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么宽的位置,程野非要挤着江时坐,天气变热,他身上体温高,靠在身边热烘烘的,连带着江时感觉自己的小角落里都是程野的味道。
忽然,他感觉程野又往他那里挪了下,大腿贴着大腿,然后是他低沉的声音,“江时,我接到电话,我们被城管扣的那批货被放出来了。”
回来那天江时就偷偷问过刘满,因此也不意外程野为什么会有批货。
他只是觉得程野离他太近了,他不自在地伸手推了他一下,“说话就说话,那么热,你靠我这么近干什么?”
程野纹丝不动。
干净漂亮的小少爷吃块芒果,觉得他讨厌死了。
“我运气真好……”程野幽幽的,“还以为这辈子都拿不出来,结果转头就被放了。”
他看着江时,“你说,是不是什么人在帮我?”
江时咬着勺子瞪他,“我哪里知道,你烦不烦程野,老是说些跟我无关的事。”
“真的跟你没关系吗?”
江时目光闪了下,“能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别挨着我?”
程野说:“不能。”
江时:“……”
“小少爷。”
程野笑了下。
“一点都不诚实。”
太可爱,会被日的。
第39章
江时哪知道程野脑袋里想的这些事。
他被程野挤在角落热得慌,上课铃声一响,见他还不走,伸出脚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上课了,赶紧走。”
程野像是有些遗憾地站起身。
风从后门倒灌进来,桌上的书被吹得翻飞,下午阳光刺眼,程野的倒影落在江时身上。
“小少爷,我们周末要卖东西,要一起吗?”
江时没见过程野卖东西。根据他对程野的了解,江时也很难想象他能卖出去东西,估摸着也是那种站在原地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样子。
但事实上,程野比他想象中的还能拉下面子。
一中旁边不远处有一条美食街,他们摆摊的位置选在这里,但来得有些晚,占据不了有利位置,只能找到一个有些偏僻的角落。
江时说是来帮忙,实际上没人叫他做什么。程野带了椅子,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往下一放,江时就被安置在椅子上。
晚风送来烧烤的味道,刘满和小六在摆东西,程野拿着单子点数。遇到过路的人时他会收敛下眼底类似野兽的凶光,笑得不殷勤,但却莫名觉得朴实。
“要看看吗?新到的饰品,便宜又好看。”
中年妇女的目光被他吸引过去。
程野隐晦的扫了眼妇女,把单子收下,低头翻了翻,从里面翻出一条古朴简单的手链。
“可以看看这个,款式大气不俗套,戴在手上也不会显得老气,链子是用绳子编的,很结实,戴多久都不会断。”
女人显然被他说得有些感兴趣,接过来翻看了下。
程野看见了她掌心粗糙的纹路。
他道:“手链的材质用的都是结实防水的料子,戴着干活洗东西完全没有问题。”
女人问:“多少钱?”
刘满刚想说三块,程野不动声色踢了他一下,抢先开口,“四块。”
女人皱起眉头,“四块太贵了,我吃碗粉也才四块。”
“姐姐,四块不贵的,旁边就有一个精品店,就你手上这个款式和质量,你去店里看看,是不是得收你十多块?虽然收你四块,但是这条手链可以戴很久,总比那些便宜好看但没几天就断的好。”
中年妇女神色有些犹豫,可四块对她来说还是有些贵了,她思考了会,有点不想要。
程野这时候又开口了,“你看这样行不……”他低头从没摆出来的袋子里掏出一块平安锁,“这个锁是我们这里最贵的,给小孩戴再合适不过。平日这锁我们要卖十五,但现在我们货太多,没时间摆摊,如果你真心喜欢,我搭个锁给你,两样收你十块怎么样?”
他把手里的锁递给女人,“你看看这锁的质量,前两天我婶家的小孩刚满月不久,我就送了这个锁给他,我婶满意得不行,天天挂小孩脖子上。”
“你看这做工,对外说在金店买的都有人信,要不是我们着急卖货,也不会这个价格给你。”
女人拿在手里看了看,发现的确还不错,而且程野说得她也很心动,她一咬牙,从兜里掏出十块钱,“行,你给我包起来。”
江时眼睁睁看着就这么会的功夫程野卖了两样东西。
不止他有些呆,刘满也呆住了,看着女人走远,他朝程野竖了个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哥。”
江时道:“他这么卖不会亏吗?”
