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念头只有一个。
逃!
“快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恐慌从人群中爆发开来,纷纷四散奔逃。
唯有顾殷久未动。
他死死盯着凰离,指尖微微发颤。
原来如此。
怪不得修炼《婆娑心法》时心魔如影随形,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缘故,一切不过是早布好的局,自己的一念成魔,也在算计之中。
他曾在幻境中一次次被这尊黑金双面菩萨压制、诱惑、撕裂心志,如今重现眼前,压迫感几欲让人窒息。
就在此时,青灯大师的禅杖轻叩地面,地面裂出蛛网般的缝隙,黑气如恶蛟破土而出!
最前排的修士甚至来不及举剑,黑雾掠过面门的瞬间,血肉像蜡油般融化。不过半息之间,只余森森白骨仍保持着握剑的姿态。
但这只是凰离的随手一击,便已天地翻覆,山河颤抖。
顾殷久回过神来,心中只来得及暗骂一句,便被震飞出去,滚得一身土,正要挣扎着站起来,突然后颈一紧,一只巨大的手从天而降,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双面菩萨五指微屈,显然下一瞬就要将顾殷久捏碎,形神俱灭。
顾殷久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可不等他催动体内残力反抗,那只巨掌却骤然一顿。
伴随着破空声,数道银丝疾如流光,如锋利蛛网般盘旋缠绕,转瞬便紧紧锁住双面菩萨的巨手。
顾殷久自高空坠落,正好被苏扶卿抱了个满怀。
“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他咬牙切齿,却将人抱得死紧,像是怕他从自己怀里散掉似的。
顾殷久怔了怔,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下意识搂住他的腰,嘴巴上却故意调笑:“这不等着苏公子美救英雄嘛!”
话音未落,天边风雷骤作,那被束缚的巨掌再次强行挣动,银丝嗡鸣作响,已被硬生生绷断。
苏扶卿足尖猛踏,借力上翻,抱着顾殷久一连转了几圈,稳稳落回圈中。
“没事吧师兄!”朱砂第一个冲上来,脸色发白。
“顾公子还好么?”苏桥松亦紧随其后,低声问道。
顾殷久被放下时还显得有些虚浮,喘息几下,摆手道:“我没事。”
说罢,他回头盯向高空,那尊黑金法相已悬浮半空,就在顾殷久与它视线触及的一瞬,竟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讥讽弧度。
顾殷久面色一沉。
朱砂、苏桥松、甄泽等人此刻俱是神色凝重,望着那悬于半空的黑金菩萨法相,如临大敌。
乌云中隐隐能看到无数的人手和正在嘶号的人头,翻滚挣扎,痛苦万状,犹如炼狱,随时将他们吞噬。
甄泽喃喃:“他娘的,这老秃驴到底是修佛的,还是修魔的?这也太瘆人了。”
“再来一次,能拦得住吗?”朱砂咬牙问道。
甄泽骂道:“拦个屁。咱们刚才那一轮法宝齐下他都没掉一根毛,现在再动手,就等着被他拍成肉泥吧!”
“我们现在怎么办!”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一道金光猛然撕裂天幕!
那光芒耀目如昼,一尊巨大的金色佛陀自空中缓缓浮现,宝相庄严。
剑圣现身,一袭僧袍猎猎,佛光扫荡间,黑雾倒卷。
场中顿时哗然。
“是剑圣!”
“剑圣,青灯大师怎么会变成如此?”
“佛魔一念,便是如此。”剑圣应道,“只是没想到,他竟早已舍弃凡身,修成这邪相。”
有人高兴道:“既然剑圣还活着!我们有救了!”
可剑圣的传音却让众人神情大变:“我只是残魂,撑不了太久,魔渊阵眼,是他密室中的那两具棺材,虚耗无用,唯有毁之,再趁他最虚弱那一瞬,击溃法相!”
果然,他身后那具佛陀金光愈发黯淡,似乎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顾殷久目光一凝,正欲动身,身侧一道身影却抓住他:“一起。”
后方,朱砂满手是血,正拖着一名重伤修士,“他们变异太快了,来不及救了!”
苏桥松也厉声喝道:“扶卿,你和顾公子快去,先把那些阴尸引开!这里交给我们!”
剑圣也紧跟着道:“我能撑一段时间!等那两口棺材彻底裂开,大家谁也走不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瞬身飞掠,直奔殿后密室!
青灯大师察觉到二人的意图,双眸一睁,头顶那尊黑金双面佛陀猛然抬手,巨掌如天幕倾覆,狠狠朝二人碾压而下!
电光石火之间,佛陀对面的金色佛影骤然挡下这一击!
