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顾殷久原本轻快的脚步突然猛地一停。
苏亦欢道:“怎么了?”
顾殷久目光饶有兴致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亦欢,你听过‘落裤神掌’的传说吗?”
苏亦欢摇了摇头。
顾殷久一脸严肃:“这是我师门绝学,掌风所至,方圆十丈内的人裤带尽断。”
苏亦欢不信:“真的?”
“当然。”顾殷久作势抬手,“现在我要用这招了!看好了,三、二——”
“唰啦!”
数十道彩绸突然从树冠间激射而出,身着彩衣的女子踏着绸缎翩然落下,为首的女子额间一点红莲,正是古塔莎。
顾殷久和萧暮雨立马将苏亦欢拦在中间。
顾殷久看向为首的人:“古宫主,您瞧瞧,您带着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巴巴地跑到这小树林里,围困我们两个大男人,传出去对您名声不好吧?”
古塔莎冷笑:“少在这儿跟我耍嘴皮子!”她抬起手,“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话毕,数道彩袖如毒蛇般朝他们袭来,这袖子不知使用什么材料制成,十分见人,锋利的剑刃与彩袖相撞,竟发出清脆的金石交鸣之声
顾殷久反应极快,瞬间侧身拉着苏亦欢避开,却还是被四面八方的彩袖缠了个正着。古塔莎见此情形,得意笑道:“哼,这回看你还怎么躲!”
顾殷久却不慌不忙,扯了扯那绸缎:“好大的力气。”
他指尖微动,眨眼之间,那些袖子已让他悉数解开,又被迅速缠绕在一起。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那些女子始料未及,彩袖失去控制,在空中胡乱飞舞,相互缠作一团。
萧暮雨趁机剑走游龙,所过之处只闻”嗤嗤”裂帛声,二人配合默契,一个主攻,一个主守。转眼间七八个女子长袖剥落,只剩贴身中衣,真当应了顾殷久方才那句“落裤神掌”。
见局势僵持不下,古塔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见她双手结印,刹那间,原本漆黑的瞳孔竟泛起妖艳紫晕,摄人心魄。
摄魂术!
顾殷久赶紧喊道:“小木鱼别看!”
古塔莎咯咯笑道:迟了。
话音刚落,萧暮雨眼神瞬间涣散,顾殷久当机立断,一个扫堂腿将他手中长剑踢飞,顺手一记手刀将人劈晕。
他一边看着周围的形势,一边估摸着时辰,心中默默祈祷苏扶卿能够察觉到他们这边的意外状况。古塔莎既然敢如此大胆地闯入苏家庄附近设伏,必定是做了周全的准备。
可就在萧暮雨软倒的瞬间,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转身就见苏亦欢眼神呆滞,掌风已至胸前。
顾殷久不及闪避,受了一张,当下气血翻涌,喉间一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苏亦欢看着自己的手,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不断呢喃:不,不,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一个踉跄,一跤跌倒,恰好重重地压在了顾殷久的伤处。
顾殷久一口鲜血喷出,眼前金星乱冒,苦中作乐地想:小丫头劲儿还挺大,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
眼见苏亦欢眼神重新涣散,顾殷久勉强撑起身子,颤巍巍抬起手,一掌劈在她后颈处。
古塔莎缓步走过来,居高临下道:“怎么,你是自己乖乖跟我走?还是要我‘请’你?”
顾殷久看了晕倒的二人一眼,叹了口气:“我跟你走。”
第135章
顾殷久再度睁眼时, 已被五花大绑浸在温泉池中,周遭水雾氤氲,看不分明。
一低头,就瞧见胸口处赫然印着个淡青掌印。
苏亦欢本就没有半点武学根基, 可顾殷久那几日随手教她的几招拳法, 竟意外给她打下了底子。
也亏得她那半吊子功夫不到家,否则这一掌怕是不止吐血了。
要是放在以前, 这等轻飘飘的掌力姑且当做挠痒, 可如今倒真显出几分风烛残年的颓唐来。
这具破洞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若他两脚一蹬去了, 又留苏扶卿一人在世上,岂非徒增伤心?
顾殷久叹了口气。
见他醒来, 数名着鲛绡薄纱的女子自雾气中游来, 如水中艳鬼。
其中一名□□半露的女子解开他湿透的衣襟,纤纤玉指划过他胸膛,那指尖在他心口处打着圈, 继而往下面探去。
“脸蛋虽寻常,这身子倒是可口。怪不得步蘅公子护得这么紧呢。”
顾殷久喘了口气, 眉头微皱:“……住手。”
那女子却丝毫不见收敛, 肆无忌惮地亲了一口他的侧脸:“亲起来也不错。”
顾殷久偏头避开,叹了口气道:“姑娘,你们何必这般自轻自贱?”
