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电流仿佛在血管里乱串,脖颈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急促而热烈的呼吸,就好像急于要验证什么,才能抚平那人心中的焦躁与不安。
“……哥哥。”柳安木动了一下嘴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是连那近乎完美伪装的伪音都压抑不住的沙哑。偏偏这种沙哑落在视频那头的男人耳朵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清的勾人:“我不知道下辈子我们能否还能遇见,所以今生我就想把最好的自己都给你。”
话音刚落,视频里的年轻小姑娘挑起眼尾,朝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少女的懵懂的青春而成熟女人的妩媚在“她”身上交织,这种直观的视觉刺激,足以俘获任何一个单身男人。
视频对面的男人咽了咽口水,手指无意识地朝下伸出,过了很久,他才哑着嗓子说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哥哥带你去附近玩玩?”
“周六怎么样?周六我们学校才放假哦。”
“好!那就周六!”男人心痒难耐,顾不得那么多:“把你地址发给我,周六我开车去接你。”
“好呀,那周六等你哦——哥哥。”
……
程名擦了擦头顶的汗水,面上苦逼地打着哈哈。他怎么也想不通,像柏教授这样的高知人士,身上为什么会散发出那么可怕的气势。
柏止垂下眼眸,他缓慢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裂纹像是蛛网般遍布在整个扳指上,却偏偏没有立刻碎裂开来,而是依旧牢牢戴在他的拇指上。
只留了一条缝的大门被拉开,随即便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休息室内传来:“搞定了。老子早就说过,玩他只需要一个女生头像。”
门板被完全拉开,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的柳安木刚抬起头,就毫无防备地对上了那双深沉的眸子。
“……”正朝外迈的步伐一顿,鞋底就像踩上了三伏天的塑胶跑道,被牢牢粘在了地上。
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平静的与他对视,眼底仿佛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
柳安木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粉色碎花裙,肩膀立刻缩了缩,心底突然升起一阵心虚。不过这种心虚很快就消散如烟,心说老子就是在执行任务而已,心虚个屁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挺直了腰板,看向柏止镜片后的眼睛,挑眉道:“好巧啊,柏教授。”
王远已经习惯了他这副见色忘友的模样,顺嘴就说道:“我们还有两个大活人也站在这,怎么你小子眼里就只能看见一个柏教授?”
柳安木头也不回,慢悠悠地说:“头儿,你要长成柏教授这样,我当然也能看见你。”
柏止没有理会两人间的拌嘴,他只是安静地看着面前的柳安木。半晌,他轻轻取下布满裂痕的扳指,那块和田玉扳指只一瞬就在他的手心里化作粉霁。随后,他转过身,淡淡地朝着走廊走去。
柳安木动作顿了一下,他盯着柏止远去的背景,眼睛一点点眯了起来。
片刻后,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他生什么气?”
程名凑了过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三哥你是没看到,你刚才在里面和‘往事随风’调情,柏教授在外面脸色可吓人了。”
“调个屁的情!老子那是在工作!”柳安木没好气地冷笑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是是是,你这是为人民做奉献,拯救无数迷途少女。”程名挠了挠头发,余光不由又朝着走道尽头那个背影瞟了一眼:“不过我说三哥,你还是快去看看柏教授吧,他刚才的脸色可真的不太好看。说起来柏教授刚才也挺奇怪的,我刚才看见你穿成这副模样,第一反应是掏手机拍照回头好好敲你一笔,他怎么还生气了……恩?三哥?你又去哪啊?”
程名话还没说完,柳安木就已经从他身边大步走了出去。阳光透过窗户落进走廊,粉色碎花裙摆在空气中扬起一个明艳的弧度,仿佛是一朵正在缓慢盛放的花朵。
懒洋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换衣服,老子总不能穿成这样去找他吧?”
