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是整个轮盘,被激光击中,顷刻间碎得稀巴烂。
轮盘碎成一地木块,没了桎梏的洛迦像条软虫,无力摔倒在木块堆里。
很痛,不过,终于解脱了。
陆庭深将手指向了黑玫的手臂:“0.001秒的事,亲测不痛。”
黑玫呵呵凉笑一声,道:“这个帝星敢威胁我的人,元帅阁下还是第一个。有意思。”
“开玩笑的。”陆庭深缓缓放下手,叠起腿摸了两根烟,一根抛给她,一根自顾自点上,道:“机械手臂比原生手臂可稀罕多了,我买不起第二条,也并不想给您安一条好用的外挂。”
黑玫接住他抛过来的烟,叼着去摸火机,点燃,拖过一旁的凳子面对陆庭深一米开外坐下,倚进靠背里,朝角落里站定的手下打个手势,那女手下会了意,立马走上前来,拖麻袋般将洛迦从废墟上拖到黑玫右手边的扶手旁,飞快将他五花大绑成仰头跪下的姿势,掏出一只口枷扣在洛迦嘴里,将他摆成仰头大张着嘴的姿势。
从会意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再退下的时间,只用了15秒。
洛迦痛极累极,此时只能发出如刚出生小猫崽般微弱的哀鸣。
黑玫吸了口烟,烟丝已向尽头攀爬了两厘米,烟灰坠在烟头处长长一串,黑玫将烟灰弹进了洛迦的嘴里。
洛迦被烫得发出一声沙哑的嘶鸣。
陆庭深的瞳仁震了震。
黑玫慢条斯理道:“陆庭深元帅授勋仪式今天才礼成,权杖还没握暖,这就迫不及待英雄救美来了。总统阁下知道么?”
陆庭深眨了一下眼睛,眼底的震惊就已消失无踪,他从洛迦身上移开眼,转而迎上黑玫宛如毒蛇般冰冷促狭的目光,笑了一声:“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烟灰缸的话,那你可误会了。”
“哦?”
陆庭深道:“背叛我感情,炸死我全家的仇人,我为什么要救他?”
“……”黑玫无语地摸摸鼻梁,都气笑了,“所以元帅阁下赶生赶死赶到我这里,拆了我一扇门,炸毁我两个刑具,难不成是单纯找我聊天?元帅阁下,您是不是当我傻?”
“我是为你而来的,叶处长。”陆庭深的食指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轻点,旋转的巨大扇叶投落下阴影,他的神色忽明忽暗,让黑玫一时间捉摸不透他内心所想。
吐出一口烟,陆庭深道:“叶处长深受总统阁下赏识,这些年屡立奇功声名赫赫,若是没有你,总统阁下也没法轻而易举坐上如今这个位置。可为什么身为他最得力的刀,如今你却还是区区中将,你想过吗?”
黑玫不言一语,径自抽着烟。陆庭深可以看见她脸上那一丝成竹在胸的促狭笑意悄然无踪了。
“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什么。”陆庭深道,“因为你是个女人。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政权领导者可以容许女人踩在他们头上,哪怕这个女人是千万里挑一的顶级Alpha。”
黑玫冷笑一声,掸了掸烟头,不为所动:“挑拨离间。”
陆庭深不置可否,道:“就算是挑拨又怎么样呢?我说的不是事实?叶处长可不像是甘心臣服于任何人的角色。我知道你一个女人一路走到这个位置上有多不容易,要是掉下去了,实在令人痛惜。”
陆庭深知道这个女人有多癫狂,用良心劝她大发慈悲高抬贵手简直可笑,唯一能动摇她的,只有利益。
“你想说什么?”黑玫说,“讲重点。”
陆庭深笑了笑,道:“叶处长确实是一柄无往不利的剑刃。但你太毒了,碰一下就烧心。不管你信不信,总统阁下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弄掉你。你最好还是收敛一点,别让他抓到把柄,这是由衷的劝告。”
“把柄?”黑玫笑了,“我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陆庭深看向跪在黑玫脚边充当烟灰缸的洛迦,道:“之前没有,今天过后,或许就有了。”
顺着陆庭深的目光,黑玫乜了一眼脚边的洛迦,讥道:“你说的,该不会是这个吧。”
陆庭深略挑了挑了眉:“叶处长不妨猜猜,为什么一个罪大恶极的战犯没有被直接判处死刑?这背后是谁授的意?”
“一个Omega,被判入特别监狱终身监禁意味着什么,你一个顶级Alpha,不会不知道吧。”
陆庭深开门见山道:“你猜他这个地位的Alpha,愿不愿意让自己的手下人先他一步触碰这朵美丽的曼陀罗呢?”
