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终究跑不过野兽,后方的狼嚎愈来愈近,看样子是要追上来了。
最终,秦朔被围上来的狼群逼到断崖边,越往后退,崖下的风声越大。
“早知道这样,昨晚就该咬断你的喉管,以绝后患!”
领头狼妖向他逼近,发出威胁的低吼,“把狼主的项链交出来,来日老老实实当我们的血奴,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秦朔身后就是断崖,退无可退,他紧紧护着怀里的储物袋,知道自己如果把项链交出来,绝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今时今日都不能拿我怎么样,还想着来日?”
话才说完,秦朔余光发现底下有棵老树,为博一线生机,他看着正在逼近的狼群,做好心理准备,毫无顾忌地抛下一句:“做梦。”
不等狼群做出反应,他纵身一跳,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断崖之下。
而就在坠落的那一刻,秦朔及时抓住老树的树枝,悬挂在半空当中,他隔着层层树叶看到上方寻觅的狼妖,藏在底下不让它们发现。
等到狼群认为他已经死在崖下,终于放弃寻找,陆续离开断崖时,秦朔才抓住另一根树枝,踩在底下的树干上保持平衡。
但由于还在下雪,崖边的岩石结冰,根本抓不住,秦朔只能借助缝隙的藤蔓,一点一点往上爬,比任何时候都要努力。
他一手拽着藤蔓,一手按住石头,眼看离崖边越来越近,就要攀上去时,却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头顶——竟是方才见过的大妖。
不等秦朔开口,那大妖便俯下身,眼神如在青丘时那般冷漠,从腰间抽出长刀。
风声划过耳边的下一秒。
——藤蔓断了。
第102章 枷锁
「此乃魔种。」
剧痛带来的冲击直坠而下, 秦朔的意识游离在半梦半醒的边缘。
他听到记忆深处的声音,仿佛从很久很久以前传来。
「魔种, 必须交到魔君手上。」
深不见底的黑暗,犹如摇晃的水波,逐渐浮起装着红光的瓶子,四周回荡着心脏跳动的声响。
怦怦。
怦怦。
秦朔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他伸出手,尝试抓住不断摇晃的瓶子, 想看看那瓶中装的究竟是什么。
「以救命之恩相挟,那位王夫,实在太过贪婪。」
「他要什么,魔君就给什么, 哪怕是天上的月亮。」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等殊荣,只怕他有命挣,没命享。」
梦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震碎他就要摸到的灵瓶, 画面也随之沉入水底。
秦朔感觉自己快被淹没, 他拼命往上游去,手脚却被水底的锁链铐住,越来越近,越来越紧。
如果轨迹已被定下。
如果这就是他的命。
「我要活。」
他用亲手磨开的断剑斩去脚上的枷锁, 也将深陷其中的肉一并割下。
疼,但是值得。
「我要赢。」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手脚的枷锁全数落下, 秦朔不再回头,朝着光亮之处游去。
浮出水面的瞬间,周围的一切碎裂开来, 意识被猛然抽离,将要醒来之前,那双幽蓝的眼眸再次涌现,庞大而压迫地向他逼近,以极为熟悉的语气唤了一声:
「无忧。」
秦朔睁开眼,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看到上方断崖的老树被砸断了好几根树枝,想起自己坠落时拼尽全力抓住了其中一根,这才在缓冲的情况下捡回了一条命。
耳边风声渐大,雪花落在身上,冷得他哆嗦了一下。
石台的积雪被砸出深坑,秦朔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中爬出来,他起身时,发现面前是一处崖洞,每当有风经过,都会回荡着可怖的呜呜声,像是有人在哭。
天色还未暗下来,但外头实在太冷,长期待在风雪里,迟早会失温。
秦朔捡起边上的树枝,当作探路的工具,一步一步往崖洞走去。
崖洞寂静非常,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越往里走,脚步声越明显。
里面的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路,秦朔本想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可突然间,他发现一点不对。
袖口的布料被树枝钩破,衣衫全数撕开的情况下,为什么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明明昏过去之前,他还听到骨裂的声音。
难道,是因为那枚兽牙项链?
