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里面那几年,他几乎是把江川当自己的亲儿子对待,这份感情就算现在出来了,也没改变多少。
他这一生起起伏伏,后半生他只想图个安稳。
·
江川打开副驾驶的门,拉着雾星河走下来,走到曹东面前,给两人互相做介绍。
“曹叔,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雾星河,我男朋友,今天正好有时间,带他过来认认家门。”
曹东看着眼前漂亮的年轻人,目光落在江川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那是一种既亲密又有点守护的姿势,就像草原上的雄狮在守护自己的专属领地。
他认识江川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他这么维护一个人。
曹东伸出手,脸上露出一抹友好的微笑。
“好孩子,既然来了就像到自己家一样,跟阿川一样叫我曹叔就行。”
雾星河垂眼,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掌,伸手握上去,“曹叔。”
曹东嗯了一声。
“行了,别傻站着了,阿川上午打电话说你们晚上要过来,我就让人现宰了一头羊,烤了六七个小时,就等着你们两个到了,咱就上桌。”
曹东走在前面,带着他们朝小院中间走过去。
江川在后面拉着雾星河的手,小声跟他说:“待会儿他们肯定要喝酒,你要不想喝就不喝,那酒烈。”
雾星河虽然酒量挺差,但这种场合他还是能喝一点的,刚想说没事,还没等他开口,胡冬冬就扯着嗓子朝他们吆喝起来。
“行了,你俩别说悄悄话了,都等你们半天了,赶紧过来开席,这味儿香得我口水直流,要不是曹叔拦着,早就剩一堆骨头了。”
“唉呀你小点声!”
胡可坐在一旁觉得耳朵震得慌,搬着凳子离他远了点。
“那就卸下来,拿刀开始切!”
曹东不介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他这小院里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他心里觉得高兴,还让柳文甜去地窖里帮他拿两瓶酒出来。
都是他亲自酿的粮食酒,从大西北老远带过来的。
今晚在场的都是熟人,没那么多生疏客气,几句话之后就聊得欢声笑语。
胡冬冬本就是开酒吧的老板,酒量不必说,性格更是个自来熟,再加上得知曹东和江川的关系后,他跟曹东简直一见如故。
早在江川他们来之前,几人就聊得很开心。
曹东今天也格外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阿川把杯子满上,我知道你酒量,别跟我在这儿打马虎眼,那个……星河也来点儿?”
江川正要替他回绝,结果雾星河突然点头说:“好,我也想尝尝。”
江川朝他看过去,雾星河示意他没事,“两三口还是可以的。”
曹东爽朗地笑了两声,“那就好,少喝两口尝尝味,外面可尝不到这味道。”
江川见他表情没有勉强,便依着他,“那就一杯。”
“嗯。”
雾星河知道自己的酒量,一杯没事。
江川拿起酒瓶给他倒了一小杯,雾星河先是抿了一口,紧接着又喝了一口。
曹东问他,“味道怎么样?”
“……不错。”
雾星河咽下一口辛辣刺激的酒,这酒入口刚烈冷硬,味道横冲直撞,但是滑进胃里却不难受,反而热热地觉得很舒服,跟酒吧里那些绵柔柔的酒不太一样。
见他还挺喜欢,曹东满意地转身,继续和胡冬冬喝酒划拳。
江川拿匕首熟练地剔下一块肉,直接手拿着喂到他嘴里,“这是羊腹部最嫩的那块肉,压压味道。”
雾星河一口酒一口肉,焦香肥美的羊肉冲淡了几分嘴里的辛辣,冷冽的清酒又能缓解羊肉的膻腻口感。
他好像忽然领悟到了几分,草原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趣味。
“怎么样?好吃吧。”
江川又拿了片生菜叶子裹着几块肉递过去,“你别沾手了,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弄,这是后腿上的肉没那么肥。”
“很香,入口即化……”
雾星河就着他的手咬了两口,随后摇摇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杯里的酒居然没多久就见底了。
“我吃饱了,不过还想再喝点酒。”
