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叔凌晨送完检,开车到机场随便找个长凳躺到8点半,接到药物,赶紧往回送。
县医院里,周六MRI室九点才工作。秦风认了。
但他与管床推着平车,8:30过去准备注射造影剂时,竟发现有人已进了准备室。一看人家的单子,今早8点出头,也就刚刚,才开出的。
楚非昀的单子是昨晚8点左右开出,足足早了这人12小时,且还是急性神经病症,就别说门口还贴着的“残障人士(二级以上)优先”。
本来十点前做完,刚好能回去用药。
准备室里待检的那大汉,态度极恶劣,还喷出一大股口臭:“排一边去。”
另外两名操作员你一言我一语:“人家比较快,头部平扫。”“你等下吧,脊髓起码半小时以上。”“这某某科长的亲戚。”
神外副主任再次气笑,质问道:“这人有任何脑疝症状吗?有必要抢这大半小时吗?”
那几人没理睬,准备开始为那大汉注射造影剂。
秦风也没想到,自己从没要求过公共医疗资源特权,所有的都是想办法靠私人财力解决。有一天居然要防着人家有关系插队?
亲戚?血统论,是吧?
让管床照看楚非昀,秦风大踏步走进准备室,关上门。
管床小医师见没两分钟,副高职称的技术副院长跑了过来、闯进准备室。
再过两分钟,那大汉边穿衣服,骂骂咧咧地从准备室出来。
而技术副院长亲自为他们开的门,又亲自指挥两个操作员帮手把平车推进来。
“秦主任,有事情再直接联系我,他们年轻不会办事。小同志,祝早日康复!”笑容满面。
管床小医师:……这人果然是龙傲天。
男人脸上是对爱人温和的笑颜,内里是理想主义碎落一地。
经过这一出,MRI室的几人哪还敢得瑟,听话得像鹌鹑似的。
秦风也不多话,知道他们报告出得慢,用手机把影像拍下来:
T2WI显示 C5-6 脊髓增粗,髓内长 T2 信号;矢状位无明显出血;注射钆剂后 5 分钟,C5 脊髓节段可见斑片状或边缘性强化。
发给郭主任后,很快得到专家的回复:范围较昨晚CT影像缩小,提示甲泼尼龙冲击有效,炎症活性降低。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黄叔也提着印着华瑞标志的保温箱,从机场回到,几人赶紧把药给楚非昀用上,也按着林主任的提示,监测肌酐、尿素氮等指标。
楚非昀中午勉强吃了几口营养糊就睡下,下午睡醒时感觉右手再次像昨晚一样无力。不过体温倒是没再上升。
秦风按药理给他解释:“随着丙种球蛋白用上,脊髓水肿达到高峰。宝贝别担心,快的话今晚、最迟明天会好转。”
楚非昀却一伸手推开他,又发着脾气让他为自己拿出大耳机想听音乐,戴耳机时又因为连右手都举不起来,突然又用滴注着药物的左手把耳机用力一甩,差点没把点滴管扯松,惊得秦风赶紧按定他唯一能动的那只手。
想打游戏又打不成,啥乐子都没有,男孩双眼瞪得大大的,半死不活地注视着天花板。
一会儿说“三个月试用期结束了,你走吧”,一会儿说“早知不来找你”,一会儿说“我不爱你,来找你就是来讨债的”,一会儿又说“秦风,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在此间横跳,让男人的一颗心也随着横跳。
病程反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这道理作为医生都清楚,但落到爱人身上,每一分钟都是对双方的折磨。
黄叔一看这情况不妙,毕竟据说秦风也好几天没睡过整觉,便找了个借口:“秦医生,刚才MRI室让您自己去拿报告,我没法代拿。”
早就拍了照片和视频,现在拿个报告用处不大,秦风本不想动。却被黄叔不断用眼神示意“走吧”。
华瑞的护理人员经过心理学培训,秦风想了想,把这事交给专业人士。
他离开病房时,听见楚非昀还在身后大叫“你走了就别回来”时,又想转身回来,却被黄叔的眼神强烈制止。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难得漫无目的在医院里走着。多数病房静悄悄,或偶尔有些亲友来探访的问候声。
有间西侧病房,阳光洒进来,被晒到的病人要拉上窗帘,而另外两张床的患者又觉得房间太过阴暗,几口人吵起架来,护士忙冲进来制止。
另一侧窗户,有个中年男人给轮椅上瘦小佝偻的老太太喂食,又时不时注意她肩上的披风有没掉下来,看起来真是位孝子。
经过他们不远时,秦风竟听见这男人叫了声“老婆”。再扫一眼,那女人的面容,没有身形老。
——他不是不明白,楚非昀怕的无非就是这样,当变得一无是处、甚至变老变丑时,对方还是否爱自己。
想起黄叔的提议,要不还是去MRI室把报告拿了。
可是他到那儿时,却见围了一圈人。
原来有对夫妇在MRI室取报告窗旁哭成一团。下午估计没啥人,那影像技师也出来了:“哎你们赶紧拿上报告到省医院看吧,州医院也不行,没这科。”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他本想避开那群人,却不防有人转身见到他:“哎秦主任。”是楚非昀的管床。
那小医生把报告交给他:“您怎么亲自来拿,我给您拿了。”
又嘻嘻笑着小声说:“现世报来着,今天插咱队那人,还真有大病,脑瘤。”手指向人群里指了指问,“哎秦主任,听戴老师说,您就是治这个的吧?”