黑玫指间夹着烟,偏向一旁,箍住洛迦的下巴,左右转转,了然一笑,道:“好吧,确实漂亮。我承认,元帅阁下说服我了。”
“您说得对,我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呲……”黑玫将手中烟蒂摁进了洛迦的嘴,正正落在洛迦的舌头之上。
洛迦只觉得舌头快要被活活烫穿了,烟蒂丢在嘴里,又苦又涩,洛迦吐不出来也不敢咽下去,痛不欲生。
起身,黑玫拍拍洛迦被烫得痛苦痉挛的脸,笑:“来日方长,小曼陀罗,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机会,会请你来我这里做客。”
“请便吧,元帅阁下。”指了指洛迦,黑玫离去之前不忘讥笑一声,“别忘了给您的旧情人弄乖觉些,别送进了总统阁下的府邸,还是满身爪牙。”
黑玫放肆笑着离开,也带走了刑讯室内的所有手下。
哒哒哒,哒哒哒,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走廊深处。
第22章
昔日情人一站一跪,两两相望。
这一瞬间,洛迦仿若重生,哀哀仰望着来救他的旧情人,目光可怜。
陆庭深却不为所动,洛迦怕他转身离开,急忙膝行几步,一把将他拥住了,在瑟瑟发抖。
像暴风骤雨里被抛弃在荒野的流浪猫,紧紧抱住过路人,期盼被他收留。
他不想再流浪了。
见仇人如此卑微跪在他身前,明明应该觉得大快人心,可是为什么陆庭深觉得自己一丁点都快乐不起来。
觉得他这个人很恶心,想一脚将他踹开,可始终不忍心抬起脚。
也许洛迦天生就是他的克星,一次两次三次的伤害背叛,他还是舍不得在他伤痕累累的此时,对他拳脚相向。
陆庭深扒拉开他的手,冷漠地道:“我送你回医院。”
可是洛迦已经被折磨得走不了路了。几次试着站起来都以失败告终,两条腿软得像面条。
洛迦弱弱地问:“我……走不了路了。你能不能抱我走?”
陆庭深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质问道:“你配吗?”
“……”洛迦心知不配,抹掉眼泪,撑着四肢一寸寸贴在陆庭深脚边,随他的脚步爬出去。
往前走了几米,应是嫌洛迦爬得太慢,陆庭深一手拎起了他背上破烂衣裳,提垃圾一般将整个人提了起来——
走出69处,粗暴地甩上了车后座。
洛迦蜷在后座上,无助地抱着双膝,眼睁睁看他钻进来,将自己捆得结结实实。动作间,陆庭深的脖颈无意擦过洛迦的脸,虽然并没有释放信息素,但洛迦还是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松针香。这是12年来,他们难得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了。
想到几日前那一张离婚协议,恍惚记起陆庭深已不再属于他了,他的臂膀他的双手拥抱着的只会是他现任的妻子,自己的师哥赫德,洛迦的心就痛不欲生。
洛迦靠在车窗边,看着前头沉默着开车的陆庭深,目光哀戚。
车窗外的野路旁开满了星星点点的野花,洛迦由衷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他再与陆庭深独处得久一点,就仿佛这些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没有爆炸,没有背叛。他们只是在明朗的春天一同开车去郊游那样。
洛迦松了一下酸疼的身子,在后排忽然开口问陆庭深:“我上次……和你说疯人院的事,你之后有去过吗?你的Omega爸爸……他在吗?”
陆庭深一顿,冷淡回答:“我接回来了。”
得知白鹤真的还活着,虽然绝大部分时间精神都不正常,但还有清醒的时候,洛迦的心定了定,动了动唇,向陆庭深道:“你爸爸有和你说,古堡爆炸一案主谋策划者不是我吗?”
