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雨不明所以,懵懂地摸着自己惨遭蹂躏的脸蛋,“奶奶,为什么他们都要捏我的脸?”
奶奶会弯着腰,用粗糙的食指刮一刮他的鼻梁,“因为小池雨可爱啊。”
小时候的池雨会因为被人夸可爱而沾沾自喜地抬高头颅。
而现在的池雨只会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幼稚。
可爱有什么用?
因为父母离婚被街坊邻居指手画脚,亲爹喝酒赌钱欠一屁股子债,原本见面都会热情打招呼的友善长辈翻脸无情避之不及。
和同龄人的相处中,大家会因为他长得和蔼好欺就尽情地使唤他,一旦忍让成了习惯,那些并没有道德心的人便会变本加厉。
人善被人欺,这是池雨多年生活经历总结出来的经验。
不能善良,但又不能太坏,毕竟坏人总是会被拉出来评判一番受人指点的。
因此,池雨习惯性地伪装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在表面上给自己捏造出了一个好人的皮囊,戴在脸上的镜框和遮住额头的刘海,挡住的不仅仅是他完整的面貌,更是他多年来尘封于深处的自己。
周围的场景将池雨从思绪中拉回。
池雨看着和他一样有些错愕的何奕宁,微愣,“抱歉,我以为你是张采文。”
“他好像给你留了纸条。”何奕宁回神,眼眸微垂,看着池雨转身回去翻找纸条,轻轻扫了眼他的背,“你平常来读书都是坐公交车吗?”
池雨大致看了眼张采文歪三斜四的字,“是。怎么了?”
“我……没什么。”何奕宁往后一倾,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椅背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相贴的食指拇指不自觉地相互摩挲,“要一起去吃饭吗?”
池雨将手中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袋,“行啊。”
与何奕宁并肩前去食堂,在公共场合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池雨因旁边多了位长相吸睛的同行者,收获了高中生涯行走在路上时最多的注目。
何奕宁早已习惯了陌生人投来的目光,自然地按了下池雨的肩,在感受到手下之人身子的僵硬后撒开了手,“池雨,你没带手机来学校吗?”
池雨轻扯了下嘴角,“没有。”
何奕宁莞尔,“看着你就很乖的样子。”
池雨抿唇,“……被查到的话比较麻烦,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何奕宁道:“你家里有养宠物吗?”
“啊?”池雨被他突然转移的话题搞得一懵。
何奕宁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刚才那句话,现在想来有些窘迫,但在他淡定的应对下,也没看出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就是想问问,你喜欢小动物吗?”
“还好。”
何奕宁接着道:“我家里养了一只英短,金渐层,很乖。”
池雨:“……哦。”
何奕宁道:“她是个小女孩,叫糖果,很乖,很听话。”
池雨不明所以,没及时回应。
何奕宁说着说着声音就停了下来,“如果你喜欢猫的话,要不周末去我家……”
池雨纳闷,“何奕宁,你是自来熟吗?”
何奕宁微愣,“不是。”
他也知道自己行为有些反常,但他像着了魔般不受控制,莫名想对池雨示好。
他声音刚停,流动的空气静止了一般,两人都意外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尴尬。
何奕宁找补道:“对你可能有些。”
“有些什么?”
“自来熟。”何奕宁虽然不是见谁都能侃侃而谈的人,但也算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多年来学会的礼仪教会他不使人的话落在地上。
自从思想开始成熟,他在与人交际上控制自己的行为算得上游刃有余,还未会出现如此失控的场景,今天还真的是意外。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只对你自来熟。”
池雨觉着不自在,他伸手理了理校服缓解僵硬的五官,就着上一个话题道:“我不喜欢小动物,也不讨厌小动物。”
何奕宁微微侧头,向下倾的脸一半落入阳光中,他低头看着池雨,并不是俯视,而是静静地聆听。
池雨咽了咽口水,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生涩,道:“每个认识的朋友你都要把他带回家看猫吗?”
何奕宁移开视线,“不是。”
话题又止。
两人进入食堂,打了饭后面对面相坐。
“你吃那么少,晚上不会饿吗?”
池雨低着头安静吃饭,对面响起何奕宁的声音,他轻轻吸了口气,不悦地皱紧眉头。
乖乖吃饭不好吗,非要没话找话。
抬起脸时,他不乐的神情荡然无存,还是那副乖巧和蔼的模样,“不饿,我本来吃得就少。”
“雨哥!”
