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生身体一僵,眼中那点刚刚燃起的光骤然熄灭,瞬间被突如其来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迷茫所取代。
他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些什么,话未出口,盛满雾气的眼中已经漫上一层怀疑不解,又掩盖着那层淡淡的委屈。
裴兆看着那双受伤的眼睛,心尖疼得缩了一下。
他珍而重之地捧起宋意生纤细的手腕,掌心微微施力,按下他下意识时微弱的挣扎。
然后在宋意生错愕的目光中,低下头,在那修长的指尖落下一个颤抖的吻。
温热的吐息扫过皮肤,宋意生听见裴兆喉间滚动的喟叹,像压抑了太久的渴望终于找到出口。
他被迫迎上那道目光,终于清晰地望见了里面那道微微颤动的影,和裴兆眼里尚未熄灭的火焰,却包裹着更多的坦诚和不容错辨的爱意。
“宋宋。”裴兆的指腹无比怜惜地摩挲着宋意生刚被吻过的手指,坚定道,“我爱你,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久到不敢让它有任何闪失。”
他顿了下,深吸了一口气,滚烫的掌心贴着宋意生发凉的手背缓缓上移:“但比起现在的满足,我更希望可以好好珍惜你。”
“你可以慢慢来。慢慢习惯,慢慢接受......不用强迫自己迎合他人,不用事事着急给出回应。”
“我们有的是时间重新开始。”
“......”
眼底的水汽模糊了灯影,宋意生心里的那层冰壳,仿佛在这一声声低语里悄然化开。
“更何况。”裴兆话音一顿,又絮絮叨叨地念起来,“你病刚好,胃疼才消停多久?身体又才缓过来这么一点点......”
他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无比轻柔地捧起宋意生微烫的半边脸颊,指腹轻缓地摩挲着他细腻的皮肤,低声笑了:“我还没把你养好呢。得养得结实一点,不要动不动就生病,发烧咳嗽......”
“我都要心疼死了......”
第42章
宋意生怔怔地望着裴兆的眼睛, 心头那点儿刚泛起的委屈终于慢慢消解下去。
裴兆俯下身,又一次靠过来。宋意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感受着他再一次落下的细细密密的吻。
先是贴在他的额头,擦过他的眼睑, 最后才轻轻覆上他茫然微启的唇瓣。
再没有铺天盖地的急躁与蛮横, 而是暖烘烘地将他包裹在一片温润当中。
宋意生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心里那点别扭早不知飞到哪儿去, 胸口饱胀得发痛, 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又热了起来。
“呜......”宋意生无意识地溢出一声的呜咽,嗓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自知的渴求。
身体先于理智做出反应, 他不自觉地弓起腰背,试图更靠近那令人心安又滚烫的源头。
宋意生攥住裴兆浴衣的手又紧了紧, 力道因为身体的焦灼而显得有些失控, 布料被扯开一截,隐约透出底下那片浅小麦色的皮肤。
裴兆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几分迷茫, 眼尾泛红,搭在自己襟口的手紧握着, 显得固执又脆弱。
他低低地、近乎无奈地叹了口气, 埋下脸,把滚烫的气息藏在宋意生的颈窝。
“别动......”
裴兆的声音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种近乎哀求的克制, 尾音却轻轻软了下来。
他的手掌再次收紧, 扣住了宋意生那只不安分的手,然而不再是阻拦,而是带这种不容置疑的牵引。
宋意生看着眼前那个低垂着的、毛茸茸的发顶,猛地睁大了眼睛, 瞬间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
血液“轰”地漫上头顶,一股巨大的羞赧瞬间将他包裹,又诡异地化作一道难言的电流。
“裴兆......”他本能地蜷起手指想退,喉咙里发出难耐的轻哼,和破碎的抗拒:“别......”
“嘘......”裴兆用唇舌封住他未出口的话,铺天盖地的吻沿着他的下颌缓慢游移。
尖利的牙齿碾过皮肤,暧昧的红痕印在颈侧,又辗转到精致的锁骨。
他听见怀中的人发出更重的抽气,才用舌尖细细舔过新咬出的印子,语调低沉得如同蛊惑。
“看着我......只看着我......”裴兆的拇指贴着宋意生颈间的脉搏,哑声安抚,“别怕,放松......都交给我......”
