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寻月垂眼看着,把轮椅的位置往床边移了一点。
他先是抬手,抬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手绕到脑后将发绳取了下来。
被哨兵蹭到松松垮垮的低马尾散开,随意地披在肩头颊侧和背后。发丝看着顺滑柔软,很好摸的样子,显得人更加温柔,就算没有表情也不那么可怕了。
和低马尾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但都好看。
正在用余光偷瞄的哨兵就看呆了。
徐寻月注意到他的眼神,动作一顿。
他本想在开始之前把头发重扎一遍,这时便改了主意,将一侧长发别到耳后,毫无征兆地朝哨兵勾了勾唇,眼眸颜色如前纪元的清澈蓝海,温和而宏远,迷人又无害。
款式简单的黑色发绳被他放进祝回手心。
祝回下意识接住,攥紧了。
潜意识里传来强烈的危机感,然而一点作用都没有,当事人直接忘了今夕是何夕。
他抓着发绳乖乖趴好,抿紧的唇不自觉扬起,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贵的礼物——
“啪”的一声。
清脆且响亮。
祝回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前一秒滞留在眉眼间的窃喜立刻演化为某种混合着羞赧与克制的神情,耳根、侧脸和脖颈,都成了前所未有的赤色,甚至连刚被扇过的地方也微微泛红。
只穿鞋袜袒露在空气里的腿瞬间绷紧,在床垫上幅度很小地弹动了下,随后老老实实地挪回原位。
徐寻月听见了一声闷哼和他变得凌乱的气息。那气息一开始急促,后面反应过来,又渐渐收敛住了。
祝回还下意识闭了眼睛,只是第一下之后没等到第二下,过了一会,就又睁了眼。
被那一下打掉的理智恢复了点,他头脑不是很清醒地回忆着,刚刚好像……好像不怎么痛?
怎么会这样?
哨兵体质强大恢复力惊人不假,对疼痛却是很敏感的。在几百年前的帝国,还曾设有让向导特地放大哨兵痛感进行折磨的酷刑,后来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被废除了。
刚刚却好像只是声音大,外加触感实实在在,才让人格外羞耻,恨不得失去听觉。
但仔细想想,真的不痛。
难道……
祝回忽然明白过来。
哥哥依旧在调节他的五感。
哥哥把他的痛感屏蔽了。
绷紧的肌肉瞬间放松,祝回这会还有点高兴,觉得多抽几下也没事,哥哥消气就好,反正哥哥会舍不得他。
哥哥罚他本来就是关心他嘛。
也就是这个时候,徐寻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痛吗?”
祝回飞速摇头。
“不痛。”
意料之中。
徐寻月早就猜到他不痛了,之所以问,也是确认一下自己的调节有没有问题,毕竟真的痛祝回肯定也不会说,只会默默受着。
本来就受伤,还是不折腾了,知道不对就好。
至于他是怎么猜到祝回不痛的……
因为他闻到了祝回的信息素。
那种清凉的、可以被一口吃掉的雪的气息。
就是刚刚抽的那一下,祝回的信息素直接飙了出来,弥散在医务室里,连房间温度都被拉低了几分,没有那种太阳天的干燥温暖了。
他的哨兵再一次被他引发了结合热,还是通过这种方式。
真是……
算了,谁让自己把祝回的痛觉屏蔽了呢?
又气又好笑的尽头是无奈,已经安静了一阵的医务室中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这次是连续两道。
动静太暧昧了。
明明不痛,但皮肉被带动颤抖的感觉过于微妙,祝回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无法咽下喉间细小的声音。
痛感没有了,其他的感觉还在。
那是哥哥的手,哥哥在碰自己。
喜欢。
喜欢哥哥。
【喜欢哥哥。】
四个字无比清晰地传入徐寻月大脑。
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金光,金光很快消失,原本偏浅的蓝色却变成了深蓝。
他动作微顿,轻轻捏了下被打得通红还在发颤的地方,和把脑袋埋进床垫的哨兵贴了贴手腕。
69.99%。
这样果然也没用。
一直都是69.99%,说明之前所有接触的程度都不足以继续增加匹配度了,70%就是一个难以跨越分水岭。
而如果要彻底清理祝回的精神图景……徐寻月刚才进去试过了,清理不干净,恰好需要70%以上的匹配度。
他把哨兵松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些东西出来。
……
祝回还没发现自己被引发了结合热,他以为自己只是跟哥哥太亲密了所以晕头转向,这很正常。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反应慢了半拍,等徐寻月松开手,他才迷迷糊糊地开始思考哥哥为什么总在测匹配度。
又不是第一天了。
……等等,他们的匹配度到69.99%了?而且好像就是在医务室达到的。
那怎么测几次都是69.99%?