江川看着他有些泛红的脸颊,无奈地说:“这酒后劲儿大,别待会儿走不动道了。”
“不会,而且不是还有你吗?”雾星河说着直接抢过江川面前的酒杯。
“你怎么还拿我……”
江川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见雾星河忽然站了起来。
雾星河拿着酒杯的手,朝曹东一抬。
“曹叔,这杯酒我敬你。”
江川突然住了嘴。
曹东刚把喝空的酒杯放下,闻言,有些诧异地朝雾星河看过去。
不止他。
江川和胡冬冬,在场的所有人都朝他看过去。
雾星河神色正常地拿起桌上的酒瓶,给曹东的杯子里重新添满,然后放下酒瓶,将自己手里的酒杯放在身前。
他面朝曹东,声音不高不低,平稳有力。
“这杯酒我想敬曹叔您,江川是我这辈子最在乎的一个人,也是我唯一的爱人和最重视的家人,我不知道里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但我知道不会太轻松,所以我很感谢曹叔这些年对江川的庇护,还有照顾,谢谢您。”
雾星河说完,直接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看着曹叔。
在场众人沉默起来。
曹东怔愣了几秒,随即拿起雾星河倒的那杯酒,同样一饮而尽。
曹东:“不用说这些,我和这小子有缘,江川这孩子对我的脾性,所以不用跟我说这些,能看到他身边还有个人陪着,我就很欣慰了。”
这话是曹东的真心话。
他年纪大了无所谓,可是江川还年轻啊,出来后有大把的好时光在等着他,可是身上的案底却注定了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恋爱结婚。
他之前也猜测过江川在外面或许还有个恋人。
只是一来在狱中这些年没听他提过,二来出狱后也没见江川联系过谁,一度还以为是自己猜错了。
现在倒好,江川身边也有个人知冷知热的。
虽然雾星河是个男生,可只要是真心的,还管什么性别。
上午打电话的时候,江川就跟他把什么都说了。
这孩子还是江川入狱前就喜欢的,两人喜欢了十几年,比他认识江川都早。
挺好的,真挺好的!
年少时的情感还能坚持这么多年。
不容易。
这样就很好了。
雾星河这边刚一坐下,对面又有人站起来了。
胡冬冬如法炮制,给曹东重新斟满一杯。
“曹叔,今天说什么我也得敬您一杯,川子是我从小玩到大最好的兄弟,我这些年最操心的就是江川,他在里面的时候,我们这些朋友鞭长莫及,全靠您照顾,我也一样很感谢您!”
“我今天腆着脸也喊您一声叔,以后您有什么事情随时招呼我,只要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胡冬冬绝不推辞!”
说完,也是一饮而尽,还抬手抹了下眼睛。
曹东宽厚的大手,用力地拍了拍胡冬冬的脊背,“像什么话,说几句话就掉眼泪,还没人家星河这孩子坚强。”
胡冬冬也不想,但也许是今晚喝了酒,他这会儿突然就变得感性起来,情绪有点控制不住。
场面一度变得沉闷起来。
江川无奈地看着自家好兄弟。
“行了行了,这还好是在家里,这要是在外面你哭成这样,丢死我人了。”
他给一旁的胡可递了个眼神,胡可也很无奈地安慰自己老公,“这么高兴的场合,咱待会儿回家再哭行不行?”
胡冬冬擦擦眼泪,也知道不能扫了大家的兴,抬起头来给自己重新倒满酒。
“对不住了,都喝都喝……我今儿就是太高兴了!”
曹东在一旁看着直乐呵,忍不住感慨道:“阿川,你有一个好兄弟,还有一个好伴侣,今后我就放心多了。”
唯一不放心的可能就是自己女儿了。
柳文甜这么爱闹腾一姑娘,今晚愣是话都没说几句,就独自个儿抱着个酒坛子一杯接一杯,喝的比他们在场所有人都多。
此刻已经脸颊通红,神智不清了。
她忽然站起身,手指着江川。
“江川!”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她身上。
柳文甜打着酒嗝,有些站不稳,“……雾星河……是吧,我认输了!我柳文甜认输了!”
眼看着人差点要摔下去,雾星河赶紧伸手扶了下,免得她直接栽下去。
“我难过……呜呜呜……”
她一边嚎叫一边还哭起来,雾星河扭头向江川求助,结果冷不丁地又被她摁着脑袋转过去。
雾星河被迫对上脸颊通红的柳文甜。
“呜呜……人就这么跑了。”
柳文甜双手捧着他的脑袋,脸凑得极尽,呼吸间带着酒气的鼻息喷洒在他脸上。
“你说你一个男人……长得怎么这么好看,我就说……我的第六感是对的!你们俩!”