那只被牢牢扣住的手被迫向下探去,被裴兆牵引着,往更深的灼热里沉。
在指尖触碰到肌理的刹那,宋意生浑身猛地一僵,像是某种封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在身体里骤然崩断,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本能地想蜷起来,想要逃避这过分强烈的冲击,却被裴兆的手臂紧紧箍住,把他单薄的肩胛骨牢牢硌在床垫上。
裴兆另一只手的掌控带着压倒性的力量,让他连挣扎都成了徒劳。
灼热而紊乱的呼吸又如同实质,沉重地扑打在宋意生的颈窝,激起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战栗。
......
温度在攀升,空气变得愈发粘稠灼热。
两人的额头相抵,裴兆的鼻尖蹭过宋意生泛红的鼻梁,彼此的呼吸在咫尺间交织缠绕。
宋意生恍惚地望着裴兆睫毛上悬着的水珠,在床头灯暖黄的光晕里微微颤动。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大海,成为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海面上卷起的每一次浪潮都能掀起铺天盖地的眩晕,让他的意识也随之飘摇起伏,被极致的感官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想要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里溢出的却只有急促的轻哼,断断续续,不成音节。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当那灭顶的风暴席卷而来,宋意生感觉自己彻底被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虚空,整个世界突然崩塌,在他眼前炸开无数细碎的光点。
视野变得模糊,意识终于遥远。
唯有裴兆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深邃如墨,却也清晰地映照出了他此刻的迷乱失神。
“唔......”
他猛地弓起身体,像一根绷到极致又骤然断裂的琴弦,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锐的呜咽。
随即,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离,宋意生整个人重重地跌落回床榻,胸膛剧烈起伏,涣散的目光里只有天花板上朦胧的光影。
裴兆紧绷的身体也同时松懈下来,整个人沉沉地覆在宋意生身上,细密的汗在相贴的皮肤间洇开,将两人紧紧地黏在一起。
他微微偏过头,鼻尖蹭过宋意生汗湿的鬓角,呼出的热气拂过他的额发。
静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急促而紊乱的呼吸。
宋意生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瘫软如泥,意识在极致的虚脱感里飘忽不定,但黏腻的汗意依然让他觉得不适,微微蹙起了眉。
裴兆敏锐地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的,用指腹轻轻碾过宋意生眉间的褶皱,又顺了顺他微潮的发尖:“抱你去洗洗?”
说着话,他忍不住用嘴唇又贴了贴宋意生的额角,尾音里带着哄弄的意味。
宋意生懒得连眼皮都没掀,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轻哼,算是默许。
裴兆低笑一声,动作轻柔地避开他可能还残留不适的区域,一手抄过膝弯,一手稳稳托住后背,将宋意生整个人打横抱起。
浴室很快被氤氲的水汽填满,温热的水流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冲淡了黏腻的汗水,也洗去了纠缠的气息。
源源不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酸软的肌肉,带来一种被彻底抚慰的舒适感,让宋意生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更放松地向后仰靠在浴缸边缘。
他闭着眼,任由裴兆摆布。
暖流冲刷过每一寸肌肤,驱散了最后一丝疲累,让他把紧张的身体彻底舒展开。
宋意生在温水与裴兆指尖的双重抚慰下,几乎要睡过去。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直到被裴兆用手掌托住后颈,才微微侧头,本能地贴上去。
他把脸颊更深地埋进裴兆靠过来的小臂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像是终于愿意露出的一点依赖。
裴兆的心瞬时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加快动作,展开那条蓬松的浴巾,将宋意生严严实实地裹起来,确认没有一丝残留的湿气,才再次稳稳地把人抱出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在浓稠的夜色里,裴兆轻手轻脚地把人抱回房间,放在尚有余温的床上。
他顺势躺了下去,却没松开环着腰的手臂,反而侧过身子,让宋意生的头枕在自己肩窝,将人严丝合缝地嵌进怀里。
裴兆宽厚的手掌落在那片单薄的后背,带着安抚意味,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
在这舒缓而温和的节奏里,宋意生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松懈,身体也慢慢松弛下来。
巨大的疲惫感一时间冒了头,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全然包裹的安全感,同时漫上他的四肢。
宋意生的睫毛颤了几下,又困顿的合上眼,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
在彻底沉入梦里的前一秒,他似乎无意识地动了动,将脸埋进裴兆的颈窝,像是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含含糊糊地哼了声。
窗外的月色不知何时悄然穿透了云层,起初只是浅浅的一缕,而后才渐渐地晕染开。
把院中潮湿的路照得分明,再漫上窗沿,从被风扬起的纱帘缝隙中静静地淌进房间,温柔地落在相拥的爱人身上。
......
