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还好吗?”松雪有些紧张。
“无事。”棠沼打断她,往林中深处看了过去。
“主子,用不用我去查看一下。”
“不用,人已经走了。”
“主子你的腿……”松雪平日挂霜的脸上此时面露担忧。
“我的腿没事,但我要罚你一个人收尾。”棠沼抖了抖披风,一指那长古石鲵道。
“是,主子。”松雪应道。
她把鱼线拉直,东南西北的步法极快变换着身形。长古石鲵被鱼线勒住,发怒的使劲甩动着身子,只一会儿,便渐渐消停了下来。
那特制鱼线从它的口中打头,缠满了它的背,九枚钩子连在了一起,缠绕成了一个九宫格模样的图形。
——
次日,棠沼醒来的时候,天微鱼肚白。旁边的火堆还飘着烟,只是不见松雪人影,跟松雪一同不见的还有被捆的长古石鲵。昨晚棠沼以按时出货的首要原则,好说歹说才把松雪支开了。
她起身拍了拍衣衫的下摆,重新系好了斗篷,便往林中深处的方向走。棠沼此番是找石鲵不假,但她真正要找的,是她消失五年的师姐——巫禾。
林中掉落的枯叶甚多,越往里走枯叶堆得越厚,棠沼蹙着眉,她不喜欢身上带着那股腐烂枯叶的气味。
倏地,她止了步子,此时的林中渐渐升起一层雾气,棠沼环顾了一眼四周,只见周围已被雾气填满,过来时的方向已经被隐了去。
棠沼登时不走了,仰着脖子抬头看天,此时天微亮还看得见太阴。
太阴为阴佑之神,隐匿藏阴。
太阴之方可以闭谷藏兵,当然也可藏人。
棠沼等到脖子酸疼才看到日月对举之象,她当即快速的往北方向迈腿走,十个步子之间便到了一颗光秃秃的树前。
在树的后面有一道石门,石门的入口恰好被树挡在正中,棠沼试探地双手推了推树,然是纹丝不动。
棠沼似乎有些不适,一边靠着树慢慢滑坐了下来,一边将左手的衣袖伸了伸,露出了一截湛白如玉的手腕。
只是手上的青色脉络极细,皮肤好似薄如蝉翼,脉络像种子要破土而出。
白里透青的手腕有些妖冶的美感,让人会有活着的小蛇藏身其中的错觉。
棠沼另一只手紧箍着左手手腕,用了劲,额上出了些许密密麻麻的小珠子。
她看了看石门入口,心里推敲着— —
生门生门,两门生杜门。
杜门虽列凶门有闲塞阻滞之义,但偏于平门,也可出行。
杜门为木神,生门是……
生门是土神!临坎一宫为土木,门克宫为迫,生门被迫,吉门就藏在下面!
想到此,棠沼松开了一直紧箍住的手,起身半蹲在地上,开始翻着堆在树根边上的枯叶,平日素爱干净整洁的人,此时显然急了也顾不上脏不脏了。
扒腾开上面覆着的一层枯叶后,果不其然,便见着有个圆柱形带着齿轮的机关深深的陷在土里。
棠沼一只手去转那个齿轮,竟转不动,齿轮卡在土里太实了,只得用手扣掉一些齿轮边缘里的土块,胡乱清理一番后,棠沼再去转那个机关。
“咔……”
只听得一声响,那石门入口顿时开启,挡在石门口的树居然慢慢的往后边移了去。
脸上有些微痒,棠沼用手摸了摸脸,脸上脏了也不知。
棠沼方一进去,只觉得仿佛掉进了一股热浪的漩涡里,门内门外的温差非常大,热得棠沼把披风解了下来。
石门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棠沼打了个火苗,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楚了周遭的大概样貌。
在棠沼的右手边,立着一个用峻岩凿的雕像,雕像的脸有些凶神恶煞,铁面虬髯。
真的犹似那地府里的判官……
棠沼嘀咕着走到那雕像旁,旁边有个往深处而下,只能容一人而过的小阶梯,除此之外,也没有旁的路可走了。
棠沼一手护着火折子小心翼翼的往下走,火折子照映范围有限,只瞧得脚下的阶梯越来越陡,像个环形一样往底下伸延。
“嘶嘶——”
有东西从棠沼身边快速地爬过,阶梯小道过于狭窄,棠沼一时屏住呼吸,不再往下走。
她抽出短刀,留神戒备的看着四周。
“嘶嘶——”
声音在耳旁响起。
顶上的岩壁突然蹿出一物,来势凶猛的迎着棠沼的面而去!棠沼看清了那物什,一个扭身低头躲开了蛇的贴脸攻击。
然而这蛇速度极快从黑暗的一角飞了出来,棠沼来不及惊讶反手将手里的火苗扔了过去,蛇往岩壁上贴住躲开了。
棠沼也不是要砸它,只是想把火源扔了,没了火源光线的蛇视力很差。
棠沼想生擒它,此处竟然有会飞的蛇,有意思。
一时两方都处于黑暗中,棠沼其实有些怕黑,现下只能凝神去听飞蛇的动静。
左前方!
