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因为魔渊之事,伤亡的人太多,妇人见过太多这样的伤者,很快就没有多少畏惧了。
顾殷久没说话,站在原地,任由妇人扯下腰带,为他系紧肩上最深的那道伤口。
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妇人身后,等母亲替那人包扎好后,她犹豫了片刻,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小手伸进补丁口袋里,掏出一块被焐化的糖块,怯生生地举到顾殷久面前:“哥哥,吃糖糖,不疼。”
顾殷久接过糖块,望着远处奔逃的人群,又低头看向这对母女:“你们,不跑?”
妇人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魔渊封不住了,我们孤儿寡母,能逃去哪?”她轻拍女儿后背,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子,苦笑道,“倒不如一家人团团圆圆,黄泉路上做个伴。”
小女孩在她怀里懵懂地舔着糖块,全然不知那越来越近的黑雾意味着什么。
“你们不会死。”
顾殷久染血的手轻轻握住女孩的手腕,将那颗糖块按回她手心,又加了一句,“我保证。”
言罢,他走向那魔气翻涌的深渊。
第137章
古塔莎指尖轻点水面, 倒映的记忆画面渐渐消散。
她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来你师妹的确没骗我,青灯这秃驴当真有问题。”
“但极乐宫的血债,终究是你亲手所为,该还的, 你还是要还。”她的神色变得狠戾起来。
顾殷久苦笑:“这个我承认。”
“不过顾公子当真是处处留情呢。先有秦容与为你赴死, 后有苏扶卿为你叛出家族……“古塔莎轻笑,“不知苏扶卿若知晓这段往事, 该如何作想?”
顾殷久没理会她的调戏, 只道:“宫主既然看清了幕后黑手,与其在这里鹬蚌相争, 不如想想怎么联手收拾那个坐收渔利的?”
“联手可以,不过我得先从你这收点利息, 那残卷……”
古塔莎还未说完, 一名侍女慌慌张张冲进来:“宫主!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修士!闹着要闯进来!“
“他们来这做什么?”
“他们说……是您发信召集他们前来,要共诛邪佛!“
古塔莎眼神一冷:“我何时发信了?”
侍女颤抖着递上一封信,上面赫然盖着极乐宫的印鉴, 还附带着顾殷久的画像,正是他现在这幅李山炮的尊荣。
古塔莎指了顾殷久道:“给本宫把人看好了。”就出去了。
极乐宫宫门外早已炸开了锅。
“好他个顾殷久!以为易容成这副鬼样子, 我们就认不出来了”
朱砂身后跟着数名药谷弟子, 冷声道:“总之,谁敢动我师兄一根头发,我药谷上下定与他不死不休!”
“朱谷主这是要包庇邪佛?”有人阴阳怪气道。
“是又如何?!”
甄泽见古塔莎现身, 也道:“老妖婆, 听说你逮着邪佛了?”
古塔莎道:“人是在我这儿,不过这封信,可不是本宫的手笔。”
在看完顾殷久的记忆后,是谁在后面挑起这一切, 已经不言而喻。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破空而至!
“铮!“
古塔莎侧身避开,鬓边一缕青丝飘落。她抬眼,只见苏扶卿执剑而立,眼中杀意凛然。
“把人交出来。”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一名修士见状,振臂高呼:“诸位同道!这些人都被邪佛蛊惑了心智!随我杀进去,定要将那顾殷久挫骨扬灰,以正天道!“
苏扶卿眼神未动,剑锋却已划过那人咽喉。
鲜血喷溅,那人捂着咽喉,难以置信地缓缓跪倒。
苏扶卿道:“妄动者,犹如此人。”
全场死寂。
众人抬眸间,只见苏扶卿雪衣染血,墨发飞扬,眸中冷光闪烁。
这哪里还是什么仙门典范?分明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跟在身后的秋剪水踉跄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那名捂脖倒地的修士。
“二,哥哥……”她腿一软,好在被江崎及时扶住。
江崎此刻面色凝重,低声道:“剪水妹妹,这回看清楚了吗?什么皎皎君子,这才我表弟真正的模样。”
一名女修崩溃大喊:“你疯了吗?!为了一个魔头屠杀同道?
苏扶卿冷冷道:“同道?你们也配?”
