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妄怕惊扰到这只鬿雀,就找了个山坳趴了下去。
这走了一路,那拢在衣衫之中的手早已经在风雪中被冻得通红,他用力搓了搓,待到双手恢复了知觉,他方才挽弓搭箭,朝着那只鬿雀射了过去。
这只鬿雀,比较难缠。
姬无妄那时候术法修习的一塌糊涂,愣是凭着一身蛮力跟这只鸟在雪地里缠斗了半晌,才成功将其猎杀。
姬无妄捂着那被鸟抓的鲜血淋漓的手臂,将内丹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他本是打算今日直接原路返回,可不曾想,在姬无妄拎着弓往回返的路上,北山之上却是迎来了一场少有的暴风雪。
头顶的天越来越暗,温度也越来越低,探路蝶的微光很快就湮灭在了风雪之中。
姬无妄身上的灵力在刚刚跟鬿雀打斗的过程中耗了个干净,以至于他现在想靠着灵力在风雪之中御寒变得有些困难。胳膊上粗略包裹着的伤口也在冷风中逐渐皲裂,血濡湿了衣衫却又在极低的温度之下快速凝固。伤口在风中两相撕扯,每走一步,疼痛都让姬无妄两眼黑了又黑。
这场暴风雪来的很急,山上的雪没过一会儿就下的很深。
姬无妄顶着风雪艰难的前行,未知的前路让他有些害怕的攥紧了那挂在腰间玉带之上的冰花,那巴掌大的莲,在冷风之中晃动出了叮叮当当的脆响来。
不知过了多久,姬无妄脚下一个踉跄的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眼前风雪笼罩的前路之上似是多了一抹光亮,他抬起手臂,隔着眼前的风雪朝着前方光亮来处张望,那一瞬间他似是看见一容色清绝的白衣人,伫立在远处。
是谁?
站在那里?
姬无妄撑着手臂起身,在雪地里追逐着那人而去,然而等他到达了那人刚刚所站的地方,那道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依旧是眼前的风雪和那看不见的前路,直到他有些撑不住的倒在地上,意识模糊地同时他听到了有人磕磕绊绊的在叫他的名字。
“宴......”
“阿宴?”
沈孤舟。
是沈孤舟。
他找到他了。
姬无妄整个人如溺水一般的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剧烈地动作让他的头有一瞬间的发昏。屋中烛光摇曳,他抬起指尖按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余光里似是看见身侧有人影晃动,紧接着几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这下醒了我这两天一直怦怦跳的心啊,总算是可以落下去了。”
“元卜!咦,那条死鱼去哪了?没事,让我来给您看看,别躺了几天落下什么后遗症。”
姬无妄嘴角扯了扯:“你少说两句,我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
“逻辑清楚,看来应该不傻。”叶轻欢摇着手中的扇子,笑着将手放在姬无妄的腕子上给人把了把脉,“你这次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体内那一直没有被吸收的魔气这下直接收归己有。往后灵魔双修你这登临那息归都达不到的神位,指日可待。”
姬无妄蹙紧眉头:“我先前也就只是能暂时将他压制,怎么短短两天就能控制了?”
叶轻欢握着扇子点了点姬无妄的身体:“那就要问你体内这灵力了。”
灵力?
姬无妄盘腿坐在床榻之上,闭眼调息了片刻,随后一手将魔气召出,一手将灵力召出。随着额间那道看上去与炉鼎一般无二的猩红额纹消退,那独属于沈孤舟浩瀚而又磅礴的冰系灵力便充斥在掌心之中.......
“沈孤舟......”
姬无妄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之中在这一瞬间似是又想起了他刚刚做的梦,想到了梦中那一瞬而出的身影。心在一刻,没来由的有些慌。他敛了掌心当中的灵力,整个人撑着手臂翻身而起,却是在起身的之际,那一直被他好好戴在手上的冰花突然从半空坠落,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醒了?”
“厉荣刚好来信,那边已经成功进入荒城,接下来你打算......”
姬无妄不等元卜将手中的信递到跟前,便抬起头冲着两个人问出声:“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叶轻欢摇着扇子起身,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冰花,十分可惜的出声,“这是用灵力凝结的东西吧,怎么这个时候碎了?不像是个好兆头......”
