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榆心底暗哼一声,掀开帐篷帘正欲往里进, 忽地敏锐地感知到熟悉的种族气息,她脚步一慢。
跟在她后面的裴依宁心思都在她身上, 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往后退两步,灵识扩散,同样捕捉到刺猬的气息。
她眼神一动,前面的云榆已经进到帐篷内。
一张勉强挤的下两人的床映入眼帘, 云榆径直坐到了床对面的矮凳上, 两根手指点在地面, 有节奏的敲击数次, 一抹灵力没入地面。
种族的气息瞬间混乱, 云榆指腹被一根尖锐的东西顶了下。
她收手, 扬起一抹笑:“师姐,时候不早了, 明日还要去遗迹, 我先要不……”
她话未完,但裴依宁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略一点头:“师妹不睡吗?”
一张床挤两个人,她才不要和这人同床共枕。
云榆道:“我趴在小桌子上睡会就行。”
裴依宁不赞同:“那样对脊椎不好,你睡床,我打坐。”顿了下,她绕有意味地问,“还是说,师妹不想与我同住一顶帐篷。”
一口黑锅扣下来,云榆无奈,只好使个净身术,努力地侧身贴着床沿,强硬的在两人中间腾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空隙。
今晚温度不低,云榆裹着被子,与裴依宁说了声“晚安”后将头蒙入被子中。
鼓鼓囊囊的被子下,避嫌之意明显。
裴依宁敛住神情,分出一道灵识,以防突发情况。
她闭目。
不知过了多久,灵识震动,裴依宁顷刻间睁开眼,一抹黑色的小影子从帐篷内窜出。
裴依宁伸手一摸,身边的被子依旧鼓鼓囊囊,但藏在被中的人对她的举动毫无反应。
她拉下云榆裹着的被子,露出里面眉目紧闭的人。
毫无生机。
障眼法用到她面前了。
裴依宁将被子原样给盖好,翻身下床。
夜色深沉,一轮孤月悬于天际,几乎除她们四人所住的两顶帐篷外,其余帐篷内皆有灯光,仔细看去,还有守在帐篷外,戒备四面八方人。
裴依宁隐匿气息和身形,一路追踪小刺猬的气息。
使了个金蝉脱壳溜出来,小刺猬嗅闻空气中同族的气味,不知同族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刺猬脱壳是当年能化形后,姐姐教她的,说是关键时刻能保命,不料第一次使用是在这个时候。
小刺猬边跑边回头。
后面无人。
达到气息浓郁之处,两只毛色偏白的刺猬猛地从洞穴中钻出。
星星刹住爪子。
遇见同族了,虽不是同一分支。
其中一只稍大一点的白毛刺猬转动漆黑的眼珠,上上下下地打量对面这只跟她长相差不多的刺猬。
星星不动,任由对面的视线将她扫光。
半柱香后,互相验过刺猬身份,那位大一点的白毛刺猬四肢趴地,探头,发出刺猬语:“一白,这是我妹妹,二白。”
两人还没化形,不通人言。
二白呆头呆脑地用力点头:“你也住在这吗?第一次看见你哎。刚刚是你给姐姐传递的讯号吗?”
云榆用灵力带了抹自身属于刺猬的气息,沿着地面,蔓延到此处。
小刺猬“嗯”了声,用刺猬语自我介绍:“叫我三白就好。”
寒暄几句,小刺猬开始打探情况:“你们进过那处遗迹吗?”
一白二白露出茫然,一白问:“什么遗迹。”
意识到她们听不懂,小刺猬指向远处,在月色下,隐约可见地面露出一点轮廓。
如此一说,两只白毛刺猬明白了,一白下肢撑地,支起身体,吱吱不停:“去过,我和妹妹挖了一条直通里面的洞,三白要去吗?”
“里面有危险吗?就是有没有吓刺猬的东西。”小刺猬从空间储物中取出几根药材干分给她们。
一白二白咬下,眼睛蹭得放光,接连咬了几大口,将嘴填得严严实实,两颊鼓鼓。
小刺猬见她们只专注吃食,嘴角抽了下,扶额,怎么就知道吃。
等她们吃得差不多了,小刺猬正要继续问,就见一白二白扑倒,对着她滚来,小刺猬吓得四肢慌忙后退:“你们干什么?”
一白二白匍匐在地:“老大。”
小刺猬:“……”
一白:“给我们吃的,就是我们大姐。”
小刺猬:“……”
她恨铁不成钢地抽出一根药材干,对着一白二白头顶的刺打去:“一点吃的就值得你们这样!太丢我们刺猬一族的脸了!”
二白没听懂,吱吱地小声问一白:“姐姐,什么是丢脸?”
一白思考:“就是脸被丢掉了,找不到了。”
二白惊吓:“脸丢掉了,那不就是没脸了?”
