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眼眸微睨,看向他,慢悠悠开口:“抱歉,我琼华岛中人素来心直口快,有话直说。”
吕正仪拧眉看着杜若,干巴巴道:“男女之事,还需谨言。”
“哈哈!”杜若掩唇,看着他,笑出了声:“想不到吕道友一介修行之人,对男女之别,竟也看的如此重。”
“……”吕正仪被这话堵的一滞。
他咬了咬牙,思索该如何反驳的时候。
旁边因为好奇一直看着海面的怀风,突然惊呼:“师兄,你快看!那是什么?!”
吕正仪心中正乱,闻言有点不耐地顺着怀风所指方向看去。
随即一怔。
只见浮鳐槎下,竟赫然盘踞一团挨着一团的黑影。
那黑影显然是什么活物,藏在浮鳐槎前行时漾开的水纹下,悄无声息,也不知跟随他们多久。
杜若也随之看了一眼,心下瞬间了然,便为众人解惑:“大概是几条被我们说话声吸引来的鲦遗。这鱼笨的很,而且格外喜欢赤珠砗磲,你们瞧……”
少女不知从哪翻出一枚砗磲来,价值连城的稀世宝物,被她当小石子打水漂那么玩。
在场能比这位败家的,估计也只有旁边还在神游的少宫主了。
那半掌大小的砗磲壳在水面接连弹跳两下。而后——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上,骤然泛起一阵又一阵极为强烈的涟漪!
“扑通!”“哗啦!”
几条身子细长的怪鱼接连蹦出水面,去抢那一枚沉入水下的赤珠砗磲。
众人因而看清这鲦遗的尊容。怀风小道长被骇了一跳,忍不住后退半步,嫌弃地直嘬牙花子:“这鱼肯定不好吃。”
吕正仪已经懒得敲他了。青年无语抿了抿唇,叹息道:“怀风,慎言。”
怀风觉得自己已经够慎的了。他又趴着栏杆看了半晌,见那几条鲦遗虽然长得又丑又吓人的,但抢砗磲的时候又傻乎乎,就不像很聪明的样子。
小道长将心放回肚子里,忍不住松了口气道:“哈哈,我就说嘛,鱼再厉害也只有被人吃的份,难道这大丑鱼还能跳到槎上吃人不成……”
然而,就在他这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一条鲦遗竟从浮鳐槎之后蹦到半空!
那怪鱼大张的口中赫然三排尖牙,锋利如刃,散发腐尸似的恶臭——这玩意显然不是吃素的。
怀风吓得瞬间闭起眼睛,手脚僵硬、脑袋一阵空白,完全忘记师尊教的剑诀该怎么使了。
正当怀风以为自己就要葬身鱼口的时候。
却见那鲦遗无视他,细长如蛇的身子在空中一拧,竟直直向着还站在槎尾发呆的稚鱼撕咬而去!
第33章 人美钱多的高冷少宫主(6)
鲦遗这东西, 长得十分有碍观瞻。
在海面下的时候还好——这犹抱海水半遮面的,也就朦朦胧胧看得清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不会吓哭小朋友。
结果这东西竟生龙活虎往人眼前蹦, 疙疙瘩瘩的鱼脑袋上一对小眼睛露着凶光,大嘴张得有半个桌子那么大。
一股子恶臭扑面而来。
稚鱼正魂游天外的出神呢, 打眼看见这么一位对着自己热情的“飞吻”……少宫主面无表情站在那, 瞳仁瞬间缩紧。
之前说过, 稚鱼有洁癖。
这位鱼兄某种意义上来说虽是稚鱼的本家, 但实在是过于不修边幅。离得愈近,稚鱼愈发感知到那种唤起他十分不美好体验的海腥味。
眼瞧着鲦遗的尖牙似乎都要挨上少年肌肤,而少年还似没回过神似的, 毫无反应。旁边聂隼表情一变,欲上前拽开稚鱼。
然而,他的手刚刚伸出, 连稚鱼衣角还未碰到的时候。
一阵极为强悍的灵力骤然自稚鱼周身爆出!
聂隼整个人都被弹的退后半尺远,他握住被灵力震到麻木的那只手掌,诧异向着稚鱼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鲦遗像是被不可见的大手抓住, 扭曲着长身停滞在半空。它不由拼命挣扎, 简直像一条打了结的蚯蚓, 愚悍而丑陋的小眼中闪烁疑惑光泽。
稚鱼依旧站在那,眉目平淡,长发衣摆却无风自动,冷澧宛如云端仙人。
众人正不解之际。
却闻空气中突然荡开一阵奇异的沉闷响声。
轰、轰。
那声音不知该怎么形容,好似巨石互相撞击。怀风正疑惑扭头寻找声音来源的时候, 却听身旁他师兄嗓音一沉:“不好。”
吕正仪迅速抬手,在众人身前用灵力撑起一片屏障。
做完这一切,他才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始终看着稚鱼的方向,“是‘山骨’。”
怀风面上表情愈发不解,正准备好奇地追问“山骨”是什么。
下一刻,他眼仁震颤,被场面惊的忘记言语。
只见半空之中,原本抵死挣扎的鲦遗骤地抻直身体,皮肉仿佛被巨石碾过,丛丛血雾自它关节处一节一节爆出!