姬无妄盯着地上那独属于沈孤舟的灵力逐渐消散,不等人把话说完,他便皱了眉头捏了诀就从屋中离开了。等到姬无妄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地苍茫之下,风雪侵袭,司天狱朱红色的大门就伫立在眼前。
三个月前,各大势力为了争夺一人聚集在此数月。
现如今,三月之期已至,司天狱外引得大荒无数修士慕名而来,只为等司天狱给一个答案。然而,姬无妄到的时候,司天狱外吵吵嚷嚷,似乎依旧还没有个结果。
“你们司天狱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好了三个月,怎么现在还不把人交出来?”
“沈孤舟呢?让他出来给个准话,老子到底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是啊,你们不把人放出来,我们大家伙怎么知道那个酷似魔头的美人到底是如何的天香国色?我们还怎么把人娶回家?”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最近苍狼域动荡,十年前那个死在天烛峰的魔头已然复生。
他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这么多天,可不就是忌惮魔头的实力不敢公然在对方面前开黄腔,而这个据说长得跟魔头有几分相似的白九就成了一个完美的替代品,如果有幸能够得到如此美人,岂不是......
“怎么?”
“一个二个都觊觎到吾的头上了?”
姬无妄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的那一瞬间,司天狱外本是热火朝天的局面一瞬间鸦雀无声。
那些原本守在外面的护卫在见到姬无妄的第一眼都是下意识的拿起手里的武器,却是在赶来传信的童子与他们递了消息之后一个二个都收敛了身上的杀气,毕恭毕敬的给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姬无妄走上前,人群里刚刚还说话的几个刺头,当即嬉皮笑脸的再次开口。
“哪能呢?”
“您老日理万机,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刚刚......刚刚您就是听错了,我们说的不是您,不是您。”
姬无妄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微微挑眉:“白九是吧。”
“这人,您也听说了?”
“他啊,就是一个名不经传的炉鼎,我们就是……”
“吾就是白九。”
姬无妄的话,惹得众人一愣。
“不可能。”
“白九之前不是一直待在汐云府,怎么会是......”
“等等,如果我记得不错的情况下,汐云府的主君好像是当年雾陵姬府的长公子,那岂不就是魔头的......"
姬无妄听着四周的议论将那枚属于白九的名牌抛到了面前之人的手里,直到这时,众人才察觉出此时那个立于司天狱朱红色的大门前,一袭玄金色衣袍,姿容盛绝的魔头就是先前那个遭一众人哄抢的美人。
姬无妄:“来啊,让吾看看到底是谁敢来娶爹?”
众人:“........”
等等.......
如果这魔头就是白九的话,这人之前不是在司天狱吗?
不是说好的两个人水火不容的吗?
这魔头到底是怎么从沈孤舟的手里脱逃而出的????
然而,一群人还没等到答案,便眼睁睁的看着那魔头一脚踹开了司天狱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那扇伫立在雪原之上长达一千多年的朱门,在姬无妄那满含怒火的一脚中。
寿终正寝了。
嗯.......
他们如果还留在这里的话,一会儿能看见所谓的世纪大战吗?
姬无妄现在懒得管外面那群上蹿下跳的猹表演,他现在一心只想见到沈孤舟,然而他孤身一人闯进司天狱,哪怕是将他的神识外放,却始终都没有察觉到沈孤舟的气息。
“我问你,沈孤舟人呢?”
姬无妄忍无可忍的停了下来,从路上随手拽来一个门前负责洒扫的小厮,然而这小厮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回话,到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姬无妄才察觉出有什么东西不太对。
他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仰头看着那个伫立在眼前的明光台。
“沈孤舟他......”
“阿宴。”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眼前响起,姬无妄顶着一双泛红的眼睛看了过去,便是瞧见姬云逸就坐在高处的台阶上,静静地等着他。他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手指用力的抓握住对方手臂,哑着声音问道:“哥?你怎么在这儿?沈孤舟呢?他到底在哪?”
姬云逸:“沈孤舟他......”
姬无妄:“哥?”
“那天,他本来想着见你最后一面,可他等了你一天,到底是没把你等来。”姬云逸微微抬眸,方才叹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阿宴,沈孤舟他......他已经死了。”
第130章 以命为偿
“蹊跷, 真是太蹊跷了。”
“要我说,也不用查了,现在就封棺, 就这么一直耽搁下去终究也不是个办法。”
“是啊,那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万一到时候再......”
