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多拍两张照片,回头我要发九宫格。”
“听说电视台有一面打卡墙,替我写个‘×××到此一游’……”
盛遇被吵得头昏脑涨,递了个草稿本出去,让大家把‘心愿’写上,不忘玩笑道:“经费超过二十块的不干啊!”
同学们一拥而上,盛遇周围总算空旷了点,他想起路屿舟,回头一看,对上一双格外沉默的黑眼睛。
路屿舟盯着他,某一瞬间眉尖蹙了一下,又舒展,好片刻才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道:“盛遇,我去不了了。”
教室回荡着夏扬等人的怪叫,盛遇觉得这句话有些轻,混在噪音里被冲散了,于是他第一反应是笑了一下,盯着路屿舟开合的嘴唇,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去不了了。”路屿舟望过来的眸光比平时软和,藏了几分内疚和隐隐约约的宽慰:“时间撞了,我只能去最后两天。”
-
盛遇差点被路屿舟吓死。
其实他听到了第一句,“去不了”几个字嗡嗡地在脑子里打转,把他CPU卡得有点顿,才下意识追问了一遍。
还好,只是缺席五天。
“谁教你这么通知的?!”盛遇瞪圆了眼睛,想把面前一脸无辜的王八蛋给掐死,“我差点以为就我一个人去,怎么跟榕姐撂挑子都想好了!你给我来个大喘气!”
看他情绪还不错,路屿舟抓了一个橡皮捏在手里把玩,视线低垂着,比刚刚放松不少。
“一个意思。”他淡声道:“跟不去没什么区别。”
……盛遇掐死他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不过倒是巧合地达成了破窗效应,一旦盛遇为‘他只能去两天’感到失落,脑海中就会迅速浮起另一个念头:‘幸好还有两天’。
盛遇就这样五味杂陈地度过了一天。
刘榕给了他们领队老师和负责人的联系方式,让他们跟家里打好招呼。
其实早在答应录制的时候两人就往家里说了,只是当时时间没定,现在有了确切的行程表,还得再跟家里报备一下。
吃过晚饭,盛遇在阳台给盛开济打电话。
一旦涉及到通知家里,盛遇和路屿舟就会默契地一人负责一边,这样能节省很多口舌。
“是吗,想必会是一场难忘的经历。”电话那头有嘈杂的车流声,盛董事长连人带车被堵在了市中心,“出门在外,一切小心,有什么需要就跟爸爸说。”
盛遇刚洗完澡,头发微湿,手肘撑在围栏上,不一会儿就沾了小石砾。
“嗯,我知道……每天都有老师查房,感觉跟住宿没什么两样,放心吧。”
“没几天了,护照行李都准备好没有?”
“没呢,离得近,坐高铁,不用护照。”
盛开济:“别跟以前一样,衣服乱七八糟塞一堆,少带几件,不够落地了再买。”
以前盛遇也经常听到这样的念叨,不过是来自祖母,祖母这几年身体不好,念叨就少了,不知何时被盛开济接了棒。
盛遇其实不是很爱被盛开济管束,因为董事长的嘱托总是带着命令的成分,可能最近交流比较多,父子俩寻到了比以前更合适的相处方式,盛开济的口吻,在他听来竟然有点暖心。
“……知道了。”盛遇在电话这头无声地笑了一笑,捻着围栏上的小石粒,没过脑子地道:“塞不下我就往路屿舟箱子里塞,他应该不会带很多。”
盛开济:“屿舟不是要晚几天吗?”
盛遇:“……”
是哦。
还是他刚刚亲口通知的盛开济。
盛遇突然感觉索然无味,好像小时候闹着要去游乐场,想玩海盗船,好不容易去了,却发现海盗船在维修中,玩不了。
像谁把旅途中最期待的一个环节挖空了,即便其他项目玩得畅快,却始终无法弥补那种遗憾。
盛遇拿‘好歹还剩两天’宽慰了自己一天,直至此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以后,才发觉自己一整天脑子都是绷的,一旦松开思绪,那些影影绰绰的失落就会占满脑海。
他跟路屿舟朝夕相处久了,习惯了随时左右一看就有路屿舟的身影,分开这件事……在他看来竟然有点难以忍受。
虽然只是五天。
草草跟盛开济聊了两句,盛遇挂断电话。
夕阳沉下山线,天幕一片蓝调的时候,路屿舟洗完了澡,从楼下上来。
盛遇听到了脚步声,但没回头。
他专心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时而划拉一下。
修长的手指搭上了躺椅,糅杂着沐浴露的水汽笼罩了盛遇,头顶有很轻的询问:“在看什么?”
