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忍不住笑:“你这样厚的脸皮,谁能让你伤心?”
“说不准。”连昭将他抱入怀中,满足地叹了口气:“你要是哪日听信旁人的鬼话跟我一刀两断,那就不只是伤心了,我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总说这种胡话。”
秦朔无奈:“旁人的话,我什么时候听信过?”
“我知道你没有,只是说着玩儿,”连昭笑了笑,打趣道:“怪只怪我这位未过门的正夫太招人喜欢,所以什么鸟儿,什么虫儿都来凑热闹……当然,你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你既然选定我,就一定会一心一意,是不是?”
“不然还能如何,”秦朔现下前路光明,也乐得和他开玩笑:“修仙界若准许三四人一起结契,除你我之外,再凑两个人也不是不可……”
“不行──”
连昭攥紧他的手,带了那么点拈酸吃醋的意味:“我只要独享,不要平分。”
“你赔了半颗内丹进来,算大头,”秦朔有心气他一气,故意道:“当道侣是绰绰有余,但也要讲究先来后到……”
连昭被说得一怔,松开手道:“还有谁?”
这反应正是秦朔想看到的,他低笑一声,捧住连昭的脸,凑到唇角亲了亲,“没有谁,现在我能看到的,只有你。”
连昭下意识摸向被亲的嘴唇,望着他眼底的倒影,忍不住笑了:“我知道。”顿了顿,又忽然开口:“离开青丘之前,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只要我帮得上。”秦朔没有丝毫犹豫,连当中缘由都不打算追问。
“这件事搁在我心里百年之久,也是时候该了结了。”
连昭拿过桌边的储物袋,从中取出形似镜子的灵器,边擦拭边道:“将此事弄清后,我便没有后顾之忧,能安心同你去凡间游历了。”
不过一眼,秦朔就认出这面灵镜是藏器阁丢失的灵器之一,但因为记录的那一页丢失,无法确认来源,只知道和往生石的作用相似,是用来窥探人的前生过往的。
仙门大会前就遗失的灵器,怎么会在连昭手里?
“我要你帮的忙,简单,也不算简单。”
连昭摩挲着他的掌心,认真道:“灵镜可观前生过往,你的记忆里,有我想找的东西,所以,如果想看到过去发生了什么,必须有心头血做引才行。”
秦朔忽然想到他们之前在山洞的对话,原来,那竟不是玩笑吗?
“好。”答应的话就这样出了口,他甚至没有想过取心头血的过程是什么样的,只是低声道:“要怎么做,你说。”
连昭见他回答得这样果断,怔了怔,小声问了句:“你不害怕?”
秦朔却抬头看着他道:“如果能帮你找到真相,放点血也不算什么。”
连昭神情微动,慢慢握住他的手,在这时做出了保证:“放心,我不会让你疼的。”
取心头血的过程比想象中简单,匕首拔出来的时候,只听到一声闷哼。
血顺着刀刃流到镜面,伤口在下一秒被无形的力量干预,屏蔽痛觉的同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好了,”秦朔抓住连昭的手,摇头道:“别浪费妖力,抓紧时间。”
听到这话,连昭才将视线移到桌上的灵镜,看着血慢慢融进镜面,伸手和灵镜产生连接。
秦朔穿好外衫,本想看看灵镜会反射出什么样的画面,却发现镜面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看样子,只有与其连接的物主才能窥见当中的情形。
他一直在等,看到连昭仿佛陷入久远的梦境,放在镜面的手不住发颤,嘴里也像在呢喃谁的名字,只是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
直到最后一滴血全然融进镜面,光芒逐渐黯淡,连昭慢慢松开了手,看向他的眼神比之前还要浓烈,“找到了。”
“什么?”
秦朔一时不解,正想问找到什么,忽然被紧紧地抱住了,听到连昭在耳边喃喃:“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秦朔忽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你的梦中人吗?”
连昭嗯了一声,将他抱得越来越紧,简直要融进身体里,“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找了。”
想到之前在山洞说过的话,秦朔忍不住问:“那位梦中人是谁,我认识吗?”
