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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人对本副史居心不臣/总有人对本副史图谋不轨(古代架空)——芸水溪月

时间:2025-06-30 08:36:31  作者:芸水溪月
  邱茗重重叹了口气,杯中茶水荡起波纹。
  “阁老一向不谙世事,明明一年后便能回乡隐居,那为何私联戎狄,卷入兖州战事。”
  尖锐的目光交锋,卢溪贤老态龙钟的脸上慕然骤变,眼里有一团火,不似少年心气的炙热,反而是压抑已久、千帆过尽后平静的爆发。
  邱茗一字一句讲道。
  “朝中同小可汗联系的人,就是你。”
  时间仿佛静止,夜里冰凉的空气凝结,早秋的味道渐逝,居然弥漫着冬日的凄冷感。
  许久无人说话,卢溪贤笑了声。
  “老夫从未出京,又无亲族在边境,副史大人如何知晓,兖州战事与我有关?”
  “阁老未经战场,怎从兵部口中得知,抓逃兵推测有人调兵神都的人。”
  “是夏衍。”
  卢溪贤愣住,他的消息从来不会出错,瞪大双眼盯着他。
  两朝元老,季常林的恩人,萍水相逢不过几面之交,他不想下手,无奈不得不下手。
  诚然,从逃兵假扮宋人潜入,到他从狱中传出情报给夏衍,外人看来,的确应是夏衍调兵及时。但所有人忽略了一个关键点。
  这是邱茗传出的情报。
  因夏衍雁军遗子的身份,兖州平定外加京城救驾,日后回朝难保功高震主。邱茗是内卫,见过太多一朝登天的臣子被拉下马,他太了解皇帝的心思,兵权在谁手上都不安全,如果真如卢溪贤所说,夏衍功劳如此之大,那么,拿在手上的兵权,再想交出去就难了。
  邱茗不想看夏衍重走夏帅的老路,所以,北地狱中,他布条上写下的不仅是“神都救急”,还有更重要的两字。
  ——君安。
  之前他和夏衍书信时常用,愿君平安,颤抖的血字,夏衍不会不懂其中意思。
  力保国土之时,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危。
  因此,战事当头,兵部获悉,兖州传出消息的人。
  不是夏衍,而是左将军李靖杰。
  百密一疏,无意的攀谈竟成为怀疑的证据,行书院的查证一直和大理寺不分上下,不同的是,大理寺处置违法乱纪之徒,而行书院,则让那些动摇皇帝权利的人闭嘴。
  “不愧是继任行书院长史的人,这点出入都能怀疑到我身上,我时常想,无论是李将军带的队还是支援的羽林军,当中真有明察秋毫之人坏我们的计划?”
  残破的身影窗画一样印在夜里,卢溪贤以往的温和一扫而空,毫无波动的语调下,见过太多生死的老臣,不卑不亢,坐回椅子,捡过壶给自己倒满一杯,笑得释然。
  “今晚这茶,看来副史大人不想喝了。”
  “卢阁老,开国五十年换得国土辽阔、民生安定,而今开元盛世近在眼前,您和先帝千辛万苦建起的大宋江山,为何要亲手将他毁于一旦?”
  “大人也说了,这是大宋的江山……”银白的胡须抖动,一杯饮下,寡淡的茶水侵入口中,单手掷出,不输一丝气魄,那姿势仿佛多年前,满眼抱负、胸怀天下的年轻人还在。
  “你们这些后人知道什么?魏闲继位,不求千秋万代,只愿天下人休养生息,前八国君侯割据,良田荒废,流民数万,他身体抱恙仍然日夜批阅奏折,从谏如流,可得到了什么!女子篡权、豢养酷吏,弹劾朝臣,魏姓宗族清剿殆尽,你说,这天下,到底是宋魏宗氏的天下,还是她赵知维的天下!”
  老臣震怒,邱茗闭眼不答,对方颤巍的声音道尽了怨恨与不甘。
  “高宗宾天,一妇人居然窃取龙位,天后……从她觊觎皇后宝印时,我和季忠便觉她野心不止于此,果然,季忠是对的……垂帘听政,诛杀亲子断我皇室血脉,大宋社稷折在她手上!你让死去的先帝怎么安息!”
  “陛下为巩固政权,的确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邱茗没有反对,可心一空,忍不住出言争辩,“可陛下志在理国,提拔栋梁之材为我朝所用,颜宽等人皆被提拔入京,匦箱虽助纣朝堂告密成风,但同样广纳自荐贤士,用人不问出身,承元嘉之治启盛世明景,卢阁老,她虽是女子之身,可帝王风范不逊任何一代贤主,况且国本归正,陛下有意传位于太子殿下,您究竟还担心什么?”
