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后来的从众转发,就变成了程序性的祈福仪式,祈祷今日风平浪静,大魔王心情愉快。
不过,多余的话就没必要说了。
“这风气不好。”
阮鸣谦食指敲了敲方向盘边缘,直视前方,声音低沉。
他眉头并未舒展,眉间褶皱更深:“你放心,待会到公司,我就让甄秘书和秘书办去查。”
……每天最先转发的小群,还是甄秘书当群主的总秘办小群呢。
托了甄秘书的福,谢乐游才能二次享受到开小号当水军的乐趣,偷偷潜伏。
当然,欣赏甄秘书被迫当了“二五仔”,藏着秘密整日无处可说的僵硬行为,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打住。”谢乐游断然道,“别那么紧张,我不是在告状。”
“我知道。”阮鸣谦的神情总算稍稍舒缓,“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作为管理者,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得做好预警防范。”
“无关的小群太多,容易滋生谣言,拉帮结派,引发矛盾,影响正常的工作沟通和产出效率。”
阮鸣谦:“再者,人多嘴杂,我的行踪规律随意流传出去,如果某天我不在公司,有可能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
嗯,阮鸣谦分析得也有道理。
考虑很周全,不愧是阮秘书长!
谢乐游当总裁时的随性作风早就被大众接受,他投资带来的收益,也足够令董事会大小股东闭嘴,接受财神爷的反叛与任性。
按阮鸣谦以往的低调表现,则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就算有谢乐游的鼎力支持,在他晋升表决时,无论是董事会,还是外界,都曾出现过少数杂音。
“这两个问题我考虑过。”谢乐游说,“但我认为,堵不如疏。管得太严会丧失对工作的积极性。”
“小群的遍地开花,来源自员工们的积极主动,他们有更强烈的交流欲望,这有利于发挥他们更深的自身潜能。尤其是年轻员工,贸然遏制反而会激起他们抗拒的心理,消极对抗。”
阮鸣谦轻轻颌首,看来暂时接受了谢乐游的意见。
如今谢氏弹性工作制与朝九晚五制双轨并行,加班费另算,就得益于两个人意见的磨合。在规范的前提下,尽可能给予个人灵活选择的自由。
在大大小小的问题上,他们时有冲突。有时听从谢乐游的,有时顺应阮鸣谦的,更多时候是查漏补缺。
看客观实际判断,不看情绪,这就是他们习惯并舒适的搭档模式。
就结果而言,谢氏目前正平稳地运行在轨道上,且有上扬趋势。对一个底盘量巨大的经济怪物而言,极为难得。
“既然如此,改天我找个机会布置下去,让各部门线上开个会,学习一下内部保密条例。”阮鸣谦思忖道,“点到为止。”
“嗯!别担心,内部我看着。实在不行还有甄秘书在,我发现他挺有干水军的天赋。”
“……”
阮鸣谦哭笑不得:“哪有好好的董事长不当,忙里偷闲跑去当卧底的。”
典型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乐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理直气壮道:“那就从我开始,我就是先例。”
……行吧。
阮鸣谦并不讨厌谢乐游的自信发言。
相反,他很想亲他。真可爱啊。
但公司已经到了。
……
通过门口闸机时,阮鸣谦难得多分出些心神关注身后。
虽然谢乐游说是打卡照,但公司里的人没胆子正面怼到他面前偷拍,最多也就是拍拍背影。
尚在容忍范围内。
“谢董,阮总,早上好。”
遇见了从停车场结伴同行进电梯口的员工,他们看起来吓了一跳,问好伴随笑容脱口而出。
是姓什么来着?记得两个人都是业务一部的核心骨干,但存在竞争关系,没想到关系好到能一同上班。
偶然遇见吗?
扫过男性和女性的脸,大脑里的信息迅速被触发调用。
阮鸣谦点点头,不苟言笑,神色却不算冷峻:“毛川,吴淼,早上好。”
谢乐游不记得这两个人的脸,但记得他们的名字,闻言也笑道:“早上好,你们先进。”
“不用不用,我们等下一波。”毛川说,她是女性,“吴淼u盘落车上了,他要去拿一下。”
她身边的吴淼连连点头。
“好吧,你们忙你们的。”谢乐游也没扭捏,电梯到了,他抬脚就进。阮鸣谦紧随其后。
电梯门关闭后,毛川和吴淼左右看了看,鬼鬼祟祟凑到一起。
“你拍了吗?”
