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国字脸,剑眉星目。闻声,眉头紧皱,不悦地看向传话的衙役。
此人正是新到任的县令王明远,正带着县丞和一干手下整理卷宗。
“启禀王大人,”衙役脸上喜色不减,匆匆行了一礼便站直身体,“大人往后再不用为永安村虎患之事忧心了!”
衙役一番话说得激动,却没说到重点。
“何意?”
“门外来了一个‘小兄弟’,带着老虎的尸身来领赏银!”
说完,似是觉得消息不够震撼,他又补了一句,“两只!”
“此话当真!”
县令王明远“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脸色因激动泛起红晕,山羊胡微微抖动。
“不敢欺瞒大人!”
文书房内因着衙役带来的消息而噪杂起来,小吏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好好好!”王县令放下手中的卷宗,激动地拍了拍桌子,连声赞道,“临江城果然是能人辈出!”
“恭喜王大人!贺喜王大人!”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众人纷纷恭维道贺。
王明远初到临江城,便遇到多年未曾出现的虎患问题。
永安村损失惨重,派去围剿的衙役无功而返,闹得人心惶惶。此事一直压在他心头,寝食难安。
心头的重担被卸下,王明远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来回在屋内踱步。
同样听到消息的县丞心痒难耐,提议道:“大人,不如我们一同出去瞧瞧?”
“对、对。”说着王县令便大步向外走去,没走几步又突然停下,差点撞上落后他一步的县丞。
只听他吩咐道:“速派几个人去把袁家、周家、许家,还有其余资助县衙赏金的人家请过来。另外再派两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往永安村及周边的村子,以安民心。”
碰上这样一位雷厉风行的上司,众人也只得听令。
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仍不见有人出来,池也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县衙里张望。
这一看,便看见了乌泱泱的一片人。
县衙里那些听到消息、手头又无紧急事务的大小官吏,纷纷跟*在县令后面,队伍逐渐壮大。
为首的自然是王县令,县丞落后他一步。其他人衣着相近,许多人腰间还挂着横刀。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朝小灰驴走来。
池也看得头皮发麻,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沈青宛微微侧身,凑到池也耳边,低声提醒道:“走在前面,身着浅绿色官服的人便是县令,一会儿小心说话。
池也点了点头,随着人群越走越近,她又纠结起行礼的问题。按规矩,百姓见了官员是要跪下的,但她实在不想跪。
在她纠结之际,县令已带着众人来到驴车旁。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那死去的老虎身上,没人在意她和沈青宛两个大活人还在一旁站着。
这样也好,池也松了一口气。
车厢本还算宽敞,却被两只体型壮硕的老虎挤得满满当当,显得有些不堪重负。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碍于县令尚未发话,只敢小声议论。
“不是说永安村只有一只老虎作祟吗?怎地又多出一只?”
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脑袋,骂道:“你这呆子,比起这个,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打死这两只老虎的?”
周围的人闻声,纷纷将目光投向池也,因为这里只有这一个陌生“男子”。
池也直直地站在,任凭他们打量,神色自若。
这也是她做出这幅伪装的原因之一,人们总是下意识的认为,做成这种事的人,一定不会是女子。
若是她什么伪装也不做,大喇喇来领赏银,免不了被诘问一番。
最重要的是,若是被有心之人盯上,恐会给家中几人带去灾祸。
“大人小心避开伤口处,上面有毒。”
池也见那胆大的县令直接上手,赶忙出声制止,她可不想平白担上谋害县令的罪名。
王明远这才抬眼看了她们一眼,随后打量起池也。
高高瘦瘦,肤色偏黑,生得一副好面庞,除了那两道糊作一团的眉毛。
片刻后,王县令问道:“这两只老虎可是你打死的?”
池也上前一步,拱手作揖,“正是小人。”
“你叫什么名字?”
池也早有准备,脱口而出,答道:“小人姓武,家中排行老二,大人唤我武二便是。”
王县令捋了捋他的山羊胡,目光有些犀利,似能看破人心。他继续发问:“你竟能一人对付两只老虎?”
他派去剿虎的十多人,个个身手不凡,却负伤而归。
此举,一来确实心有疑惑,二来也是想向池也讨个法子,日后若是再遇到野兽袭人,也好有应对之策。
池也眼睛一转,半真半假道:“老虎凶悍无比,岂是小人一人能搞定的?小人家中还有一位兄长,我们兄弟二人听说永安村被袭之后,便下定决心为民除害。于是我二人带着弓箭,爬上永安村周边的树上蹲伏,一连几日才终于等到这害人的孽畜。我二人又怕不能将其一击必杀,引来它的报复,遂在箭头上抹了剧毒。那老虎中箭受伤后想逃回山中,我和兄长便悄悄跟在它身后,只待它毒发身亡便收了它的尸身。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只是……”
池也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像背书一样,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稍作喘息。
周围的衙役正听到精彩处,见她停下,催促道:“只是什么?快些说!”