  “副史大人,你的仕途,还是太顺了……”
  茶盏空底,残留的水珠映出沧桑的眉眼,沉得无力。
  “大人可知,仕途虽有途径,可惜,到底寒门无贵子啊……你若想往上爬,必定失去什么,大人年纪轻轻入朝为官,不单侍奉御前获点不值得的权利这么简单吧?”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侍从惊慌失措喊道。
  “老爷!羽林军打进来了!说禅院杀工部侍郎的要犯藏在此,小的招架不住!”
  “这也是你的算计吗?副史大人。”卢溪贤气定神闲,似乎早有预料。
  “当朝中书令与戎狄私交,致兖北战火数月,甚至想攻陷上京,此番罪状若公之于众,又会有多少人牵连其中。”
  “老夫无依无靠,门客都没几个,陛下居然心软到怕株连旁人,可笑!简直妇人之仁!!你们这群妖妇豢养的内卫,都去死吧!”
  突然,袖口亮出匕首,毕生的力气全部倾入,不要命地向他刺来。邱茗坐稳不动,锵一下抬剑鞘格挡。
  “承陛下密令,中书令鞠躬尽瘁功绩无数,然串通外敌构陷朝廷,是非曲直不得苟且,惜阁老为朝效力之恩,遂保阁老后世名节。”
  下一秒翻腕斜刺,直接贯穿腹部,眼神森冷,言语如冰。
  “秘杀于苍山,以告边关亡魂。”
  收手抽剑,鲜血喷溅,卢溪贤脸上愤恨的表情定格,也许到死,他依旧是心向先帝的臣子。
  秋叶飘零抒写一代悲歌,看着血流了一地,起伏的胸膛再无气息,邱茗发抖退了几步,遇邪很重,握在手里不受控制,前朝纠葛,祸及到今日仍不停歇,可他竟分不清究竟孰是孰非。
  不忘本心的老臣,改朝革新的女子,历史的车轮无情撵过每一个人,身处洪流中,一朝一夕的功绩成败,局中人没有资格评价。
  “邱月落!”
  茫然的人恍惚惊醒,夏衍要来了……
  邱茗胡乱擦去脸上血渍,用力握紧剑,探向门口,外面是无尽的黑夜,希望这一刻静止。
  舍不得,放不下,他想哭,强撑下收起剑,告别前回望人间最后一眼。
  你来了……抱歉。
  今夜。
  我不能见你……
  屋外刀剑铮铮镝鸣,夏衍一脚踹开门,空无一人的屋中只剩中书令的尸体。
  “月落?”
  人去哪了?
 
 
第100章
  “情况如何?”
  颜纪桥率大理寺的侍卫赶到, 映入眼帘的惨状为之一振,快步上前摸了脖颈。
  没有脉搏。
  “怎么回事?他说真凶藏于中书令屋中,让我们带兵防备, 为何擅自处决?”
  夏衍的注意力全在另一边, 强装镇定蹲下,掀开领口, 胸口的穿刺伤切断主动脉, 只有一处喷溅点, 看来邱茗没有受伤。
  砰砰直跳的心咽回肚子,神色略有缓和,随口应道。
  “他不会擅自行动, 中书令乃六部上级,恐怕, 是皇帝的意思。”
  “你说陛下早知此事?”颜纪桥眉毛皱起,转念一想觉有不对, “就算他遵陛下密旨,那也不用折腾我们吧?”
  夏衍不语,他同样感到疑惑。
  没错, 皇帝想借苍山封禅的机会除掉通敌之人, 但杀死工部侍郎的证据有限,并未完全指向卢溪贤,邱茗完全没必要让他们来赴一场注定结局的约。
  两人清点完府内其余人, 没有找到邱茗离开的踪迹。
  “少卿大人,敢问刑部卷宗, 小的该怎么写?”小厮小心翼翼探出头,眼珠子转了转,压下嗓子, “卢阁老同工部侍郎争执,致人意外坠崖后自杀谢罪?”
  “长点脑子,”颜纪桥一巴掌扇后脑勺上,“这么写讯簿,你怎么不直接打皇帝的脸!”
  “杀人凶手意外潜入卢阁老住所,持刀威胁,羽林军抵抗无果,卢阁老意外身死。”夏衍心里缺了一处,语调毫无起伏,顿了顿。
  “羽林军失职,自愿领罚。”
  “夏愁眠,”颜纪桥趁人不注意将他拉到一边,“中书令的名声应当能保住,但除了这些,他当真没有别的计划?”
  “没有。”
  夏衍胸口发闷,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奈何想不出,烦躁地拿剑别在腰间。
  “凶手得惩,你爹那边好交代一些,太子殿下无恙,静待两日便可下山,无他,羽林军随行守护,不许再有半分差池。”
  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颜纪桥几乎听不见,夏衍指尖发颤,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惊得他汗毛倒竖。
  错了……
  他无意中混淆了一个概念,邱茗说卢溪贤是推工部侍郎跌下山崖的人,却受皇帝命令以私通戎狄罪抹除,一切看下来,确实顺理成章,逻辑毫无破绽,可是。
  万一凶手根本不是卢溪贤?
