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棵梧桐,秋初的枝叶还是茂密时,耿耀让女人走远些,自己踩在树干上脚下用力,三两下上了树。
他快速躲在树中,调整了下手中的刀柄,警惕犹如林中猎豹。
若是来人发现了柴下玄机......
柴房的门被人敲响,听声音有些急,房内无人回答,外面的人忙道:“把......”
说了一个字后似是察觉到不妥,又改口道:“大人,彦家哥儿被人救了,窗户被人从外破开,蛇也被人用利刃砍成了几段。”
说完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随后猛然警觉不对,忙推门而入。
被他喊大人的黑衣人早已死去多时。
先有关彦遥的房间被人破窗,后有大人在柴房毙命,原本应该审讯的车夫更是不见踪影,余下的六个黑衣人瞬间少了松散。
山寨加了火把,热闹如白日,耿耀等了一会,见无人关注柴房,这才跳下去去寻哑婶。
柴房木板下是之前掏空储物的地方,不知年月无人知道,还是哑婶无意间发现。
平日也不敢点灯,哑婶白天偷摸扔些吃食进来,晚上才敢下来哄哄他们。
现在木板和木柴遮挡了光线,四周一片漆黑,一个胆小的哥儿悄悄扯住彦遥的袖子。
彦遥知他害怕,把孩子移到自己身侧,用胳膊虚抱住他,他被那蛇咬的,浑身无力。
其他几个胆子大些,多少知道些危险,嘴巴闭的紧紧的,对这里也已经习惯,直接趴在稻草上睡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手掌触碰到彦遥侧脸,彦遥有些不适应,抬手握住了哥儿的手。
掌心触碰到湿黏,彦遥怔楞住,那哥儿又碰了下他的脸,彦遥这才后知后觉的摸了下自己的侧脸。
他的脸上有血。
他脸上并无疼痛,并未受伤。
把刚才来时路回想一遍,他的侧脸只贴过耿耀胸膛,那这是......
耿耀救他时,他早已濒临崩溃,后虽好一些,侧脸也适应了那温热,紧绷的彦遥未曾察觉。
漆黑中,彦遥鸦羽似的睫毛轻颤。
他受了伤?
他受了伤。
第19章
耿耀以往觉得寸头挺好,洗头发方便,打理也方便,现如今是一万个后悔,在古代太另类了。
哑婶出了柴房,还算挺立的腰瞬间弯了下来,她缩肩耸背,瞧着似当了奶奶的老妇。
此时山寨中已经混乱,哑娘贴着墙边走,耿耀不敢跟的太近,又恐黑衣人发现异样,昂首阔步走在阴影中。
脑中思索着今日之事,山匪这一茬先不说,黑衣人抓彦遥过来乃是问那日桃林之事。
事不用说,自是八百里加急和那两个黑齿人。
刚才问完的人喊把......之后便住了口,又唤了声大人。
既是大人,把字自然不会是名字,应该是职位,把字打头的职位......
“好汉,好汉......”搜查山寨的吵闹里,一个山匪朝着耿耀跑来。
耿耀握刀的手动了动,转头看过去。
山匪停在,看着他的寸头有些茫然。
耿耀冷声道:“刚在寨门外打斗,火把烧了头发。”
山匪哦哦了两声,讨好道:“好汉,我们新的寨主让我来问问,你看那哥儿和车夫都不见了,你们这边是个什么章程?”
耿耀眉头微皱。
山匪猜不透他所想,忙道:“我们今日有批精货要交,原是想着你们干事利索不会耽误我们交货时间,现在你们不让我们出寨子,我们实在是难办啊!”
有了柴房的女人和孩子,这批精货是什么不难猜。
远处的哑婶进了屋子又出来,动作间少了伪装,脸上闪过急色。
耿耀明白这是孩子不见了,道:“什么货?带我去看看。”
山匪迟疑:“这......”
耿耀猛的抽刀:“是不是你们移走了彦家哥儿和车夫。”
山匪大惊失色,忙摇头否认,他话说了又说,耿耀目光却越来越狠厉,怎么都不肯信。
眼看就要丢了命,山匪答应带他去看看货。
耿耀看了远处哑婶一眼,跟着山匪朝另一个院落走去。
地上又多了两个山匪尸体,皆是一刀毙命,耿耀扫了眼就知道是黑衣人的手法。
刚才吵闹中,怕是黑衣人又用了杀鸡儆猴的法子。
惊吓后的山匪乖乖的搜着院子,每一间房都不放过,瞧着像是再找不到,他们能掘地三尺。
如此一来,彦遥说的他们躲着,耿耀下山带人的话就不能用。
若不然官差来了,彦遥等人已经丢了性命。
耿耀眯起眼查看四周:“另外六个人呢?”
