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些藤蔓般的阴影即将碰到人类身体时,另一波影子凭空出现。
它们数量更多、动作更灵敏、思考也更聪明。
它们一边惊呼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战斗,吵得徐寻月都想给找只狼来让其闭嘴了。
【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跟我长得好像?】
【不对,是跟我比较像。】
【明明是我!】
【……大家不都一个样吗?】
【嗷!它打得我好痛!气死我了,本来准备把它抓起来切片研究的,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放过它们了。】
【学人精而已,肯定是看我们长得时髦,所以打扮成我们的样子。】
【学人精不可饶恕!】
【最讨厌模仿我们的家伙了。】
【上上上!】
两边影子打得天昏地暗,徐寻月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在旁边,冰蓝色眸中金芒闪烁。
自己精神体是什么属性自己最清楚,一般的子弹确实很难伤到,对面既然是同源力量,应该也免疫子弹。
换句话说,不是徐寻月懒,是真的没什么事可干。
同源……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吗?
能觉醒出他这种类似“深海阴影”的精神体——这是夏风给起的非学术性名字,所以也能出现同样的污染核心。
不过,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凡是想迷惑他的、想把他和祝回留在这里的,都是敌对方。
摧毁就好了。
精神体战斗着、战斗着,身边的白光开始变淡。
徐寻月望向身后,果然在情绪源源不断传来的地方看见了祝回的身影。
祝回显然也看见他了。
顶层宽敞得有限,两人隔着百米对视,徐寻月肉眼看不清祝回神情,紧密相连的精神链接却让他知道祝回在想什么。
【哥哥看上去没受伤,太好了。】
【我能过去吗?】
【好想去哥哥身边。】
然后,“咔”的一声,夜空碎裂。
大股大股的海水从那个口子里倾斜而下,裂口越来越多,很快将二人的衣服浸湿。
又恢复了那种在海水中潜游的感觉。
精神体的战斗已然结束,由黑色圆珠化来的阴影尽数湮灭,刺目白光消失不见,碎裂的天空是最佳的证据。
【过来。】
徐寻月用精神链接说。
【到我身边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哨兵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边。
“我们走。”
或许是战斗胜利、精神体将对面碾碎了的缘故,虽然不在之前那种异常状态里,徐寻月依旧有类似的海水亲和度加持感。
他带着祝回向上游去,与海底城市拉开距离。
下方城市海底泡泡的一个虚影,海市蜃楼解除,一切便恢复原状。
光鲜的、朝气蓬勃的东西变得腐朽而死气沉沉,好像是在一瞬间被毁灭掉了,但实际上,外来者只不过是让这里恢复了原状,让这座城市重新回到时间的河流之中。
无边雪A1区。
许孟微在雪地来回踱步,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证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睡觉了。
他焦急地望着灾变区的方向,一边频率极高地查看自己的个人终端,可惜没有任何能让他惊喜停下去做的事,只能继续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秋晔穿着全套装备从他面前匆匆路过。
“等等!秋顾问!”
许孟微连忙叫住他。
“黄金二十四小时已经过去了,上面怎么说?”
“没说法,还在层层批复,搜救大部队还没来……可能也不一定来。”
秋晔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同时打开一架飞行器驾驶舱的舱门。
“那你这是……喂!你不会也?秋顾问!”
秋晔神色不变。
“除了我,附近也没什么人能再深入灾变区了。”
秋晔说着就要关上门。
“不是、等一下、等一下你看!你看那是……”
许孟微急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却忽然话锋一转。
秋晔顿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眯眼看向泛起暮色的天际。
***
帝都,皇宫深处。
一路走过典雅简洁的廊道,再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侍者的行礼,情报部长陆司快步走进廊道尽头的房间。
房间和廊道的布置一样大气,里头安静得落针可闻。
陆司顶着一张面瘫脸朝上首行礼,随即道:
“……根据无边雪A1区传来的消息,情况已经稳定,失控哨兵完全清醒,但那二位依旧处于失踪状态……”
坐在上首阴影处的人没说话。
陆司习以为常。
在之前的二十四个小时中,自己被要求每两个小时就来报告一次无边雪的情况,每次来报告,帝君都是这个样子。
他这一整天没怎么睡觉,心情都是麻木的。
也不知道帝君为什么这么关注无边雪的事……
虽然事关白塔的两所学院和帝国的新鲜血液,影响确实很大,但为什么只找自己这个情报部长,还问得如此频繁。
再说,真这么在意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无视帝国程序,派遣大部队前去救援?