秦朔想起昨晚白狼被自己捅穿胸膛,又在顷刻间恢复的情形,将储物袋的兽牙项链拿出来,见上方的灵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到伤处治愈,顿时意识到这枚灵器和寻常需要认主的灵器不同。
寻常灵器仅供其主使用,兽牙项链却是在谁身上就替谁发挥作用,无论多么严重的伤,都能在顷刻间恢复如初。
这样的宝物,落谁手中都是种威胁,也难怪白狼要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号令狼群追过来。
秦朔手里有件灵器,心里也算有了底,他将兽牙项链戴上,塞进衣领里。
如此,就算崖洞里有什么危险,也能在第一时间全身而退。
他掰断树枝,从本就破烂的衣角撕下一块布料,缠在断掉的根部,系紧,再用火折子将其点燃,借助火光往前探索。
如果崖洞深处是安全的,他可以在这暂时休息一晚。
储物袋还有肉干,吃食和伤势都不必担心了,只要有个地方取暖就行。
崖洞曲折蜿蜒,不止一条洞道可走,当中又窄又潮,气味并不好闻,但在这冰雪之地,能有处安身已经很好了。
火光掠过湿滑的墙面,秦朔往上看能看到栖息在洞顶的蝙蝠,只要不惊扰,就不会惹来麻烦。
他的脚步放得极轻,一是因为蝙蝠,二是不确定深处有没有“东西”存在。
秦朔在四周看到类似野兽的爪痕,为此非常小心,他隐隐听到深处有呼吸声,但隔得太远,听不真切。
行至洞穴转角,秦朔屏住气息,借助火光往深处看去,里头趴着一头庞大的妖兽,呼吸沉闷如雷鸣,正在角落安睡。
他掐灭在此安身的念头,觉得还是退到外围比较好。
可就在转身的时候,那头妖兽怀里的东西闪烁了一下。
秦朔脚步一顿,发现妖兽怀里抱着的灵瓶和方才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当中的红光如心脏般一跳一跳,散发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来自无情宗的灵息。
这是师尊的法器,两百年前用来禁锢魔种的缚魂瓶。
洞穴里飘着浓重的血腥味,秦朔吹灭火把,将其慢慢放了下来,他看到红光就在不远处,脑海里升起一个危险的念头。
虽然不知仙门禁地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缚魂瓶丢失,身为无情宗掌门的师尊一定逃不开责任。
如果他能将缚魂瓶带回去,也许还有回到修仙界的机会。
秦朔看出这只妖兽身受重伤,因此才在这种地方休养生息,抓紧时间摸过去,说不定能在它醒来之前拿到缚魂瓶。
他有兽牙项链打底,即使受伤也能在最快的时间恢复回来,方才进来的路线都摸清了,逃跑不在话下,大不了摔到崖底从头再来。
路可以再走,回修仙界的机会,就这一次。
秦朔一步一步往前摸索,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他的心怦怦直跳,就同那瓶中的红光一样,一下又一下地跳着。
妖兽的气息如此之近,庞大如山的身躯让他寸步难行,头顶的呼吸不断震动地面的碎石,秦朔小心再小心地摸到被兽爪包在其中的缚魂瓶,一点一点地往外抽。
兽爪在熟睡的状态下抱的并不紧,因此缚魂瓶很快就被抽了出来。
为安全起见,秦朔将储物袋里的丹瓶拿出来,代替缚魂瓶放在兽爪当中。
拿到缚魂瓶的刹那,他总算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咔嚓一声。
——丹瓶碎了。
秦朔随即意识到一个错误,寻常丹瓶没有身为法器的缚魂瓶坚硬,经不住兽爪的抓握。
也就是这一声,让后方的呼吸骤停,洞穴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不敢回头,不能回头。
没有任何考虑的时机,秦朔将缚魂瓶护在怀里,在身后的妖兽暴动之前,拼命朝最初进来的洞道跑去。
咆哮声在他刚出洞穴的那一刻响起,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的震荡。
头顶的碎石不断往下掉,秦朔脚下一刻不停,撞到石壁就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心越跳越快。
「还给我──」
妖兽拍碎两边的石壁,灵识的怒吼几乎要击穿秦朔的耳膜。
「还给我──」
碎石凝聚成形,化作长剑向前方奔跑的人影射去,却在转角被其一一躲去。
可不管秦朔的身手有多矫健,到底还是凡人之躯,快跑到洞口的那一刻,还是被后方追来的妖兽重重甩到石壁上,当即响起骨头裂开的声音,再摔到地上的时候,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万幸戴在身上的兽牙项链还在,剧痛不过两三秒,伤立刻恢复,就连血迹也消失不见。
秦朔紧紧护着怀里的缚魂瓶,抬起头时,看到那只妖兽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凡人。」
散落在地上的碎石再次被妖力凝聚成剑,缓缓升起。
「把缚魂瓶还给我。」
他知道,这只妖兽要的不是缚魂瓶,而是瓶中的魔种。魔种是寄生在历任魔尊体内,比魔丹还要重要的存在。
倘若回到数百年前大势已去的魔族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碎石凝聚的剑直冲秦朔胸口,被他竭力躲开,然而下一刻,那妖兽便从另一方向袭击,毫不留情地咬住他的大腿,重重往石壁一甩。
“嗬呃──”
这一击实在太重,大腿鲜血直流的同时,兽牙项链也被甩了出去,秦朔吐了口血,强撑着起身,正要将其捡回来,却发现怀里的缚魂瓶滚到与之相反的方向。
电光石火间,他意识到自己此刻只有两个选择。
捡兽牙项链,身上的伤势就能立刻恢复,但缚魂瓶会被妖兽抢走,且再没有拿到的可能。捡缚魂瓶,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逃脱,但极有可能被暴怒的妖兽再次袭击,命丧于此。
怎么选都有缺憾,怎么选都不能两全。
要是有第三种选择呢?