“亏?”刘满笑了声,“哪能亏啊,那手链我们本来就只卖两三块,锁的话五块左右,程哥叭叭说一堆,不仅卖高了,还让别人觉得我们吃亏了。”
程野面色如常,人一走,又安静了下来。他把钱放江时手里,问他,“想吃烧烤吗?”
江时坐在椅子上拿着钱,他把十块钱翻了个面,忍不住问程野,“你怎么知道她会买平安锁?”
这东西白送他他都不一定要。
程野垫张纸壳子坐在江时旁边,看见一串花里胡哨的粉水晶,悄悄拿起来往江时手腕上套,边套边解释,“她身上穿的衣服款式很单一,不过料子厚实,应该是有收入但不多的家庭。脸上化妆了,但手上的茧子很厚,喜欢打扮不过要干活。”
“她穿得朴素,说明她不太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那些卖得畅销的手链都不适合她。再者她要干活,容易磨坏的手链也不行,最好是结实耐造的。”
少年的手腕上挂着流光溢彩的一串,衬得皮肤白如玉,程野拨了下上面塑料的珠子,心想迟早有一天他要把这些珠子变成真的。
“至于锁……”他笑了声,“她手里拎着小孩用的奶粉和纸尿裤,不是家里有孩子就是亲戚有孩子。我眼神好,看见了奶粉上面写的年龄段,零到六个月,刚出生不久,所以就赌了把。”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程野从一个人的穿着外貌分析出大概的经济实力,然后还做出了相对应的措施。
他说得云淡风轻,江时却听得心跳有些快,他低头朝坐在旁边的程野看去,却见刚刚面对陌生人游刃有余的人耳根有点红。
程野敛着眼眸,呼吸有些急促,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下一秒换了个姿势,眼神有些呆滞。
“好看。”
他喃喃道。
什么好看?
江时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又换了条手链。
那是一条银黑的蛇,首尾相衔,盘踞在江时清瘦的手腕上。手链的做工很粗糙,蛇身甚至充满了塑料感,可架不住江时太白了,蛇头点着猩红的眼珠,刚好含住他轻微搏动的动脉。
夜市灯光昏暗,垂着的手隐在光影里,怎么看怎么色。
江时眉心跳了下,一下秒就把手链给扒了下来,“你怎么乱拿东西给我戴呀!”
程野呆得连话都不会说,几秒后才开口解释,“不小心翻到的。”
江时把那条蛇丢他怀里,“拿远点,丑死了。”
那东西质量太差了,被江时这么一丢,在程野手里裂了条缝。
没了手腕的衬托,蛇形手链在程野眼里不过是团劣质的廉价物品。
他把坏掉的手链丢了,指尖还残留着刚刚摩挲在江时手腕上的触感。
粉色的水晶江时戴着好看,蛇形手链江时戴着也好看。不是物品好看,是江时好看。
这么好看的手不应该用来衬托这些廉价的东西,白皙的手腕也不应该贴着塑料。
要用珍珠,要用世上稀有的宝石。
……
小六去旁边买了水,正要问程野和江时要不要,刘满拉住了他。
“待会再去吧。”
“啊?”小六有些懵,“怎么了吗?”
“没什么,让你待会去你就待会去。”
在程野的加持下,哪怕地段偏,但生意却意外地还不错。再加上江时坐在那里,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可灯下的美人总叫路人移不开目光,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
生意好了,刘满的心情却没好起来。
他点了根烟,余光看着干干净净的江时,自觉去了离他最远的地方。
送走一个客人,他一屁股坐地板上,拧开矿泉水喝了口,用余光看着另一边的程野和江时。
刘满单亲家庭,父母离异,他跟着母亲,母亲再嫁,于是他成了多余的那个。
或许是家庭的原因,他从小就很会看人脸色。他和程野的关系算不上多好,能混到一块,说到底也是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没人要。
可程野又和他不一样,如果让刘满用一个词来形容程野,那就是冷血,还有冷静。
一个冷血又冷静的人。
很多时候程野给他一种无所谓的感觉,活着无所谓,死了也行,活着也仅仅是活着,或者说他活着是为了等一件事的发生。
这种状态直到今年开学。
刘满吸烟是跟着程野学的,他觉得抽烟有男人味,但一染上就上了瘾,后面越抽瘾越大。程野虽然会,但刘满很少见他抽,一包烟能在他兜里揣上一个月。
那时候程野还没戒烟,三月天气还冷,他衣服单薄,坐在刘满的出租屋里抽完了整整一包烟。
烟雾将他浸染透,开了窗都散不去一身的味。程野下巴冒出一茬青色的胡茬,一团火焰从他沉寂的眼底烧起来。
“刘满,我想赚钱,我这里有个事,可能会成功,可能会失败,你愿意跟着我干吗?”