第93章
柏止的办公室在三楼, 作为局里特聘的侦查顾问,老局长专门为他安排了一间独立办公室。
换回警服,柳安木随手抛着从技术科顺来的苹果, 溜溜达达来到三楼。
柏止的办公室门口有一块崭新的铁皮牌,写着“侦查顾问:柏止”。柳安木扫了一眼铁皮牌下方的人员去向牌,抬手将蓝色箭头从“在岗”拨到了“外出”。
敲了敲门, 顾问室内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一声“请进”。
推门而入, 进门的位置摆放着一套沙发和茶几,一套紫砂壶茶具摆放在梨花木茶具上,旁边还放着一只迎客松倒流香香炉, 整个办公室内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幽香。除此之外, 简单的办公室里就只有一些基础的办公用品, 罗列整齐的文件盒一件件堆放在木制文件柜中, 每个文件盒都被细心地贴上了不同颜色的标签。
柏止坐在黑色办公桌前, 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此刻被取下放到一边,柳安木的视线从那乌金木镶金边的老板桌上移,便直接对上了那双颜色稍浅的黑眸。
柳安木欣赏了一会自己在那双漆黑眼眸中的倒影,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单手撑着办公桌,俯身前倾,将手里的红苹果放到柏止的面前。这样的动作极其具有侵略性, 就像是一只正在狩猎的野兽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面前的猎物。
随后他抬起头,将手下的苹果推了过去,眉眼弯弯地看向面前的柏止:“柏教授,我给你带了礼物,别生气了。”
柏止垂着眼眸, 视线看向那只转着红苹果的手。
从窗外透进的阳光刚好落在那只手上,手背上的筋骨微微隆起,隐约能看见皮肤下那些青色的血管,仿佛稍微用点力,就能在那苍白的手腕上留下一些旖旎的痕迹。
柳安木盯着那双近乎透明的眼眸,明明从始至终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都没有什么波动,可他却偏偏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一丝微微的叹息。
“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他微微弯起了嘴角,尾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
说完他慢悠悠地直起身体,顺手拿起柏止桌上的一只签字笔,放在指尖转动,笑道:“柏教授,既然我们已经和好了,那我想请你帮个忙不过分吧?”
“……”
柏止抬起眼睛,颜色稍浅的眼眸在阳光下如同漂亮的琉璃盏,他望向面前笑眯眯像是只小狐狸的青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不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签字笔在柳安木的指尖转了几圈,随着一个漂亮的收尾,签字笔被他转回手里,随意地插回笔筒之中。
柏止的目光落在笔筒内比其他笔高出一截的签字笔,一反常态没有伸手将那只签字笔重新按回笔筒内,只是任由那只签字笔突兀地立在那里。
柳安木的声音慢悠悠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柏教授,你喜欢男人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连呼吸声都变得微不可闻,只有窗帘擦过窗框的挲挲声。
柏止缓缓抬起眼眸,视线移到了柳安木的身上,他盯着那双漆黑而明亮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才很平静地说道:“是。”
“巧了,那就要请你帮个小忙了。”青年微微弯起嘴角,眼睛在阳光下越发明亮,像是汽水里漂浮起的菠萝片:“听说柏教授演技还不错,所以我想让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柏止抬头看他,道:“演戏?”
“不用担心,这个忙很简单。”柳安木指了指自己,慢悠悠地说道:“你只需要配合我,演好我的男朋友就行。事成之后,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话音刚落,不大的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更深、更诡异的死寂,柏止定定望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窗外的风扬起薄如轻纱的窗帘,海潮般的阴影在乌金木桌起起落落。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柏止才动了动嘴唇,轻声问道:“为什么?”
“有人想找我不自在,我当然也不能让他们好过。”柳安木站在阳光里,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肩膀,勾勒出他比例绝佳的肩背,又随着他微微扬起的下巴,掠过他的喉结,擦过他的发梢,在桌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盯着柏止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柏教授,我还是更喜欢你留着长发的样子。”
“……”
柏止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中,安静地和他对视。半晌,那双颜色稍浅的眼眸中仿佛滴落进了一滴红墨水,这滴红墨水很快在那双温柔的眼眸中扩散开,直到整个眼瞳都变成妖异的血红。
柏止抬头注视着他,唇角很温柔地上勾了一下:“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味道,虽然你把妖气收敛得很好,但你身上的气味却隐藏不了。”柳安木说:“树木花草成精,身上会有一股天然的异香,即使化成人形,也无法掩盖。所以《伏魔妖录》曾记载,古时的捉鬼师每到一处,就会先向当地村人打听,当地是否有身负异香的奇人,如果得到肯定的答复,就会立刻带着东西前去捉妖。”
他边说边从脖子上扯下一枚吊坠,将上方的铁皮推开,将里面白色的液体倒出一点在手心中:
“开始我也怀疑过你是用了什么香料,所以我找你要了一瓶香水。普通香水的成分主要是乙醇,香气是因为里面掺入了一定比例的天然的提取物,不过你送给我的这瓶却不一样,是由柏树根茎中的汁液所制成,而这种提纯技术现在很难做到。”
柏止缓慢垂下眼眸,一动不动地看了他手心里的汁液半天,须臾才沙哑着声音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随身携带这些汁液?”