山寨不小,此刻走动的皆是山匪,那些耿耀躲避的黑衣人不见踪影。
山匪忙道:“他们都去寨口了,应当是寨子里找不到,去外面找找。”
耿耀指尖微滞,那里还有两具尸体。
一间房,床上躺着五个孩子,最大的不过两三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中,闭着眼不哭不闹,耿耀上前摸了摸鼻息。
山匪道:“还没死,就是小孩实在烦,怕他们闹,都喂了蒙汗药,今天的都是好货,比以往十几二十个都值钱。”
“把他们卖到哪里?”耿耀。
山匪不想说,耿耀直接抽刀横在山匪脖子上。
山匪吓道:“这,这一批货好,卖到都城。”
耿耀眉头就未松开过:“都城哪里?一共卖了多少孩子?现在孩子都在何方?”
“说。”
山匪颤抖道:“不,不知道,我们只管送下山,有人接货。”
眼看耿耀露了杀气,他又忙道:“卖了多少孩子我记不清了,我们,我们这处的孩子细皮嫩肉的,价格高,但是货少,爹娘看的严实不好偷。”
“其他穷苦,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方孩子多,好偷不说,还有小孩爹娘领着孩子卖的,寨主,寨主说几斤粮食就能换个五六岁的孩子,不过小孩干瘦皮糙,不要粮食也不收。”
他双腿打颤发软,求道:“好汉,我就是跑腿的,都不是我干的,就是寨主喝酒的时候我听过几耳朵,把孩子送到都城干嘛我真的不知啊!你绕了我吧!”
他要是受重用,也不会被派来询问好汉何时走的事了。
黑衣人一来就杀人不眨眼,他以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但此刻见耿耀拿刀的手发颤,恨不得活剥了他,当下就吓的跪在了地上。
耿耀手中刀叫嚣着想饮血,耿耀思虑现如今情景,强按下心中怒火:“你可知我们今日所来为何?”
山匪:“不是审讯那哥儿和车夫?”
黑衣人来时就说,只要他们按照他们的吩咐行事,自然生命无碍。
杀的几个山匪也是出头之鸟。
山匪中自有势力,故而死了山匪虽有人不满,却也有得利者暗自高兴,两者互抵让黑衣人依旧横行。
耿耀冷笑:“此乃其一,其二则是灭了你们青龙寨。”
他一刀砍下山匪左臂,山匪大叫一声,跌跌撞撞朝门外跑去。
大喊着:“他们要灭青龙寨。”
青龙寨上百号人,听到此话皆惊,跑过来瞧见断臂山匪,更是乱成一团。
新来的寨主刚想发令,耿耀就提刀而出,脚蹬圆柱,直直劈了过去。
他有心放水,那寨主堪堪躲过 ,他大喝一声,随后山匪齐齐朝着耿耀围来。
耿耀心有谋算,躲闪为主,杀人为辅,故而耍着百十来号的山匪团团转。
寨外的深草丛中,两个黑衣人手举火把,另两人蹲下身翻看尸体。
刚才他们已经找到了守寨人的尸体,现在又看到一个伤痕模糊了面目的尸体,鲜血横流不见皮肉。
“这是守寨人发现了外来人,两人打了起来,两败俱伤?”
另一人道:“若是如此,两人不会离得如此远,守寨人的尸体是一击毙命,这个人的尸体......”他猛然道:“我怎么瞧着这身形有点眼熟。”
黑衣人反应过来,忙把尸体翻了个身,随后扒下他的裤子。
当大腿根一个祇字出现,六人俱惊。
来了八人,把总已死,此刻六人,死去的是谁不言而喻。
有人用死去黑衣人的身份混进了山寨内。
“那人应当身手不凡,悄无声息的杀了人,还割了头发。”
“头发。”一人忙道:“我曾在山寨里见一蒙面黑衣人,恍惚见他一头短发,当时风吹动烛火,他又一闪身走了,我还以为是光影错觉。”
六人正说着,猛不防身后山寨里喊打声震天,几人忙回身跑去。
只是这边刚进了院子,就见山匪们手拿武器,凶狠的朝着他们奔来。
六人边杀边四处找寻,只见一道黑影如狡兔般离去,那头上赫然是咫尺寸发。
“他在那边,别让他跑了。”一黑衣人大喝一声。
此人定和桃林之事有关。
青龙山下灯火通明,彦老爷站在山脚来回走动,焦急不已。
纪县令一身官袍,身后是站着县衙的捕快。
青龙山乃是两县交界处,一小半是宁安县,大半是云丰县。
青龙山山势复杂,易守难攻,山匪多在云丰县那侧,甚少招惹靠近府城的宁安县。
云丰县县令初到时想做功绩,仗着自家是武者出身,筹划着灭匪,那次云丰县莫说捕快衙役,县令自己都差点折进去。
现如今纪县令怎敢上山,若不是碍于和彦老爷的交情,他来都不会来。
夜色流逝,一快马加鞭的捕快停在山脚下。
“大人,王千总不肯来。”
彦老爷忙道:“你可露出了我愿意给守备军捐献银钱的话?”