小刺猬:“……住口!”
是这样理解的吗。
她仰天长叹,本以为同类见同类,两眼泪汪汪,结果是两只一点吃的就能收买的同族。
一点原则都没有!
小刺猬索性放弃,认命般地重复问:“那里面有吓刺猬的东西吗?”
一白二白对视一眼:“有的,好大的,要偷偷地进去,不能被发现。”
二白两只爪子比划,一本正经地:“我和姐姐从没被发现过,之前有一只黑狼,直接成肉饼了。”
莫不是里面有活物。小刺猬大脑转动,她记得曾经听杜师姐说过,许多天材地宝的周围有守护的灵兽,这方遗迹难不成也有。
周遭不断有人往这边赶,这么多人,就算是守护灵兽,也难以招架的住吧。
打探不到多余的有用信息,小刺猬询问两只白毛刺猬的生活习惯。得知她们自幼生长在此,平日靠些野果山泉维生,有时会帮这里大的妖族打打杂,换取食物。
像小刺猬这般,初见就给她们吃食的,从未有过。
是以两只白毛刺猬感动地当即认老大:“老大是哪里的刺猬。”
“是你们七大姨家小女儿八大姑姐姐那支的。”
“好绕的一支。”
小刺猬叹息,从空间储物中取出几样吃的,推给两只白毛刺猬。
凭空冒出东西,二白瞪大了眼睛,新奇地围着小刺猬转,寻找东西是如何凭空而来的。
绕了一圈,被一白拽回,训了几句:“不准这么对老大。”
小刺猬昂首挺胸,大度地:“没事,没事……”
嗅到不加掩饰的人族气息往这来。
是宁依的。
带着这两只势必无法躲避。
小刺猬手忙脚乱地抓住一白二白,额头往她们侧脸蹭了几下,染上她们的气息,随即摸出三条黑色薄纱罩,快速给一白二白蒙上半边脸,而后蒙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只眼睛。
扫到一百二百偏白的毛发,小刺猬抓了把白粉,在灵力的加持下染到刺上。
这样看着与一白二白差不多了。
一白二白茫然不知所措。
小刺猬立刻用刺猬语:“有人来了,听我命令。”
话音刚落,一只鞋落在她们身边。
二白吓得吱哇乱叫,被一白堵住嘴。
裴依宁垂眼,眼底流光转动,将小刺猬的举动尽收眼底,尤其是小刺猬蹭那两只白毛刺猬脸颊的动作。
似是刚发现她们,裴依宁垂目,撞入站在最前方蒙面的小刺猬眼中。
小刺猬不得不仰视她,举起刚捡起的一根刺猬手臂长的木棍,一肢踩地,一肢提起,一爪往前伸,另一爪爪握木棍伸直,夹着嗓子:“来者何人!”
声音被夹得尖锐,小刺猬被自己声音惊到,但只能硬着头皮:“还不速度退去。”
一白二白吱吱乱叫地学着小刺猬叫。
裴依宁弯下身,一指点在小刺猬高举的木棍上:“好可爱的小刺猬。”
小刺猬:“……”
真是见什么刺猬都觉得可爱。
裴依宁声音传入:“和我的小刺猬长得好像。”
小刺猬心提起,一棍打开裴依宁的手,脊背刺齐刷刷竖起,白粉在她身后的空气中浮动:“大胆,我们乃刺猬三侠,岂容你比较。”
裴依宁举起双手,认错态度良好:“抱歉,冒犯到各位。”
小刺猬只想快速将女人逼退,宁依来此,不知是不是发现她留下的人身不对劲。
她挥舞木棍,掀起微末起浪:“速度离去。”
裴依宁无法,只好步步后退。
直至女人身影退远,小刺猬扔下木棍,四肢着地,往后一扭头,她蹬地跳起来:“你们在做什么。”
“学你。”二白诚实道。
她刚刚有这么呆吗?为什么这个动作看起来这么滑稽,一定是一白二白的问题,跟她无关。
小刺猬不敢耽误:“这几天此地人多,你们躲在洞穴内,这些东西足够你们吃了,等人走完了再出来觅食。”
一白问:“老大是要去那里吗?”