“自轻自贱?”
像是听了什么笑话, 周围的女子咯咯笑了起来, 方才亲顾殷久的那个女子红唇贴着他耳廓呵气:“瞧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这么迂腐,不就亲了你一口吗。”
又是一道柔软的身体从后面贴了上来,玲珑有致的身段紧紧贴在他背上。
“良家女子?三从四德?守着自己的干净身子等待着良人?女子身上的所有束缚, 在我们极乐宫,那可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顾殷久避无可避,心道这真是甜蜜的折磨,这要放在恢复记忆之前,他定会顺势调笑几句,醉生梦死一番,可如今却莫名有种偷腥的罪恶感。
虽然不是他自愿的。
珠帘哗啦一响,古塔莎夹着一杆细长的乌玉烟枪,赤足踏入。她一抬手,水中的这群妖娆女子尽数退下。
古塔莎蹲下身,用乌玉烟枪挑起顾殷久下巴:“啧啧,堂堂邪佛,竟然落得这副田地,真是我见犹怜啊。”
顾殷久笑道:“李某自问没欠过风流债,您这般穷追猛打?若是看上我了,大可光明正大地追求,这般阵仗在下实在吃不消啊。”
古塔莎凤眸微眯,染着蔻丹的指甲在他喉间轻轻划过:“少装糊涂。我只问一句,你到底是不是顾殷久?”
顾殷久叹了口气:“宫主心中早有定论,我说是与不是,又有何分别?”
古塔莎眯起眼:“你倒沉得住气。不怕我杀了你么?”
“那你早该动手了。”
古塔莎施施然在水池边坐下,红纱裙裾如血般在水中晕染开来“也许本宫就喜欢看人垂死挣扎的模样?”
话毕,她勾起红唇,突然按住顾殷久后颈,猛地将人压入池中。
顾殷久呛了好几口水,在心中暗骂自己多嘴,这女人行事向来狠绝,不好招惹,今日怕是真要折在这里了。
古塔莎那冰冷的声音从水面上传来:“留着你不过是青灯大师的意思,否则我早就把你杀了!”
待她终于松手,顾殷久猛地抬头破水而出,呛咳不止。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他却强撑着扯出一抹笑:“咳咳,宫主就从不怀疑,当年极乐宫十二金钗,当真都只是死于我手?”
“休要狡辩!本宫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未必为实,若我说,是青灯大师在背后操纵我等自相残杀,你信吗?”
这女人向来心高气傲,绝不是那种会乖乖听从别人命令的主儿。若她从一开始笃定自己是杀害极乐宫弟子的真凶,以她的火爆脾气,早就该下死手了,而非只是灌他几口水了事。
果然,古塔莎听了这话,眼睛紧紧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片刻后,她缓缓开口道:“你倒是会察言观色,没错,你师妹前几日救了我门下一个弟子,让我答应她一个要求。”
“什么?”顾殷久一愣。
“那丫头居然不计前嫌,倒是个品性纯良之人。她跟我说,你当年屠戮我极乐宫门下弟子,是因为错把他们当成了阴尸。哼,我卖她个人情,今日,我非得瞧个明白,你当日究竟是被何种幻象迷了心智。”
顾殷久摇头苦笑:“古宫主既然是这般想法,在下定会配合,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把我抓来。”
古塔莎道:“可步蘅公子待你,当真是寸步不离呢。若本宫不使出些手段,又怎能顺利将你带到此处?” 言罢,她轻轻抬手,一名侍女立刻会意,端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盏快步上前。
古塔莎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在顾殷久指尖一划,血珠坠入盏中。她又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血也滴入其中。
两滴血刚一融合,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玉盏中的液体缓缓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似乎有模糊的画面若隐若现。
“这是‘溯忆露’,本宫要亲眼瞧瞧,是不是真如你师妹所言,当年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古塔莎将玉盏中的液体倒入水池,原本平静的水池立刻开始泛起层层涟漪,缓缓浮现出当年的景象。
*
竹林外。
众人眼见顾殷久驱马离开,古塔莎道:“苏二公子,看来你的一片痴心,终究是错付了。”
“走,快追上他!”一旁的江崎立马出声调动人马。
苏扶卿面色一凝,指尖微动,几名暗卫如鬼魅般现身,瞬间将江崎双臂反剪按倒在地。
江崎被迫跪着,却仍仰头讥笑:“表弟,你这是在做什么?舍不得杀你的情郎,便拿我来撒气?”
