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让CT车在阿尼村口的县道上停车等候。他带着张静先进去为患者分类。
暮色四合。
很多年轻人都往外、或是往自家冲,剩下的都是些行动较慢的老年人,偶尔有些青壮年见自家老人没跟上,又回来找。当地话的叫声他也听不懂,只好凭经验朝着哭叫声最尖锐最集中的地方去。
大概两三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地上,果然见到一个倒塌的木架子,周围还有几个高高的架子,燃着熊熊火焰,成为主光源。
小平地上大概集中了五六十人,不知是村委还是驻乡民警,组织着男人们抬起那架子,而被架子压到的估计有七八个人,还有一些人坐在旁边哭嚎,声音响亮,估计是自行脱险的烧烫伤患者。
年均急救人次超过700名的林医生,刚才在车上已穿上急救包里的反光背心,一边跑向中心现场,一边叫道:“请无关人员迅速离开!”
可惜不知是否普通话影响力不大,大家反应不强烈,该看热闹的看热闹。
林医生只能迅速为目力所及的伤者,按START法执行检伤分类。并让几名看起来清醒些的女人,去村口见到穿同样反光背心的人,便带来这里。
林医生向无线电报出:“绿标患者1-13号,多为表皮烫伤与轻度咳嗽,目前暂时未发生人员踩踏,但中心木架子尚未移开,可见约10名名黄标以上患者。……好现在木架子已搬开,张静,跟我记录生命体征。”
外科护士还在秦风的车上,现在几人刚刚到达阿尼村口,拿着东西冲上山坡,幸好大家已在这边呆了两个星期,要不高原反应起来就麻烦了。
林医生进入到被架子砸伤的人群里。起码有四至五名外伤患者,还有一些被木架子套在里面,吓得呆掉了似的。
“老年女性,烧伤合并颅脑损伤,意识模糊,GCS 8分,头顶部出血活动,标记红1号,张静,你先用纱布按住。秦风,你来。”
“青年男性,大腿开放性骨折伴动脉喷血,标黄1号。护士止血带止血、协助固定!”
“中年女性,呼吸困难伴颈静脉怒张,叩诊鼓音——张力性气胸,标黄2,小戴!”
……
后面来的秦风几人、已穿着反光背心,由一名妇女引了过来。
秦风先检查了红1老奶奶的伤势。
头皮开放性创口伴休克、但颅骨未见骨折、且未出现脑疝,加压止血后、插管通气后交由内科护士建立静脉通道输液,并监测体征。
他便转而先快速检查红2号:另一名呼吸困难的颈椎损伤患者,颈动脉微弱。
那名患者成侧趴卧姿,颈部可见向前异常弯折,查体明显C3-4骨折,这角度无法正常合上颈托。
见林医生与外科护士在救治黄1腿骨折加大出血患者,内科护士继续监测红1、小戴也在为某患者插管;正无人可用之际,见此时李叔与终于肯来的姚医生,把改装救护车上的简易担架一同抬了过来。
秦风迅速叫他们把担架放患者身边,让两人与他合力,他固定头颈、姚医生扶着胸腰、李叔托腰臀,三二一将患者翻至担架上,调整为仰卧位,又迅速合上颈托。
“能听见我说话吗?”
男子眼皮颤动,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但没有应答。
查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存在,但呼吸频率只有8,氧饱和度已跌至89。考虑高位脊髓损伤,导致的自主呼吸抑制。
他又低头看向男子的胸部和腹部起伏情况——几乎没有同步运动,提示膈肌功能受损,进一步支持高位颈髓病变的判断。
姚医生也看出,问:“我来插管?”
