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恩赐周遭的氛围肉眼可见地愉悦了几分。
午后阳光正好,降过雨后的气温舒适宜人,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慢慢悠悠地漂浮,苦长且炎热的夏季似乎要结束了。
走到某个熟悉的自动贩卖机前,时恩赐停下了脚步。
季不寄买了瓶汽水丢给他:“是这个吧?”
后者露出虎牙:“这个最好喝。”
他尝不出味道,市面上大多数饮料对他来说都跟白水别无两样,唯独碳酸汽水的气泡感还能清晰地感受到。
两人在树底下乘凉。
季不寄蹲在路沿石上拔草玩,时恩赐倚靠着树干看他拔草。
顷刻间,他走近几步,蹲在季不寄面前,把饮料瓶随手搁在一边。
“嗯?”季不寄和他大眼瞪小眼。
时恩赐凉凉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我可以亲你吗?”
季不寄拉住他的手腕,移开那双被冰汽水浸凉的手,站起身来。
他蹙眉问道:“一定要蹲着亲吗?”
时间久了腿会很麻,而且姿势不太雅观。
“站着也可以。”时恩赐笑眯眯地说道。
两个人换了个体面的姿势,面对着面,异色的两双眸子间波光流转。
金发微晃,时恩赐偏头吻住他。
季不寄替他确认了汽水的味道,熟透了的黑葡萄味,甜得要命。
他心惊胆战地等了这家伙三天三夜。哪怕是被挂在论坛上骂了成百上千条的那段时间,他都没这么慌乱过。
失去了淡定,简直就不像是他了。
对方的舌尖轻柔地撬开了他的唇缝,长驱直入,由浅入深。唇瓣贴在一起,甜丝丝的味道给了他一种浓烈的不真实感。
这真的不是梦吗?
被手心扣住的脑袋,胳膊箍住的腰,穿透树叶倾泻在他们之间的阳光,一切皆无比真实。
季不寄有点喘不上气,他想要反抗,手搭上对方肩膀,正欲推开的一瞬间又滞住了。
不能反抗,根据经验来看,反抗的话到头来吃亏的人还是他。
他的指尖从对方的肩膀滑落,最终被动地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对方的吻变得更加深入,舌尖轻轻扫过他的上颚,带来一阵酥麻的触感,像是电流般窜遍全身。他闭上眼睛,任由对方的吻将他带入一片混沌之中。
算了,先这样吧。
唇齿相依,传来的触感温热而柔软,像是融化的蜜糖,缓缓渗入他的每一寸感官。季不寄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滞,只剩下他们彼此交缠的气息。
阳光依旧洒在他们身上,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所有的抗拒和不安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无声的默许。
一吻结束,大概算是一吻,时恩赐松开双手,温热的唇息打在他的脸上。
季不寄抹了把嘴角,轻轻喘着气,眼尾湿红:“结束了?”
“你觉得还不够吗?”时恩赐期待地问,似乎在等待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再补一段。
季不寄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够了够了,亲久了我有点疼。”他离开这人,弯腰帮他拾起地上的汽水瓶子。
时恩赐喜欢他坦率起来的模样,可爱得像是在撒娇似的,尽管表情依旧冷感,声音也硬邦邦的。
他问季不寄:“你明明很在意我吧?明明很喜欢我吧?喜欢为什么不答应和我在一起?”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时恩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然后看见这傻子差点撞自动贩卖机上,晃了两下,装作无事发生地站直身子。
“我做错了事。”
他的声音闷闷的,听完后时恩赐缓了两秒才解析完毕。
时恩赐问:“你做错了什么事?”现在季不寄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不答应自己。
季不寄借着阴影遮挡住了面上的情绪,低着头,声如蚊讷:“我把你妈妈害死了……”
“嗯?”时恩赐愣了下。
杨女士不是在病房里念佛经呢?
谁通知他了?
“你——”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挠了下脑壳,接着道:“她没死,在休养。你一直以为她死了吗?”
这短短的两句话对季不寄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各种各样的感情交错在一起,季不寄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个五味瓶,难以置信地问道:“她……还活着吗?”
“她没死过。”时恩赐道。
那他这么久以来深陷的泥沼算什么?
季不寄的喉咙发紧,垂落身体两侧的手指蜷缩了下,深黑的眸底仿若荡起了涟漪。半晌,才问道:“那她知道你还活着吗?”