刹那间,皮肉血骨雨点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砸,幸而吕正仪早有准备撑起的屏障遮挡,才不致众人化为一群凄惨的落血汤鸡。
怀风都看呆了,他咽了口唾沫,半晌才傻呵呵、结结巴巴问他师兄:“师兄,您、您平日就是与端木少宫主如此磋的吗?”
吕正仪:“……”
吕正仪叹息一声:“我与端木道友同为求道之人,又非死生仇敌。切磋素来点到而止。”
话虽如此,然而他说话时,目光还是不自觉停留在驭使灵剑的少年身上。
竟是动用了山骨剑。
这剑出势凶猛笨拙,耗费灵力又大,稚鱼一贯是不喜欢用的。
看来……
吕正仪心下微微一动,视线移到那条鲦遗身上,不禁想:难道稚鱼的弱点,是这种东西?
吕道长想的出神,未曾注意身旁他师弟,看他的眼神几乎是带上崇拜了。
怀风一边想着他师兄真乃神人也,一边又看空中快要从生鱼被片成鱼生的倒霉鲦遗……这滴滴答答的虽然有东西遮着打不到他们身上,可气味是半点儿也挡不住,又腥又臭的恶心极了。
再加上这视觉冲击。
怀风没忍住,干呕两下,扶着栏杆,对站在槎尾的稚鱼遥遥喊道:“少宫主,还请您收了神通吧!”
炸了毛的稚鱼被这一嗓子喊得,骤然回神。
他迷茫眨了眨眼,才瞧见半空一扇血肉剃净、雪白剔透的鱼骨。还没等少宫主反应过来这鱼骨怎么来的,突然间,整个浮鳐槎像是被什么重物所击,悍然一斜!
“什么情况?!”众人惊呼。
“不好……”杜若这才好似慢半拍想起来,出声提醒:“大概是周围其余鲦遗被血腥气所激,开始暴动了。”
吕正仪面色微变,正欲质问这种事情为何不提前说明。
下一刻,一只头大如巨鼎的鲦遗骤然自水面跃出,对着槎身重重一撞——
“哎呀——!”
伴随怀风杀猪似的惊呼,整个浮鳐槎都被撞得半翻,槎上所有人全部“扑通”,掉入海中!
溟海之水,鹅毛浮不起。
然而场上刨除才开始修行不久的聂隼外,最低也是个金丹初期的修为,自与寻常人不同。落水之后,除去最开始的惊慌,也能第一时间寻找办法自救。
除了稚鱼。
那冷腥湿咸的气息甫一漫上身体,少宫主瞧着整个人都僵了。
……?
这是什么噩梦吗?
美貌少年表情空白,跟块石儿头似的在水里连扑腾也不会,直直往海下深处坠去。
第一个注意到不对劲的,正是离稚鱼最近的聂隼。
他表情一变,自顾不暇之中,竟还企图伸手去拽稚鱼的衣服。
然而他刚刚伸手,便从旁蹿出一条细小的鲦遗,身影如闪电般咬上了他的手掌。
鲦遗凶猛无比、牙齿尖利,钻心痛意瞬间传入大脑,聂隼眉目一皱,看着那条鲦遗,面上竟浮露出极为沉郁的戾气。
丝丝缕缕的猩红血液顺着伤口处,在水中飘散而开。
然而奇异的,原本趋血而乱的鲦遗们,在感知到聂隼血液气息的刹那,竟然好像见到什么极为可怖的天敌般,纷纷掉头四逸。
而那条咬了聂隼的鲦遗更是瞬间僵硬身体、眼珠混沌,仔细一看,竟是已断绝生机。
旁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杜若,眸中闪过一瞬惊讶之色。
聂隼对此毫无所觉。
他捂着被咬到血肉模糊的手掌,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意,自始至终,目光死死看着一点点沉入海中无光之处的稚鱼。
……
海水的触感真是太讨厌了。
又冷又咸,在水中睁开眼睛也很艰难。
稚鱼被折腾的整个人都有点儿活人微死,面无表情,在心底想:该死,剑匣落在槎上了。
失重感坠着他始终向下、再向下。许多鲦遗绕着他身边游动,却不知为何都没有攻击他,只是远远地、警惕地旁观。
海下越深处,光线越不可触及。稚鱼的脑袋因为缺氧而开始昏沉、视野也一点点模糊——他的闭气之法已快到极限了。
情况危机之中,少年一抬指,指端扬起月辉似清冷的幽光,企图自救。
然而先前“山骨”对他消耗太甚,此刻那浮光也不过能照亮半尺间的景色。即便如此,稚鱼一垂眸,却霎时看清海底骇人景象!