“没有。”陆庭深说。
洛迦缩了缩身子,无措地抱紧自己的膝盖,啜泣一口:“不管你信不信,但真的不是我……陆庭深,我是被逼的。”
“不信。”陆庭深轻飘飘的两个字堵住了洛迦全部的希望。
也罢,不论是不是被逼无奈,事情终归是自己做下的,罪魁祸首的解释永远都是苍白的。
也许是被黑玫的刑罚折磨得太痛太累,洛迦在这摇摇晃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洛迦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秾艳的色彩之中。
浑身轻飘飘的,总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落不到实处。
地上明明暗暗,炫彩斑驳的不规则图形映在地上,折射着五颜六色的暗光。洛迦只觉这些斑驳彩影晃得他眼睛疼,下意识转身,吓了一跳——
他正站在一片巨大玻璃彩花窗下,花窗上抵穹窿顶,上抵着地面,彩色光斑是太阳透过花窗而投落下的光影,秾艳压抑,仿佛置身在无边无际的万花筒里,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洛迦的第一反应就是逃离。
等他仓皇四顾,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左右两侧通道的尽头是巨大的殿堂,富丽堂皇的空间雕花繁复,但都怪异地扭曲着,地板、廊柱、墙壁俱是冰冷的彩色大理石,柱头、拱门、飞檐处几十具巨型吊灯都是暗的,唯一的光源只有大花窗透进来的迷离光斑,反射在吊灯细密的水晶之上,充满怪诞与压抑的气息。
洛迦一下反应过来,这是卡尔·加文老师的家。
当年他执意要来,觉得这里的建筑实在太美,不肯离开,殊不知这是卡尔·加文永生永世逃不出去的囚笼。
这座巨型花窗,就是曾经卡尔·加文发现切尔·希特回来时,他们逃跑的起点。
洛迦惊骇欲绝,像遇到危险的猫散大瞳孔,他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凭借模糊不清的印象,洛迦转身向身后幽深的阶梯跑去。
奇怪的是,自己的腿脚没跑出几步就软了,沿着阶梯直挺挺滚摔而下,却没有一丝痛感,洛迦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只见楼层间隔中间平台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幅巨大的油画——
油画里,浓墨重彩地勾勒着的,是切尔·希特的画像。
这位称霸整个星系的枭主面容冷峻,一身墨绿色军装妥帖地包裹着他健美的身躯,左胸上挂着夺目的勋章,肩穗连接着象征无上权力的绶带,左手挟着头盔,右手拄着染血的军刀,仿有实质的目光险恶阴冷,穿过画布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画外的洛迦,玻璃花窗的秾艳光斑投落在他的脸上,更显得怪诞诡谲。
洛迦忍不住尖叫出声,仓惶爬起,再往下一层阶梯跑去。
印象里,这座巨型花窗在三楼,只要他向下再跑三段阶梯,就能来到一楼,冲出城堡,来到天光里。
这一次也是一样,没跑两个台阶就脚下一软,沿着台阶摔下去,洛迦撑着手支起发抖的身子,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眼前还是一扇一模一样的巨型花窗!
光影斑驳洒落,落在他吓得苍白的脸上。
洛迦捂着脑袋不可置信地继续向下逃,再度滚下了这段阶梯,眼前依旧是一幅巨大的油画。
但这一次,不是切尔·希特了。
是卡尔·加文,他的老师。
画里,卡尔·加文只半披着一条白纱,白纱之下空空荡荡,坐在一片被紫红罂粟花包围的王座之上,头戴一顶荆棘王冠,浅金色的长发流泻。荆棘从地面钻出,蜿蜒如蛇缠住他的腿,隐入白纱覆盖的腿根,将他紧紧缠缚在王座之中,利刺刺入皮肤,蜿蜒流下一道道鲜血。
颊边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半垂的眼眸中满含悲伤、惊恐、不甘和无能为力的愤怒,正忧郁地盯着画外的洛迦。
洛迦呼吸不畅,满脑袋只有逃跑这一个想法,可目光却像是被吸铁石牢牢吸入油画里那双悲伤的双眼中,双腿也像是被柏油粘在地上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花窗光影斑驳,洛迦惊恐地发现画里的荆棘开始动起来,从画框四面八方如蛇蜿蜒像卡尔·加文爬去,原本缠绕在双腿上的荆棘也开始如活物般顺着腿向白纱覆盖的腿根更进一步——
“咯吱——咯吱——”是荆棘破开血肉的声音。
血,流血了!
卡尔·加文的腿根、身躯、眼眶,通通流出暗红粘稠的血,滴落下来,流出画框,流下墙壁,蔓延到洛迦脚边。
洛迦再次失控尖叫,撑着抖如筛糠的手臂向后退,手下一空,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滚,沿着台阶重重摔下,仍旧是没有一丁点痛感,地上斑驳着彩色的光斑。
惊恐欲绝的洛迦抬头,眼前,还是一扇巨型的花窗。
身后下行的阶梯没有尽头,没有。
洛迦想要重新爬起来,这时寂静的古堡里隐隐约约开始传来空灵的吟唱。
像教堂里唱诗班的吟诵。
“O come Thou Rod of Jessefree……”(来吧,给予我们自由吧)
“Thine own from Satan's tyranny……”(摧毁撒旦的暴政)
“From depths of Hell Thy people save……”(从地狱的深渊中拯救出你的子民)
“And give them victory o'er the grave……”(把这一切埋葬,让他们享受胜利的喜悦)
那声音从虚无发散的远方飘来,渐渐进了,充斥在洛迦的耳边,愈发清晰,悲切。
“不!!!”洛迦紧捂耳朵也无济于事。
“Until the Son of God appear……”(直到神之子出现)
“Rejoice rejoice Emmanuel……”(我们欢呼雀跃,以马内利!)
魔音贯耳。
猩红的鲜血从上行的阶梯蜿蜒流下来了。洛迦颤抖抬头,他刚才摔下来的楼梯尽头那副巨大油画,画里的老师已经鲜血淋漓,悲伤的眼眸死死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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