何奕宁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池雨循声望过去,张采文左手抱着篮球,右手拉着衣摆扇动衣服降温,浑身上下冒着热汗,和身旁的同学并肩走来。
他将篮球放到桌子下,和池雨保持了一段距离,防贼般紧紧盯着何奕宁,想要问池雨为什么和何奕宁待在一起,转头想起来是自己先抛弃的池雨,吃瘪般眨了眨眼,“雨哥,我今天去打篮球了。”
不行,他要找机会夺回自己的位置。
池雨细细咀嚼后咽下口中的饭,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看见你留的纸条了。”
张采文和一起打篮球的同学告别,打了饭后坐到池雨身边,又觉自己身上冒着热汗离人太近不太礼貌,往旁边挪了个位置,“雨哥,中秋节学校不放假,要举办晚会。”
池雨不在意地点头回应。
“每班出一个名额,我想毛遂自荐,在青春时期展现一把自己的实力。”张采文一想到自己表演后被人在表白墙疯狂表白的场景,就忍不住地傻笑。
池雨瞥他一眼,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事实,“你确定班级名额就是你吗?”
张采文被问住了,盯着碗里冒着热气的菜神游思外,直到身旁拖动椅子的声音响起,他如同惨遭丈夫抛弃的糟糠之妻,狠厉地看向第三者何奕宁,再可怜兮兮地盯着池雨,“雨哥,你就要走啦?”
池雨抬了抬手中的空碗,“吃完饭了不走,留在这里帮忙打扫食堂吗?”
说完,他无视张采文的哀嚎声,与何奕宁放了脏碗离开食堂。
出了食堂门,清新的空气取代了食堂里浓厚的油烟味,何奕宁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池雨不解,疑惑地看向何奕宁。
何奕宁道:“你平时对同学的态度温和,对张采文还挺凶的。”
“因为和他关系好。”
“关系好……”何奕宁轻轻咂摸着这三个字,“那如果你和我关系好,是不是也会凶我?”
空气凝住。
这是何奕宁今天第二次没经大脑社交筛选工具认真审度说出的话。
“……应该吧。”池雨纳闷了,这个何奕宁究竟是有多想和他做朋友啊?
两人一路东扯西拉地聊着天回了教室,各怀心事。
进了教室,池雨因为不用再和何奕宁单独交流而松了口气,瞥了眼教室后脏污的黑板,并没有打算叫帮手,找了桶接了水,拎起袖子,他独自开始了黑板报的第一步——擦干净黑板。
宽大的袖子在他手肘的地方堆成几折,衬托得他的小臂更加纤细,他一下一下地擦着黑板,脏了的黑水顺着他的小臂流了下来,在快流到衣服的时候,他及时放下手,将帕子扔进了桶里。
落入水中的帕子在水中舒展,肮脏的浑浊扩散开来,他搓了几下帕子后拧干,虎口的位置被摩擦得发红。
何奕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池雨的旁边,低头瞧着池雨发红的手掌,鬼使神差地,他蹲了下来,从池雨手中拿走帕子,“我擦吧。”
池雨还蹲在原地,见笼罩头顶的阴影离去,诧异地扫了眼何奕宁擦黑板的背影,就近拖了张凳子坐下。
既然有人抢着干活,那他就拱手相让吧。
他神游地看着何奕宁在一整块黑板擦得泛起水光,桶里的水已经浑浊不堪,他假惺惺地提起桶,“辛苦你了,我去换水吧。”
等他重新拎了桶干净的水进入教室,何奕宁身旁多了班主任。
“过阵子学校会举办中秋节晚会,每班都要选择一个节目。听说你会很多乐器,要不你组织班里的人搞个节目吧。”
何奕宁点了点头,回答班主任:“好。”
班主任满意地颔首,笑眯眯地离开教室,与站在门口的池雨面面相觑。
他仿若一个健谈的长辈,慈祥地拍了拍池雨的肩膀,“好孩子,除了学习,也要多一些让自己放松的时间。这样吧,何奕宁呢,是咱班新来的同学,他和班里的很多人都还不熟,你作为咱七班最乖的孩子,多和他一起玩玩,帮助他一起完成咱们七班的节目。”
池雨:“……”
高一时,是谁在讲台上耳提命面让大家收收心,多把时间放在学习上?
这高杏林是吃错药了吧?