“你认识。”连昭轻声道:“只是你忘了。”
“他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秦朔真的好奇,在自己记忆里出现的梦中人,究竟会是谁。
连昭望着他的眼睛,郑重的,一字一句地说:“他的名字,叫无忧。”
“无忧……”秦朔对此完全没有印象,疑惑道:“无忧是谁,无情宗……似乎没有这号人物。”
“不记得就算了,”连昭摸了摸他的脸,认真道:“梦中人已经找到了,我不会再执着这件事了,其他人于我而言都不重要,如今,我只在意你的喜怒哀乐。”
秦朔听他这样说,倒是安心了几分,思来想去,还是当个糊涂鬼最好。
“不说这话了,夜还长,想想离开青丘以后,先去哪儿好吧。”
“听你的,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虽说眼下不必去昆仑,但听说那里灵气丰厚,远胜于凡间和修仙界的灵脉,要不要在那儿修行一段时间?”
“那可不是一般的苦寒之地,若是双修的话……我倒可以考虑一下。”
“方才不是还说听我的吗?”
“是听你的,但给点奖励,我会更听你的话……”
月色从窗外照进来,将两人的身影交错叠在一起,床幔晃动间,外头忽然响起异样的动静,如同指甲刮过门板的声响,却并未打断屋内的深入。
而在声响消失过后,紧闭的房门外,无声无息地飘落了一根青色的羽毛。
第93章 裂缝
清晨, 天还未亮,廊上便响起急匆匆的脚步, 惊醒了在桃树底下打盹的小狐妖们。
他们一脸茫然地看着管事阿福远去的背影,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上一次阿福这样慌张,还是青鸟二公子突然到访的时候。
“少主!”
门应声打开,连昭披着外衣从里面出来,示意他先别出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秦朔, 将门轻轻关上,边系衣带边往僻静之处走:“什么事?”
阿福紧跟在他身后,声音都在颤,显然受到了惊吓:“王宫急诏……要求少主速速回宫, 梦仙居外,全被守卫包围,说是昨晚收到一封密报,怀疑这里……藏有奸细。”
连昭停住脚步,低声问:“守卫是何时来的?”
“摸不准, 据说是后半夜, ”阿福担忧地看向卧房:“王宫那边,是不是得到了秦少爷的消息?”
“不管是还是不是,他们怎么认为是他们的事,梦仙居不能自乱阵脚。”
连昭回过头, 沿着长廊看去,蔚蓝的天空盘旋着几只飞鸟, 尽头之处,则是青丘王宫所在,那棵千年古树仿佛直通云霄。
“告诉外头的守卫, 奉召入宫可以,但在我进宫之前,守在梦仙居周围的妖兵,必须全部撤离。”
悬日当空,照下的光在变,梦仙居外的身影在变,一切都在变,只有王宫的千年古树未变,始终矗立,始终如一。
便如,青丘数千年如一日的死令──人妖殊途,违者必诛。
不可变,不能变,不敢变。
王宫之内,谁有此等烦恼?
兜兜转转,竟落到下这道死令的青丘之主──狐王头上。
“这么大的事,你敢瞒着本王?”
同上回如出一辙的情形再次上演,酒杯砸在连昭身侧时,他已经见怪不怪,脸被碎片划伤也没有反应,倒是殿内侍奉的妖仆急切地跪了下来,“王上恕罪,事发突然,少主也不知会有……”
话音未落,说话的妖仆便被碾碎成血沫,狐王眼都没眨一下,不过刹那的工夫,殿内就腾得干干净净,只余他们父子二人,“该说你争气好,还是不争气好。”
“若说你争气,你怎么会罔顾本王和你母后的劝告,出走凡间,四处游荡?若说你不争气……”狐王用权杖重重砸了一下地,冷笑道:“你竟敢在本王宫中安插眼线?”
“父王何必惊讶,这不正是你教我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连昭抬起头,眼神没有丝毫畏惧,“怎么,被监视的滋味不好受吗?”
“本王管教儿子,天经地义,怎能和你大逆不道的行径一概而论?”
“大逆不道……”连昭念着倒觉可笑,望着王座上的父亲,一字一句道:“敢问父王,儿臣所犯何罪,以至于加急传召回宫,还要派妖兵围堵梦仙居,是打算告知青丘众妖,堂堂狐王次子竟敢不尊令法、私藏凡人吗?”
