先天神祗’到底是什么?”
云层后的目光悲悯地看向他,浑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神血的力量太过强大,这种力量远远超过了人类能承受的极限,他们在长久的探索中终于发现了这个事实,所以现在他们想打造一批真正的神……”
天际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远,周围的景象也开始急速倒退。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随着肩头不真实的触感,柳安木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从某种空间里被推了出来,泥土的味道灌入鼻腔,在泥腥味散尽后,却只剩下淡淡的清香。
干涩的眼睛眨动了一下,随即又眨动了一下,布满血色的眼眶终于被逼出的生理性眼泪所滋润。
“三哥,又想哪个姑娘呢?”程名一只手里拿着发白的脏器,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嘿嘿一笑道:“真行啊你,还弄了朵花儿过来——睹物思人?”
柳安木眨了眨发干的眼睛,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白玫瑰。原本盛开的白玫瑰此刻却完全败落,花苞干枯凋零,隐约还能再花瓣上看见泥水的污渍。
他漫不经心地把干枯的玫瑰收回袖子里:“还能想谁,当然是想咱们那位柏大教授。”
这个答案显然不在程名的预料之中,他傻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抓抓后脑勺,却又想起自己还带着手套,于是硬生生给止住了。
他酸溜溜地嘀咕了两句:“又是柏教授,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要好了……”
第140章
说着说着, 程名又有些幽怨地从侧面抬起头,碎碎念叨:“你说说自从认识了柏教授,咱们都多久没有一起出去放松了?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不就是脸长得漂亮了一点,身高高了一点,还开了辆几百万的车……好吧, 即使是这样,那你难道忘了那年大雪封校, 你没被子咱们在一个被窝里挤了一个月,你还说跟我找到了老夫老妻的感觉……”
“……”
柳安木眼皮跳了跳,感觉自己抽搐的胃又被从内而外地蹂躏了一遍。麻溜弹起一根中指:“少恶心我, 赶紧滚蛋。”
程名本就哀怨的目光更幽怨了,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惨遭渣男抛弃的糟糠之妻。
解剖室内摆着一个大型的玻璃鱼缸, 这个鱼缸柳安木见过几次, 不过都被堆在角落里吃灰。
不过此刻的鱼缸里却盛了半缸水, 几块发白的东西漂浮在水面上,其中还有一串干瘪发白的东西一端飘在水面上,一端沉淀在缸底,中间的一段白花花的肠子在水面中轻轻摆动。
“肺浮扬试验做完了。”程名收起一脸的怨闷,松开揽着柳安木肩膀的手,指了指鱼缸里漂浮的脏器:“婴儿的肺部浮起,说明是活产儿。胃、小肠上浮, 但大肠下沉,婴儿大概活了六小时后死亡。”
柳安木整理防护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神发生细微变化:“你是说这具尸体是活产儿?”这和宋冉云说得对不上,如果胎儿在腹中母体就被杀死,胎儿应该很快也会死亡才对。
“肺部放入水缸后浮起, 而且在显微镜下发现肺部组织有吸入空气后的肺泡扩张,这都是活产儿的特征。”程名朝解剖台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这具婴儿的肋骨两侧有四个鳃状气门,而且这些气门还都连接着气管,可能也是一种先天性的畸形。”
柳安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解剖台,婴儿的尸体已经被一块白布罩盖:“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常?”
“没了。”程名想了想,说:“但省里发了文件,说这些婴儿可能得了一种罕见的基因病,要求我们立刻终止对其婴儿尸体的解剖,然后把这些尸体完整移交给京华大学的研究员,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柳安木一听就明白,基因病只是幌子,背后的真实目的是要把这些婴儿的尸体全部转移走。
“这么着急要把尸体带走……指令是哪个部门发出来的,经过王队了吗?”