古塔莎没想到苏扶卿居然敢当众杀人,眯起眼:“步蘅公子好大的火气。”
苏扶卿抬手,剑刃映出森冷眸光:“最后一遍,放人。”
*
极乐殿内暖香氤氲,织金幔帐无风自动,暗香浮动间,隐约可见纱幕后曼妙身影。
顾殷久低头看了眼自己光溜溜的上身,又瞥向池边虎视眈眈的莺莺燕燕,莫名觉得自己就像是摊在案板上的猪肉,任人宰割。
他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姑娘们,能不能赏件衣裳?”
“穿什么穿呀~“一女子掩唇轻笑,“待会儿采阳补阴的时候还不是要脱的?”
“宫主说了,擅闯极乐宫的男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那女子俯身凑近,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裸露的胸膛,“不过嘛……我们这儿讲究‘极乐’死法,你要不要试试?”
这种死法简直惨绝人寰,顾殷久嘴角抽了抽:“……多谢好意,但我觉得还是体面一些比较好。”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打斗声,那群调笑的女子还未回神,殿门便轰然炸裂,紧接着,三道身影破门而入。
顾殷久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来了,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拽出水面,重重地撞进一个冷香的怀抱。
苏扶卿双手颤抖地捧起他的脸,急切地检查顾殷久身上每一寸:“可有伤到哪里?”
他身后跟着江崎与秋剪水,三人衣袂皆染血,显然是一路杀进来的。
“没……”
顾殷久刚要开口,太阳穴蓦的突突直跳,他闷哼一声,按住额角。
苏扶卿顿时紧张起来,一把扣住他手腕,灵力不要钱似的渡过来:“不舒服?哪里?”
顾殷久勾起唇,凑近他耳边:“小少爷,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情,我终于把以前的事全部都想起来了。”
“这些都不重要。”苏扶卿抱紧他,声音里带着颤抖,“只要你没事就行。”
“真是感人的重逢。”一冷声嘲讽传来。
古塔莎铁青着脸,此刻她一动不动地被人抬了进来,似被人点了穴道,只能瞪着那双美目,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旁边一女子拱手躬身:“步蘅公子,顾公子在这,请你们放了我家宫主吧。”
无人应她。
苏扶卿忽然抽出腰上长剑,抬手一掷,直取古塔莎咽喉要害。
顾殷久心头一紧,几乎以为他要当场取人性命。却见剑锋堪堪擦过古塔莎颈侧肌肤,没入她身后楠木屏风。
剑刃离那雪白脖颈,不过毫厘之差。
苏扶卿冷冷道:“古塔莎,若伤到他分毫,我定要你极乐宫上下,血债血偿。”
古塔莎面上强作镇定,额角却已渗出细密汗珠。
过了一会儿,她怒极反笑:“苏公子,说实在的,我真是替你委屈,你这般为了救人大张旗鼓。想必你不知道,当年邪佛可是将你弃如敝履,转头就与那秦公子在魔渊边上演了一出生死相随的好戏吧?”
苏扶卿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顾殷久没想到古塔莎使这般损招,察觉到苏扶卿的异样,连忙按住他的手:“小少爷,别听她胡说……”
“怎么?难道本宫说错了?”她故意拖长了音调,“不过顾公子素来重情重义,想必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这才不得已才在悬崖之上相约殉情,二公子可千万别误会。”
顾殷久:“……”简直火上浇油。
苏扶卿眸色深沉,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她说的,可都当真?”
顾殷久强作镇定道:“先解决眼下之事,我后面跟你解释,好么?”
他边说边有些忐忑地望向苏扶卿,苏扶卿垂眸看他,伸手轻抚他面颊:“好。”
虽这么说,但顾殷久明显感觉到他周身气息分外凌冽。
苏扶卿阖眼,遮住里头的阴鸷,小心而温柔地拂了拂顾殷久散乱的头发,轻声道:“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细说。”
啪嗒一声,绑在顾殷久身上的锁链应声而断,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顾殷久顿觉头皮发麻,苏扶卿却慢条斯理地为他披上外袍,下一刻天旋地转,整个人突然腾空,被稳稳当当打横抱起。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这边,尤其是秋剪水。
这般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在那么多小辈面前被人当众这般抱着,顾殷久实在有些尴尬。
他徒劳地挣了挣:“我可以自己走。”
苏扶卿垂眼看他:“我想抱着你,不行吗?”
