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到这点以前,他就已经在这么做了。
阮鸣谦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他的脸庞在隐隐颤抖,压抑着忽如其来的情绪。
镜片在反光。
人在激动时很难察觉到自身的细微变化,近距离下谢乐游却瞧得清清楚楚。
“嗯……”方才还能理智分析的伶牙俐齿熄了火,显得有些迟钝,但还记得张嘴含下菌汤。
好可爱。
即使阮秘书长完全不是能用可爱来形容的男人,也不妨碍谢乐游在内心感叹。
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感觉不坏。非常不坏!
……
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开车回家。
自然而然坐上驾驶位的阮秘书长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大概。
谢乐游假装没有发觉他偶尔的走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说些闲聊。
要不还是他来开车吧!
驾驶员心不在蔫,总觉得有些心惊胆颤啊。
然而极短的车程,让谢乐游提出交换前,就已经抵达了公寓。
公寓前有开阔的平地停车场,专为住户设立。
阮鸣谦熟练地倒车入库。停稳后,没等车辆拔钥匙熄火,谢乐游就打开车门,舒服地抻了抻筋骨。
忽然,他扭头看向某个方向。
“怎么了?”阮鸣谦走过来,他食指无意识旋转着钥匙串,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声,这是他平时不大会做出的行为——至少阮秘书长很少做。
看起来也很潇洒。
夜色浓重。
谢乐游盯着路灯旁弥漫开的漆黑,眼睛一眨不眨,说道:“有人。”
懒洋洋的闲适气度,瞬间消失不见。
顶不住恍若实质的锋锐视线逼迫,一个女人走到了路灯下,她呵呵地发出怪异笑声,像是一缕即将消散的游魂。
阮鸣谦视线则定格在她手持的匕首上:“刀上有血。”
血还没干。
啪嗒、啪嗒……从刀尖坠落的红色砸在水泥地上,开出一朵朵暗色的腊梅。
第110章
制服单嘉怡只花了不到一秒。
她发狂起来的挣扎力量很强, 显然有经过精心锻炼,寻常男人一照面之下根本按不住她。
但她遇上的是谢乐游。
阮鸣谦走去一旁打报警电话的时候,谢乐游卸了她的刀, 用膝盖顶住她背, 用一个标准的限制技把她双手反绞在身后, 预防她狗急跳墙。
“嗬咳……嗬、嗬……”单嘉怡脸被摁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美丽的脸庞近乎变形。
她嗓子里拉出风箱般的浓重浊音,却兀自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那老不死的不选我的理由?”
“就因为我是女人?”
“所以没有儿子也要弄出个私生子?把我辛辛苦苦拉来的业务, 打下的家业,拱手让给陌生人?”
“他好贱, 他好贱!!!你们都该死!!”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捅死你们!去死, 去死去死!!!”
她又开始拼命挣扎,人在肾上腺素爆发时刻迸出的力量是惊人的!
但谢乐游始终牢牢地摁着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松懈。
谢乐游一言不发,单嘉怡始终无法挣脱控制,激素褪去,逐渐有些累了。
她开始自言自语:“我好累……好累……为什么我爸他不爱我?甚至防我像防敌人?”
“我拼命去赔笑脸,去喝酒,去把自尊心和面子都扔在地上给人家踩,结果在背后捅我的是我爹, 哈哈,我亲爹。”
“亲子鉴定结果怎么就不会出错呢?我做了三次。三次都是一模一样的结果。哈哈, 我是他和妈唯一的女儿, 他却不爱我。”
“你说……如果我是个男人,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我就不会走上今天这条路。”
“不会。”谢乐游想了想,回答。
没想过能得到的回应, 让单嘉怡蓦然收声。她问:“你凭什么反驳得这么理直气壮?”
她拼命扭过头,用斜着露出的、暴出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谢乐游:“你这种天生好命的家伙,根本就不理解我的处境!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所有!”
她的嘶吼飘荡在停车场。
不远处,公寓一楼的声控楼道灯忽然点亮。
谢乐游和她对视,态度毫无动摇:“我为什么要理解你?”