柳安木没有回答他,而是将吊坠上的铁片重新压了回去,用手指蘸了一点手心里的汁液,随即用那两根蘸了汁液的手指,慢悠悠地在自己侧颈上划下两条近乎透明的水渍。
空气中呼吸声兀然停顿了片刻,紧接着又沉沉地、粗重地响起。
气味、妖印都是妖族最原始的占有欲望,一旦妖族认定了一个伴侣,就会从内心深处不断渴望能够完全拥有自己的伴侣。但如果伴侣无法被标记,它们就会出于妖族的本能,不停在伴侣身上留在自己气味或者妖印,以此来震慑其他觊觎者。
压抑的妖气不断从柏止的身上逸散开来,只在短短的一瞬间,整个房间就被浓烈的柏木香所覆盖。窗外的风扬起纱帘起起落落,仿佛是那大地深处涌起的震波。
罪魁祸首把吊坠戴回胸前,这才扬起下巴,慢悠悠地说道:“哦?柏总以为是为什么?”
……
**
晚上18:45,黑色奔驰大G缓缓停在一座独栋别墅前。车身刚停稳,便从别墅里匆匆跑出来一个中年女人,腰间系着粉色围裙,看样子大约五十出头的模样。她先是打量了面前的豪车一眼,随后视线才落在驾驶室缓慢降下来的车窗上,眼神由诧异变得惊喜。
柳安木胳膊压在车窗上,目光落在小跑过来的女人身上。在他盯着女人的第三秒,终于从女人右侧弹出的面板中知道了女人的身份。
——冯菊,柳家聘请的家庭保姆,也是曾今在这个家里唯一对原主真心相待的人。
冯菊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脸:“小少爷回来了,夫人和先生都等你好久了。”说着,她用刚擦干的手抓着柳安木的手臂,目光有些许责怪却又藏不住笑意:“多大的人了,还跟太太和先生闹脾气,这一走就是几个月,也不回来看看冯姨。”
柳安木看了看她,却没有贸然接话,只是搭在车窗上的手略微收紧了一点,似乎有点紧张。
从小助手刚才的提示来看,冯菊是原主的世界里唯一给予过他真心爱护的人,也是他童年里唯一愿意亲近的人。如今,她从小爱护关心的孩子已经永远离开了她,柳安木不想因为他的原因,看见他们之间最后的回忆被小助手“群体记忆修改”模块夺走。
好在冯菊还沉浸在惊喜里,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只是抓着他的手轻轻拍了又拍。冯菊抬起头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看见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冯菊怔了一下,又转头看向自己最爱护的孩子,小声询问道:“这位是?”
柳安木清了清嗓子,莫名有点心虚:“他是我警局的同事……也是我的男朋友。”
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喉结缓慢滚动了一下,金丝边后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身旁的青年。这个活了几千的妖精第一次有了一种奇怪的情绪,就像是第一次上门的女婿,总是有点手足无措。
“男朋友?”冯菊的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她犹豫地看了一眼车里的男人,又轻轻拍了拍柳安木的手背,示意他下车借一步说话。
柳安木不明所以,只好先朝柏止使了个眼色,将车熄火后,就下车跟着冯菊走到一边。
刚没走出多远,冯菊就急切地拉了拉柳安木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你这孩子,在外面偷偷谈对象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他带回家里来了?夫人和先生这次着急把你喊回来,除了陈总的事情,还有就是要催你去白家下聘礼,你现在光明正大带个男人回来,夫人和先生哪里能轻易放过你?”
柳安木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催我去白家下聘礼?”
“白家的小姐听说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月,眼看着马上就要不行了。”冯菊眼眶有点红,叹了口气,抓着他的手不愿意松:“这几天白家的人来了好几趟,都是来催你和白小姐结婚。白家比较传统,他们觉得如果白小姐死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她的鬼魂就得不到安稳,会让家宅不宁,这才着急来催你和白小姐成婚。”
说起来这事,冯菊就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我可怜的小少爷,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当年白小姐一眼看中的明明是小泽少爷,可夫人和太太既舍不得自己的亲身儿子,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攀附上的白家的机会,所以才偷偷把你从孤儿院领养回来,对外宣称你才是柳家的小儿子。”
“我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这次的事情委屈你了。但白家家大业大,太太又从小不喜欢你,只是把你当个玩意儿养着。你这回就听冯姨一句劝,先让你的对象回去,过几日你和白小姐把证领了,成了白家的姑爷,就算以后太太再不喜欢你,也要顾及着白家的势力,不会轻易动你……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总要想办法多为自己争取一点利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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