秦朔心一横,拼着重伤的身体往缚魂瓶的方向够去,将其死死抓在手中,果不其然听到后方妖兽的怒吼,是带着要将他粉身碎骨的打算扑过来的。
就在这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打开缚魂瓶,在妖兽扑过来的瞬间,将血腥的魔种塞进口中,顺着喉管咽下。
“你竟敢──”
魔种进入体内便不断膨胀,犹如种子在丹田里生根发芽,经脉根根断裂再重组,强大的妖力沿着皮肉鼓动,加剧浮在表面的赤红纹印。
秦朔视野逐渐模糊,只看到妖兽朝自己扑了过来,可下一秒,对方便如触碰到烈焰般化作飞灰,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而他也在竭尽全力抓住兽牙项链过后,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103章 天命
寒风呼啸而过, 倒挂于顶的冰锥摇摇欲坠。
恰似水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在洞内回荡, 冰碴溅在耳边,秦朔冷得一颤,手指不自觉动了动。
他睁开眼,在冰锥下坠的瞬间躲开,意识也在这一刻清醒过来。
同预想中一样,秦朔看到石壁上烧焦的黑色印记, 便知妖兽已被魔种带来的烈焰焚化成灰,将自身作为容器封印魔种是冒险了点,但照现下结果来看,他的选择没错。
对寻常修士而言, 魔种入体万分凶险,极易堕入魔道,可对有纯阳血脉的秦朔来说,不过是增加铸丹可能的助力而已。
魔种的妖力在纯阳血脉的中和下化作灵力涌入丹田,只可惜丹田无内丹运转, 因此这股灵力只能向四肢百骸流动, 起到重塑经脉的作用。
经过昏迷前那一幕,秦朔再起身时,发现自己的旧伤已经好透了,就连初入昆仑冻得发紫的手, 也在脱胎换骨中恢复如初。
他的身体完完全全回到最好的状态,除了没有内丹之外, 一切都和下山时一样。
秦朔用手压紧小腹,能摸到魔种在当中跳动,他知道这东西是活的, 并非一成不变,只要能在生根之前将它带回无情宗,交给师尊,便不会让魔族有可乘之机。
此物既有利于他,暂时待在体内,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秦朔检查到后面,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倒觉得身体比之前松快不少。
纯阳血脉于他而言,是把双刃剑。
既能让他在妖族面前如同散发特殊气息的诱饵,又能让他在难以存活的昆仑绝处逢生。
秦朔从前只当这把剑是累赘,现在看来,利与弊是由人来决定的。
就如命运一般。
他握紧手中的兽牙项链,朝洞外看去,发现风雪渐大,再不抓紧时间赶路,又要等到明日才能出发了。
秦朔没有停留的打算,他将兽牙项链重新戴上,塞进衣领里,系好残破的衣衫,来到石台,往断崖上方看了一眼,陡峭的崖壁布满积雪,缝隙处长有藤蔓,是只生长在昆仑的灵物,比寻常看到的结实,没有外力的情况下是不会断的。
唯一要考虑的问题只有一个,斩断藤蔓的大妖会不会还守在崖边。
他不知对方为何会突然发现自己,或许是在逃跑的时候窥见,或许是从狼群进入二层领域就有发觉,总之,那大妖既是领域巡逻者,必定会在周边游走,这一次若能回到二层领域,要万分小心才是。
秦朔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沿着石台往峭壁过去,一把抓住离地最近的藤蔓,踩着突出的岩石一步一步往上爬,他绕开最初掉下来的位置,一点后路都没留,攀爬在峭壁之上,离石台越来越远。
岩石上的积雪厚的打滑,他边抓着藤蔓往上爬,边观察上方有没有妖停留,想到狼群可能是因为领域巡逻者才早早散开,秦朔更加确信,自己不能回到一层领域。
那头白狼若知道他不但没死,还戴着兽牙项链准备登上三层领域,恐怕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秦朔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一个决定,他在当下有当下的考量,事后再慢慢复盘,从失败里吸取教训。
而复盘的奖励,就是他的战利品。
兽牙项链是一个,魔种,也是一个。
他的筹码在增加,不愁没有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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