狐王脸色蓦地一沉,明显被戳中了痛处,“这种败坏名声的事,听一次就够了,若是你兄长在世,本王何苦指望你?”末了又道:“……你母后那边都还瞒着,如今不过是要给个交代,别说本王没给你机会,早日解决,也能早日遮掩。”
“解决什么?遮掩什么?”
连昭并未正面回答:“父王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少在这跟本王装糊涂,”狐王冷眼看他:“你私藏凡人的事,只此一次。要么,将他赶出青丘,要么……交由本王处置。”
“父王,您老糊涂了吧,”连昭似笑非笑:“我在梦仙居住得好好的,哪来的凡人?”
“还不承认?”
狐王将手中攥了许久的留音石摔在他面前,触地的瞬间,昨晚房中的对话一一回荡在殿内,听在连昭耳中,再清楚不过。
“你好大的胆子啊……”狐王冷笑起身,拄着权杖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留凡人在青丘也就罢了,竟敢跟他私相授受,还准备私奔?”话音落地,那权杖便带着怒意挥了过去,“你做梦!”
骨裂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地板都被余力震出裂纹,连昭却一声不吭,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笑了:“父王以为,我还和从前一样,打几下,骂几句就会乖乖听话吗?”
“本王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狐王用权杖抵着他的胸口:“本王要你做好儿子的本分,对父母言听计从。”
“那恐怕要让父王失望了。”连昭道:“我听不懂,也不想听。”
“你想不想,不重要。青丘境内,皆由本王做主。”
狐王用权杖点地,俯视着他道:“趁这事还没闹到青鸟族长老跟前,本王还愿意让你私下解决,赶紧把那凡人处理掉,否则,后果就不是你能掌控的程度了。”
“我为什么要看青鸟族的脸色?”连昭坦然道:“我喜欢凡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既然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就是喜欢凡人,就是想同他在一起,你就算把我手脚打断,再扔进冰川经受寒毒,我也还是这句话。不管你和母后同不同意,我都要娶他当正夫。”
狐王捏着权杖的手咯吱咯吱响,将其用力压在连昭的衣角,“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一个卑贱的凡人,怎么配做青丘未来的君后?”
“大不了我不当这个少主。”
少主之位在连昭口中仿佛是个无足轻重的挂件,他凝望着狐王的眼眸,就这样把积压心底多年的话说出了口:“你们口中卑贱的凡人,是我心里的无价之宝,我愿意从王宫除名,以此与他相配。如此……父王是不是能放我一马,不再逼我做不想做的事了?”
“好啊……好!”狐王忽然笑了起来,权杖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地面,震响得让人不寒而栗,“本王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枉费这么多年的心血。看来,从前还是太顺你意了,这少主的位置,也让你坐得太舒服了……”
连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眼皮一直在跳,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一看,负责看守王宫死牢的侍卫长从殿外走了进来,两排妖兵紧随其后,显然早就接到了命令。
“你的意愿本王左右不了,”狐王一步一步走回王座,回身坐下,看着连昭被一众妖兵围住,“但能不能出这王宫,还是本王说了算。你既然不想亲自处置那名凡人,就别怪本王把这烂摊子甩给别人了。”
连昭听到最后,立刻明白那不祥的预感由何而来,正欲起身,却因伤口还未愈合踉跄了一下,也就是这时,他看到王座之上的父王眼眸浮现血红的咒印,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
“少主,少主!”
倒下去之前,他的耳边除了周围人的呼唤,也同步响起狐王的声音,“传话给梦仙居,就说少主言行无状,数次顶撞本王,但念在他婚期将至,不予惩戒,关押死牢三日,以示反省。在此期间,梦仙居的大小事务,全权交给青鸟二公子临风处理,院中人是走是留,皆由他定,此为王令,不可有违。”
“是。”
掷地有声的话被地上的留音石记下,殿外飞来的青鸟叼走石头,眨眼间消失在天际,离王宫愈来愈远。
直到夕阳西下,霞光布满整片天空,一声鸟鸣过后,梦仙居的院落传来石子落地的声音。
片刻过后,外院的门被推开了,青鸟二公子从中不紧不慢的走出来,眉眼透着罕见的惬意,他叫住正在洒扫的妖仆,以主人的姿态吩咐:“去通知内院的秦公子,让他子时之前到我房里来。”
“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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