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尘想到秦朔尚在青丘,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他如今在青丘,应当不会有危险,但安全起见,还是即刻接他回来为好。”
白毓却笑:“你接不回来的。”
眼见宋晚尘变了脸色,他边转动腕上的锁仙镯,边不紧不慢的说:“青丘现下动乱,狐族少主被关入死牢的间隙,青鸟一族趁机侵入青丘,势要将其吞并,此时正打的不可开交。”
宋晚尘呼吸一紧,即刻召出灵剑,顾不得身上的酒气,说着就要往外去,“既如此,更要抓紧时间接他回来……”
“来不及了。”白毓笑盈盈的望着他:“你现在去也没用,动乱当晚,他所在的梦仙居被付之一炬,就算去接,也只能接回他的遗体。”
当啷一声,长剑落地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寂静。
“不可能。”
宋晚尘指尖的银丝如蛛网般混乱了起来,他一步一步朝白毓走去,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骗我,他怎么会死,他是最惜命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能撑下去!”
“晚尘,你是不是忘了。”白毓望着他笑:“他如今是凡人,凡人当然会死,而在他成为凡人以后,你还变本加厉的强迫他、羞辱他……当日那般决绝,也该料到会有今日的结果,因此他有求死之心,也不意外吧?”
“不对!”宋晚尘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发颤:“我没有逼死他!我从没想过要他死!我只想让他受点教训,让他乖乖认错……之后,我再名正言顺的把他接回来,我会那么对他,都是因为他前世的所作所为,如果他不那么滥情,如果他能对我好一点,哪怕只是不再撒谎……”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前世的债啊。”
白毓眸中带笑,不但没有反驳之意,还悠悠的说:“如果我告诉你,这笔债并非你想的那样呢。”
“师兄前世确实伤了你,只不过,是在失去理智以后才捅了你一剑,并未做余下的事。”
宋晚尘看着白毓笃定的神情,慢慢屏住呼吸,“你怎么会……”
“我为何会知道的如此清楚?”白毓晃了晃腕上的锁仙镯,笑盈盈的说:“因为前世挖去你双目,捅了你三十六剑的人……”
铃音响起的瞬间,那道意识也应声在脑海响起。
「是我啊。」
第99章 戏码
宋晚尘全然感觉不到意识的存在, 只觉脑中嗡鸣作响,眼前的一切都颠倒过来, 他身在其中,宛若异类。
“是你……”
“居然是你……”
地上的灵剑不断震响,强烈的灵压顷刻间充斥整个大殿,粉碎每一扇窗户,他抓在白毓肩膀的手用力到快要捏碎骨头,“你竟敢骗我──”
白毓脸上毫无恐惧, 只有胜棋半子才会出现的微笑,“不这么做,你怎么会对师兄死心?你不对师兄死心,师兄怎么会对你死心?”
宋晚尘在这一刻完全明白了他的用意, 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用最后的理智压住愤怒,一字一句道:“我脑海里的声音是你, 要我下山的人是你, 要我报复他的人也是你……到头来,全都是假的吗?”
“也不全是假的。”白毓微笑:“至少现在师兄恨你的心是真的。”
话音刚落,宋晚尘冷笑一声,召回地上长剑, 横在他脖颈上,“他恨我, 你就跑得了吗,这件事并非我一人所为,别以为把我拉下水, 你就有机会趁虚而入。”
“晚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白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同他下山的人是你,欺骗他的人是你,亲手剖丹的人也是你,我有在其中做过什么吗?”
“那么生吞内丹,取代他位子的人是谁?”
“我可以对师兄说,是你逼我的,是你硬要我吞下这颗来历不明的内丹,是你在乌金长老面前替我美言,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啊。”
话说到这一步,宋晚尘终于诈出自己想要的结果,暗自攥紧手中的长剑,“你知道他没有死,是不是?”
白毓看向他的眼神微妙,伸手抓住刀刃,边往上抬边徐徐道:“的确,我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师兄在哪儿的人。”
“我可以不杀你。”宋晚尘沉声道:“告诉我,他在哪儿。”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告诉你这些吗?”
白毓笑盈盈的望着他,刻意放慢语调:“现在,我该拿到的都拿到了。不是我有求于你,而是你有求于我了……”
言外之意,宋晚尘一听便知,冷道:“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很多,师兄便是一件,只可惜……”话到这里戛然而止,白毓笑了笑,又道:“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仙门大会结束,师尊将要出关,若知晓此事,定不会让参与的人好过。”
宋晚尘蹙紧眉头:“你想阻止道化掌门出关?”