两个人从山区返程的那日,果然像导航预测的那样,正遇上回城的高峰。
拥堵的高速公路上,长长的车流龟速挪动,久违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洒进来,在车厢里酝酿出昏昏欲睡的倦意。
裴兆单手搭着方向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真皮包裹的轮圈,目光时不时扫过后视镜里宋意生毛茸茸的发顶。
镜中的那人歪靠在副驾,安静地望着窗外停滞的风景,长睫低垂,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裴兆望着那道抿紧的唇线,让他更摸不透那人现在的想法,没来由得有些心慌。
他心里揣着点不易察觉的忐忑,趁着车流完全停滞的间隙,装作不经意地覆在宋意生搭在腿上的手。
“在想什么?”裴兆习惯性地用拇指在对方腕子突出的骨节上抚了抚,感受到宋意生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蜷了下,指腹蹭过他虎口的薄茧,却没再如以往那般抽开,而是用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
“......”
身侧的人并没有立刻答话,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裴兆心头一热,下意识地将人攥得更紧,却又在下一秒就感受到他松开了力道。
宋意生终于转过头,却没看他,视线依然凝固在前方停滞的车流,出口的话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车厢内短暂的寂静。
“裴兆。”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平静地开口,“我明天......要去医院一趟。”
第43章
心理诊室的窗户半开着。
宋意生合上门, 端正地坐进沙发,交叠的双手上落着几粒在光线中浮动的尘点。
“哟,稀客。”办公桌后的蒋闱从病历本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笔帽在指间转了个圈, “今天倒是难得,不用我催, 你自己就来了。”
宋意生扯了扯唇角, 没笑出来,只是颇为矜持地“嗯”了声, 借口道:“最近闲了点。”
这句话出口,落在空旷的诊室, 连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能主动来是好事。”蒋闱合上钢笔, 三年来的相处早让他摸清了宋意生的脾性,不指望能多从他嘴里听见几句,便自然而然地转入正题, “说说吧,最近睡得好吗?”
“好一点了。”宋意生惜字如金。
“那你之前说的那个反复出现的梦......”蒋闱注意到他骤然紧绷的姿态, 稍稍一顿, “还经常做吗?”
沙发上的身影明显僵了一瞬,指尖在膝盖的布料上扣出几道白痕:“次数少了......但是内容更清晰了。”
“是因为重新见到了那个人?”
“......”
空气骤然凝滞,宋意生的手指猛地蜷起来, 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诊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秒针的走动, 宋意生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仿佛在丈量这场沉默的时长。
“我最近......”他生硬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总是觉得有点累......”
“是心里累,还是身体累?”蒋闱顺着他的话头问, 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杯微微晃动的水。
“都有吧。”宋意生停顿片刻,把头垂得更低,“可能......还是心里更累些。”
“上次你严重发病时描述过。”蒋闱突然起身,玻璃被磕在桌面上的声响让宋意生惊了一下,“你总能在梦里梦到某个固定场景,你的母亲站在天台边缘以死相逼,说你要是敢和男人在一起就从楼上跳下去。”
蒋闱的声音里带着毫无感情机质的阐述,绕过桌面,将玻璃杯递进宋意生手里:“所以在潜意识里,你认为建立亲密关系,等同于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也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对吗?”
宋意生肩膀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要害,直白的剖析让他瞬间感到恐惧。
水杯在他颤抖的指间晃动,几滴水珠溅落在手背上,又顺着凸起的青筋缓缓滑下来。
“逃避型依赖最矛盾的地方在于......”蒋闱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点了点宋意生攥紧的掌心,“你既渴望亲密,又恐惧亲密。就像......”
“......”
“站在悬崖边想要往下跳的人。”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现在,有人伸手拉住你了,对吗?”
......
这次看诊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诊室里,蒋闱不时抛出的问题总是尖锐而犀利,让宋意生的每一次开口都像是在撕开结痂的旧伤。
当最后一个问题结束,他靠在沙发背上,感觉冷汗已经浸了满身的潮。
“你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复杂一些。”蒋闱摘下眼镜,钢笔落在处方单上,发出扰人的沙沙声,“长期的心理创伤已经影响了你的认知模式,你建立了一套过度的自我防护机制,但这套机制现在正在反噬你,成为了困住你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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