青灯大师不怒反笑,声音冷得渗骨:“师兄,留你残魂,不是让你坏我大计。”
剑圣道:“师弟,回头吧。”
苏扶卿伸手一拉顾殷久:“走!”
此刻天空一片灰黑,无日无月,鬼影幢幢,很是晦气,好不易来到密室面前,顾殷久却是停下了脚步。
密室前,竟然爬满了一地乌压压的东西。
瘴气蔓延,遮蔽视线,那些东西顾殷久瞧不真切,他眯起眼,才隐约看清那是一具具衣衫破碎、面目腐烂的尸体,四肢并用,伏地爬行,活像群兽。
“爬尸,盯上我们了。”苏扶卿语气平静,目光淡淡地扫过那群爬尸。爬尸们似乎察觉到了危险,龇牙咧嘴地后退几步,但仍旧不肯散去。
“这些畜生不对劲。”顾殷久低声道,“而且数量太多了,明显是故意拖时间。”
苏扶卿淡淡道:“引走它们就好。”
顾殷久挑眉:“怎么引?”
“控制尸王。”
苏扶卿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指尖轻划,符纸燃起一团幽蓝火焰。他随手一甩,符纸贴在最前方一具爬尸的额头。
火光乍现,所有爬尸动作猛地一顿,腐烂的头颅齐齐转向那幽火,喉间发出低沉嘶哑的吼叫。
接着,他又取出悟尘给的铜铃,轻轻一摇。
铃声一响,那些原本躁动的爬尸竟如被驯化般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朝火光方向爬去。
顾殷久觉得有趣,道:“让我来。”
“跳。”他低声命令,手中铜铃一摇。
“咚!”爬尸立了起来,僵硬地往前一跳。
后面的爬尸们也跟着蹦跶起来,动作整齐划一,只是兴许爬久了,不太会站立,时不时自个儿绊自己。
顾殷久玩心大起,故意加快摇铃节奏。
“咚!咚!咚!”爬尸们顿时乱了套,其中一个左脚绊右脚,“啪叽”栽倒,顺带把前头的同伴拽翻。后面的爬尸们毫无察觉,继续蹦蹦跳跳,结果接二连三被绊倒,噼里啪啦摔成一串。
最后面那具爬尸浑然不觉同伴已全军覆没,依旧卖力蹦跶着,结果一脚踩在了最底下尸王的背上。
尸王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它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眶对着顾殷久,腐烂的脸上竟能看出一丝愤怒。
如果它能说话,此刻大概在骂娘了。
“咳……”顾殷久干笑两声,把铜铃重新塞回苏扶卿手里,“还是你来吧,赶紧把这帮糟心玩意儿引开。”
苏扶卿正要伸手接铃,顾殷久却忽地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苏扶卿道:“怎么?”
顾殷久微微蹙眉。
方才那一瞬,他明明瞥见苏扶卿手腕处似有一缕黑气翻涌,如墨丝缠绕,可现在再看,那截手腕干净如玉,白皙修长,连一丝异样都无。
“没什么。”
顾殷久没有立刻松手,刚要撸起对方袖子再细看,苏扶卿却先一步收回了手,动作不快不慢,恰到好处地掩住了手腕,动作自然至极。
“没什么就走吧。”他说着,已经转身,一手将铜铃收回,轻轻一摇,铃声悠扬,尸群随之而动。
顾殷久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兴许是他看错了?
他轻吸一口气,迈步跟了上去。
第142章
处理完爬尸, 两人来到密室门前,苏扶卿在某处按了下,石门洞开。
两副大石棺材板儿杵在那儿,阴气森森。
顾殷久站在棺前, 眉心微蹙, 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倒不是嫌这地方晦气,他都都死过一回了的人了, 只是这一路走得太顺了。
顺溜得邪门儿!
青灯大师既知他们此行是为毁棺, 按理说必定会有所防范,不可能任由他们毫无阻碍地闯入此处, 可这一路没有机关,没有埋伏, 甚至连最基本的防御阵法都没有, 也不知在憋得什么坏屁。
不过石棺已近在眼前,自然不能错过,顾殷久盯着石棺, 忽而说道:“要不,先把它抱出来?”