  万一邱茗撒了谎?
  杀害工部侍郎的另有真凶,而邱茗真正的目的,是要去见这个真凶。
  刹那间汗毛倒竖,闹出祭坛命案困住所有人下不了山,让羽林军围守中书令住所,自己只身前往会面。
  邱茗,在支开他……
  出行前的异样,怎么追问都搪塞过的借口,夏衍心跳越来越快,大力抓住颜纪桥的胳膊,声线直抖。
  “颜子桓,你是淮州人?”
  “怎么了?”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颜纪桥一愣,“还没睡就发梦了?”
  “十二年前淮州刺史,你,或者你爹,你们有没有线索!”
  “我家早不住淮州,问这些做什么?”
  “来不及了……”
  夏衍焦急万分,提剑冲出,颜纪桥大喊追上。
  “喂!怎么回事!你说句话啊!”
  持剑人健步如飞,他不能说出口,江州的过往,邱茗的身世,掌心捏出冷汗,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放大。
  邱茗要去见的人,是十二年前害他全家的真凶。
  月色低沉,行宫不起眼的角落,灌木下一只花白的野猫伸懒腰拉长身体,大张了嘴露出漂亮的尖牙。
  秋夜凉爽,就在这万般放松的时刻,突然唰一下,一团黑影咣一声砸在灌木中,垂耷下手,野猫咪呜一声尖叫,浑身炸毛弹腿跑开。
  叶子晃了晃,腥红的液体顺叶片流下,错杂的枝干贯穿胸口,被一剑击穿心脏的人口吐鲜血咽了气。
  又来一个……
  咆哮的侍卫冲来,邱茗余光瞥过,侧身绕到后方横剑架住,猛往下一顿,剑刃没入脖子数寸,紧跟着另一人扑来,他借力腾空,当即一膝盖磕向太阳穴,趁对方头晕目眩之际一剑捅入,抽出甩下,地上溅起一圈血点。
  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院子,仅剩的侍卫两股战战,刀都拿不稳,邱茗不看他,幽魂一般飘过,擦肩而过之际,寒光乍现,那人应声倒下,遇邪浸满了血,一滴一滴落下,直逼墙角的人。
  “副、副史大人,您深夜杀我全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人笑得难看,缩墙角瑟瑟发抖,“陛下有何事交代,您说,本官一定照办。”
  “苍山好光景啊……”
  潇潇肃影,一缕月光洒下,风中人目光阴森,面色惨白,微喘着气,不带一丝人的色彩,月白的衣衫血迹斑斑,周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像挣脱镣铐从地狱爬来的恶鬼。
  邱茗一步步走上前,横眼冷视,皮肤下血液翻腾。
  “十二年了,神都道远,淮州的日子这般不好过,大人一定要欺瞒天子,陷害忠良。”
  “我不懂你的意思……”
  “午夜梦回,就不怕江州冤魂拆你的骨头,喝你的血吗?尚书大人。”
  话音未落,刑部尚书曲士良畏缩的表情刹那间结了霜,铮一剑蹭耳边狠狠插在墙壁上,邱茗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副史大人亲临寒舍,原来是为这事,”曲士良冷哼,嘴角勾起可怕的弧度,往日的拘谨、颓态一扫而空,卸下伪装的人不惊反笑,“行书院查到我头上,当年旧事就如此放不下,副史大人,您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是任何人……”
  不过从地狱醒来,残喘存活在大地上的,江州亡魂。
  “大人既然不愿说,那本官且猜测一二,算让我死个明白,”曲士良敲了他的剑,饶有意味,“不称故人,不唤本名,却认为江州逆党属冤案。”
  全然不顾邱茗脸色骤然阴沉,顺势作揖,继续道。
  “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许公子。”
  少有人这么喊他……连家里人,沈繁、他的先生,都很少以许公子相称。
  十二年前,下雪的夜晚,不知名的杀手潜入他家,为了伪造官兵执法的假象,男丁刺死,女子则全部上了白绫。因江陵许家二小姐的传言,派来的杀手误把他当成了女孩,结果没勒死,意外让他活了下来。
  多讽刺啊,救他的命,居然是一句市井玩笑。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脖子好疼,江陵的血,淮州的月,破碎的记忆交织,十几年压在心头的怨恨顷刻间爆发。
  就是他,就是这人……曲士良,曾经的淮州刺史截断送往上京的塘报,害得他爹城外战死,沈繁客死异乡,害得他全家被丢在乱葬岗,尸骨无存。
  那日仙乐坊,邱茗获悉十二年前的淮州刺史瞎了只眼,朝中官员身影一幕幕闪过眼前,终于发现了被自己长期忽略的违和感。
  刑部的尚书大人以糊弄人著称,众人皆调侃刑部尚书不过而立之年却有不惑之相,不曾想,全是为掩饰自身缺陷的权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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