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耀是个修仙者,也是个寻常人,任务时他杀人鲜血溅于两眸,面冷如罗刹。
交了任务,他就是街上一路人,会看情侣吵架的热闹,会因孩子哭闹而烦躁,会因医院痛哭而难受。
彦遥如美好易碎琉璃,耿耀虽见过他顽皮一面,此刻却也不由的心有涟漪,原谅了他的诋毁算计。
世间多难处,无人护着,彦遥理应如此,皆是为了自保,并未做大奸大恶之事。
感叹还未散去,就听屋内彦遥话锋一转,问:“你是不是有个表哥在镖局?”
秋雨:“是啊!”
彦遥:“出城那日,你让你表哥找几个人扮土匪。到时候劫持了我,推搡中我会歪到脚,再让他们假装不敌耿耀,四散而逃,顺带着把马车带走。”
秋雨双眸睁大:“少爷,你想如何?”
彦遥端着茶水,抬眸淡淡道:“耿耀救了我定会背我回城,碍于毁我名声的事,他只能娶我。”
秋雨:“那耿家郎君要是害怕我表哥他们,不救少爷呢?”
彦遥:“若他连你表哥他们都害怕,弃我于不顾,这人也不用嫁了。”
偷听的耿耀:......艹。
他都多久没说过脏话了,现如今被彦遥生生逼了出来。
那扇窗没有被敲响,伴随着秋雨的那句叹息:少爷你若是男子就好了。耿耀翻墙而去。
门口的馄饨摊还未收,耿耀坐下后要了碗馄饨,心里有些百味杂谈。
人一哥儿,身体清瘦柔弱,父亲对他还有救命之恩,耿耀连句重话都不敢说,说哭了还要哄。
但遇见这么个人,真的是心有憋屈。
“离家几步远,不回家吃饭在这里吃馄饨?”耿武下值回来,卸下刀放在桌上,也问摊主要了碗馄饨。
耿耀道:“心烦,回家娘又唠叨。”
耿武:“还因为退婚的事?”
“嗯,原本爹娘就对这桩婚事满意,今天见了彦家那哥儿,一路上夸个不停,恨不得明天就娶回来。”耿耀:“喝酒了?”
“嗯,今日出城办差,回来和人喝了几杯。”此处不是说话地,耿武压下了那些询问。
笑道:“以前没婚事,日日说想娶媳妇,现如今定了个貌美夫郎,又偏偏折腾着退婚。”
“我在县里也帮你打听过,那哥儿可没的说,谁见谁说好。”
耿耀张了张口,半晌又埋头吃馄饨。
哎,感叹自己命苦的同时,又赞了声彦遥牛逼。
那哥儿两幅面孔,还一肚子花花肠子。
不过也有好处,到出城那日自己见人就跑,打都不打,彦遥自然不想嫁他。
彦遥今日略施小计就能让彦老爷起退婚心思,这事还是交给他保险。
耿耀摸了摸鼻子,他原本想的是多往彦家跑几天,去说通彦老爷退婚,再不行他就跑边关去。
和人家彦遥一比,这实在是不够看。
“一言难尽。”耿耀道。
这事耿武帮不上忙,也并不多说。
是夜,耿耀睡的昏沉,就听两声房门响。
很轻,似鸟儿啄了门环。
拉开门,酒气还未消散的耿武走了进来,不等耿耀问,就低声道:“你昨夜在桃林那处做了什么?”
耿耀昨夜挖了一夜的坑,原以为埋的够深,可以等风头过去再去处理尸体,不曾想这么快就露馅了。
心中涌起一阵后怕:“杀了两个黑齿人。”
耿武惊愕:“黑齿人?”
两人坐下,耿耀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耿武听后也没说耿耀冒失,只道:“别让爹娘知道。”
耿耀点头:“我知道。”
他们原本在武平县的日子不错,当时黑齿族虽有撩拨,却也没怎么打过,后来日渐混乱,耿夫耿母就想着带他们回宁安县。
一方面是怕被波及到,另一方面也是怕耿耀头昏脑一热去当了兵,上了战场。
那时耿耀受天道限制还无法杀生,可却偏偏喜欢往外跑,一回来就喊这疼那疼的,脸色苍白浑身直打颤,耿母是真怕他犯浑。
好不容易回来了,若是再和这些打打杀杀搅合在一起,耿父耿母怕是要睡不着了。
“那个假的八百里加急写的什么?”
耿耀:“还没看。”
他昨夜刨了一夜的坑,一回来被耿父追着打了一顿,跑了两次彦家,回来就困的睁不开眼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一纸朱漆封着的信。
拆开后眉头紧皱,随后递给耿武。
上面写,江东流民被一个叫刘胜的人收拢,聚众十万,揭竿而起自称胜王。
桌上一盏烛火晃动,拉长两人身影,耿武问:“你确定没放错?”