王千总最是爱财,若露了此等话,大晚上定是会带兵前来。
捕快点头应是,道:“王千总家孙子走丢,王千总说他家一根独苗,给金山银山也没空来。”
两人去一人回,纪县令又问:“耿武呢?”
捕快道:“王千总不愿带兵前来,耿武与王千总起了冲突,耿武被打了一顿,又被关了起来。”
黑衣人和山匪纠缠,一时难以脱身,耿耀先去马厩套上车,又复身跑向柴房处。
暗无天日,四周沉闷,彦遥提着心等候着,怀里孩子有动静他就伸手拍一拍。
猛然间,彦遥惊到双眸微睁,他心跳如雷,侧耳倾听了下上面的动静。
随后声若蝇蚊道:“阿贵。”
阿贵忙小声回。
“你和耿耀移开木柴,掀开木板时,哑婶是抱着孩子坐在这里的?”
阿贵回是。
彦遥睫毛轻颤,原还算安静的栖身之所,此刻在他心里化为头顶剑。
刚才他和耿耀都疏忽了,哑婶下来后,就算能把木板放好,上面的木柴自是无法移动。
那她?
既有同伴,就算真的想救孩子,为何一定要求助于耿耀?同为山寨中的同伴岂不是更安全些?
耿耀和她出去是否羊入虎口,他和阿贵连同这几个孩子,现在又是何种境地?
彦遥一时间坐立难安,头顶动静越来越明显,他犹如等待命运之神的抬起头。
耿耀望见那抹忐忑恐惧,不由的愣了下:“怎么了?”
彦遥:“你没事?”
耿耀:“没事,这不是好好的。 ”
耿耀朝他伸出手:“上来。”
等到把彦遥拽上来,心大睡着的孩子也都醒了,耿耀又一一把人弄上来。
阿贵颤颤巍巍的能走,彦遥的头依旧有些晕眩,耿耀把人一个个的弄到窗外,带他们绕着来到马厩。
彦遥上了车,耿耀把一把匕首塞他手里:“另外一个房间还有几个偏小的孩子,我去抱过来。”
他转身欲走,彦遥忙拉住他。
耿耀回头:“怎么了?害怕?”
彦遥怕自然是怕的,只他现在不是说这个,道:“哑婶......”
刚说两字,已然失语。
耿耀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淡淡的月光下,光着脚的哑婶披头散发,后背背着两个孩子,身前绑着两个孩子,举到半空中的双手里,是那个包裹着孩子的襁褓。
伤痕遍布的面容上,一双惊喜的眸子亮如白昼。
她急切的一步步走来,无惧地上的碎石与枯枝。
这一刻,她亮眼的恍若神明。
第20章
一辆马车挤满了人,耿耀套的是两匹马,他扬鞭朝着马屁股抽去,马匹吃疼而跑。
路原就不好,耿耀又一路疾行,故而马车里一阵颠倒,彦遥三人护着孩子,缩在角落,撞到头也未曾喊疼。
月色偏移,耿耀吁了一声停下马,马蹄扬起又落下,溅起周遭尘土。
这一路头脑发晕,彦遥压住胸口恶心,忙推开车门问:“怎么了?”
耿耀拿着马鞭环顾四周,伸手接彦遥下来,扶着他往一旁走了几步,低声道:“天快亮了,现在也出了山寨的弯绕,阿贵勉强能坐起,辛苦他再受些疼痛苦,我得回山寨一趟。”
他心焦如焚,若不然也不会把马车赶的这般快。
他们死里逃生,连带着把孩子都救了出来,彦遥心都还未安稳。
彦遥抬头望他,里面情绪错综复杂。
耿耀道:“我不能连累家人。”
他得把那几个人处理了,对方已知他短发,若是跑了,就不再好寻,希望那些山匪能拖住黑衣人一阵。
彦遥视线落在他的寸发上,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嗯多谢。”似有千言无时间开口,耿耀简略道:“抱歉,这次让你受我连累。”
耿耀扶着彦遥上了马车,让阿贵出来赶车,他便奋力回身往山上跑。
等到马车行了片刻,彦遥道:“郎君说他套马返回柴房时,听到有山匪说新抱来了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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