他在诊所几年没插过管,特别是这边都不是可视喉镜。
秦风哪敢让他来弄,肯来现场帮忙就好了。
“姚医生,刚才林医生已联系120,现在县医院已派出救护车,请您看看在场红、黄标老年患者中,有没有这几天检查过心肺肝肾有特殊问题的,赶紧通知负责人,及在张静这份表上写下来。”
“张静,把表交给姚医生,你建立静脉通道。”
一边已拿出弯型喉镜,检查口腔状况,准备插管。
姚医生一看,的确是以前在学校才用过的那些落后东西,只好转而听从他的建议。
秦风查口腔无异物,软腭完整,声门可见度尚可,迅速插入导管,确认位置后连接便携呼吸机,氧饱和度缓缓回升至92,呼吸12次,收缩压100,估计这人起码七十公斤。
“甲泼尼龙2克加生理盐水500毫升,静滴每分钟40。监测三联征,记得跟你说过的,掉到多少要马上告诉我。”
还穿着蕾丝白色连衣裙化着浓装的张静,连连点头。
秦风转眼看红1的老奶奶,体征未恶化,迅速再去查看红3头部出血GCS12患者,查有无颅脑损伤……
唐老师正在不远处按林医生的吩咐,安抚黄6,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伯,咳嗽不止,脸色青灰。
姚医生认得正是前几天诊治过的慢阻肺患者,迅速判断:“COPD急性加重,合并吸入性损伤可能。”
有弯头喉镜,但他不敢贸然插管,只能迅速将储氧袋面罩罩住老伯面部,调整氧流量
“唐老师,帮忙固定头部!”他一边观察血氧,一边向林医生汇报:“黄6已给储氧袋面罩,请求协助插管。”
正好秦风再次检查完另一名头部受伤的红3患者,无颅骨骨折无脑疝,呼唤后GCS回升至15,把人同样交给内科护士两头看管。
此时他经过姚医生身边:“我来插管。”迅速插完管后把人交回给姚医生照料,下一位。
小戴负责的黄2的中年女性,面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呼吸急促费力,颈部静脉明显扩张。
胸部不对称,右侧胸廓膨隆、右肺呼吸运动消失;叩诊右侧胸部呈鼓音,听诊右肺呼吸音消失,心音遥远。
张力性气胸无疑。小戴果断拿出16G套管针和三通阀,摊开摆好,准备剪开衣物后寻找穿刺点。
他刚举起剪刀、左手拉起患者衣服,问题来了——旁边有个男人揪着他的手。
“大哥,放手!你老婆危险!”
那男人跟他啰嗦一堆,就是扯着他拿剪刀的手。
小戴环视周围,村委和乡公所的人都在指挥疏散,他叫了几声,无人理睬。
人手不够时,家属还反对救治。
血氧掉到78,危险!
小戴只好向林医生汇报。
林医生被黄1的股动脉外伤喷了一身血,他手头这患者体征也迅速下降到危急,没空来帮忙。
只能应小戴:“想办法不剪衣服直接穿吧。实在不行下一位红标。”
小戴只好放下剪刀,那大哥也放心了似的松开他的右手。
就在这时,小戴左手迅速摸到患者第二肋间、锁骨中线,右手马上抓起针管,对准位置直接穿刺。
气体喷出的瞬间,患者的呼吸声明显改善。
但这时,那个男人像疯了一样,朝小戴大吼一声……
场面乱成狗。
此时在杨张两人家中,许老师与黄叔先把他们喝过的酒瓶、食物等都收拾过,又煮白米饭等他们回来,就是尽量找些事做着,祈求村民和医生们都安好。
楚非昀一直捏着手机。
秦风和张静他们肯定没空,发了微信给小杨。
小杨按林医生说的,给绿标烧伤的患者发冰袋,又粘在自己老婆身边,看她在忙啥。
张静给他解释了一遍血氧血压等,见他又问一遍,烦起来大叫:“闭嘴。”
他只好站起来,刚好看到一个村民要打戴医生,一扑过去拦腰抱住,救下了小戴:“快走!”
小戴赶紧走开,下一位。
小杨一直抱着那人的腰往后拖,一直拖到阿吉叔面前:“这人要打医生。”噢耶解决。
收到楚非昀的微信,看了看,回答他:“二十多个人受伤,大家都在忙,看见秦大夫,他没事,好得很。”
没一分钟又说:“都在给一个腿上插了钉子的患者在处理了。”
可是楚非昀的心,却越跳越厉害。
他反复告诫自己:应在家里好好等秦风回来。这才是对爱人最大的帮助。
另一边,小戴也救治了一名因吸入高温气体、而急性喉头水肿的患者,第二轮激素冲击后血氧回到92。
外伤患者都止血后,交给内科医生和护士们监测生命体征,两名外科医生在来帮手的人举着的手电筒和手机光的情况下,飞快为外伤患者处理伤口。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到目前为止,救治工作基本完成。
秦风一边为红3患者剃头发、消毒、缝合,一边想着是否由李叔驾着他们的改装车,来转运那名红2颈椎骨折患者。
但担架可能固定得不太稳当,而县医院的救护车还有一个小时便可以到达。
而这时,小杨大叫:“绿色的有人突然呕吐!”
“喷出来的呕!秦大夫!你说的那种喷出来的样子!”