“刚下车拍了。很远的背影。”吴淼摇了摇手机,压低声音,“诶,但我觉得有点问题。”
“你也注意到了?”
“嗯……戒指。同行。同款香水。还有他们之间下意识靠近的距离。哈哈,完蛋了。”
“救命,我不想秒懂。也不想辞职。”
“难道跟咱们俩一样,拉不下面子?……他们好像也没藏。”
“总之——嘘!”
兴致勃勃到达公司的谢乐游,工作之余,时不时查看手机切换群组。
然而大多数小群诡异地沉默了一整天。
咦……?
第109章
今天果然是忙碌的一天。
提交上来的合并案存在不少一笔带过的部分。落不了地的方案设想再好, 也毫无意义。
谢乐游在存在疑问的地方细细做了批阅,随后用阮鸣谦的oa点击退回。
如果这是一笔天使投资,谢乐游倒是挺乐意对理想化蓝图买一笔创意的单, 他有足够耐心等待结果。
但涉及到阮氏, 心情莫名就慎重起来。
原因嘛……
谢乐游抬头, 视线越过电脑与办公桌。
一旁阮鸣谦正坐在沙发, 低头用平板放大,翻阅另一份带图纸的文件。
谢乐游的抬眸毫无声响, 阮鸣谦却像是对视线变动极其敏感,立刻抬起头回望。
他弯了弯镜片后的狭长眼眸, 原本冷静漠然的气质瞬间变化, 有了人情味儿。
“要不要来点咖啡?”
“嗯。”
阮鸣谦起身。
片刻后,一杯不加糖,双份咖啡一份奶的手冲拿铁就端上了桌面。
朴实无华,但甚合心意。
默契的分工合作,持续到了正常下班时间后两小时。
一则晚间新闻打破平静。
“今日16:42分,一女子携带凶器闯入xx医院,造成一死一伤。据悉,死者为知名富商,与凶手疑似父女关系,伤者为某知名律师。案发当时, 正在确立遗嘱。”
“凶手名下背负高额债务,且为婚姻存续期内唯一独女, 然而遗嘱上大量财产的继承人却是另一个男性……这一切, 究竟是凶手丧心病狂,还是背后另有隐情,请看接下来本台记者的独家深度报道。”
“……”
阮鸣谦在拆外卖袋子, 谢乐游抬手把电视音量调小了点。他隐约觉得新闻里的描述,配上凶手打马赛克的日常照,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单家?”谢乐游发出疑惑的单音。
从诸神星归来的一周后,单家破产的消息就登上了社会新闻。
单家母女带着群情激奋被欠薪的工人们到谢氏总部楼下拉横幅,身边还跟着一群闻风而动的小报记者与自媒体人士,剑指谢氏旗下某子公司拖欠订单款拒不结算。
实际上,谢氏子公司已经预付了初期款30%,剩下的由于单家工厂提供的零部件规格严重不达标,抽检中的报废率竟然高达50%以上,远超合同条例规定,正在打官司走解约流程。
毫无疑问,单家企图通过煽动舆论,利用大众对弱势群体天然的同理心,来进行商业敲诈。
明明是单家经营不善,账目上出现无法解释的巨大亏空,甚至出现严重拖延工资的行为,导致股东失去信心,市值大跳水。
却通过春秋笔法,企图将责任转嫁到进行正常商业活动的谢氏身上!
单家已经债台高筑,董事长又住在重症病房,落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但谢氏集团是老牌巨型企业,它得重视商誉,就算出于平事心理也得人道主义割一笔安抚金——单家母女大概是这样的想法。
谢乐游会妥协吗?
那必须不能!
只是传谣总比辟谣跑得快。
为此公关部连加了好几天班,尽管及时撤去黑新闻,又放出黑纸白字的证明,股市仍然经历了一波小震荡。
对谢氏而言无伤大雅,但也震醒了这头似乎半打盹状态的巨兽。
单家真实状况的爆料一出,局势瞬时反转!
即将被清算进入拍卖流程的单家别墅大门,被愤怒的欠薪员工泼上了红油漆和诅咒话语。
“黑心老板!!!”
“骗子,去死!!!”