之前光顾着亲密而落后一大截的思考进度终于在这一刻赶上了主线,祝回觉得自己似乎要抓住什么了。可还没等他想清楚,他就听到了一种橡胶被拉扯的声音。
刚消失没多久的危机感卷土重来,他循声望去,愣住了。
徐寻月在换手套。
徐寻月原本戴的是许多帝都向导经常戴的象牙白手套款式,边缘部位绣着隐约的金色纹路,既保暖又好看,还不会显得累赘。
现在却换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医务室柜子里拿出来的白色乳胶手套,那种校医给学生做检查会用到的消毒医用手套。
非常薄,也非常贴手指,此刻正被一点点撑开,戴在向导骨节分明的手上。
祝回盯着徐寻月的手,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却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他努力思考,在大脑的艰难运作下勉强思考出一个可靠的理由,于是连忙把那种危机感抛到九霄云外,说:“我没受伤的、真的没有,不用处理伤口,你别担心……”
虽然自己和校医都说了没受伤,但自己刚撒了谎很不可信,而哥哥又那么严谨。
哥哥是他的结合向导嘛,校医水平不如哥哥,哥哥肯定想亲自再检查一遍。
他知道哥哥是关心他的,不然也不会收到信息就到医务室,一见面先给他调了五感,还是从精神图景出来之后才教训的他,教训的时候也没让他痛。
……那简直不是教训了,跟奖励差不多。
所以更不想让哥哥有多余的担心。
祝回这么想着,眼前却倏地一黑。
在那种近乎恐怖的危机感的笼罩之下,他差点以为是医务室发生了什么事故,膝盖发力刚要从床上起来,就被戴着乳胶手套触感冰凉的手按住后腰,不容抗拒地压了回去。
……是哥哥的手。
那么,医务室就没有危险,情况是处于哥哥掌控之中的。
祝回在被碰到的瞬间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撤去力气,顺从却更加紧张地趴了回去。
然后,他才慢慢反应过来,眼前一片黑暗不是医务室发生了什么变故,而是徐寻月剥夺了他的视觉。
……好强。
向导都可以这样的吗?肯定不是,只有哥哥能做到这种程度。
哥哥好厉害。
“也可以算检查。”徐寻月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祝回懵了一下。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失去视觉,听觉就更加灵敏了,没等他细想,耳朵就轻易捕捉到从身后发出的、某种东西被拆开的响动。
先是包装盒被打开,再是盖子被扭开,之后是液体倒在掌心的声音。
轮椅的轮子在地面滚动,哥哥离他更近了一点。
哥哥……应该是伸了手……是在……
好冰。
冰冰凉凉的液体落在不久前被打过的地方,随后是冰冰凉凉的手套,手套触感更为湿润,看来之前滴落的液体就是从手套上滴下来的。
被手套包裹的一根手指擦着缝隙抵了进来。
……原来是这样。
祝回觉得自己不久前说的话蠢透了。
这下不止是脸,连全身都热了起来,他用两只手在前面搭了个简易的窝,把自己脑袋埋了进去,两条光/着的腿却十分配合地打开了。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罚吗?可是他好像也没有吃亏……
不管了,都一样,哥哥要罚就罚吧。
徐寻月瞥了眼那两只埋不进臂弯露在外面的耳朵,一点一点、毫不留情地往里推。
祝回肯定是不痛的,之前抽的那三下,其实就是为了实验到底有没有把痛觉彻底屏蔽,况且他往里推的速度也并不快。
祝回就是纯紧张。
紧张到才吞下一节就绞住了。
徐寻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
“放松。”
祝回深吸口气。
片刻之后,变本加厉。
徐寻月挑了挑眉,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哨兵很着急地抢先了。
“我一时半会控制不了,对不起、我……”他似乎惭愧于自己的表现,“我不是故意的。”
……这么听话啊。
徐寻月安抚似的揉了揉祝回后脑勺,唇角微勾。
本来就是他的哨兵,怎么弄都行,现在被欺负了还急着道歉,就别怪被欺负哭了。