高二七班班主任名叫高杏林,“杏林”一词本是中医学界的代称,可他却选择了一个与医学媲美的事业——教育。
高杏林抱着油肚出了教室,池雨放下手中的桶,继续维持自己好人的形象,“何奕宁,我来洗帕子吧。”
“没事,我来吧。”何奕宁蹲身搓洗帕子,问,“你想参加中秋晚会的表演吗?”
池雨摇头,冷漠地俯视着他的发旋,声音亲和,“我对艺术一窍不通。”
“我可以教你。”何奕宁抬起头来,“不难的。”
池雨猛然和他对视,猝不及防地眨了下眼,缓和脸上僵硬的表情,“不用。”
这些东西对于你来说自然不难。
你可是被金钱砸出来的富二代啊。
第7章
铃声一响,开学第一天的学习生活就这样过去了。
从教学楼回宿舍的路边灯光明亮,头顶是有着星星点缀的漆黑天空,身旁是一起聊着天的舍友,路上吹来凉风,只有欢声笑语,洗去了一天学习生活的枯燥。
“我服了,凭什么让他来组织我们?”
“凭什么啊!因为他妈是钢琴家吗?”
“会点乐器了不起了?我也会弹吉他啊!”
“这样一点也不公平!我们要公平竞争!”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讨厌何奕宁!”
池雨无意识地用手指转动着钥匙扣,听着张采文在身旁叽叽喳喳地吐槽,心里无动于衷,耳朵听得快起茧子时,他意思地说了句公道话,“这也不是何奕宁能决定的,你要实在不乐意,干脆找老高去理论理论。”
张采文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池雨瞧了眼满脸挂着不爽的张采文,道:“老高只是让他组织,并不是让他一人单独表演。”
张采文扁了扁嘴,“那我和他报名。”
回到宿舍,池雨去水池边洗漱,张采文小心翼翼地从衣柜中拿出藏得很隐蔽的手机,自认为纡尊降贵地向何奕宁发送了申请好友。
好友申请通过的消息刚跳出来,张采文点进两人的聊天页面,编辑文字:我想参加中秋节……
【何奕宁:是池雨找我有事吗?】
张采文对何奕宁的嫌弃就差写在脸上了,主动申请好友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也不怪何奕宁这么问。
张采文手一顿,咬了咬下嘴唇,将输入框的字全都删除,计上心头,他走到正在洗漱的池雨面前,“池雨,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去中秋晚会表演?”
池雨吐出口中的泡沫,含糊不清地回应了一句,“是。”
张采文恬不知耻道:“那你说说,我有什么长处让你这么认为的?”
“……你有病吧。”用清水漱干净嘴巴,池雨拽过一旁的帕子擦掉脸上水,戴上眼镜。
张采文咧着嘴巴,猛男撒娇,“求求你了~”
池雨蹙眉,无奈开口哄人。
见状,张采文藏在背后的手按下了语音键。
“因为你弹吉他和唱歌都好听。”
池雨的声音很干净,像缓缓流淌于溪间的水撞上卧在溪道的石头上,潺潺淙淙,经过电子器械的加工仍然很有辨识度。
手机另一边的何奕宁点开语音,看向放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扬声器的声音一出来,他放在鼠标的手点了一下,不小心叉掉了费尽心思找出来的板报图片。
他拿起手机:【池雨?】
【张采文:嗯(叉腰jpg)】
【张采文:别误会,他是在推荐我加入你组织的中秋节晚会表演小组,不是夸你,夸的是我。】
【何奕宁:欢迎。】
发出这两个字,何奕宁垂眸,重新看向电脑页面,找了几份合适的板报图片打印出来。
电脑旁的手机振动,他点开消息。
【张采文:(视频mp4)】
【张采文:我弹吉他很不错的,给你露两手。】
何奕宁随意点进视频,连声音都没开,应付地扫了两眼,刚要退出视频礼貌性地夸几句时,专心弹吉他的张采文身旁走过了一个人。
池雨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短裤,一双长腿笔直地垂在裤子下,他奇怪地扫了眼弹吉他的张采文,背过身弯腰去床上寻找什么东西。
他一条腿跪在床边,右手扶住上铺的床栏,弯着的腰上轻飘飘地搭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劲瘦的腰部有一处凹了下去,若隐若现的腰窝下,是浑圆的臀部。
何奕宁猛地退出视频,给张采文发:【你拍视频时不应该把舍友拍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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