那目光隐隐透着刺骨冷意,可却又让人觉得灼热逼人,顾殷久识相地闭了嘴。
“……当然可以。”
叹了口气,心道今日不丢些脸面,这个事怕是过不去了。他两眼一闭选择装死,任由苏扶卿抱着他这八尺男儿往外走。
可惜天不遂人愿,刚到门口,一串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就杀了过来。
“师兄!”
顾殷久心想自己现在这副被人抱着、湿漉漉地滴着水的模样,朱砂到底是怎么一眼认出来的?还没等他琢磨明白,朱砂直接扑了过来,眼眶通红:“呜呜呜师兄,你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顾殷久被她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无奈地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笑道:“都是当谷主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
“师兄,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好,不走了。”
顾殷久柔声哄着,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胭脂盒,正是当初路过大南村时,顺手从那个小货贩那儿买的。
好歹极乐宫这群人没把他的裤子给扒了,这玩意儿还在。
他擦了擦盒子上的水渍,递给朱砂:“师妹,喏,别哭了,这个给你。”
朱砂接过胭脂,眼眶又红了,她对苏扶卿行了一礼:“苏公子,多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我师兄。不过日后药谷自会庇佑他,就不麻烦你了。”
方才苏扶卿杀人时的狠厉模样仍让她心有余悸,她总隐隐觉得,师兄待在他身边,指不定哪天就皮带骨吞了。
苏扶卿纹丝不动,手臂反而收得更紧,把顾殷久往怀里带了带。
三人的姿势活像两只猫在争抢一条鱼,谁也不肯退让。
朱砂拽了两下没拽动,狐疑地抬头:“步蘅公子,我师兄没受伤吧?你抱这么紧做什么?”
第138章
苏扶卿纹丝不动, 手臂反而收得更紧,把顾殷久往怀里带了带。
三人的姿势活像两只猫在争抢一条鱼,谁也不肯退让。
朱砂拽了两下没拽动,狐疑地抬头:“步蘅公子, 我师兄没受伤吧?你抱这么紧做什么?”
苏扶卿面不改色:“他懒得走路, 所以让我抱着。”
顾殷久:“?”
这厮简直睁眼说瞎话!
顾殷久努力维持微笑:“好了好了,我下来总可以了吧?师妹, 别拽了, 我里头衣服还没穿呢。”
朱砂闻言一愣,低头一看, 果真见顾殷久身上只披了件松松垮垮的外袍,领口大敞。
她瞬间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 捂眼转身, 耳根通红:“师师师兄!你你你不穿衣服怎么不早说!”
苏扶卿面色一沉,立即侧身把顾殷久严严实实地遮在身后,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拢住散开的衣襟。
朱砂透过指缝偷看, 只见苏扶卿正低头给师兄系腰带,神情无比专注, 像是在做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
“抬手。”苏扶卿低声道。
顾殷久下意识照做, 苏扶卿的手便从他胳膊底下穿过,替他系好衣带。直到苏扶卿说了一声“好了”,他才放下了手。
朱砂的眉头跳了跳, 总觉得自家师兄和苏扶卿只见的气氛有些微妙, 二人举动实在是亲密过头了,但她终究没说什么。
“师妹,师妹?”顾殷久喊了两声,朱砂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朱砂道:“没什么。”
她抿了抿唇, 将那句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苏二公子方才替师兄整理衣襟时,那低眉顺目的姿态实在太过自然,她总不能说自己感觉苏公子好像特别习惯伺候别人穿衣服吧?
顾殷久道:“师妹,我和苏公子还有些事要办。等结束了,师兄一定回药谷,好不好?”
闻言,朱砂却攥紧了他的衣角,神情无比固执道:“不。”
“师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在你身后的小姑娘了。现在我的,剑能斩断玄铁,炼的药可活死人,药谷有足够的能力站在你身后,这次,换我护着你,好不好?”
顾殷久一愣,随即揉了揉她脑袋。
朱砂不再梳着当初少女的造型,而是高高束起,插着一根青玉发簪,衬着她眉眼间几分英气,倒真有独当一面的谷主气势了。
“好好好,看来我的小师妹,还真的是长大了。”顾殷久有些感慨。
他将自己这些天的推测与她说了一番。
朱砂有些不可置信道:“所以,师兄你的意思是,这些事都是青灯大师做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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