今天这则新闻一出,单家无法交代的诡异亏空,顿时有了解释。
那个遗嘱上唯一指定的陌生男性,大概率是私生子。
对病重的单老董事长而言,无论是单家大小姐,还是曾经存在过的单嘉诺,都不是他心仪的真正继承人。
单家大小姐用来应酬和打理公司实务,单嘉诺平时养着宠着不太管,到关键时刻竟然能送上陌生男人的床……真可谓物尽其用。
放任亲生儿女斗争,最后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单嘉诺看到这种局面,会是什么心情呢?”
也算是打过交道的人,如今目睹后续,不免唏嘘。
但也只是一瞬。
“单父是入赘进单家的。”阮鸣谦忽然道,“但不同于世俗意义上的凤凰男,他是单家的养子,从小被当成大小姐的忠仆养大。在外界眼中,他们婚姻甚笃,时至今日,单母都保持着天真的性格。”
阮鸣谦说的话,在接下来抽丝剥茧的深度报道中,得到证实。
刺杀亲父的凶手匆匆逃离现场,不知行踪,来送晚饭的单母被记者团团围住,面对镜头满面惊惶。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希冀着能够依靠谁,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但丈夫躺在床上无能为力,向来有主心骨的女儿也不见踪影,曾经的家佣都作鸟兽散,她甚至得用不沾阳春水的纤纤手指亲自下厨,挤公交再换乘两趟来送饭——
话筒拼命越过人头举起,有人喊了句什么。
“我丈夫……死、死了?我女儿是凶手?”
单母笑了出来:“哈哈哈,别开玩笑了,你们找错人了。”
镜头里,笑着的妇人肉眼可见的脸色煞白,直到听见关于私生子和遗嘱的提问,她忽然暴怒:“我让你别开玩笑!”
她扑上去要抓记者的脸,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吃饭吧。”阮鸣谦取出筷子。
谢乐游把音量调成静音。女人绝望之下的失态嘶吼,与混乱推搡发出的噪音,吵得人头疼。
他对单母的印象,仅停留在破产后某次接受采访时,那趾高气扬的脸。
女人眼眶通红,气愤填膺指责谢氏的无耻,偌大公司竟然赖账。
“大家评评理,这种黑心企业,能让它开下去吗?!”
“不还钱,坚决抵制!!”
她身后的工人们簇拥起来,大家伙七嘴八舌倾倒讨薪不成被反复踢皮球的无奈苦水。
他们不信谢氏提出的零件检验不合格报告,认为是弄虚作假制造的黑幕。
就是不想给他们应得的钱!
无耻!
声泪俱下的讨债画面,一度上了某新闻头条。
群情激奋。举国哗然。
直到一纸诉状,戳破了单家拼命吹起来的气球。
单家,彻底坠入深渊。
谢乐游揭开汤盅,吹了吹飘飘袅袅的热气。
他问阮鸣谦:“你干的?”
阮鸣谦勾了勾嘴角:“单家的爆料,是公关部的主意。”
“我只是叫人给单母送了一份关于私生子的情报。看来资料没落到她手里。”
“摇摇欲坠的信任啊。”谢乐游感慨,“地基千疮百孔的大楼,要崩塌,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因为信任很难建立。它意味着要寄托什么东西在他人身上。”阮鸣谦似乎想到什么,幽幽道,“容易轻信,也意味着容易动摇信任。”
“就算是住在同一屋檐下,每天要见面,也不一定了解对方真实的内在。活在先入为主的想象中,并逐渐将其当做不可动摇的模版……所以当那人暴露出无法接受的一面时,才会感到世界崩塌般的幻灭。”
“嗯,没错。”
“擅长造神的人,同样擅长毁神。简单的是事实,复杂的却是人心。”
他尝了口浓郁鲜香的菌菇汤,汤汁用鸡骨煨过,黄澄澄的,很透亮,“像我们这种知道自身定位的人,信任就是很难给出去的东西。立身之基。”
“能够轻而易举看穿对方,给对方营造幻梦,又或者不管不顾地把自身托付给幻梦,从而蒙起眼睛,与真实隔绝。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一种宗教般的迷信。”
“有人在实行欺诈。有人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盲信听从。双方甚至能够角色互换。”
“不过——话又说回来!”
谢乐游笑嘻嘻地舀了勺金黄色的菌汤,送到阮鸣谦嘴边:“时至今日,我也不觉得我完全看透了你。”
“但是,我想尽可能地去付出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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