此时, 聚集在后院里的几个长老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这话说到一半, 木薐突然握着手里的拐杖悄悄戳了戳人。为首烟渚渡的秋溟长老摸着胡子刚准备发火,却是在看见那个从院外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人之后, 赶忙握拳清了两下嗓子来掩饰尴尬。
“咳咳......”
“这什么风把苍狼域的王给吹来了?”
姬无妄上一次来司天狱, 还是一百年前。
时隔这么久,当他再度踏入沈孤舟所居的小院, 却见院子里栽种的梅树一夜之间凋了干净。繁花尽落, 那些艳丽的红悄无声息的埋在雪地里, 像是珠玉蒙了尘, 将冬日的冷寂衬得愈发深沉。
大片的梅树下, 那个惯爱坐在那儿的身影不在,只剩下空无一人的矮桌以及桌子旁那个被摔的粉碎的杯盏。
姬无妄三步并作两步的跃上台阶,伸手将桌子上放着的雪梅酒拿起, 放在眼前端看了一番。
烟渚渡的秋溟长老赶忙上前,劝阻出声。
“王,这个碰不得。”
“这是我们尊上拿来送人的酒。”
姬无妄拎着酒壶的脸色当即就是一冷:“送人?他还打算送谁?”
“送您的, 送您的, 我们尊上说了,这些都是送您的。除了这些还有......”木薐赶忙从怀里将那份早已经备好的册子翻找出来,边走边展开来给人读着上面所列的清单, “哦,在这里,还有.....一些新酿的桂花甜酒,还有我们尊上之前在北部搜集的一些新学话本,南洋的琥珀珠,达木州的妖兽丹.......”
这清单上所有列出来的名目都是姬无妄之前喜欢的玩意儿,为此他先前还没少跟人在秘境里面抢。
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留着.......
庭院中有风,姬无妄的唇一时间抿的有些紧。
“谁要他这些破玩意儿。”
胸腹之中像是有一双手抓握住了心脏,让他在说这话的时候鼻子中升起了一股酸涩,那一双眼睛在明晃晃的日光里显得有些红。姬无妄吸了吸鼻子,有些生气的将跟在他身边的白胡子老头一把推开,“他人是不是在里面?”
木薐将手中握着的册子合上,冲着人微微垂首:“您可以先在外面稍等片刻,待我们封棺之后......”
封棺。
封个屁的棺。
沈孤舟不可能死,他也不能死。
姬无妄绕过眼前这群人,单手扣着一侧的围栏,一跃而下。
“欸欸欸,您去哪?”
秋溟长老扒着围栏冲着下方大喊出声。
“拦下他。”
“还不快给我拦下他!”
姬无妄拎着手里的酒,一个折身避开了从头顶袭来的剑。他伸手欲推门,余光在看见两侧袭来的寒光之后,停下了向前的步子,挥袖将司天狱这群欲将他拦下的护卫给一把挥开。
魔气在周身逸散,姬无妄转过身,负手而立。
那站在廊檐下的玄金色衣袍轻扬而起,衬得那张拢在暗光当中的脸色若霜雪一般的冷。
“都给我滚。”
随着姬无妄这一声像是耗尽全部耐心的低呵响起,本是守在寝居内外的侍者纷纷退了出去。
“这小子......”
烟渚渡的秋溟长老吹胡子瞪眼的打算召了法器上前,被木薐手中那把横过来拐杖给拦住了去路。
“你拦我做什么?”
“我看这小子是反了天了,他当这里是他苍狼域吗?今天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我司天狱颜面何存?!”
木薐撇了一眼身后那扇紧闭上的房门,将拐杖杵在身前。
“我问你,尊上一直想见的人是这位不是?”
“是啊。”
“那你拦个什么劲啊。”
“.......”
木薐:“走了,走了,打叶子牌去。”
寝居内,姬无妄将眼前垂挂着帐帘拨开,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躺在床榻上的人。
“沈孤舟?”
“我来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窗外廊檐上的风铃被风轻轻吹着,有光从轩窗映照入内,能瞧见尘埃在半空中漂浮。书案之上熏香袅袅,那张被镇纸压着的一张精巧的小像被风吹起一角。往日里,总是会含笑着应答他话的人,直到姬无妄绕过书案,走到床畔,那个躺在床榻上人,还依旧像是一尊静美的玉雕一般闭着双眼一动未动。
“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你是在怪我来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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