于是刘满带着七千上了火车。
那时他不懂程野眼底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直到他看到了江时。
一个好看得能用漂亮来形容的少年。
像玉瓷一样金贵,浑身上下透着和他们格格不入的贵气和精致,被程野护在怀里,连喝水都不用自己动手。
那也是刘满第一次看见程野这么低三下四地伺候一个人。
江时喝醉那晚他很清醒,清醒地看着江时被程野背着,少年依赖的弯着腰把头靠在他肩上,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重叠,少年的腿搭在程野的肘弯。
校裤往上滑,脚踝细白伶仃,红线缠绕在上面,坠着的玉兰在夜里安静绽放。
程野走一步,玉兰晃一下。
叮铃——
叮铃——
第40章
有了江时和程野的帮助,今晚卖出去的饰品很多,刨去利润,净赚差不多三百左右。
凌晨四点他们才收摊,转头就去隔壁烧烤摊庆祝。
高新和原本跟同学在网吧打游戏,一听有免费的宵夜吃,屁颠屁颠就来了。
小六跟他绘声绘色地描绘程野卖东西的样子,江时拢着外套坐他们旁边昏昏欲睡,程野和刘满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抽烟。
不远处的小区有几户陆陆续续开始亮起灯,山与天相接的地方泛起一抹幽幽的白。
刘满吸了口烟,双眼熬得起了红血丝,但精神却很亢奋,“照这个趋势下去,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本了。”
程野搓揉着刘满递给他的烟,敛着眉没说话。
刘满又道:“我觉得卖这些小东西也是个出路,饰品不行我们可以卖别的,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是可以。”程野道:“但太慢,赚的钱也太少。”
他说这话时很平静,刘满却在他眼底读到了滔天的野心。
烟雾进肺,呛得他猛咳了几声,一分钟后才缓过神来。
凌晨的风很冷,吹得刘满的手起了层鸡皮疙瘩,但他的心跳却很快,嗓子也发干。
“程哥……”他干笑一声,“我们就是些小人物,家里也穷,有点小钱温饱就可以了,干大事哪能轮到我们呢?咱没那个命。”
程野撕开香烟外面的那层纸,指尖捻着烟丝,“我不信命。我要钱,很多的钱。”
买得起珍珠,也买得起宝石。
真心不值钱,所以他得捧着钱跪在江时面前。
刘满背后有些发冷,他捏着烟的手指颤了颤,“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程野没说话,扭头朝江时看去。
少年偏着头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眼睫纤长,安静地垂着。
刘满不傻,相反,他混迹很多场合,懂得要比别人多一些。他咬着烟,也看向江时,“他知道吗?”
“知道什么?”
“知道你为他做了这么多?或者说……他知道你对他这么好是为了什么吗?”
刘满还读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女生很漂亮,家世也很好。他天真的以为真诚可以感动一个人,直到女生的哥哥把他堵在墙角。
“我妹妹一件衣服一百多,你一个月的生活费还没一百,你拿什么来追她?”
轻飘飘的一句话,当场把刘满的自尊踩在地上碾压。
十多岁的少年,和叛逆期一道来的,是毫无作用的傲气和自尊。
可程野在江时面前没有傲气和自尊。他的傲气和自尊早就被碾碎了,连着灵魂也陷进淤泥里,然后又在冒着寒意的雨夜,重组成江时的模样。
程野张嘴,把手里的烟丝塞进嘴里,他一点点嚼着,目光落在少年鼻尖的痣上,像是连同那白里冒出来的一点也含进嘴里,嚼碎了咽下。
“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结局并不会改变。他吊着我也好,贪得无厌也好,总归只在我身上索取不是么?”
可惜江时还是心太软,他毫无底线的纵容也没把他惯坏。
程野咀嚼着烟丝,路灯照在他肩上,刘满看见了他漆黑眼眸里的幽幽绿光,比起狼,此刻刘满感觉他更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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