果然是今天插队的大汉,还有名妇女,一人扯着影像技师一边袖子。
影像技师无奈:“你两位扯着我也没用,要不让医生给开多一次,明天再给你扫一次,但结果我认为结果也八九不离十,就提醒一句,脑干这位置挺危险的……我学影像的你朝我哭也没用啊……”
见那妇女还指着报告说:“这会不会是什么舍利之类……”那技师无奈地摇摇头,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脑干”?秦风驻足看时,她手里的矢状位胶片上,紧邻脑干背侧的第四脑室底部,是有一团模糊高信号。
不禁分开众人再走进一步:就着玻璃柜台透出的白光,通过与小脑上脚对比,异物的横向宽度大约10mm,纵向延伸约20mm,边界模糊,很有可能是DIPG或胶质瘤。
“请把另外几张拿给我看看。”
那影像技师认得这位是与副院长平级的专家,连忙从那妇女手中拿过奉上。
一看冠状位T2图上,与蓝斑核距离仅1毫米,轴位上与网状结构边界仅2毫米。
这肿瘤位置很危险,起码缓慢生长了几年,长期无症状,只偶尔觉得疲累或记忆模糊。但现在这大小,稍有牵拉,即可引发急性呼吸衰竭。
——幸亏这人今天骂骂咧咧时没突然晕倒,要不外人一看,以为是他秦风把这人给当场气死,那可就难说了。
毕竟不是每次都有与楚非昀相识那天的、男孩给予的幸运。
长这位置也真是,手术不好搞,放化疗加靶向,治疗既费钱、效果还不一定好。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打了一个同学的电话:“是我,秦风。刚看了一个MRI。脑干旁有个小病灶,影像不太典型,边界不清,强化也不强,但看着有点像你们研究所去年年会时提出的JX瘤的病例……你们现在还招患者吗?让那人直接与你联系是吧……我 ?最近到处晃着,啥也没干……有机会再聊。”
秦风让那妇女扫了他同学的二维码,再摆手拒绝那女人的千恩万谢。
“你们先去省医院看看,如果近期都排不上几位主任的号,可以考虑去X医大这个项目组。如果符合条件,成为他们的志愿者,还能减免大部分治疗费用。”
又对正要走近他的汉子投去警戒的一眼,退开两步、避开有可能的口臭:“两夫妻合力,把之后的日子过好吧。”
管床小医生赶紧跟上:“秦主任,您果然是龙傲天,一个电话解决问题。”
边等电梯,秦风边反问:
“你认为的‘解决问题’是什么?我只是为他提供了有可能的更快、更精准的治疗途径而已,用不用还是他自己选择。”
“而我认为的’解决问题’,是这患者的生存率。要是DIPG,中位生存期不到一年,5年不足5%。”
这些,谁也没有金手指。
一圈回来,大半个小时过去,回到房间时,楚非昀正半躺着,由黄叔喂营养米糊。一见秦风过来,再次闹脾气不愿再吃。连口也不肯漱,直接闭上眼睛就睡。
装睡了好几分钟,男孩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想偷偷审视周围时,对上了正上方,男人的一双优雅凤目。
“你干嘛!吓了我一跳。”
其实在他的长睫毛微微颤动之际,男人早把他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在开心啊,我居然有个爱人,还这么可爱。”
楚非昀又马上把眼睛闭上。
秦风又说:“给你说个你们最喜欢的爽文题材:今天想插队的那大汉,居然真有大病。”
闻言,楚非昀睁开眼睛。
秦风故意叹口气:“可我看到的爽文是,他居然有个超级爱他的太太。明明在我眼中,这人显摆权势、也没教养,不但满脸横肉、身材又不怎么样,口还臭。”
宝贝宝贝,我也想像小杨写的爽文主角,一生一世一双人!