这个“它”, 自然是他自己, 毕竟等会他要毁去这两石棺,总不能把自己也劈成两半儿。
苏扶卿立着没动,只是看着他, 凉飕飕道:“砸了这石棺, 你原先的身体可就彻底烂了。”
“不过一具皮囊而已,没了就没了。
顾殷久一摆手,浑不在意,直接上手去掀那死沉的棺材盖儿。
低头一看, 棺中人身着青衣,衣襟袖口银线绣云纹,显然是苏扶卿的手笔。
顾殷久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脸,啧啧道:“不愧是老子,死了都这么好看。”
苏扶卿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无语。
顾殷久屈身去抱,一手托住那具身体的背,一手揽住膝弯,抱起来,就惊觉触感诡异,那皮肤竟如活人般柔软,甚至还带着些许弹性。
他手一哆嗦,尸体就跟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似的,哧溜一下从手里溜了出去。
一声闷响,脑袋瓜子重重磕在石棺内壁上。
苏扶卿这闻声走来,面带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伸手扶住尸体的头,一脸严肃地伸手揉了揉那处。
顾殷久下意识脱口而出:“对不住对不住,我小心些。”
说完才回过味儿来,他这磕的是自个儿的头!跟苏扶卿道哪门子歉?
苏扶卿叹了口气道:“我来吧。”
顾殷久讪讪收回手,看着苏扶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抱出石棺。可就在尸体离开棺椁的瞬间,原先尚且还有几分血色与肌理的尸体,居然肉眼可见地干瘪起来。
顾殷久眼皮子一跳:“怎么回事?”
毕竟眼睁睁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脸蛋瞬间成风干老腊肉,皮肤褶子皱得能夹死苍蝇,饶是他也觉得不忍直视。
苏扶卿居然没有露出丝毫嫌弃神色,盯着怀中的尸体,语气低沉地回了句:“棺材是维系的关键,一离开……保存不了多久。”
看着对方抱着尸体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他忍不住揶揄道:"哟哟哟,这情深似海的,看得我都要酸了,我问你,我现在这冰棍同时掉进水里,只能捞一个,你捞谁?"
“……”
苏扶卿抱着尸体大步走来,在顾殷久错愕的目光中,嘴唇狠狠碾了上来,两人隔着隔着冰冷的尸体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
苏扶卿抵着他的额头,认真道:“捞你。”
”……那要是我已经沉底儿了呢?“
“不会有这种情况,如果有,那就一起沉。”
顾殷久怔了怔,随即低笑:“二公子这是要殉情不成?”
“我说过的,你在哪,我在哪,你不。”
顾殷久垂下眼皮,瞥了一眼掌心命线,恰似即将燃尽的烛芯,心底叹了口气,再抬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漫不经心的笑意:“胡说什么,我这不是好端端在这么?”
苏扶卿没接话,只是把怀里的尸体搂得更紧了些。
顾殷久抄起同尘,刀锋寒光一闪,猛地劈向石棺。
“锵——!”
刀刃与石棺相撞,火星四溅,震得他虎口发麻,可那棺材却只是豁开了个小小的口子,连条完整的裂缝都没劈出来。
正当他准备一鼓作气把这俩破棺材劈个稀巴烂,彻底断了这摊子烂事的当口儿,身后那扇石门“轰隆”一声,突然打开了!
“啧,这破棺材还挺硬……”顾殷久甩了甩手腕,正准备一鼓作气把这俩碍眼的玩意儿劈个稀巴烂,彻底断了这摊子烂。
身后那扇厚重的石门突然被人一掌震开,碎石飞溅,尘土飞扬!
顾殷久心头一跳,这鬼地方除了他们俩,还能有谁?
烟尘散尽,一道人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步履从容。
顾殷久握刀的手猛地收紧,凰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凰离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道:“那不过是我的分身罢了,难不成你真以为师兄能拦得住我么?他不过一缕残魂,不过是陪你们走个过场罢了。”
当的一声,火花四溅。
顾殷久不与他废话,旋身迎上,却在看到他手里的剑后,微微睁大了眼。
“很眼熟吧?”
剑身青白,寒芒凛冽,正是他为了破坏魔渊阵眼,豁出去弄断了的和光。
凰离嘴角的笑顾殷久怎么看怎么欠揍:“你的剑确实断了,不过顺手捡回来将它炼了重铸,如今的和光,比起之前更适合我。”
和光剑身上果然缠绕着一股子不祥的血光,一看就不知道吸了多少人命。
“适合你大爷!”
顾殷久再懒得跟他废话,一刀一剑相撞,迸出刺目火花,密室轰鸣震颤。
打着打着,心头那点不对劲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他打了这么久,苏扶卿怎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一边看戏?他虚晃一招,就想抽身退回,可就在他欲退回苏扶卿身边的刹那,数根银线突然如活蛇般缠上他四肢,将他牢牢缚住。
顾殷久挣扎着回头,银线另一端,清清楚楚缠绕在苏扶卿指尖。
“小少爷,你在做什么!”挣动间,银线勒入皮肉,愈发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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