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念经,秦风想了一会:“你该不会说给你念的彼得潘吧?”
“再给我念念,英文版比较催眠。”一副完全不爱学习的大聪明样。
秦风偷笑。他没带东西,从楚非昀的书包找了平板出来、下载这本书。
打开锁屏看时,那张以他骑机车背影为灵感的豹子BOSS,差点点未完成。
男孩如是说:“这张图我打算自己画啦,不让他们动。”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房里荡漾开来。
男人左手握着平板,右手与宝贝的右手十指交握。
两个都靠手艺吃饭的人,手指缠缠绵绵。
内科病房若不是重症,晚上都能关灯安睡。
十点钟,护士量完体温。秦风为宝贝翻过身后,再三叮嘱那阿姨,手机上定个0点的闹钟给人翻身。他也赶紧入眠以备明天琐事。
12点。
智能手表震动把他闹醒,静静观察了好几分钟,阿姨的手机发出微弱的嘀嘀声,而阿姨鼾声虽不大,但起码沉睡未醒。
正当他已翻身坐起穿鞋,瞅着那边病床上,楚大宝贝已经自己揪着床栏把自己翻到左侧。
秦风忙帮他顺好腿,又调整他两腿间枕头的位置。
两人暗夜中对视,为那好眠阿姨的鼾歌又偷偷笑成一团。
“宝贝辛苦了,给你找的人中午就到。”
“风哥你睡吧。我反正睡不太沉,看时间自己翻身。”
“伤还疼吗?”
楚非昀沉思一下:“好像真没那么疼了,果然是爱的力量。”
傻家伙。
“晚安,哥~哥~”
听他这声奶猫似的叫唤,还怎么晚“安”?秦风在另一张床上辗转。
睡到四点,秦风快速在洗手间洗漱完,又花了十分钟给楚非昀按摩肢体,宝贝的体温还没降下来。
4:20分到了医院外,李叔也刚到。
“叔我开吧,您睡会儿。”
“我昨晚睡得早,我来开,整个地方就指着秦大夫您一位呢。小楚怎的了?”
“还行,同事接手照料着。那谢了,我眯一下。”
幸好昨天下午到晚上,乡里都没啥事。早七点半回到小院,张静帮着一起下了个面条,快速吃完、回到医疗所。
早上有老人过来再开慢病药,事不多。秦风反复说周一有适合他们的专家来,让他们再来复诊,不收诊金。
插空把病历都整理一遍,又一个个打了电话过去追问,前面做过体检、叮嘱到上级医院复查的人都去过没,再按反馈整理好重点关注名单。
中午刚吃过饭,两位医生和两位护士就按他意思,在机场租了台越野车开过来。
几人见了面一说起,其中急诊外这位资深主治林医生,还是秦风同校的师兄,高了两届。
“哇塞师弟,你这些神外缝线,我可没用过这些高级货啊。”
“林师兄见笑,这边有普外常用器械,最晚周日,补充材料也会送到。”
另外一位是华瑞海湾市区内科诊所的,专服务于老年高端客户。秦风昨晚已用手机发了邮件,把去年来此前,培训了的城乡老年病差异的指南交给他,现在又与他交流在此半年的寄生虫病心得。星期天车载CT到了,周一就可以开特别门诊。
又叮嘱过两位护士:“这位小护士张静,虽级别比你们两位资深的护师稍逊,但更熟这边的状况,聪明机灵。你们请多提点她。我们上午已把专家坐诊的信息发布出去,那就拜托各位。我这些天就在县医院,有事请及时联系。”
大家被秦风在医疗所内室的简陋和整洁稍震惊,秦风又把四位引见给李叔,安排他们两两在乡公所宿舍安顿下。
既然他们两位接了手,看看时间,秦风收拾了自己的电脑和衣物,过去给楚非昀收拾了东西,把他大耳机带上,开着路虎往县城走。
早些时候,男孩也告知,他安排的黄叔已到。有专业护理人员在,秦风放心不少。
他回到时已过了晚上七点半,见了40来岁的黄叔,是华瑞训练有素的样子。
“风少,以前在高新区分院见过您几次。”
“黄叔客气,叫秦医生即可。小楚就拜托你了。”
洗过手,坐在床边与楚非昀说话:“宝贝吃过饭了吗?”