他故意问:“既然你控制不了,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祝回眼前一片黑暗,他无意识重复了一遍问题,才低声道,“完全操控我?这样……这样应该可以让我没办法继续僵着吧。”
“完全操控?”徐寻月带着点笑意感叹,“看来,在你眼里我是无所不能的。”
祝回愣了愣,一时没摸清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思考,但他没时间思考了,因为下一刻,徐寻月直接调高了他的灵敏度。
二十倍。
屏蔽痛觉之后,放大二十倍的灵敏度。
祝回的气息瞬间变了。
不自觉紧绷的部位瘫/软下去,腰腹收/紧,脚趾蜷/缩,膝盖无助地蹭着床垫,像是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完全提不起力气,磨蹭半天都还在原地,连原本的姿/势都只能勉强维持。
冰凉的手指得以深入,再也没有任何阻碍,遇到再困难的地方,也只要屈一屈指节转上几圈,咬着它的肌肉就会痉/挛起来,然后讨好般地、恋恋不舍地松开。
现在,哪怕是向导呼吸产生的气流、又或者是一片布料摩/擦/皮/肤,对祝回而言都是可怕的刺激源,咬破下唇也会漏出声音。
他发出了十分可怜的呜/咽,甚至是带着潮/气的哭音,短短十几秒,整个人就快熟透了。
徐寻月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询问这个完全被操控了年轻哨兵:
“知道自己今天做错了什么吗?”
祝回茫然地摇头,又茫然地点头,整个人从指尖红到脚尖,看上去即将崩溃。
在觉醒成哨兵之后的岁月中,他一直专注训练,按照《哨兵须知》中的文字严格要求自己,在战斗之外远离任何可能刺激到自己引发混乱的东西。
饮食清淡、作息规律、起居环境简单,即便攒下了一定的财富和军功,也从不去帝都的任何娱乐场所。正因如此,他的身体状态是年轻一代哨兵里最稳定的。
徐寻月是他成长之后唯一一个主动接近的刺激源,随之而来的,就是许许多多从未体验过的亲密互动。
那些在军队里听闻过的、兵痞喝酒吹牛说得神乎其神的“战绩”,又怎么能跟结合向导给予的刺激比呢?
前者是短暂而虚无的快乐,结束之后只剩痛苦,后者却是无法自制的全方位沦陷。
被死死把控住了,却莫名觉得安心,觉得就这样也没有关系,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本来就可以把自己交给对方,本来就应该把自己交给对方。
——这么做的结果是被/玩/到/大脑无法处理信息。
就像现在,他知道徐寻月对他说了什么,却不能理解话语里的意思。
徐寻月也清楚这点,于是把祝回的灵敏度调到正常水平,暂时没有动他,让他自己缓了一会。
他感受着哨兵的情绪,在等待对方清醒期间,也不知道在脑中听了多少声“哥哥”。
【哥哥。】
【哥哥。】
【哥哥。】
【哥哥。】
来来去去,只有这两个字。
从调高灵敏度开始,祝回的情绪就成了这样,浓烈,纯粹,别无他物,无法思考的大脑里只剩这个称呼。
好比一杯本来就快满了的水,被加入了别的东西,液体便大股大股地溢了出来。
以至于徐寻月愈发好奇。
祝回到底记着什么?为什么叫他哥哥?
等把匹配度上70%的事处理完,他一定要问一问祝回。
……
当那种强烈情绪消失的时候,徐寻月就知道,祝回已经恢复了一些理智,只是没有立刻吭声,而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胸膛起伏仍然剧烈。
徐寻月没有放过他很久,只等了半晌,就摸了摸他红彤彤的耳朵。
“现在想清楚了吗?”
祝回被摸得抖了一下,有些发懵地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自己是看不到的,往徐寻月手上靠了一点,才哑着嗓子试探性地说:
“我……不应该撒谎,我不应该骗你,我应该永远和你说实话。”
“还有呢?”
“还有……”
祝回显然没料到答案还有另一半,一时间想不出来,但他不喜欢冷落下去的氛围,所以即使没想到也开了口,态度端正又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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