飞蛇带着劲风弹了过来,棠沼瞧准时机短刀拍在了飞蛇脑袋上,飞蛇吃痛把卷起来的后半段尾巴全展开来,尾巴往岩壁上一甩就要借力飞起来。
不好!想逃!她可不答应!棠沼脚尖一点拦住了飞在半空的飞蛇,一手捏着它的七寸。
“啊——”
意外发生的太快。
棠沼一时忘了自己的内力被封着,无内力可使,落地没踩稳,踩在了阶梯边角上,她也没甚防备,就往后倒了下去。
棠沼一手捏着飞蛇,一边起身拍了拍屁股。
“嘶。”
疼得棠沼眼泪花都要出来了,好在松雪没看见,不然颜面无存了。
“臭蛇,都怪你。”棠沼气得把蛇扔了出去。
忽地。
“棠沼,好久不见,听说你来此地捉妖女?”
一阵悦耳如清泉滴在青石板的声音在棠沼耳边响起。
棠沼先是小小惊了一下,而后有些手足无措扶了扶歪掉的发冠,慢吞吞地转身去看那声音的主人。
那人腰身窕窕站在光影中,似看非看的望着棠沼,周身散发出一股清冷生人勿近的气息。
嘴角含着笑,一双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
棠沼有些紧张地唤:“师姐。”
她手指磨挲着衣服一角,偷偷拿眼去瞧对面身影绰约的人。
“师姐——”
她又唤了一声,这一声带着隐约的哭腔,棠沼时隔五年再次见到巫禾,便忍不住掉眼泪。
第3章 爱财如命
没有得到回应,棠沼在晦暗不清的光中微微低下了头,松掉的发冠让她的马尾歪歪斜斜地垂在了一旁耳侧,遮住了她明艳的半边脸。
对面的人动了一步,复又原地踌躇半晌,最后她走了过去,立于棠沼面前,微微抬起了手,只是迟迟没有落下。
低着头的人传来几声抽泣,巫禾的手也就刚好适时地落在棠沼的发上,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地揉了揉道:“棠沼,你都长大了,还这般爱哭?”
她说着一边用手去拨棠沼遮了脸的马尾,将握了一手的青丝妥帖地归置于身后。
棠沼抬起头,反驳道:“师姐,又没有条文说长大不能哭。”她沾了灰的小脸上挂着几道泪痕,显得惹人怜爱。
巫禾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泪,哄她道:“好了,莫要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她的手落在棠沼的肩上,话语一转,道:“日后莫要叫我师姐了。”
棠沼止了眼泪,急道:“为何?”
“五年前我便与张开道断了师徒关系,我现在是他口中的妖女,已然算不得你师姐。”
“我不想跟观中扯上关系,往后你直接唤我名字。”
她转身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发现棠沼没跟上来。
一回头发现她像老僧入定的模样站着动也不动,抿着唇好似怨念地看着她。
“为何不走?”
棠沼挪了挪脚没有跟上去,闷声唤她:“巫禾。”
“你与师父断绝关系与我何干,难道你不认我了吗?”她声音低落地质问巫禾。
巫禾显然被棠沼的问题问住了,一时不答。
她一早便知消息,棠沼找了过来,昨夜还穿过林子去迎她,后面看她身旁有别的人在,不便现身便离了去。
她走过去,无奈道:“棠沼,我可以不是你师姐。”
说完牵住棠沼的手又道:“但你可以是我师妹。”
棠沼跟在巫禾的身后闷声走着,过了几个像迷宫一样的分叉口,到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
面前有一口巨大的岩浆池,里面的岩浆正在汹涌地翻滚着,池中立着一块长条的碑,上面写着两个棠沼看不懂的文字。
“绝地。”巫禾淡声道。
“绝地……”棠沼有些吃惊地重复了一遍。
绝地就是相传埋藏着四大名剑的那个剑冢。
棠沼对名剑八卦无甚兴趣,但也是知晓四大名剑的。
四大名剑:长戈剑,飘零剑,银女剑,化蝉剑。
这四大名剑早已消失在江湖中,据传闻说,四大名剑是隐世多年的铸剑师原西子所造。
不知缘何流入了江湖人的手中,后面还有朝廷的人卷入,由此引起了一番明争暗抢,血雨腥风的名剑争夺混战。
因四大名剑造成的杀业太多,铸剑师原西子声称要葬剑,并特地选了一处秘密之地做剑冢。
与此同时放言江湖中人,称三天之内,他原西子要召剑而回,劳请夺剑的他们配合封剑,主动归还。
江湖中人侠义之士是很多,但是手握四大名剑之后,劳甚子侠义之士,侠义跟四大名剑,选择抛弃侠义的人同样也很多。
后记,在那三天期限里,四大名剑就悄无声息消失在江湖人的手中。
有人说,原西子不现身只用术法便将四大名剑凭空召回,也有人说,是夺剑者不肯将名剑归还,原西子召了鬼剑士灭了他们满门,最后得以召回四大名剑的。
棠沼对四大名剑倒不是很感兴趣,对当年原西子三天之内能召剑而回的事情比较想探究。
原西子早年间只是个乡野的打铁匠,偶然得一过路人赠了铸剑谱,便关了铁匠铺,消失无踪,再露面,便是四大名剑出世之时。
据她所知,原西子并不无江湖势力,所以他当年是如何办到三日内将四大名剑召回,且能将葬剑的剑冢隐藏至今不被发现的呢?