帝君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以揣摩了。
综上这些,陆司只敢在心里这么想想,类似的话是不敢说出来的。
正要再行一礼退下,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却是一响,陆司连忙向帝君请示查看。
在得到允许后打开终端,他的脸色却是猛地一变。
“最、最新情报,徐向导和首席哨兵驾驶一架飞行器出来了!”
坐在上首阴影中的人猛地站起。
***
白塔实验室。
头发花白的向导学院院长结束了熬通宵且关闭个人联络方式的实验,正一边拿着水杯喝水一边打开个人终端查看信息,没看两眼,口中的水就喷了出来。
“噗——咳咳咳,失踪?”
他因为熬夜而苍白的脸色更白了,看起来随时都能原地厥过去,同样脸色苍白的助手见状,赶忙跑来扶住他关心。
“院长、院长,您没事吧?我、我我我这就叫医护人员来。”
“院长您坚持住啊!下次还是不要熬夜了!”
“院长,我这里有紧急治疗包可以给您用一下,您看您是哪里不舒服……
“慢着。”
夏风的声音忽然又变得中气十足。
他抹了把额头上刚冒出来的冷汗,对着个人终端屏幕长舒口气。
啊呀,刚才应该把消息看全的。
帝都快讯报道,说二十分钟前人活着出来了。
真好……
***
半个月后。
白塔,向导学院,办公楼第七层。
“叩叩叩。”
穿着向导学院制服的女生在某间办公室前站定,她一手敲门,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老师,我是于圆,这是您上节课让我收集的同学表现……”
距离上次的外出实践活动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变故的原因却没查出苗头。
考虑到学生安全,两所学院今年决定改变惯例,不再把外出实践作为毕业考评的必要环节之一,而是举办学院内部小型比赛并进行排名打分。
时间不得等人,毕业年级的学生和老师回来休整了几天,生活就再次迈入正轨,于圆作为1班班长,训练之余有时会帮忙收集些资料信息。
说完来意,她没等太久就听到了来自办公室内的回复。
“辛苦了,麻烦班长直接把东西交给许老师吧。”
啊,这个东西原来最后是要给班主任的吗?
于圆眨眨眼应下了,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不过自己只是个交材料的,都快到吃晚饭的点了,交完赶紧走人。
她转身去敲许孟微办公室的门。
许孟微对她的到来略感惊讶,但也没多提什么,问了几句近况就没事让她离开了。
两位老师在默契些什么呢……
于圆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转眼将迷惑抛在脑后,直奔食堂。
然而,徐寻月的办公室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离门口直线距离最远的落地窗窗帘大开,将外边的学院风景与暮色收入取景框般的落地窗中。远远望去,能瞄到几个下了课的向导在小道上和同伴有说有笑,享受学生时代尾巴上挂着的青春。
雪天的稀疏光线洒进来,不如室内灯光明亮,却为气氛增添了一丝隐秘的安宁。那种安宁和暴雨时缩在小屋看书的感觉一样,让人觉得时间流速好像变慢了。
房间里没什么声音。
从严格意义上讲也不是没有,那大概是笔尖触碰纸张发出的沙沙声、清浅而富有规律的呼吸声,以及……类似搅弄而产生的水声?