耿耀:“没放错。”
两人不过沧海一簇,全局如何不得窥见,耿耀把纸张放在烛光上,看着那字一点点烧尽。
“哥,宁安县的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
“不知,这里靠近国都,就算......应当也不会有事的。”
武平县太过偏远,在上位者眼中是穷乡贱民,失守了也就失守了,宁安县离国都就隔了封落府,那些皇权富贵不会不保。
推开窗,灰烬洒在窗外。
尸体埋得深,可总归让人放心不下,最好的法子是和这张纸一样,烧为灰烬,只是他们住在城内,一时不好处理。
“还好你埋得深,等过些时候风声过了再说。”耿武道。
耿耀:“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县衙这边还好,黑齿人那边不知道是什么路数,任务失败应该会来探查一番。
就算挖到尸体也不一定能查到耿耀,若是他们去处理尸体,反而有可能会撞到枪口上。
第11章
驿骑马不停蹄飞奔至国都,把八百里加急交上去后直直往后栽去,此时夜已深,帝王宫门早已落锁。
今夜守职的内阁大臣是王世安,年过半百,已在狭窄的榻上小歇着。
听到动静忙起身揉了揉模糊的双眼,拆开后大惊,在原地来回踱步不知如何处理。
他在内阁排在最末,不过是被拉来内阁充数的,往来大事轮不得他做主,最擅长之事不外乎是明哲保身。
内阁纷争不断,叫一人怕是得罪另一人,思索片刻,派人把内阁另五人全都叫了来。
深夜如此张扬,定是有了急事,另几人为公为私都疾奔而来。
一番推拒商讨后,内阁首辅书写急变文书,从长胜门的门缝中塞入,守门太监急忙奔向仙寿殿。
两炷香的功夫,宫门从里打开:“各位大人,陛下召见。”
延平帝今年六十又二,身披黄色道袍,一头白发披散,盘腿坐在飘烟渺渺的丹炉前,双手合十,双眸紧闭。
“皇上,西北吴思鲁送来八百里加急,言黑齿族汗塔儿已收拢十三部落,又联合柔族,布南族,宣称二十万大军,打算今年秋,进攻我大景。”
黑齿族于去年冬屠了武平县,之后便是大景与黑齿族的合谈,最后结果两大欢喜,黑齿族对大景俯首纳贡称臣。
只是黑齿族不毛之地,无甚好东西,千里迢迢赶了一百只羊过来(说路上跑了十只,实际交由礼部只有九十只),然后,黑齿族不以为耻,反而列了几张回礼名单不说,并向大景求娶公主。
现如今价值上百万两白银的岁币已然准备好,和亲的公主也已定下,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回黑齿。
“吴思鲁还让皇上拿下纳贡而来的布折,此乃汗塔儿亲子,又让皇上准备粮草,又说现如今西北只有十万将士,万不能再调兵五万去剿流寇,望皇上去了这条调令。”
一人气道:“这吴思鲁懂得什么,还说流寇皆是流民,不成气候,不会坐大,现如今边塞才是重中之重。”
“他懂个什么,不知如今江东流寇已成气候,那个叫什么刘胜的,已带着人四处挑衅,还嚷嚷着要称王。”
内阁六个人,吵的犹如六百只鸭子,现在并未开战,若回礼与公主明日不出发,则是大景言而无信。
若出发,吴思鲁消息要为真,这相当于送银钱给别人打自己。
至于公主性命,几人皆未提起,仿佛那是一件不值当的小事,毕竟,当今延平帝女儿不少。
但无论如何,大景都要斟酌再斟酌,万不可激起黑齿族怒意。
“吴思鲁次人虽狡勇,此话却不可信,他五子战死三,皆是死在黑齿人手上,他盼不得大景发兵直接灭了黑齿族,当日和谈时,他就已经闹着要回京面见圣上。”
“黑齿族当年被我大景齐王打的快要灭族,又哪里来的二十万大军,不外乎是谎报敌军数量,以求谋战功。”
“这些年黑齿族虽有崛起之势,但臣以为不足为虑,武平县遭践踏,不过也是因我边军主力未动。”
延平帝原是闭目听着,听到齐王二字,方才睁开眼,只里面一片浑浊似难以视物,片刻后,又再次闭上。
内阁众人又争论片刻,内阁首辅折中道:“皇上,不若让公主称病,静候两月,若是两月后黑齿族那边安然无恙,再让布折领公主和岁币回去。”
“刚好趁此时机,再派人探查一二,看看到底是黑齿族言而无信,还是吴思鲁有了异心,不舍得调兵五万去灭流寇,故而想出的违抗皇命的法子。”
“再言之,西北军都是精锐,如他所说流寇不成气候,他带兵过去,三两下灭了流寇换圣上心安,岂不是尽忠,就算黑齿族不老实,留守的五万也能撑上几月,只要吴思鲁不拖延,剿灭流寇后立马带兵往回赶,照旧能挡住外敌。”