缓了一口气,池也接着说道:“只是我们兄弟二人当时太过兴奋,不小心跟着进了深山,随后便遭遇了另一只老虎的袭击。先前我们躲在树上埋伏,才侥幸射伤第一只老虎。但那时我们正走在山林间,无处可躲,只好与其展开厮杀,个中凶险便不细说了,想必县衙里的各位大人也深有体会。”
“嘶。”
人群中参加剿虎的几名衙役打了个冷颤,只觉伤口隐隐作痛。
众人脸上神色不一,或后怕,或担忧,还有几人跃跃欲试,一脸兴奋。
池也抬起袖子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哭诉道:“可怜我那兄长为了救我,身受重伤,至今仍卧床不起。”
话一出口,全场几十号人都露出同情不忍之色。
唯有沈青宛眉眼柔和,无奈地站在池也身后,静静看她表演。
池也这副模样她再熟悉不过,想到这是只有她一人知晓的秘密,心中不禁升起一阵隐秘的满足感。
王明远一脸正色,拍了拍池也的肩膀,安慰道:“令兄定会逢凶化吉,平安无虞。”
“多谢县令大人关心。”池也可没忘记此次的目的,客套完了,试探着开口,“时候也不早了,大人您看是不是……”
未尽之意,在场的人都明白。
王明远自然也明白,笑眯眯道:“不着急,再等等。”
池也心中警铃大作。
等什么?
池也敛了神色,回头和沈青宛交换眼神,暗道:这老头不会要赖账吧?
第33章 池也以为他要卸磨杀驴,心间气恼,脸色微凝,出口的话也少了几分客……
池也以为他要卸磨杀驴,心间气恼,脸色微凝,出口的话也少了几分客气,道:“王县令这是何意?”
心头大患已除,王明远此刻心情甚好,眉宇间的川字纹似乎也舒展开来。
他也不计较年轻人的失礼,再次捋了捋山羊胡,仍是笑眯眯的模样:“天色尚早,还请武二兄弟稍待片刻。”
随后,王明远又拉着池也问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小问题,池也都一一作答。
县令彬彬有礼、滴水不漏,池也不好发作。
几个衙役推推搡搡,凑到池也身边,你一言我一语,询问起打虎的细节,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众人初闻消息时,皆以为来人定是个身材魁梧、脾气暴躁的壮汉,却未料到池也如此好脾气。
衙役面对这位谦逊的“小伙子”,也多了几分好感,甚至开始与池也称兄道弟。
而池也作为当事人,面上看不出破绽,心里却是有些急躁的。她只想拿了银子赶紧走人,担心回去太晚,池木、池棠二人会着急。
但又不得不提起精神应付,以免无意间得罪了这群“官老爷”。
正当池也又要开口委婉催促时,县丞一脸兴色,对着王明远说道:“王县令,人来了!”
池也不解,顺着他们的视线扭头看去,远远地便瞧见东边的路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几丈宽的大路被围得水泄不通。
走在前面引路的几人皆是县衙中人,手中拿着锣鼓,敲得震天响。
池也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方才她就隐隐听到了锣鼓声,但她以为是附近谁家有喜事,没想到竟是冲着县衙来的。
“王县令,这是?”
王县令大笑两声,解释道:“永安村事发以来,临江城及周边百姓人人自危。本官此举也是为了让他们亲眼瞧瞧老虎的尸体,以安民心。”
停顿片刻,王明远又换了一副更轻快的口吻,道:“况且那日城中富商来县衙捐赠银两时,特意叮嘱本官,事成之后要即刻通知他们,本官也不好食言。”
不得不说,王县令打的一手好算盘。
百闻不如一见,让城中百姓亲眼看到老虎的尸身,一传十,十传百,效果可比贴告示好得多。
那边锣鼓喧天,喜气洋洋。池也却有些头晕目眩,心里的小人猛掐人中。
暗叹一句: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池也方才明白自己误会了王县令,强打起精神恭维了一句:“县令大人爱民如子,是百姓之福。”
但这事非得今天做吗?池也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池也不认得来人,沈青宛却从中瞧见好些个熟面孔。
她心中陡然紧张起来,紧紧握住池也的手,大半个身子藏在池也身后,心中提了一口气。
目光在人群中快速巡视几圈,几息后悄悄吐出一口浊气。
池也察觉到不对劲,回握住沈青宛的手,紧张地看了她一眼。
目光交汇,沈青宛轻轻摇了摇头,池也心下稍安。
待人群走的更近一些时,吵嚷声愈发清晰,叽叽喳喳的。内容虽听不太清,但语气中的兴奋与激动却是显而易见。
看来八卦真是人的天性。
池也一眼扫过去,至少有几百号人,人头攒动,男女老少皆有。
这一看还真让她看见一个熟面孔。
五味斋的少东家袁行之,跟在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身旁。
坏了。
与五味斋签订契约后,两人又匆匆打过几次照面。不知道那家伙能不能认出她,若是拆台那就不妙了。
敲锣打鼓的衙役,引着前面几位富商来到县令跟前。
那富商们个个雍容华贵,行礼后齐声道:“恭喜王县令!终除恶虎!”
王县令摆了摆手,谦虚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次多亏了诸位的支持,才能顺利平息虎患,日后临江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
池也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一群老狐狸互相恭维的场面,实在令人倒胃口。
但想到自己即将领到的赏银,也有他们出的一份力,心里倒也没吐槽得太狠。
虽然这些人可能各有各的小心思,比如经营名声,又或是单纯想在新县令面前卖个好。
这边几位大人物笑着寒暄,那边来凑热闹的城中百姓也没闲着,纷纷伸长脖子往池也的小驴车看去,热闹非凡。
“居然是真的老虎!”
“县令大人岂会弄虚作假!”
“我还从未见过真的老虎呢!”
众人兴奋之余,还有几分害怕,个个摩拳擦掌,却又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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