不用猜,脑疝。
刚好完成手头缝合的林医生让护士包扎,赶紧接过秦风手上的针和镊子,并指挥外科护士赶紧跟上。
话不多说,神外医生一边脱下染血手套、一边往那名患者冲过去。
此时刚才坐在绿区的人群,见一个大爷突然呕吐,都嫌脏似的跑开。在手电筒光下,地上一大坨黑乎乎的。
现场只有那个已经晕乎乎的大爷、扶抱着他的小杨、单膝跪下检查患者的秦风、还有提着急救包的外科护士。
一查瞳孔,左眼散大固定、无对光反射;右眼2mm,对光反应迟钝。E2V2M4。
器械摊开,秦风一边插管,一边指示:“静脉通道。”
护士迅速夹血氧88,测收缩压160,进针。
“甘露醇125毫升推注,两分钟推完。”
他回头与现场总指挥林医生沟通:“脑疝III期,判断需立即钻孔引流。”
“你带了一次性钻头?”
“有。”
“同……”
可“意”字话音未落,伴随着不远处,小护士张静的尖叫——
就在这患者旁边,高高的火架子上,“轰”的一声。
第106章
七月初的周五晚9点多, 海湾市区某高奢住宅,陈英刚刚在家中享受完一整套SPA,穿着睡裙在窗边看着城中央夜色。
虽年近60, 但一直忙于事业, 倒是一直保持良好体态, 南方女性个子瘦小,在她身上倒是另一番杀伐果断之姿。
八十年代末, 陈英从医学院本科毕业、在大医院内科工作才两年——那时候也没有什么规培制度, 进了医院就能直接接触患者——她就敏感地发现了不同人群偏好,果断下海。
丈夫兼同学秦伟树,专心读研、专注临床, 她想办法调动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
虽父母是中医、她自己也从内科诊所开始, 同行往内科、妇科、中医、眼科、心理、美容、疗养方向去。但她凭着丈夫在学术界越来越有名, 竟敢往外科临床、科研及医技方向拼,誓要在三甲之外创造另一种可能性。
独木桥走通, 福气在后头。
事业的成功,使她不介意这么多年与丈夫感情平淡, 后院不起火就行;两人30岁才生的儿子,两三岁便表现出异于平常幼儿的逻辑思维能力。
幼儿园中班的国庆节回她老家, 一群小学的表哥表姐, 想哄骗聪明小表弟帮手做数学作业, 反被小小的秦风以沙盘推演“不做作业的上中下策”,说服哥哥姐姐们集体罢工, 让陈家几个学医的感到吃惊。
两夫妻都知道不能再放任这孩子自由生长。但像他俩这么忙,哪有时间耐心教育小孩?
两人一想,正如历史上的西方贵族,将子女送入教会或军队, 用结构化环境消耗其能量;
现代的北美,那些犹太裔大亨,别说像蓝旗、道氏这些本就是医疗资本,连银行和石油业,子女多也从医,中年再回到家族企业便风生水起。
那些欧美家庭不考虑学医的沉没成本,只考虑收益:
相对于别的科学,医学最接近人类,因而更需要绝对理性,能早早掌握欲念分离;
医学生要记要背的多,用知识密度消耗聪明子女的过剩智力;
且医学既锻炼思维逻辑,统筹、风险预判能力,又从小让他们习惯在既定规则内解决问题,稳固阶层。
企业管理?弄清底层逻辑,商业的成功与机遇有很大关系,只要智商不掉线就行。
站在千禧之初,她和老秦,也拥有这样一个几岁的聪明儿子。
既是发展中,为何不参照别人尝试过的培养路径?对外解释就是传统的子承父业,进可如父亲般做好学术,退是为华瑞培养技术型管理者。
小秦风也没什么不愿意,除了年幼跳级,15岁高考就考上了有名医科大学本博直读。
性格也是在实验室便定得下心做科研、拉出去社交也大方得体。再加上儿子长相,集中了两夫妻最优的特征。
真是满意至极!
嗯,除了一年半前,认识了那小草根以后。
她纠结过……
秘书紧急来电,适时给她的思绪划上句号:“英姐,刚才该省某医院通知,为楚先生备下的直升机,现应召飞往岜木县火塘乡,就是风少执业所在地。”
40来岁的秘书跟了她近20年,一向沉稳,此时却透露出些许慌乱。
“是姓楚的又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上午才说他伤势好转出院?”
这台救援直升机的确是为楚非昀备下,问就是既然儿子将他纳入人生计划,她只能顺着来,将变量降低。
“英姐,现只得到两个信息:召唤该直升机的,是我们派往该地的援医小组的急诊资深主治林医生,并不是风少;二是我打过风少的手机,想向他确认情况,但一直无人接听。”
“你问过姓楚的没?”听见秘书稍一犹豫之际,陈英已接话:“行,我问吧。”
楚非昀还在杨张两人新家的院子中。许校长与黄叔忙完一轮,他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给两人倒水,又被许校长阻止:“你伤才刚好,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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