其他几人连连称是:“此乃两全其美之法。”
一人又道:“那布折暴躁无礼,恐在国都生事端。”
内阁首辅道:“那就需礼部多加周旋了。”
礼部尚书未入内阁,此刻不在,把事推了过去,其他内阁人员并无异议。
这事做好是应当,一个弄不好就是罪人,六人谁都不想拍板订话,故而静立着等延平帝示下,延平帝道:“可。”
众人道:“圣上英明。”
国都风云争论与宁安县的耿耀无关,他依旧剔骨卖肉,等着出城那日当个怂货。
只是还不等他琢磨明白,肉摊上就来了一群矜贵之人。
有摇着扇子的浪荡儿,也有文质彬彬的公子哥,更有一看就头脑简单的二世祖。
总而言之,都是富贵家出身,不是寻常百姓之子。
“喂,你个卖肉的。”
耿耀手拿一把砍骨刀,砰的一声把猪大骨砍断,闻言抬头看了眼,随后依旧挥刀砍肉。
“喂,跟你说话呢,杀猪郎。”头脑简单的二世祖嚷嚷着,只那身子是后退的状态,像是只要耿耀一发凶,他就能转头就跑。
把几块猪骨给人装到篮子里,耿耀顺手拿起一把薄些的剔骨刀:“买肉?”
二世祖把扇子收拢点在掌心,轻咳了两声:“对,小爷过来就是买肉的,既然你这摊位上能帮忙砍骨,那我要这个,帮我砍成指节这么长。”
他选的骨头有小臂粗,指节长度约一寸左右,这明摆着是为难人。
耿耀盯着人不言语,只指尖点在刀身,瞧着有些煞气。
二世祖今日是故意来挑事的,朝旁边呸了声:“你不过就一杀猪郎,每日赚的银钱还不够彦弟一日三餐,就这穷酸样还敢肖想彦弟,哪里来的胆子。”
“和彦弟订过婚你不偷着乐,还逼的彦弟跳河,你,你,你实在是无耻至极。”
彦遥今日一早就接了纪诏年的帖子,邀他去珍宝阁,彦遥想看看他又想如何折腾,也就出门赴了约。
此刻坐在纪诏年的马车里,推开车窗,目之所及是耿耀的肉铺,彦遥突然有些烦躁,对纪诏年的折腾有些恼了。
“你又要如何?”
纪诏年想奚落彦遥,今日特地用了府中最大的马车,外架两匹马,坐四人都绰绰有余,他故而又叫了另外两个哥儿。
车窗开着,落下一层纱,朦胧看到外面的景象,声音却听的很是清楚。
“知道今日有好戏,邀你一起来听一听,彦弟,这叫的可真亲热。”纪诏年就看不惯彦遥狐媚子样:“怕是你未来夫君,已认定你是水性杨花之人。”
彦遥心头微紧。
现如今他若下去不过是平添笑料,只希望那柳玉成莫要再说旁的。
和耿耀有婚约是其一,第二则是,他心中似是不想让耿耀认为他是水性杨花之人。
至于为何,彦遥想,或许是因为那日一朵八仙花,他说:莫要委屈了自己。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有福不知,罪孽深重。”
“可恨老天为何如此薄待彦弟,我愿花千金买他一笑,岂料凭白和你有了婚事,而你,又是如此腌脏之人。”
耿耀:......这二傻子有毛病。
原是想反驳两句,只二世祖柳玉成越说越起劲,已经快要怒视苍天不长眼,其他跟着的人也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得加钱。”
恨不得剑指九霄的柳玉成愣了下:“什么?”
耿耀把他刚才指的大骨拿到面前:“可以按照你说的砍,得加钱。”
光溜溜的大骨比木棍更坚硬,力气大可砍断,可若是按照一寸长来砍,那就不是力气大可以比拟的。
柳玉成等人哈哈大笑,指着耿耀,似是瞧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其中一个道:“哈哈,你若是真的能砍的一寸分毫不差,百两十金都给的。”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耿耀盯着说话的人:“你确定?百两十金?是一百两白银外加十金?还是百两银子或者十两金?”
人人为了银钱奔波,为了银钱可以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原就是家中做生意的公子哥,见耿耀如此大咧咧的见钱眼开,不由的露出鄙夷。
柳玉成作目高一等状:“你若做到,一百两白银外加十金又如何,你若做不到,便要自残形愧的退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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