苏扶卿缓缓抽出佩剑,寒光映在江崎颈间:“再多说一个字,我不介意让江家换个继承人。”
古塔莎瞧着这场闹剧,冷笑:“好啊,很好,苏庄主,我倒要看看,放走了邪佛,回头你要如何跟青灯大师交代!”
另一边,顾殷久带着师妹策马离开,二人中途分头行动,朱砂带着唐小里往另一条路走,自己则一路将追杀的人引上魔渊。
他背靠悬崖,半跪在地,胸口剧烈起伏。
“邪佛,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一位掌门厉声喝道。
顾殷久冷笑一声,用同尘支撑着身体,勉强站直。他环视四周,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贪婪与杀意。
“就凭你们?”
他猛然挥起同尘,横扫而出,击退熟数人,但这一击也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顾殷久踉跄后退,同尘“铮”的一声插入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已是强弩之末!大家一起上!”人群中有人高喊。
“为什么,我会落到这般田地?”
顾殷久一边强撑着抵挡,一边在心中茫然自问。
身体早已痛到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这帮人步步紧逼,顾殷久已退无可退。身后是魔渊,前方是刀光剑影。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做最后一搏,能带走几个是几个。
就在此时,一道琴音杀入人群,顷刻间便击退了众人。
“什么人?!”一掌门大惊失色,急忙回身格挡。
待看清来人面容时,众人诧异道:“秦容与?!”
“他不是被关在古陀寺吗?怎么会在这?”
有人道:“没事,他活不久了,中了噬心蛊,即便逃出来又如何。”
就在他们准备一拥而上时,秦容与突然抬起手,万千绯色花瓣自他指尖迸发,所过之处枯木逢春。魔渊漆黑的岩壁上,竟瞬间开满灼灼桃花。
绯色花海翻涌如浪,将众人吞没其中。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
“别乱动!”一个人大叫,“你打我做什么?”
“别打了,这是逍遥谷的幻术!啊,你砍我做什么!”
这帮人陷入幻境中,开始互相乱砍乱杀。顾殷久知道,他们这是遇上了和他当日一样的状况了。
在漫天飞花中,秦容与踉跄着走到他身边,顾殷久一低头,便看见了他心口插着的半截断剑。
他忍不住伸手搀扶了一把,神情复杂:“你,怎么回事?”
秦容与仿佛没有听见周围呼喊,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顾殷久那正扶着自己的手上。
他道:“殷久,你再叫我一次容与吧。”
顾殷久深呼吸一口气,松开了手:“我说过,再见面,我会杀了你替唐伯伯和彩虹报仇。”
秦容与静默良久,忽然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是啊,你说过。”
那笑意在眸中流转,渐渐凝作一团,在脸颊上蜿蜒出一道水痕。
不等顾殷久反应,他突然抬手在他肩上某处一点,顾殷久的身体瞬间僵住,动弹不得,只怒视着眼前之人。
秦容与看着他笑了:“殷久,我把你属于你的,都还给你。”
一股澎湃如海的灵力瞬间涌入顾殷久体内,与他原本紊乱的真气迅速融合,体内的真气每运转一周天,力量就增强一分,所过之处,裂痕愈合,经络重塑。每一寸筋骨都像是被碾碎后又草草拼凑起来,痛苦得几乎昏厥,偏偏他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
“你!”他震惊地看着秦容与。
秦容与嘴角扯出一个笑:“我本来就活不久,反正都是死,与其白白浪费一条命,不如助你突破心法第九层。”
顾殷久死死盯着他。
“殷久,小心青灯大师,逍遥谷的幻境,是他和秦承泽联手做的,你一定要,小心……”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如果没有遇见我,你现在还是那个人人敬仰的顾殷久……对不起,你恨我吧。”
在那场刻意安排的落水“初遇”前,他早已见过顾殷久。
那时正是春深,在一片杜鹃花丛后,他看见青衣少年正抱着一只受伤的雪狐,他衣袍沾染了泥土,却浑然不觉,只认真地为小兽包扎,低垂的眉眼异常柔软。
秦容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染血的手指徒劳地抓握着虚空:“真……好。”
“怎么办……回不去了。”他喃喃着,
“……要是有下辈子,我绝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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