“我可没这么说。”白毓笑盈盈地说:“只是好奇对你而言,究竟是长绝上尊的名声重要,还是师兄的行踪更重要。”
“当然,你也可以杀了我,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
白毓看向窗外的雪山,轻轻拨动着腕上的锁仙镯,铃音轻响,在殿内回荡的那般空灵。“只要我活着,师兄就不会死。我死了,师兄也活不了。”
“晚尘,你难道不想知道,师兄他……此刻正在何处吗?”
铃音响动的刹那,宛若落在湖面上的一滴水,叮咚一声,荡起层层涟漪。
亦唤醒,千里之外的梦境。
昆仑境内终年冰封,苦寒无比,非凡人之躯可以抵抗。
秦朔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睁开眼时,梦里的铃音已经消失了,放眼望去,四周皆是看不到尽头的白。
他粒米未食,无休止地奔波三天三夜,才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抵达昆仑境内,却在体力用尽过后昏倒在雪地里。
那铃音像是预兆,又像是提醒。
只因秦朔好不容易恢复气力,强撑着从雪地爬起来时,动作忽地一僵,发现天色渐晚,不远处的雪洞有双绿幽幽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是狼。
他心知此时的身体状况不能跟狼硬碰硬,因此极力俯下身,试图用面前的积雪遮盖自己的身影,然而不管怎么挪动,那双兽眸始终跟着他转。
漫天飞舞的雪花盖过一切声音,让这场对视变得极为寂静。
昆仑境内寸草不生,冰天雪地里,狼靠何为食?
答案就在眼前。
秦朔屏住呼吸,伏在一处稍高的雪坡后面,他透过缝隙观察狼的动静,手冻到几乎没了知觉,麻痒到犹如千万根针在里头翻滚,由内而外的发热,连抓握都困难。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等到天彻底暗下来,失去仅有的视野优势,怕是还没登顶就要成为狼的腹中食了。
他太久没吃东西,体力匮乏的同时,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然而四周都是积雪,深到要挖个四五层才能见地,别说草了,连存活的树根都看不见。
天色正在一点一点变暗,秦朔知道再不吃东西,不等被狼吃,也要饿死在这了,看着身下唯一能窥见的雪,狠心抓起一把塞进口中。
虽说雪并不能用来充饥,刺骨的寒意冷得他牙齿打战,但不管怎么说,咽下去起码有饱腹的错觉了。
秦朔勉强恢复了几分气力,想到储物袋还放着半瓶补气丹,是之后几天撑到登顶的份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用。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缝隙那头的雪洞,又看了看即将灰暗的天色,做好心理准备,将储物袋里的补气丹拿出来,倒出两颗,放在手心碾碎,撒在面前的雪地上。
丹药独有的香气四散开来,不远处雪洞的兽眸明显往前挪了两步。
秦朔记得之前在藏书阁的炼丹集上看过,补气丹的原料有一味药草,极其吸引野兽,对修仙者无碍,但野兽食用会短暂麻痹,时间不长,但如果能抓住这个间隙,于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唯一的缺点是,他现有的补气丹用一颗少一颗,不知能不能撑到山顶。
雪洞那双绿幽幽的兽眸循着气味一步一步迈出来,但比秦朔想象中谨慎,特地放慢脚步,似乎想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再现身。
筹码不够,就必须再加。
秦朔再次碾碎一颗补气丹,一点不少地撒在雪地,此时天色昏暗,狼终于从雪洞走了出来,依据气味朝他靠近。
之前的匕首留在青丘,并未带上,他摸到雪堆里的石子,棱角分明,刚好用来防身。
准确来说,是为了殊死一搏。
他不只要活,还要活得比现在更好。
雪洞、狼皮、狼肉、尚未成型的妖丹,都在血溅在白茫茫的雪地过后,一件一件收入囊中。
尽管他也在这过程中被咬掉了一块肉,接近丢了半条命,但在这一切都在拖着狼皮住进雪洞以后,变得相当值得。
初见,秦朔就认出这匹狼并非凡兽,而是昆仑境内修炼的狼妖,修炼百年还未化形,当中定有什么蹊跷。
果不其然,进洞后他便发现不少前人的骸骨。想必这狼妖是靠食人强行入境,却因未参透妖与兽之间隔着的那一层,兽性大过妖性,始终不能化形。
这才到昆仑境内的第一层,周围尽是低阶的妖兽,秦朔心知下次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当下之计,还是补充体力为先。