“王队?这是省局下发的文件,为什么要经过王队?”程名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且王队刚回来就被省局叫走了,这个命令是咱们局长直接下达到技术部的。”
……指令直接下达到局长手里,就连王队也被省局支走,看来对方的级别不低。
柳安木走到解剖台前,一把将盖在上面的白布掀开,整个案件牵扯的范围非常广,不仅涉及那些的生物研究所,就连749局和省局都牵扯其中。
白布扬起,露出布面下被打开了胸腔的婴儿尸体,血肉被湖水泡的发白,发出阵阵腐臭。
柳安木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又将掉到下巴上的口罩拉起来,重新盖住鼻子。无论多少次面对同胞的尸体,人都很难克服基因里的恐惧,这也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天性。
隔着一层橡胶手套,他将婴儿的尸体翻到侧面,果然在侧面上看到了一上一下两个鳃状气门,边缘的部分早已经被水泡烂,只剩下一圈腐烂的肉絮。从内部找到鳃孔,也的确发现有一条很细的白色管道从这些鳃孔伸出,一直连接到喉部的气管。
就在这时,解剖室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很杂乱,来的人大概有四五个。
“来了!”柳安木轻轻眯起双眼,就在他松开了手里的婴儿尸体的一瞬间,又突然拿起放在一旁的镊子,从尸体表面夹起一块软趴趴的鳞片,放进一旁的玻璃培养皿中。
程名也走过来帮忙,在两个人将白布盖回到解剖台上的同时,解剖室的大门被从外推开。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从解剖室外走了进来。
赵法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后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我们只解剖了其中的一具尸体,从肺浮扬试验结果来看,这里至少有一具尸体是活产儿,存活时间在6小时左右。”
柳安木摘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打量着对面的几个“白大褂”。这些人都戴着医用蓝色口罩和护目镜,仿佛要转移的东西不是婴儿的尸体,而是什么传染病的病原体,相比起来,几个只穿了防护服的法医在他们面前简直像是在办家家酒。
领头的白大褂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腰杆挺的笔直,双目炯炯有神。男人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叠成四方的纸,大红章已经渗到了纸张背面,他将手里的红章文件递给赵柘。
“把这些尸体交给我们,剩下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随着领头的白大褂一声令下,其余的白大褂训练有素地朝着陶罐的方向走了过来。
从陶罐中取出来的尸体全部都放在不锈钢托盘上,他们将手里提的银质手提箱打开,然后隔着防护手套,将托盘里的婴儿尸体抱起来,小心地放进银质手提箱中。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10分钟,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在专注地做着手上的事情,甚至彼此之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柳安木盯着这些人的动作,他可以确定这些人并不是什么京华大学的研究员,而是全部都是部队出身的军人,并且很有可能正在服役期间。
不过就算柳安木推测出这些人的身份,但他并不打算直接拆穿。
原因很简单,这样做风险太大了。如果这些人是“研究所”派来的人,跟省局没有半点关系,那他们的目的就是截胡,一旦他们怀疑自己的身份暴露,不排除直接动手拼个鱼死网破的可能。如果这些人就是省局派来的,那一切的手续合规合法,也就更没有阻拦的必要了。
六具婴儿尸体都被收入手提箱后,所有白大褂都重新回到门口站成一排。在原地站定以后,所有人右手提箱,左手则贴紧裤缝,动作整齐的就像是在接受检阅。
“收队。”随着为首的白大褂又一声令下,这些提着箱子的人训练有素地离开解剖室。
留在最后的白大褂朝赵法医点了点头,目光锐利:“今天的事情非常特殊,希望你们不要对外透露任何一点细节。”
这些人带来的是文件都敲着省局的章,走的也都是正规流程,在这个案件的处理上有绝对的发言权。
赵法医自然不会多说,只是推了推眼镜“法医有法医的职业操守,关于案件细节,所有法医有职责对外保密。”
一行人先后离开解剖室,柳安木盯着那些板正的背影看了一会,又不动声色收回了目光,心说:“太明显了,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些人来头不小。”
偏偏他身边就正好有个“傻子”,程名盯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感慨:“三哥,你说要不然人家怎么能是京华大学的研究员呢?你看人家的这个气势,跟咱们就是不太一样,看着就有种文化人的压迫感。”
“……”
柳安木将摘下来的手套丢进垃圾桶,又走到洗手台边洗了洗手。等把手上的水全部擦干,他才走到程名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长这么大,就没想过要去查查脑子?”