说的是遗迹。
小刺猬点头,交代了几句,窜动着离开。
她必须赶在宁依前面回到帐篷。
借着草木与夜色的掩护,小刺猬灵活窜梭,几息间追上脚步不快的女人,接着超过,提前回到帐篷内。
灵力包裹住她,化为一道灵光,钻入人身中。
顷刻间,头晕眼昏,一阵阵反胃感袭来,身体像是被打散重组,稍一动弹就疼痛不已。
她趴在床上,头探出,想吐吐不出来。
怪不得姐姐说非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副作用这么强。
正常的刺猬形化人形,人形化刺猬形并无副作用。
但她这次相当于一份灵力拆成了两部分,这两部分合二为一时,存有排斥,需要等完全融合才行。
她回来时整个人还是蒙在被子中,宁依应该没发现,就算掀开被子,她人也在其中。
缓过那股恶心感,云榆缩回被子中,屏息倾听脚步声。
等裴依宁掀开帐篷帘进来她装作刚醒的样子从被子中坐起,揉揉本就清醒的眼睛,睡眼惺忪地含着囫囵话语:“师姐,几时了,是不是要去来了?”
裴依宁封住帐篷帘:“我吵醒你了吗?”
云榆道:“渴醒了。”
裴依宁温了杯水给她:“还早,继续睡吧。”
云榆捧着杯子,大口喝过几口,用力咽下,喉咙的阻隔感消退,她道了声“谢”:“师姐出去有事吗?这外面都是人,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
裴依宁接回杯子放好,意义不明:“一个出去的确太危险了,”她上床,“遇到三只很可爱的小刺猬,领头的那只,尤为可爱。”
云榆唇边的笑差点压不住,好在环境昏暗,难以察觉:“刺猬本来就很可爱啊。”
裴依宁深表赞同:“云师妹见过刺猬吗?”
云榆瞥她眼:“见过。”
裴依宁平躺而下,复又抬起上半身,连人带被子一同拢住身旁的人,她脸颊贴近,温热的呼吸撒在下方人的脖颈处。
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云榆呼吸止住,大气不敢出。
盖着的被子被压到身下,腰身被轻轻拢住,往女人的方向带去。
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息间,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云榆能地看清裴依宁脸上微小的绒毛,昏暗中,唯有女人是清晰的。
心脏跳动不止,云榆不自觉地抓紧被褥,掌心似乎浸出水渍,湿湿的。
她咽住喉咙,别回头,微张着口呼吸。时间流逝缓慢,她第一次觉得只是盖个被子,就这样难熬。
裴依宁温声道:“这里有空,往这边来来,别掉下去了。”
“不会的。”云榆细若蚊蝇地反驳,“不会掉下去的。”
裴依宁不置可否,躺了下去。
云榆咬着下唇,没再往回缩,她和裴依宁靠得太近了,只一睁眼,就是女人精致完美的侧颜,更让她忍不住嗅闻的,是女人身上的香味。
很好吃的样子。
思绪在大战,云榆的头上出现两只小刺猬,一只小刺猬身着黑衣,露出尖锐的牙齿,怂恿她:“没关系的,靠得这么近,闻闻也不会发现的。”
另一只小刺猬身着白衣,伸出短短的爪子阻止她:“不可以,她是你的小跟班。”
“小跟班怎么了?只是闻闻而已,又不会吃了她。”
“不可以,你要有原则。”
“……”
两方争吵的云榆脑袋疼,天秤逐渐倾斜。
既然是小跟班,让她闻闻也没事吧。
黑衣小刺猬弹开白衣小刺猬,占据上风。
云榆头往前倾,就着似有若无的清香,沉入梦乡。
天蒙蒙亮时,外面传来剧烈的嘈杂声,脚步声和喊叫声不绝于耳。
云榆于梦中被惊醒,模模糊糊地翻身,额头下低,烦闷地哼了两声。还当是一个人睡的,手臂不老实地往旁伸懒腰。
触及到一片柔软时,她歪头,四目相对,云榆下意识惊叫声,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手臂从裴依宁锁骨上抽回。
她翻身滚动,摔倒床下,撑着床面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欲哭无泪:“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含着颤音:“师……师姐,你,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被她犯蠢的样子逗到,裴依宁好以整暇地坐起身,边整理衣衫边道:“好啊,云师妹想怎么解释。”
云榆语塞,紧张到五官扭在一起。本就是随口一言,真要解释,她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不能说“没注意到师姐”或者是“没意识到和师姐睡在一起”,怎么说怎么变扭。
云榆默默将脸贴到床面,火辣辣地烧得疼。
尴尬,好尴尬,妖怎么能尴尬成这样。
她一定是只失败的妖。
偏偏那声尖叫传出,风浅念和原以诗以为两人出了什么事。
帐篷外传来风浅念关切的声音:“云师妹,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榆耳尖红透,如被煮熟的大虾,弓着身体:“没事。”
裴依宁下身扶起她,指腹挑起云榆的脸颊。
那双在什么时候,都总是带笑的眸子水汪汪一片,裴依宁怜惜地擦过云榆的下眼睑,温声安抚:“不过是碰了下,怎么反应这么大?”
人形的云榆若是有小刺猬形的星星一半脸皮厚,一半活跃就好了。
42/136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