他心头一惊。
只见一望无际的陈泥乱石之间,竟遍布诸多嶙峋骨殖!从外表看去,这些枯骨显然不是同一年代沉入此地,而是经年累积,最新的一具躺在森然骨堆最上,甚至皮肉还没有开始腐烂。
然而失去脑袋与四肢,身子又实在纤细,叫人难以判断无头尸的身份甚至性别。
稚鱼细眉微皱,接着淡淡光晕,他同时看清水底的鲦遗相较于海上的,长相亦十分不同。不单肥硕无比,而且每一只的鱼头上,都顶着一个完好无损的骷髅头。
?
些微的异样感,在稚鱼心底泛起涟漪。
电光火石之间,他联想到了什么。然而那种窒息的晕眩感很快开始充斥稚鱼整个脑袋。他唇瓣微微一抿,眸色依旧沉静,只是将指尖幽光蓦地凝结成剑型,弹射而去!
那剑意宛如濯雪月辉,须臾间劈开海底墨似的浓暗,径自向上,飞速掠去!
海面上。
众人八仙过海似的展露神通,终于是平稳回了浮鳐槎上。
然而怀风刚拽着聂隼的后领,将人提溜回安全处,聂隼却又迅速地挣扎起身,往栏杆那去,作势欲跳。
“诶!你怎么回事?!”怀风一惊,忙抬手又拽:“怎么不要命啦?”
“小主人……”聂隼失魂落魄,连稚鱼先前的命令也忘记了,盯着水面低吼:“小主人还在水下!”
?
怀风当然没反应过来这个“小主人”是谁。
实在是在他的印象之中,少宫主应当是最不需要被照顾的那个。
然而一旁才回到槎上、衣冠滴水的吕正仪听了这话之后,面色骤然一变。
他飞快回头,正撞上那一道极为熟悉的清冷剑意。
吕正仪表情瞬间难看,竟不顾师弟仓促惊呼,再一次向着海下跃去!
“什么情况?!”众人见状,都懵了。
又过了几息,他们终于发现稚鱼竟然没有回到槎上。大家骤然间更为不解,不禁议论纷纷:“少宫主落水,吕道友急什么?”
尤以被接二连三惊到快说不出话的怀风,显得最为疑惑。他忍不住挠着脑袋道:“我还以为师兄一贯是不太喜欢少宫主的呢。”
许是被海水泡了一遭,江大仙脑袋竟难得清醒了。少女一边捏诀清理自己裙摆上染的污痕,一边毫不留情地揭短:“他从小就那样。”
江沅忆往昔岁月那个愁啊,愁的她叹了口气:“姓吕的小时候更夸张。稚鱼得了新剑意进阶他要不悦,稚鱼长得好看被不长眼的调戏他更不悦,要知道那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个笑脸狐狸样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几人显然是不担忧海下形势的——若是那二位在下面都遇到解决不了的情况,那他们槎上这几位就算加起来,估计也不够给那“情况”再填个牙缝。
因此,他们等着吕正仪与稚鱼回归的时候,闲聊的还挺热闹。
唯有聂隼始终抱着稚鱼的剑匣,望着海面,神情不属。
一旁,杜若接过侍卫递给她的干净软帕,眸光却始终若有所思看着聂隼。
她突然道:“这位聂隼道友看上去,倒不像是狐岐本地人。”
黄衣少女笑眯眯,好奇地眨着大眼睛,看着他问:“我看聂道友却觉得亲切。不知道聂道友父母为何人物啊?”
聂隼却没有理会杜若的问话。一旦稚鱼不在,他便再也没有在少年面前时那种忠挚羞涩的神态,而是一副阴郁疏离、周身遍布令人不适的气质。
杜若碰了一鼻子灰,却不觉得尴尬。她微微弯眸,正欲开口再问点什么的时候。
“不好——!”
正靠着栏杆吹自己剑坠的怀风忽然指着水面,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海面下竟然飞快地浮出一片看不分明的阴影。那阴影体积极大,竟远甚众人先前在周围勘察时所见过的全部礁石!
“简直就像是……”江沅面色难看,喃喃的同时站起身,指尖捏诀,摆出应对之势。
“岛屿。”被打断问话的杜若也看到了这异象,她眼眉微微挑起:“四人渡?”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没人能解答杜若少主的疑惑了。
操纵扶摇宗的侍卫宁扬灵那张平平无奇的冷硬面容上,竟难得露出极为艰难的神情。
侍卫拼尽全力用灵力操纵浮鳐槎的航向,可那如海市蜃楼般神秘的小岛出现的实在太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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