程名一头雾水:“我没事去查这个干什么?”
柳安木语重心长道:“有空去查查吧,说不定就查出来什么21三体综合症。”
“……”21三体综合症又称唐氏综合症,患者大多出现严重智能障碍。
这回程名听明白了,他忍不住嘟囔道:“咱俩一个学校毕业的,又是上下铺。我是傻子,你还能好到哪里去吗?”
柳安木懒得搭理他,边朝门口走边单手解身上的防护服,又随意朝后摆了摆手:“没事我就先走了,记得打扫卫生。”
程名看了看一片狼迹的解剖室,连忙追上来几步:“三哥,你走了我怎么办?从局里打车回去得十几块呢,都够搓一顿夜宵了!干脆你再等一等,等收拾完了咱俩一起回去顺便吃个夜宵呗?”
前者脚步都没有停一下:“今天有事,不回家。”
“你不回家?”程名楞了一下,快了几步跟着走到门口。他用手背蹭了蹭后脑勺,依依不舍道:“别搞啊——晓丽在医院陪小芸,你也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待着多害怕啊?再说……”
话还没说完,柳安木就已经把身上的一次性隔离服脱了下来。将手里的隔离服揉成一团,他一抬手,手里的隔离服就精确无比地落入了黄色垃圾桶中。
柳安木头也不回,慢悠悠开口:“你倒是有人陪了,我老婆谁陪?”
解剖室的大门向内推开,闷热的气息从走廊涌进来,像是站在空调外机口。
“老婆?”程名傻在原地,半天才悻悻摸了摸自己的鼻头:“你哪来的老婆?扯谎好歹也用点心吧?”
没有人回应,只是解剖室的金属门又被拉开了一些,程名的视线正好可以看见门外站着的那道人影。
高定白衬衫挽上几折,露出一枚墨绿色的袖扣,走廊的白炽灯光落在解剖室门外男人修长的身影上,勾勒出男人衬衫下宽厚的肩膀,也更衬得那个男人肩宽腿长。
对视上程名懵逼的目光,门外的柏止很绅士的微笑了一下。
柳安木让出一个身位,抬起右手在彻底傻眼的程名眼前晃了晃。修长的无名指上正戴着一只泛着光的拉环,指背上的龙纹还镀了一层不明显的金色。
“下个月摆酒,记得备好份子钱。”他轻飘飘地说道。
第141章
“白雪公主和王子结婚后, 美满的生活充满了欢乐和幸福,他们一辈子都快快乐乐地在一起。”面无表情地念完最后一段,柳安木长舒了口气, 好似完成了一件多了不起的大事。
“好了,故事讲完了,你也该睡觉了。”彩绘童话书被合上, 封面上的白雪公主身边围绕着七个小矮人,红彤彤的苹果垒满了篮子。
可惜屋内无人接话, 只能听见绵长而细微的呼吸声。穿着粉色睡衣的小女孩靠在青年的身上,柔软的头发翘起了几根,似乎在睡梦中察觉到了什么, 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随即一双有些茫然的眼睛缓缓睁开。
柳安木合上手里的童话书, 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困了?”
小姑娘用力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 随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身旁的青年, 声音里还有些没睡醒的奶气:“大哥哥,对不起…我刚才、刚才不小心睡着了…要、要不你再读一遍,这回我一定认、认真听……”
“困了就睡觉,给你念童话不就是为了哄你睡觉的。”陶小草的反应在柳安木看来有些好笑,他抬手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子。
陶小草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她试探着用小小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种不真实的温度好像还停留在鼻尖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香,而这个香气的源头就在青年的身上。
98/125 首页 上一页 96 97 98 99 100 10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