盛遇没抬头,把屏幕朝路屿舟的方向转了点,“看高铁,你是第六天到对吧?来得及吗?刚考完会不会很赶?”
“还好,预赛难度不大,对我而言家常便饭。”路屿舟目光追随着屏幕,两手撑着躺椅,倾身去看,发尾的水珠滴落下去,砸中了盛遇的锁骨。
盛遇抓着领口胡乱擦了一下,“上午到还是下午到?”
路屿舟思索一下,“上午吧,前一天考完,第二天一早就能走。”
盛遇就哦了一声,声音变得轻忽,有几分故作的不在意,“那你坐几点的车?”
路屿舟:“不知道,还没看。”
盛遇假意滑了一下屏幕,滑到底,又滑上来,“有一趟十点的,还有十二点的,还有八点的……你打算坐哪一趟?”
路屿舟似乎听出来什么,眸光垂下,看向他若无其事的侧脸。
“你觉得呢?”
盛遇沉默一下,轻声说:“八点吧。”
第52章 置顶
八点和十二点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能早一点见面而已。
话出口的瞬间,盛遇意识到这个念头有多幼稚,他甚至升起了一点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又不是小孩子,分开几天,至于要死要活么。
“好像有点早……你应该起不来,不然十点吧,十二点也行,你刚考完试,需要休息。”盛遇紧急撤回了那句话,挨个戳开十点和十二点的车次,像个推销员一样插科打诨,比对着两个车次的优劣。
路屿舟的目光又落到他脸上,轻淡地、缓慢地,带着点思索。
“到时候再看吧。”看盛遇不自在地舔下唇,路屿舟打断了这个话题,说:“我考完再买。”
憋了一天,憋了满脑子馊主意。盛遇都觉得自己有病,回房拿了个枕头把脸埋住。
窒息感涌上来,缺氧让他整个人带了一层血色,鬓边的小半张侧脸红得发烫。
刷半天票务软件,就琢磨着怎么让路屿舟早点到,他咋想的?
放在枕头边的手机一直震,盛遇缓了一会儿,抓起来解开锁屏。
班群里正在哭爹喊娘,隔空对着路屿舟嚎。
聚是一坨史:
【路哥,你好狠的心……】
【凭啥把我心愿单给划了?!】
【你不去盛哥去啊!让盛哥给我带!】
【哈哈哈哈嫉妒,男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盛遇长了记性,虽然很想凑热闹,但没看明白前没应声,而是一条条往上翻,直到翻到几个小时前。
他的草稿本流落在外,列了几十条心愿清单,一眼看下来眼花缭乱,拍照打卡都算正常的,还有什么中心广场标志性雕塑拆了捎回来、省教育局在隔壁市,局长的印章去偷一下……
说狮子大开口都低估了他们,这群瘪犊子要上天。
列了几十条,这群王八蛋总算舍得放过他的草稿本,拍了张照发在群里。
算算时间,当时盛遇应该在洗澡,没注意看,先回应的反而是路屿舟。
路屿舟:【不予通过。】
路屿舟气人的本领是天生的,纯纯的天赋型选手,这句一出,以赵立明为首的大冤种们顿时炸开了锅。
路屿舟也不理会,就这样挨骂,中途可能上了线,凉嗖嗖地应了几句。
知道他也去不了,群里的风向又是一换。
聚是一坨史:
【啊这……】
【哈哈哈哈哈哈哈路哥别难过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快他们就为自己的这一点点怜悯之心而后悔。
因为路屿舟把那张心愿清单保存了下来,用相册里自带的红色涂抹笔,从左上角笔直地划到右下角,附了两个大字:
【不干。】
心愿清单是盛遇的‘任务’,路屿舟又不去,同学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在帮谁拒绝。
聚是一坨史:
【我不信,盛哥人帅心善,休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你谁啊?不ins你,从这个群里出去。】
盛遇把那张心愿清单放大又放大,一条条细看,没忍住嘴角一抽,明白了路屿舟为啥要全划掉。
哪怕只是从中拎十条来满足,这七天假期他也得花费一大半在路上。
盛遇:【谁在乱写?我说了啊,经费超过二十的不干。】
聚是一坨史:
【偷印章要什么经费,零成本。】
【把电视台的签名墙也搬回来,上面有很多明星签名,一定很值钱。】
盛遇:“……”
一群瘪犊子。
他引用了路屿舟那条【不干。】,说:【这是我的代言人,他说啥就是啥。】
群里短暂地闹了一会儿,几条与众不同的发言混在其中,像沙砾中不显眼的碎钻。
赵立明:【……靠。】
赵立明:【你俩什么时候能代表一下自己。】
赵立明:【就算都是男的,我也觉得你们有点暧昧了。】
盛遇一眼掠过,正好瞟到这几条信息,明明群里无人在意,可他还是慌乱了一秒,飞快地切出了群聊。
-
心愿清单作废,但一班全是白磷人格,逮着一点热闹都要闹个尽兴,哪有那么好敷衍。
盛遇被闹得烦,答应了请客吃饭,时间地点大家定。
班群接连热闹了几天,全在商量怎么狠狠宰他一顿。
偏巧,盛遇决定大出血的第二天,刘榕就宣布了放假,之前学校画的两天假期大饼,就这样提上了日程。
“老规矩,不许下水游泳,不许去网吧开黑,危险的事别干,把这份假期安全承诺书填了,第一排往后传。”
刘榕拿了一沓协议书让班长分发。
刚刚上课拆解了两道疑难提醒,学生们还蒙着,听到放假,个个一脸梦幻地抬起头,你看我我看你,教室里肃然无声。
“干嘛?高兴傻了?!”刘榕调了一下扩音器,小蜜蜂响起一声滋啦难听的乱流,她扫视着一张张呆滞的面孔,边笑边骂。
“放假!”
前排有个男生率先反应过来。
参差交叠的欢呼顷刻间笼罩了整个教室,不知道谁先想起来盛遇要请客的事,怪叫了一嗓子,喊:“我的满汉全席!我的满汉全席有着落了!”
于是欢呼稍微变了味,变成了某种起哄,盛遇呆了两秒,靠上了路屿舟的桌子。
他神情怅然,似乎已经预见了钱包的结局。
“大家随意。”
欢呼再一次掀翻了屋顶。
怕学生们静不下心学习,通常这种放假的消息都是能压则压,有些班主任甚至要到假期前一晚才会公布。
高一已经放假,高三已经毕业,全校只剩下命很苦的高二还在留守,不出一个上午,消息席卷了全年级,整栋慎行楼一扫半死不活的样,有了些许生机。
一班最兴奋,白天用嘴讨论,晚上碰不了面,就在群里讨论,反正中心主旨就是怎么让盛遇大出血。
喜鹊巷楼房低,像一块被城市遗忘的净土,一到傍晚,夕阳落下去,天幕就成了一块巨大的暗蓝色宝石,澄澈透亮,窗外透进来的光也泛着蓝调。
“服了。”
盛遇坐在桌前写作业,一只手搭在桌子上,低头看着群里接连不断的新消息,忍不住笑。
刷完消息一抬头,路屿舟戴着两枚白色无线耳机,垂着眸还在专注地刷题。
盛遇没有打扰他,俯身调亮了台灯,然后开始整理自己一团糟的桌面。
还是他们习惯的坐法,盛遇占了大半桌面,路屿舟把椅子拉到了窗边,只占了书桌的侧面。
盛遇有意放轻动作,但收效甚微,几乎他刚把水性笔盖上,坐在窗边的人就抬了眼,瞳孔带了几分天色的暗蓝,像块剔透的玻璃。
“做完了?”路屿舟问。
“嗯。”盛遇应了一声,将杂乱的试卷叠好收到一起。
路屿舟似乎没听清他说话,眼神在他唇上停留片刻,然后摘下了一只耳机,问:“要睡了吗?”
“没呢。”盛遇捏着笔,开始百无聊赖,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盯上了路屿舟手指间的耳机。
“你在听什么?”
“随便放的。”
盛遇摊开掌心,手指微弯,“分我一只。”
其实他这会儿不想听歌,可能只是因为耳机是路屿舟的,他就想抢一只……
或者说,他就是想闹一闹路屿舟。
路屿舟倒是宽容,问都没有多问,把耳机放进了他掌心。
耳机里正放着一首英文情歌,节奏舒缓,歌词缠绵。盛遇以前听过一次,觉得旋律一般,不抓人,可这时再听,竟然听出了娓娓道来的滋味——或许这种情歌就应该在朦胧安静的夜晚听。
他听着歌,无声地哼着拍子,低着头玩手机,后颈突出了瘦削的一节骨骼。
耳机里的音乐其实不怎么流畅,路屿舟的手机一直有新消息刷出来,缱绻的英文女声总是被突然打断,音量骤降后又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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