“……”
”理解你埋伏在我家楼下想杀我?”
“……”
“理解你空口造谣,引导舆论甩锅给我的公司?”
“……”
“理解你家内斗,你默认了心腹偷工减料克扣工人的行为,借此敛财攒小金库,只是没想到你爹釜底抽薪做得更狠,把你家掏空还让你背负巨额债务,而我又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
“……”
“现在你觉得想告解了,激素褪去了,想说出来找个心理安慰,你说,我就得负责听?”
“我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很像神父?你看我信不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伤害了我我一笑而过?”
单嘉怡啐地喷出口血沫:“谢乐游,你特么真是个烂人!”
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停,眼睛都要喷火。要不是挣脱不开,她恨不得刀刀捅穿谢乐游那张淬了毒液的嘴。
刻薄!
更刻薄的是……没有一个字,是假话。
她无力反驳。
“谢谢您的夸奖,单嘉怡。”谢乐游笑了,“欢迎来到烂人占据的真实世界,包括你爹,包括你妈,包括我,当然也包括你。”
“属于利己主义的世界。”
“我……”单嘉怡语塞。她激动的情绪被谢乐游滚刀肉般的态度怼回来,竟然奇迹般得到平复。
也许是知道情绪再激烈对谢乐游也没用,他根本不和她共情,也不接她的抨击话头,单嘉怡再开口时,多出几分少有的冷静漠然。
“是,我就是做了一些错事,我不否认。但是,都是那个老东西在逼我,他欠我的。”
“他明明能够一开始就告诉我,他不把我当女儿,他不爱我妈,更不爱我,他在报复单家当初拆散了他和喜欢的女人,但他偏不。”
“他把父亲的骗局演了整整二十几年,他告诉我以后家里厂子都是我的,他养大了我的野心,他把我妈哄得团团转,他……”
“他开始打压我,一直在打压我。曾经的许诺没有一桩兑现,只知道压榨我,羞辱我,让我出去混场面拉业务。我受够了。我要报复他,总有一天,他要仰仗我的鼻息生活。”
“但我还没做到报复,他就得病倒下了。我那么拼命想救他,要他亲眼看看我是怎么摆平厂子里那些自以为是看不起我的老东西,要他看,我是怎么把公司做好的……可是我做不好。”
“无论我想什么办法,就算我对偷工减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做不好厂子效益,填不上越来越大的窟窿。”
“呵呵,现在我明白理由了……所以他该死!”
“他把我的一生,变成了个天大的笑话!就因为他不爱我!”
单嘉怡的话又多又密。她憋了很久。
反正也被谢乐游看穿了,他又不会同情她,他们甚至是陌生人。
那么有什么好装好掩饰的?干脆破罐子破摔咯。
“……你什么都不想说?骂吧,骂吧,反正我是个坏女人,无所谓。”单嘉怡冷冷笑了声。
谢乐游瞟了眼手机时间:“你把今晚值夜的保安怎么样了?”
单嘉怡一怔,过了会才缓缓回答:“我从背后捅了他一刀,把他推到灌木丛里藏起来了。”
“你很幸运。”谢乐游收起手机,“这一刀避开了他所有重要脏器。”
“冤有头,债有主。至少你没杀死一个全然无辜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单嘉怡大笑,她笑得要流出眼泪:“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要是我爹能明白这点该多好。”
“该死。我不想变成我爹那样的垃圾货色。”
“要是我能明白这点该多好……我一出生就背负了单家的债,所以啊,单家合该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我的东西。”
“嗯。被非法转移的财产还有机会弄回来,遗嘱没能生效。我大致算算,没了巨额医疗费,加上要偿还的拖欠工资,要付给律师、保安和谢氏的赔偿金……只要你签字,愿意完成破产清算流程,就无需偿还多余高额债务。剩下的钱大概够你母亲养老所需。”
谢乐游掰手指:“你嘛,反正要去吃牢饭,让国家养你吧。加油,踩个十几二十年缝纫机出来,还能学门手艺。”
“别露出这幅惊讶表情。都是成年人啦,自己选择做的事,要付出什么代价,自己承担后果。”
眼泪流到一半的单嘉怡:“……”
单嘉怡:“我要强调,你真是个没有同理心的烂人。”
“……但是。”
她深深吸了口气,表情有些迷茫:“和你说话,竟然还挺轻松的。”
为什么?