一辆轮椅停在办公室中央的硬质红木办公桌前。
扎着低马尾的向导坐在这轮椅上,右手拿笔,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书写着什么,那道不疾不徐的呼吸就来自于他。
写着、写着,他握笔的手忽然顿住。
徐寻月扫了眼自己在这页纸上写的内容,觉得十分好笑,干脆决定还是不要继续折磨自家哨兵了。
心念一动,祝回被归还了听觉。
他重新接收到了房间里的写字声、属于徐寻月的呼吸声、让他面红耳赤的水声、甚至楼下同学和伙伴的隐隐说笑声,大脑却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发着愣,目光茫然地扫过被推到桌边的新型计算机和文件,随后像是被什么提醒了似的,更加卖力地抿唇、屏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祝回已经屏息三分钟了。
这对年轻的首席哨兵一点难度都没有,却意味着他紧张了整整三分钟,并且现在依旧保持着这种神经与身体都高度敏感的状态。
当然,祝回自己是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的,徐寻月也不会告诉他其实过去了三分钟、而于圆在第十五秒的时候就离开去找许孟微了。
这三分钟里,祝回什么都听不见,他的听觉在于圆说话那刻就没有了,不可能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只知道哥哥好像没开精神干扰,那自己就不能发出奇怪的声音,于是一直这么坚持到现在。
“现在没人了。”
徐寻月低声提醒。
被白色手套包裹的手指朝深处顶去,三指指尖拢在一起,对准那个被断断续续按了大半个下午的地方。
晶莹透明的液体顺着缝隙缓缓滴落,在堆积到脚踝的深色布料间留下不甚明显的湿痕。
“乖乖真厉害,刚刚一直都没发出声音呢。”
他长睫微垂,指节微屈,极其轻巧的动作,却让上半身趴在桌上的年轻哨兵哽咽起来。
他勾了勾唇,语气温柔地安慰:
“现在可以继续哭了。”
第50章 边控
时间回到三个小时前。
这天,徐寻月准备在办公室写一写教案和毕业学生评价表,碰巧祝回训练结束得早,下午两点多就跑过来找他,路上还碰到了许孟微,被对方问了几句从灾变区出来后的近况——这是祝回特意报备的。
当初离开深海后,他们沿着之前的战斗痕迹找到了停在雪原上的飞行器。徐寻月和无边雪的联系虽然断开了,但在没有那个恶意生物引导的情况下,二人回去并未遭遇什么变故。
进入灾变区才一天多,却好像经历了很多事,轮椅从头到尾都被留在飞行器里没用上。
不过,徐寻月并不想在这个关头暴露。让祝回知道自己行动正常没关系,私下相处还更方便,但明面上,他准备继续隐藏一段时间,等帝君忍不住做些什么,又或者灾变区那边出了大事需要支援的时候再发动。
二人进入灾变区超过二十四小时又毫发无伤地出来一事在帝国引起轩然大波,让本就火爆的新闻热度更上一层楼,得到多方关心自不必说。
白塔这边有学生同事和上司,军政方则是一些曾经或现在和二人有交集的一些官员,财政大臣罗明旭差点直接上门拜访,被徐寻月以休整和最近要应付的事太多为由往后推了一段时间。
这是人文关怀方面,除此之外,二人少不了面对安全部门折腾了两三天的各项检查,包括但不限于灾变因子浓度测试、被污染倾向测评等等,结果当然是没问题。
军部还问了他们在灾变区的经过。徐寻月和祝回在路上就商量好了怎么说,因此军方得到的消息也就和从其他哨兵学生那得到的差不多。
什么?你说怀疑、严格审查?
开玩笑,一个是全帝国唯一的攻击型向导兼白塔老师,一个是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新任首席哨兵,突发情况下,双方都有充分动机进入灾变区,怀哪门子的疑?
因为随队老师反应快且救援及时,最终没有任何人失踪或死亡,风波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消退,这件轰动帝都乃至全帝国的事便被画上了句号。
生活暂时回归平静,也才有了今天的“午后甜点”。
祝回来找徐寻月时,态度非常乖觉,说我只是来看看哥哥陪哥哥的,哥哥之前在写材料是吗?那就继续工作吧我不打扰哥哥,实际行为却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老实。
一开始,徐寻月还信了他的话给他拿了本书看,二十来分钟过去,发现祝回有点打瞌睡,就让他去办公室侧面的小房间里睡一会。
这下祝回反而打起精神来了,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不困,还继续翻起了书,区别在于变成了一边看书一边看哥哥。
又或者说,看一分钟书,再看九分钟哥哥。
徐寻月是对目光很敏锐的人,但知道坐在旁边的是祝回,被盯着看的不适感就没那么强,沉下心来还是可以继续做事的。
没想到祝回行为升级,看着看着,忽然跑过来亲他一口。
是不带杂念地那种亲,用唇蹭蹭他侧脸,完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原位坐好,速度快到仿佛没起过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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