这下轮到时恩赐陷入沉默了。
“你没告诉过她?”季不寄追问道。
“我怕吓到她。”时恩赐莫名有点心虚:“她心脏不好,你知道的。”
季不寄皱眉:“你这样会让她一直难过的。”
这个人太任性了。
“她不怎么在乎我了。”时恩赐道。兴许季不寄还对他和母亲的关系停留在四年前,然而那段时间变故太多,他们的感情早就淡成白开水了。
季不寄的语言一贯地犀利:“你是全身上下只长了个恋爱脑吗?你带我去找她。”
他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时恩赐,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时恩赐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
第59章 哪里疼
季不寄对时母的印象颇深。
某年学校组织的春游,季不寄蹲在广场角落的台阶上,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冷掉的包子。包子表皮已经发硬,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用力掰开,碎屑簌簌地落在膝盖上。
远处飘来阵阵饭菜香,同学们都在享用父母准备的午餐便当。
他吸吸鼻子,慢吞吞地啃包子,视线停滞在某棵树下的乌鸦身上。
"你怎么在这里吃饭?"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季不寄抬起头,看见时恩赐的妈妈站在面前。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手里提着个保温饭盒。
"阿姨?"他咽下嘴里的东西,有点噎嗓子。
杨白玉的目光落在他啃了一半的包子上,眉头微微蹙起。她蹲下身,平视着季不寄的眼睛:"你中午就吃这个吗?"
季不寄点点头,他闻到了饭盒里飘出的香味,是小炒肉的味道,还有米饭的清香。
"能吃辣吗?"杨白玉笑了下,朝他晃晃手里的饭盒:"时恩赐那臭小子,明明是他指明要的菜,刚刚又突然说不想吃了,要去小卖铺买薯片。"
她打开饭盒,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
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撞在病房的白墙上,女人灰白的发髻靠着蓝白条纹枕头,她将那本翻旧的《地藏经》搁在床头柜上,目光移向窗外那株樱花树。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了呢?
书页边角浸着不知是茶渍的暗黄。
又到了固定的时间,护士推着不锈钢治疗车轻轻走了进来。
杨白玉心如止水,盘弄着一串念珠,仍旧扭头望着窗外。
倏然间,后颈触到陌生的视线,她的眉睫颤动了下,转过头去。
门边处立着两个人,均是瘦瘦高高的个子,模样出挑。发色扎眼的那个,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旁边的另一个神色平静,站得端正笔挺。
十七颗檀木佛珠从保养得当的腕间滑落。像被香灰烫伤的飞蛾突然收了翅膀,杨白玉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
时恩赐轻轻喊了声:“妈。”
季不寄也朝她点了点头,暗红色的珠子滚到他脚边,他便弯腰去捡,连着拾了好几颗,连带着滚进床底阴影里的一并摸出来。
时恩赐余光擦过他,这傻子是专门来这儿拾珠子的?
“你回来了?”杨白玉淡淡地问道,语气和时恩赐所料想得并无两样。
季不寄有些意外,他以为时母会难以置信,会热泪盈眶,激动得扑上去来个母子重逢的感人场面。
时恩赐“嗯”了一声,把买的东西随手放桌边,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她的声音不大,但能听出来些许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心衰患者特有的气音。
她的眸光掠向一旁的黑发青年:“这位是?”
季不寄还在心底思忖着杨女士为什么对她儿子的诈尸反应如此平淡,听见自己被提起了,忙抬头欲要开口。
“小季?”她先一步认了出来。
季不寄表情不变,实则有点受宠若惊地点点脑袋。
“您还记得我?”他道。
杨白玉笑了下,眼角的褶皱显了出来:“你俩从以前就玩得好,做什么都要提你一嘴,你来家里时,小时都快要离不开你了。”
提起从前的事情,她似乎释然了许多。
时恩赐扒拉着床头柜上花瓶里的花瓣,一声不吭。季不寄坐在他身畔,不咸不淡地扫了眼他,把他摧残娇花的手拉开。
“现在这小子还是死死缠着你吗?”她问道。
时恩赐觑向季不寄,长睫忽闪忽闪的,像振翅的凤尾蝶,煞是夺目:“有吗,季不寄?”
季不寄无奈地说:“我缠着你,行了吧?”