秦风轻声问他,爱抚着他的额头,烧没退,体温还比凌晨高了。
没精打采的楚非昀轻轻点头,又闭上眼睛想睡。
但黄叔说他只吃了两勺白米饭,还硬要加热水、弄软弄成糊了才肯吃,几乎拿不起勺子,最后是黄叔哄着喂进去的。
秦风看时,楚非昀脸很红、嘴唇又白又干。照理来说骨折伤势不严重,不至于烧降不下来。
觉得奇怪。这家伙身体康复时,每次都是先感到饿,甚至每次都还没做完吞咽测试,就强烈想吃东西。
小戴也来了,今晚他值班。
“今天体温最高39,一直没低过38.5,查血CRP30;肺挫伤尚未好转,肝脾肾一切正常。”
“而且说嗓子里一直有痰,声嘶,但既拍不出来也吸不出来。下午看过咽喉的确有点红、但不严重,判断是急性咽炎,咽拭子排除流感,但IgM结果可能要明才早出。”
一般来说咽炎很少烧成这样。
秦风不算很熟内科,两人对视一眼,小戴问:“我问问王老师?”
去年楚非昀重症肺炎,就是小戴的带教王主任负责。
“但现在也没什么肺炎指征——”秦风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用手翻开爱人的眼皮,不管楚非昀厌恶地拨他的手。
瞳孔等大且对光反应灵敏,没有脑损伤特征。
楚非昀哼了一声,抱怨似的再次举起手打了他。
怕留置针移位,秦风赶紧接住他那只乱动的左手,轻抚着手背。
等下,左手?
为什么会用插着留置针的左手,不用右手?
宝贝是右利手,还没针。
感到有点不太对,秦风马上分别握住他两只手:“楚非昀,用力捏我。”
叫了好几声,男孩才有点烦躁地动了动两手——
神外专科医生迅速发现,照这力道,左手4-5级,而右手握力只有2级。
且伴着楚非昀虽然没精神、却烦躁地瞪了他一眼的神情,声音既弱又沙哑:“手有点麻,好像压到手筋。”
这反应不太乐观。
“楚非昀,觉得麻就抬抬手。”
见他右臂抬不起来。
“乖,左右转转头。”
又见宝贝极不耐烦地晃了晃头部。秦风留意到两边角度不太一样,双手同时摸向颈部,两侧肌张力果然不等。
神外医生再拿起其中一只手,左手握腕、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男孩中指末节、往后稍拉伸,并用拇指快速弹刮他中指指甲:
左手正常;
男孩右手,除了被牵拉的中指,其余四指都向内收。霍夫曼征阳性。
把他的双手放回身侧,秦风定在那里,一阵心慌。
小戴也看出不对:“秦主任,这是……”
根本不是手压麻了。
他赶紧指挥小戴,在楚非昀的抗拒中,合力把人翻成侧躺。
从T6棘突一直往上扣、反应均不灵敏,直到C5,楚非昀嗷的一声、浑身一颤!
再加上咽喉红肿、吞咽困难,若考虑此前一两周内有EB病毒感染。
这位神经学科医生,光查体就几乎可以断定:“左侧索颈髓段炎症。”
他看着男孩眼中破碎星光退却后,无力感漫延至空白。
他作为医生:按指南。做检查,确诊后该如何治。
他作为爱人:为什么他的宝贝要如此受苦受难——
楚非昀以前车祸后并未完全性截瘫,让他全瘫的是一年后并发的脊髓炎。
左侧颈髓,控制了每个人的右手。
楚非昀灵巧而敏捷的、画画用的右手。
赖以工作和取得荣誉的右手。
第101章
男人的掌心下, 39度的体温,男孩就像猫儿般侧睡,身体微微蜷着, 柔软而慵懒。
手指插进男孩的发缝中轻轻摩梭, 细细黑发成绕指柔。
大脑的某部分却突然冷却下来:“小戴, 现在还能做MRI吗?”
“五点半MRI室就下班了。”
“那就赶紧开单做CT:枕骨大孔至T1,层厚2mm。”神外医生的声音, 冷静得不像话。
县医院还没有像华瑞那样移动终端就能开单, 小戴与同来的管床只好快速跑回医生办公室申请。
边跑、边回味着刚才秦风森寒的语气中,总有股平静的疯感。
那年轻小医师还问:“戴老师,那不是家属吗, 我们凭啥听他的?”
凭啥?凭半年前他差点没把华瑞的ECMO和MRI给砸了?凭他俩在ICU里拔CVC管玩情趣?
——在ICU老钱口中, 太子爷这一对儿, 一个比一个疯。
话说等下不会把CT室给砸了吧?