“……第一眼我就知道不对劲。”
“不对劲!”
雾星河黑着脸被她捏来捏去,额头青筋直跳,他强忍着挤出来一句话。
“……你先放开我。”
下一秒,身上一松。
江川和曹东合力将喝醉了的柳文甜从他身上拽起来,雾星河得救后,就看到江川笑嘻嘻的帅脸。
“笑什么笑……”
江川伸手戳了戳他被捏得红红的脸颊,“别说,还挺好看,疼不疼,我给你拿冰块敷一下。”
雾星河瞪他一眼。
“这丫头,喝了我一整坛子酒,这会儿酒劲儿倒是上来了,力气还不小!”
曹东有力的臂膀,将醉酒的闺女一把拽过来,扛着就往屋里走,“我带她进去睡一会儿,你们继续喝。”
等柳文甜一走,院子里立即恢复安静。
雾星河揉着脸,满脸郁闷。
“我去给你拿冰块。”
江川看着他通红的脸蛋直想笑,进屋里拿了冰块和毛巾出来,贴在他脸上给他冰敷。
“还疼吗?”
其实柳文甜的力道没那么大,只是雾星河皮肤薄,看起来有些吓人,其实还好。
“不太疼……”雾星河叹口气道。
江川敷了一会儿拿下来看看,好像是没有刚才那么红了,不过还有些微红,意外地很可爱。
有点像那种老式日历上的年画娃娃。
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那就不冰了。”
“……干嘛,有人呢……”雾星河又瞪他。
旁边还有别人,雾星河下意识往饭桌另一边瞄了眼,只见另外两人泰然自若地吃着烤肉。
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第49章
这一顿饭, 直接吃到晚上十点才散场。
后半程胡冬冬控制着没再喝酒,江川和曹东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两口,大多数时间都在聊天。
聊聊过去,也聊聊现在和以后。
雾星河偷摸着抿了两口江川留在杯底的酒, 被发现了就若无其事地移开脸,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
江川拿他没办法, 只好掐着他后脖子将人提溜去洗水果。
只有胡可全程滴酒未沾。
回去的时候,曹东还说找个人把他们送回去,或者干脆在家里住下得了,反正房间多的是,担心胡可一个孕妇晚上开车危险。
不过他们几个理智都还在, 胡可也说自己开慢点没事, 曹东这才作罢, 叮嘱他们到了家记得说一声。
临走前,江川最后一个上车。
他站在后车门边, 胳膊搭在门框上, “曹叔, 我记得上次你说牧场这边少个做饭的人,最近有找到人吗?”
曹东摇摇头,“还没, 这地儿离市区太远了,不太好找,附近村子里的也大多数都是老人。”
他问江川, “怎么,你有合适的人?”
车内听到两人谈话的雾星河,下意识朝江川看了一眼。
江川回头也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昨天在店门口遇到小宝的事情, 简单和曹东说了一遍。
“……警察的意思是,建议她们母子先出去躲一段时间,他们那边会力所能及地寻找他男友的下落,但是什么时候能找到,谁也说不好。”
曹东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让那对母子来牧场这边,躲一下那些催债人。”
江川:“对,这边厂里24小时都有人巡逻,位置也偏僻,旁人一般找不到这里来。”
曹东想了想,“行,那你回头问问她,她要是愿意来,这边我让人给她腾两间屋子出来。”
“嗯,谢谢曹叔。”江川道。
其实上午在医院里,把孩子交给章雯后,这事儿就跟他没关系了,剩下的只需要警察和章雯沟通就行了。
但是在离开病房的时候,他突然转身朝身后看了一眼。
拥挤的普通病房里,人来人往。
唯有角落靠窗的那对母子,孤零零地蜷缩在单人病床上,窗外的阳光打在女人凌乱的发丝上,像是为她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银色。
恍惚间,江川仿佛看到了奶奶。
他们住的那间地下室闷不透风,常年潮湿,墙皮会褶皱脱落,食物两天不吃完就会发出奇怪的味道,被褥摸起来也是冰冰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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