“棠沼。”
“嗯,嗯?师,巫禾。”棠沼想得太过入神,应了一半连忙改口。
“你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棠沼回答得坦然:“我没猜错的话,这里的绝地便是四大名剑的剑冢之地。只是为何是空的?”
“剑已被盗。”
巫禾带着棠沼离开剑冢出了谷。
到了小山城,棠沼提议到客栈稍作休整,把巫禾带到了她原先开的客房,之后便一个人出了客栈,拐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漂亮礼盒,礼盒里面包着一件云杉白的披风,外面天寒地冻不比谷中的夏炉云蒸,她见她师姐身上只一件白色外衫,未免过于单薄,所以特地给巫禾准备的。
棠沼回到客栈,问小二要了些热饭菜亲自端了上去,巫禾坐在桌边,边上搁着笔墨,手上拿着一封写好的信。
棠沼将饭菜搁在桌上,“巫禾,你先吃点东西。”
巫禾把信收进了信封,方道:“棠沼,我就不同你回太常观了。”
太常观位于上京郊外,她师父张开道立身之所,云游数年间时不时捡几个弟子回来,美名其曰,观里棠沼不干活,他也不干活,总得有人干活吧。
五年前张开道卜完卦言说巫禾是妖女,留不得她,棠沼去找张开道力证巫禾无恙,更是以身份压他,张开道才松了口,某天她回到观中时,巫禾已经离开。
事情闹成那般,棠沼没有想过央求她回观。
她把饭菜往巫禾手边推了推,“好,快吃吧,天冷饭菜凉得快。”她顿了顿,眼睛转了转又道:“我待会便自己回去。”
棠沼特意强调自己一个人。
巫禾眉头微皱道:“没有人同你一起来?”那天晚上棠沼身边分明跟着一人。
“我让她先回去了。”棠沼说着垂下眼睫。
两人到了楼下,巫禾前去驿馆寄信,回来的时候客栈门口候着一辆马车,车上还坐着车夫,棠沼一只手负在身后,在马车旁站得笔直,一副等人模样。
在她表明一个人返途的时候,巫禾果然不放心她,便提议送她回上京。
巫禾走近,直言道:“骑马儿不是更快。”
棠沼正要回答,巫禾又道:“你莫不是这么多年还不会骑马?”
棠沼否认道:“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我怕冷!”棠沼丢下一句便急急上了马车,她才不会承认她的其它心思。
启程出发时已是下午,马车走的是官道,行驶还算平稳,棠沼盘腿坐在车厢榻上,半合着眼目打了个哈欠。等到棠沼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和巫禾下车生了个小火堆,车夫拉着马儿去一旁喂食。
由于是歇在官道边上,附近的柴火被歇脚的人拾得干净,能生火的枯枝不多,现在生的这点火根本烧不过今晚,棠沼欲要去附近捡几根柴火,要巫禾在此等她。
巫禾拦住她,道:“棠沼,你在这等我。”
等巫禾走远了,棠沼才把手伸到小腿处捏了捏,“嘶。”她倒吸一口气,挺疼的,长古石鲵那一口,估计给棠沼咬淤青了。
棠沼起身去马车上拿药,车夫在马车后面不知做何,看见棠沼走近吓了一跳,棠沼歉意拱了拱手。
棠沼在马车上取了药,看见包袱里的结带松了开,里面装着还没给巫禾的披风,想着夜里风大,正好取出来给巫禾御寒,便将衣服盒子打开。
——不料,盒子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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