“你看他能这么快发现问题、加上那查体手法,像只是个家属?别废话, 赶紧把单子送去CT室,看排队的多不, ”把打印出来的纸质单据往管床手里一塞,“响我手机, 回头我们马上把人送过去。”
病房内, 受过良好训练的护工黄叔立在床对面两步外, 噤声。既不干扰医护行动,也能及时提供必要协助。
再说这些地区的医院, 护士长期在1比12-15,根本顾不过来。
秦风一下一下挠着男孩的头发:“楚非昀,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手麻?”
男孩一声不吭。
秦风只好看向黄叔。
黄叔上前两步低声答:
“我下午两点半来到,小楚醒着的, 没觉得与您说的情况有什么不同。他见我过来打了招呼就说想睡觉。
六点前,打了饭回来让他吃,那时他手一松,勺子掉了。问他就说是肋骨太疼。
后来我给他搅成糊喂了两口,就说累了要睡,我看他烧得厉害,也没敢再劝,就到现在了。
是我工作不太仔细。但毕竟……我也刚接触楚先生,没秦医生您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
秦风挥挥手,可以理解。
“找个平车过来吧,一次性床单我放在这儿,你下午看到了吧。”
“哎看到了。”训练有素的护工马上着手准备。
病房内只剩两人时,男人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楚非昀,你哪里难受,为什么不马上打电话告诉我?”
侧躺的男孩还是一言不发。
“别给我装死,你没有休克。”挠着男孩头皮的手,稍稍更用力了些,“楚非昀,回答我。”
不能怪护工,甚至是内科医生。
他自己凌晨时,也忽略了大宝贝嘻笑着说的,右肋伤处“好像真没那么疼了,是爱的力量”的玩笑话。
骨折疼痛峰值从12小时到48小时,截瘫患者残存部分的知觉,理应比普通人更强,而不应觉得“没那么疼”!
那时他就在爱人身边啊。
但现在必须及时知道病程进展,考虑如何解除神经压迫或是炎症。
“楚非昀,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妥?”
“喂!别睡了,快说。”
“滚!”男孩声嘶力竭,黑白分明的眼睛终于睁开,对他怒目而视。
很快又重新闭上眼睛:“好困,再睡会儿……别吵我……”
男人的手僵在那儿。
“……睡醒了,病就好了……”软软的嗓音飘在他耳边。
“睡吧。睡醒了,病就好了。”医生重复了一次,手再次轻抚对方的头。
等了好一会儿才做完CT。人被推回内科楼层时,秦风再吩咐:“小戴,开单做腰穿。”
刚才在屏幕看到结果,排除压迫性病变,C5轮廓略增粗。但这不能确认是炎症还是肿瘤。
进行腰椎穿刺取脑脊液进行检验,是目前最快明确脊髓炎症的手段。
楚非昀的病程进展得很快,21小时前他的右手还能揪得住床栏翻身。如果等到明天,排到10点才做MRI,13个小时后就太迟了。
神经系统疾病,能快一点是一点。他能为爱人兜底,但更想他的爱人不仅仅只是“活着”。
小戴便让管床和黄叔先把人推进操作室。
这是一种有创检查,需要签字确认。把单子打好,小戴正想拿过去让楚非昀签名,毕竟现在患者并非无意识,须由本人签字。
可秦风从他手里抽了过去,拿起笔,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又把手机里的电子文档出示给他看:“楚非昀的《医疗授权委托书》。”
法律文件确认无误,小戴提醒:“但并非休克或昏迷,成年患者,这……”
“他嗜睡。”秦风冷然打断。
小戴看着个人信息栏里的23Y8M,四舍五入等于24岁,再四舍五入……你说四岁就四岁吧!
急诊外医生急吼吼地拿着腰穿套装跑过来时,见内科戴医生和内科管床小医师站在一旁。
操作台上有名偏瘦患者,向内侧躺着,已裸露包扎着弹力绷带的上半身,还未蜷成胎儿位。
但另有一名极高瘦的男子站在病旁,俯身观察着患者的反应。
突然,患者浑身一颤,呼吸也急促起来。
“哎你干嘛,家属退开,别乱动患者。”急诊医生连忙叫道。
那男子回头淡然扫了他一眼。“把器械放这儿。我来做。”
急诊医生:……
你谁呀?
只见这男子,又低头一边轻轻梳理着患者的头发,一边温柔至极安抚:“宝贝,我在,你害怕的话就告诉我,或者尖叫,都可以,但你一定不要挣扎,宝贝很乖,相信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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