杨白玉捂了下唇,溢出一声轻笑。她把这两个孩子之间亲密无间的氛围看在眼里,陡然意识到,上次见到他们两个这样说话,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过去似乎并不全是不堪。
时恩赐早就察觉到了母亲的变化,他识趣地没有提起另一个男人相关的事情,安安静静地陪在她的床前,看护士忙里忙外。
杨白玉不像大部分家长,会询问孩子的近况,诸如学习、工作、结婚对象这类杂七乱八的。
她偶尔想起点什么不痛不痒的小事来,提一嘴,聊几句就停。
治疗车被护士推走时带起一阵风,经书哗啦啦翻到某章。
看时间差不多了,时恩赐拉起季不寄,欲要离开。
季不寄还在削苹果,厚厚的苹果皮削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时恩赐瞅见他那笨手笨脚的模样,生怕他削破手。
“刀给我,我来。”他看不下去了。
季不寄没理他,自顾自继续切皮。
时恩赐真诚地建议道:“你不如直接上牙啃。”
季不寄说:“我削给阿姨的。”
杨白玉最终收到了一颗被刀啃过上百口的菱形果实。
饶是淡定如季不寄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地板砖想要回去,旁边的时恩赐不停地笑他,声音烦人。
“多好的苹果。”杨白玉夸道,直接咬了一口:“挑的也好。”
“我挑的。”时恩赐幽幽道,在水果店里买苹果的时候他一个一个捡的,不然季不寄又想拎个花花绿绿的果篮出去了。
杨白玉道:“我是说从袋子里挑出来的这个好吃。”
时恩赐撇撇嘴。
季不寄一语不发,只是低头擦刀子,而后被旁边的人径直夺走手下的工作。
临走前,季不寄突然回头,小声说了句:“阿姨,对不起。”
时恩赐攥着他的手一紧。
杨白玉没问他为什么道歉。
"书上说众生皆苦,可没说这苦要自己孩子来还。"她伸手去够佛经,指尖在书页上抓出褶皱:"你们快回去吧,睡前我想诵会儿经。"
外边天色已深,白日的余温还未在这所北方的城市散尽,夜风却带上了一丝凉意。
两个人又开始以蜗牛的速度压马路,他俩谁都不提打车,也不坐公共交通,仅仅是漫无目的地散步。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依旧繁茂,叶片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微光,偶尔有几片叶子轻轻飘落,季不寄的衣领子上落得一片。
时恩赐顺手给他摘掉,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季不寄素白的耳尖,似乎是感受到另一方的靠近而敏感地抖了几下。
他拿叶片戳戳那处皮肤:“别回宿舍了?”
季不寄动作一滞,下意识想歪了。
*
在时恩赐的软磨硬泡加软硬并施的威胁下,季不寄顺利搬进他家入住。
横竖是一学期不剩几节课,他在这边待着方便复习考研的知识点,睡眠质量更好,于是很快就妥协了。
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不过季不寄不打算告诉时恩赐。
他俩不是第一次同吃同住了,时恩赐较上次而言表现正常了不少——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至于一些奇奇怪怪的细节,季不寄选择性忽略不计。
时恩赐空守这么大的屋子,却不请家政阿姨,一切均要亲力亲为。季不寄觉得他是闲得没法了,尤其是在自己苦苦学习的对比下,时恩赐简直像个无所事事的失业青年。
某天,他在二楼房间里玩游戏。这里被时恩赐改造成了电竞房,墙上贴了几张游戏海报,角落里还堆着几个没拆封的游戏盒子。
桌上并排放着两台显示器,屏幕微微倾斜。键盘是机械的,敲击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他买了先前一直有些在意的Eager的游戏,风格十分熟悉,玩起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时恩赐端着一盘洗好的草莓进屋,瞥了眼屏幕,晃晃他的椅背:“吃点水果。”
“什么水果?”
电竞椅是灰黑色的,椅背可以调节,坐垫厚实,坐上去有种被包裹的安全感。季不寄舒舒服服地陷在里边,转过椅子去,朝向他:“草莓?”
“刚到的,买了一箱。”时恩赐道。
季不寄拿叉子叉走一颗,丢嘴里,酸甜比例恰到好处,水分充足。他咬着铁叉,瞧着时恩赐:“一百问是什么意思?”
他指的是先前被莫名其妙问了一堆的乱七八糟的问题,那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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