因为谢乐游旁观者清,不负责处理情绪问题,只就事论事?
因为他说话尖锐直接,但不说套话,也不上价值?
因为谢乐游不是用男人的眼光在审视女人,甚至他没把她当“女”人?
还是因为谢乐游过于健全的精神状态……在他面前,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就这么简单。
“我猜你也不需要‘怜香惜玉’?”谢乐游说得特别直白。
单嘉怡恶寒:“不,千万不要。”
“所以……”
“但我还是很讨厌你。”
“没关系。你讨厌我,和我无关。”谢乐游耸耸肩。
“啧——就是这点,最令人可恨!”
确认保安已经平安无事,套完话,也没有其他人质被藏起后,得到消息的警笛声愈来愈近。
一两分钟后,几辆警车停下。
单嘉怡被带上手铐,押送上警车。
低头进入车门前,毫无表情的单嘉怡忽然转向谢乐游:“我想过,如果没有看见那份资料,我会怎么办。”
“然后我得出结论。这就是最好的,最让我爽快的结局。我愿意为此承担后果,就算再来一次。”
“今天是我这辈子有史以来,过得最痛快的一天!”
“谢乐游,你应该庆幸自己的幸运。你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和家庭环境。你生来就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你成了你。我成了我。我们都是被环境塑造出来的人。”
“我恨你……因为我嫉妒你。”
“但是,我衷心地祝愿你不会沦落到和我一样的处境。作为对你的感谢。”
她做出“礼物”的口型。
随后,单嘉怡一言不发,上了警车。
跟着警车一起回来的阮鸣谦走到谢乐游身边,他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了?”谢乐游抬起手背贴了贴阮鸣谦的脸。
夜风吹得脸颊冰凉。
贴着脸颊的手背翻转,换成温热的掌心,轻轻摩挲。
阮鸣谦摇摇头,脑袋才刚偏向,又顿住,往掌心的方向循温而去。
他张开手臂,抱住谢乐游。
他的怀抱结实而温暖。
“我会保护你的。”到了晚上,依偎着耳鬓厮磨以至疲惫时,他仍在呢喃,“我承诺过。”
谢乐游叹道:“好歹在这个时候专心点。”
失神的眼眸聚焦片刻,又被冲撞得破碎。
夜深露重。
他们面对面相拥着,宛若两道啮合精密的齿轮。
……
“这人的情绪能量很高,唉,她怎么不是小世界支柱。如果她是,这个F级小世界早就被我们吃掉了。”
“能和她签订契约也行啊,她的灵魂有股很美味的气息,腐烂的堕落的果实……呜呜呜,我好饿,饿啊!我发誓我不养了,签了立马就吃。”
“别想了,眼下谁还敢趁缝隙松动进去?能用观测之眼寄宿在土著身上收集情报,都得小心再小心。”
“这几天爆了我们集体贡献出来的那么多道具,也就干扰命运线做到了这一步。
事业,事业伤不到筋骨,庞大的商业帝国,居然还控制力惊人。爱情,他跟他男朋友情比金坚,好似连体婴。他男友身份更是成谜,但就对他死心塌地。亲情,他父母是他脑残粉,无脑拥护。这俩都是强势掌权者,谁都不服谁,为什么就认定了一个他,还肯放权,想不通啊!
这种集天地钟灵于一身,怎么打都打不垮的怪胎是怎么长出来的?什么问题到他面前都是无风无浪,难怪他情绪稳定得比水豚还水豚,一丁点能量都吸取不到,换我,我也稳定!”
“就算是气运之子,小世界支柱,天地主角,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bug吧?赢一次就够了吧?他怎么还一直赢!”
“这合理吗?这科学吗?这不逆天吗?!!!”
虚空中,牢骚声沸反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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