他先用撕下的布料给手臂止血,或许是雪天的关系,疼痛都没那么明显了。待包扎好,外头黑的连影子都看不见,洞内就更不用提,好在之前藏在怀里的火折子还能点着。
秦朔将前人的骸骨简单用雪埋下,拜了一拜,过后才取走他们遗留的衣物,拍散里头的雪,混在一起用火点燃,洞内总算是亮了起来。
也就是这时,他在角落发现一柄被埋在雪里的剑,原本还庆幸能用来防身,抽出一看,却是把断剑。
剑的边缘残留着血迹,深到发黑,想是很久很久以前来昆仑证道的凡人留下的。
不过,以他现在的境况来看,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里不是从前的无情宗,他身上也没有师尊亲手打造的玄光剑。
防身的武器,够用就行了。
秦朔将断剑擦拭干净,放在垫着的狼皮上面,他挑了离洞口最近的地方睡觉,以便夜间查看外头的动静。
衣物堆起的篝火不够取暖,因此狼肉也只烤了一块。
他吃不惯半生不熟的肉,但为了补充体力,还是忍着难受咽下了,将剩下的放进储物袋,作为明后日的口粮。
未曾炼化的妖丹对秦朔来说没什么作用,但想到之后的路或许还有异兽埋伏,他还是将这收进了储物袋,以备不时之需。
洞内的篝火一直燃到后半夜,秦朔身上暖和,将手窝在怀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原打算隔一个时辰醒一次,可连续几日的奔波让身体累到极限,他实在困极了。
若是就这样睡到天光也好,可就在洞内篝火燃尽时,持续的寂静被突如其来的脚步打破。
秦朔睡得正沉,感觉脸颊被又湿又热的舌头舔了一下,他浑身一颤,下意识睁开眼,却和上方绿幽幽的狼眸对上视线。
空气凝固的瞬间,周围的狼眸依次亮起,带着侵占的意味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第100章 惑狼
月光照进雪洞的刹那, 秦朔看清向自己逼近的狼群全貌。它们身上的气息和之前杀死的那匹狼妖极为相似,不同的是, 眼前领头的狼妖明显比那匹狼更强,妖力也更纯粹。
危险将至的预兆让秦朔浑身绷紧,但冷静过后,他又很快意识到,这头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的领头狼妖,应当没有攻击的意图。
“身为凡人, 竟敢擅自踏入昆仑境内?”
领头狼妖紧盯着他的眼睛,通体雪白的皮毛在狼群里显得分外独特,它的脖子挂着兽牙项链,察觉到后方的躁动, 不过往后看了一眼,狼群便全然安静下来,静待指令。
秦朔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妖兽以本来的模样说人话,倒比想象中要镇定, “昆仑包容万象, 是众生证道的地方,从未禁止凡人踏入,我来此处,有何不可?”
白狼化作人形, 仅在腰间围着兽皮,他直勾勾地盯着秦朔:“你胆子很大, 寻常凡人,早在这时向我跪地求饶,你倒是有种……在这之前, 还杀了我们族中的一员。”
“你身在昆仑,应该比我更懂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道理。”秦朔丝毫不惧他的眼神,直视道:“一人一狼相对,不是它成为我踏脚石,就是我成为它腹中食,我要活,它就必须死。”
身后的狼群冷不丁响起一声嗤笑:“凡人,果然都是卑劣奸诈之徒。”
白狼抬手示意安静,又盯着秦朔问道:“如果你知道会被狼族找过来,还会杀了它吗?”
“重来一次,哪怕你们就在我面前,为了活下去,我还是会这么做。”
秦朔慢慢摸向垫子底下的断剑,看着周围的狼群,已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狼主。”后方的狼妖听不下去,愤愤道:“杀了他吧,这样自大的凡人,留着也没什么用。”
“谁说他自大?”
白狼突然笑了,开口的话制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有骨气的家伙,我喜欢。昆仑二层领域能玩的猎物都被玩死了,让他顶替上一个血奴的工作,会很有意思吧……”
秦朔在其他狼妖的神态里窥见血奴一词的危险性,忽然明白对方之前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是为了什么。
“拥有纯阳血脉的凡人,我在昆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
白狼掐着他缠住布条的手臂,显然对这气味很是着迷,“虽说当血奴有点浪费,但你坏了规矩,能留你一命,已经是狼族格外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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