没Get到他意思的楚非昀,饶有兴趣搭话:“说不定那大汉床上功夫了得,把他老婆伺候得爽翻了。”
秦风:……跑题。
“那你呢,楚非昀,和我一起那个,你爽吗?”
男孩的嘴嘟得长长的:“我要是说不爽,你是不是就讨厌我,就可以滚蛋?”
“没,我会想尽办法取悦你,让你更爽。楚非昀,不再试试吗?”一副等大宝贝翻牌子的小样。
楚非昀哼哼唧唧:“秦风,像你这种头脑又好、长得也帅,就更别说你的工作成就那些,哪怕就说一个我比你好的地方……画画不算!”
现在都还不知以后这手还怎么样呢?
“我能说出来,就算通关、获得延时?”
“看吧,就说你找不出我有什么优点。”
男人故作玄虚:“告诉你个秘密:我15岁没1米82。你比我高。”
“过去时不算!”男人现在已近一米九,而他永远停滞。
“为什么不算?”
“话说明明你爸都蛮高的,就是你妈拖后腿。要不,你天天得磕门框上。”楚非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拉踩陈英的机会。
秦风暗自好笑,宝贝这张小巧的嘴,难怪母亲会担心被他气坏。
“证明你基因好,不是过去时了吧?”又随口说,“你说你爸你妈给了你这么好的基因,宝贝不是龙傲天是啥?”
可下一秒,楚非昀却粗声粗气:“不要提那个只给了半个细胞的死人!”
让秦风稍稍惊讶。
第103章
大宝贝又扁着嘴:“哼, 我要真是龙傲天,我就……”
“嗯?”
楚非昀豪气万丈:“我金手指一指:凡人,看看我的血统!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幼, 都说, 哇, 楚大侠好强大好帅好威武!”
“楚大侠的确很帅!然后呢?”
“他们不约而同:‘您说秦始皇姓秦,他就姓秦’。”
秦风:……
还纠结这事呢。
男人想了想:“宝贝你看啊, 我们小时候, 知识来源比如儿童读物、动漫、游戏,是不。这些可以覆盖从3岁到30岁人群,正是你的行业现在可以辐射的范围。”
“啊, 这也有戏?”男孩来了兴趣。
“假如你现在借各游戏平台发布一款游戏, 比如说‘秦政基建’, 最后达成目标‘成为秦地霸主’;再联合出动漫和读物,用资本把这IP炒热, 这是第一步;
此时肯定会有很多专家学者,因为秦王姓氏有误大肆反驳, 甚至会嘲讽创作团队文化知识储备不足。”
“不是,我花了钱和力气, 大家还在笑我傻子?”楚非昀简单归纳。
“但有争议, 热度就高, 这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不用跟任何人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让他们猜。”
楚非昀:……
感觉有被创到。
“总有水军为这游戏洗地,毕竟游戏平台都得赚钱。事件发酵一段时间,专家学者中,总有人会因各种各样的因素会被资本引诱, 在专业期刊上发声,比如‘秦羸通假字’,比如‘羸字多为古代秦人口误’之类。”
“这都行?总感觉有哪儿不对?”男孩满头惊叹号。
“一段时间后,反对派由于经受大大小小资本打压、而力量式微,学术界开始势均力敌;而从小受到洗脑的年轻人逐渐长大,成为社会中坚;换句话说即你的信众力量不断增强。
终有一天,当最开始的那批3岁孩子,都长大成人、生儿育女,‘秦始皇实则姓秦’这一点,已深入人心。这时只要有人多次提出,把‘原来有错误的’教材一改……”
秦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见男人条理清晰、步骤分明、语速既清晰又快的一顿输出,从本行业入手给他指了条明路,把楚非昀说得一愣一愣。
“自此,秦始皇不就姓秦了吗?”秦风偷笑,宝贝思维降速,因为发烧又嗜睡。
楚四岁眨巴眨巴着眼睛,好不容易憋出:“不对啊,秦始皇明明不姓秦。”
天生反骨。男人轻笑,爱抚他两条快拧到一起的细长眉毛。
刚才被智商碾压了吧?不用说,都是这可恶的男人在报“狼人故事”的一箭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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